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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九重葛
作者:鲁彦周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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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康老太一大早就发现,她的公寓楼窗外的九重葛的花开了。她早晨起来,推窗一看,就看见了那一簇簇的鲜花,艳得有些惊心,也艳得人眼里发热。她像一个天真的女孩子似的叫了一声,便跑到窗外去仔细欣赏这藤科的美丽的花。
       公寓里楼上的住户的窗子也开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伸出头来,他看老太在看花,便朝她一笑,同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对老太的赞赏。子康老太也朝楼上的年轻人回报了一个微笑,小心地摘了一枝,并抚摩了一下这棵她自己移栽的第一次开了花的花,然后转身走回房里。
       子康老太是住在这所老公寓的楼下一个最便宜的单间里,这间老房子连同它的厨房、客厅兼小餐室,都久久没有维修过,地上木板斑斑点点,有的地方已经崩裂,墙体也由原来的白色变为暗灰色,家具也都是陈旧而又残破,餐桌的腿都已断了一截,两张木椅也显得古老而沉重。但是因为收拾得整洁,使这房内的穷酸破败感减了不少。这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原来是子康和一个大陆来的女留学生同住,现在这学生搬走了,这间房里就剩子康老太一人了。卧室里有一张大床,是惟一可以称得上家具的家具,另外90 短篇小说
       的家具如长沙发、写字台、梳妆台和木靠背椅,甚至包括电视机等,都是她和那位学生一同在垃圾箱里箱外捡来的,现在它们倒是都很心安理得地呆在这里和子康做伴。
       子康小心地把花插到一个旧花瓶里,她给它灌了水,端详了一下,而后就开始吃起早餐来。她的早餐,像她的生活一样异常简单,一杯牛奶,两片面包,一片火腿肉,一个鸡蛋。她一面吃,一面看那红艳艳的九重葛,看着看着,她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竟浮起一片哀愁,可是这只是一刹那间,她挥了一下手,就把那种她认为不应该有的情绪赶走了。
       子康起身,顺便在写字台前面的镜子里瞥了一眼,镜子里立刻显出一位头发花白、身材高大、面容却仍旧光鲜的风度娴雅的老人。她朝镜子里的人皱皱鼻子,算是自我解嘲,而后她又深沉地叹息了一声,是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来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不再朝那镜子看上一眼了。
       她披上外衣,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昨天写成的文稿。床头上方挂了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是一位年轻漂亮的雍容华贵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什么,脸上却洋溢着一股对人世间的嘲讽的表情。子康无意中看了它一眼,她两条仍旧清丽的眉毛攒拢起来,一种往事显然在袭击着她,她不自觉地环顾了一下她现在的住所,这穷酸破败的住所,便从四面八方向她发出一种嘲弄的气息,使她逃也似地跑了出来。
       她锁上门,看见外面草坪上阳光闪烁,高高的棕榈树叶在微笑飘动,几只鸽子和她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在草坪上悠闲地嬉戏,路上一辆接一辆的闪光锃亮的汽车无声地闪过,车里显然都是一些活得无忧无虑的美国佬,她仿佛听见这男男女女的笑声。子康调转头,习惯地呼吸了一口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清新凉润的风,就向这古老公寓旁边的停车位走去,一直走到一辆半新的日本三菱车旁才停下来。
       子康开了这辆三菱车上了路,先是慢慢地开,开到路口,她忽然加大油门高速向东边跑去。她好像有一种情绪,一种急需要宣泄的怒气,在她开车的姿态里完全表露出来。
       她好像也不怕因超速而被警察逮住,她把车子开到市区的大道上,又急转弯开上大立交,开到沿太平洋岸边的公路上,她始终让车子在高速运行。她还像一些美国年轻女人一样,在车里点着香烟,姿势优美地猛猛地吸起来。
       子康老太一直把车开到一个无人的港湾边才放慢了速度,最后在太平洋的岸边停下来。她并没有下车,只是把身子伏在方向盘上,目光有些迷茫地望着波涛汹涌、白浪在阳光下闪耀的太平洋。今天太平洋上不知怎么也显得异常寂寞,水面上没有大船,没有快艇,没有游船,没有汽笛的鸣叫,也没有人钓鱼,只有一些海鸟在天上无声地飞,蓝色的海水和白色的波浪也没有声音。大地忽然间在心里变为一片死寂。
       她下车坐在岸边,风把她的白发吹得飘起来,像要脱离她的身体远走高飞。她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直到太阳照得她的身体发热,她才站起身来,拖着她的仍旧纤长的影子,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这次她没有开快车,先到邮局里把稿子寄出,而后又到了一处,在那里她第一次领了食物券,领了救济金。她重新上车时,把领来的东西,火速地扔进她的破旧的小包里,好像生怕被它烫着似的。她慢慢地开着这车子,还保留着不少当年风韵的脸上,此刻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是一种苦涩的自嘲的笑。她把车子开到了一间修车铺前停下了。修车铺里有几个中国人在忙着,车间里吊着几辆车,地上却很干净整洁。一个像是老板的中年人,一眼便看见了子康老太,他热情地上前和她握手招呼:“康太,你来啦!我这里有辆新车,你快看看吧!”子康挣脱了老板的手,说:“我看车干吗?我又不买车,我不看,我那辆车你到底修好没有?”老板笑嘻嘻地说:“你看看也没有什么嘛!”老板显然和子康非常熟,他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拉着她,把她领到后面。后面的一棵九重葛花旁边,果然停了一辆还很新的车,车身是浅蓝色,保养得非常好,闪闪发光,一尘不染。老板拉开车门,让子康坐进去。子康不知道老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自觉地被这漂亮的车子吸引了。她坐进91 短篇小说
       去,座椅是蓝皮的,非常舒适。老板把车钥匙递给她,要她试试车。子康发动了车子,她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是一部性能极其优良的车,可是这和她无关,她不想再试,便关上油门开了车门走下来。老板拉了她一把,而后站到她面前,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康太,实话实说,你那辆车没法再修了,它早该报废了,再开,被警察发现要处罚的。”子康听老板这样说,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老板说的是实话,那辆破车,她买来时就知道它会是短命鬼,现在果然不行了。她该怎么办呢?她虽然不年轻了,可是她却喜欢开车,喜欢把车子开得飞快,在北美的土地上奔驰。生活上她也离不了车。老板见她不语,便乘机说:“康太,你把这辆皇冠买下吧。”子康脸一沉,她回头瞪视着老板,说:“你别跟我开玩笑,你是在讥讽我没钱吧?”老板连忙说:“康太,你误会了,我一向非常尊敬你,你是知道的,你的学问、人品和你的骨气,更是我所佩服的,我怎么会嘲笑你?”老板解释着,见她的脸色已经缓和,不再生气,才又继续说:“我真是想让你买这部车子,这部车是一位大老的,她不要了,我只花了一千元就把它买下了。我买的时候就想到转让给你,你把它买下吧,这样你就可以开着它到全美旅游了。你不是一直想到美国各地跑跑吗?这样便宜的车,你以后再也不会碰到了,买了吧。”子康在老板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他的脸,她没有看出老板有一丝一毫嘲弄她或是要为她而施舍的意味,老板是非常诚恳的。于是子康也诚挚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要。”老板急了,赌咒说:“你以为我是施舍吗?不是的,我真是只花一千元买的,买的时候就想到你康太,我绝对不是赔本来照顾你。我可以发誓!”子康摆摆手,不让老板说下去。有人在前面喊老板,这时正好又有一辆车开进来,老板便说了一句:“康太,就这么定了,你别让我为难了,我要这车子有什么用?等会儿你可以把车开走了,钱,你什么时付给我都行。”老板走了,剩下子康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这里。她扶着这辆天蓝色的皇冠车,心里显然在斗争着。她围着这辆车转了一圈,车子的光把那棵九重葛花映了进去,红艳艳地在车上开着,如同蓝天底下的一片春色。康太抚摩着这车,一时竟愣愣地忘记自己的存在了。这时她当然不可能注意到,刚刚开来的车里走出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士,正在那边注视她。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走近她,仔细看她,她浑然不觉。这人大约是认出她来了,猛然叫了一声:“彭子康!是你吗?”子康一惊,猛地一回头,便看见了这个风度很好的绅士。她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瞪视着这人,说:“你是谁?你怎么认得我?”这绅士上前走了几步,呵呵地高兴地笑,他说:“老同学,我真地老得让你认不出了?”子康有些糊涂了,这人到底是谁?她的手让对方紧紧握住,她重新审视着这人,这人仍笑着让她认,她忽地从对方的眼睛里唤回了她的久远的记忆,那是一双非常活跃的曾经跟随她的身影流动的眼睛,她想起来了,忍不住兴奋地叫:“洁青,李洁青,是你!”这个被叫做李洁青的人,几乎是跳了起来,他双手握住子康的手,激动地说:“彭子康,你总算认出我了,没有想到在这里碰上你,真是太好了!”子康也笑着说:“是巧,你不是一直在香港吗?什么时候到美国来了?”李洁青说:“我来了快一年了,也是一个人流浪到这北美大陆来的。我一直在打听你的地址,就是打听不出。”这位叫李洁青的老人,一直抓住子康的手,好像怕她再跑了似的。子康苦笑笑说:“你打听我干啥?我没有死就是了!”李洁青放下她的手,说:“子康,你怎么这么说?这太有点伤感了,这不像你。”子康说:“像我不像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什么是我?我也不知道!”李洁青摇摇头说:“别这样说,我听你这口气说话,心里很难过,你过去是多么英姿飒爽,谁不佩服你这个巾帼英雄啊!”子康忽然大笑:“我现在也还是一个浪漫英雄啊!我在这里还是豪气满怀啊!”李洁青见她忽然又开朗地大笑,有些迷惑了,小心地问:“你生活得好吗?”子康说:“还不坏,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我现在像一只太平洋上的鸥鸟,自由地飞翔。我不需要对谁负责,别人也不需要对我负责,很好!”李洁青说:“你住在哪里?能允许我去看看你吗?”子92 短篇小说
       康立即坚决地说:“不,不,不必要了。你把你的地址给我好了,等我有空,我会和你联络的。对了,我还有点事,我要走了。再见,老同学。”说着她就飞快钻进那辆皇冠车里,并且发动了车子,迅速地呜的一声开走了。
       李洁青显然没有料到她突然地走了,几乎是逃也似地走了,他怔怔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街口转弯处,心里陡地空了。
       李洁青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迈步去找修车铺的老板去了。而彭子康开着修车铺老板卖给她的车,已经重新上路,沿着靠近太平洋的高速公路向家里开了。
       子康几乎是机械地开着车,她在一家超市用食物券买了所需要的食品,还买了一些别的生活必需品,她提了这些东西,把东西扔在后座上,重新坐到驾驶位上,她现在才仔细看了看这辆只需一千美金就会归她所有的车子,几乎还是一辆新车。那么老板为什么要把辆车这么便宜卖给她了呢?一千元?它最少也值一万元以上啊!一个念头忽地涌进她的脑子:施舍!是的,施舍!老板一向就对她怀着巨大的崇敬和同情,他说他从童年时就喜欢读她的书,就听他的父亲说过她的为人,所以他一直把她当做一个长辈来爱护来尊敬。他对她的处境自然非常了解,她不仅生活艰苦,也没有任何亲人,更没有固定的收入。她当然买不起车,只能把她的那辆好几年前买的破车,反复到老板的店里来修理,一直到她自己也知道它也难以上路。而老板又知道她离不开车,于是他就对她实行其施舍行动了。
       一想起她需要接受别人的施舍,她的心里就陡地腾起一腔怒火,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她下意识地想跳起来,想把这辆车一拳砸烂,可是她的身体一动,她从镜子里瞥见了她放在后座上的刚刚用食物券买来的食品,她看见了那些令她心酸却又绝对不能没有的东西。她又一次深沉地叹息了一声,无力地向车背上一靠,把眼闭了,感觉这个身体像要彻底崩溃似的。她的心里像太平洋的波涛汹涌澎湃,过去的许多事都在极力翻腾,想要冲开她的早已牢牢封闭的记忆之门,重新回到她的胸腔里来折磨她。可是她不愿再去想那些早已过去了的岁月,她跳出车子,让太平洋的风来撕开她的衣衫,让它来吹冷她的心,让心再处于一种麻木状态。
       子康刚封闭了记忆之门,在车铺里偶然碰面的李洁青的形象又在她面前浮现出来,但是她又一次把这个人也驱走了,那遥远的青春岁月,那曾经有过的朦胧的初恋的梦,如今再去回想,那简直就像是一篇蹩脚的老套子小说,她子康才犯不着为这而去打开命运之门呢!
       子康重新回到车子里。这回她的心似乎平静些了,她缓慢地发动了车子,听听车子马达唱歌似的吟唱,她的心又堵起来,她真要接受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吗?
       子康开着车子向她的所谓家开去,她到了家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停好车,向四下里看看,公寓里的人大约都已回家了,他们的车子都已锃光闪亮地骄傲地停在它们的位子上。她不由自主地环顾了一下她的车,她的车在这里似乎也懂得主人的心情,它的宝蓝色的暗光,像是那蓝宝石的光,把它的周围的车,都映得黯然失色了。子康苦笑笑,她又看见那窗外的九重葛的花低着头,花色和花朵在傍晚都显得有些伤感,显得郁闷而深沉,它的周围都是绿色的树和草坪,只有它在这块墙角,把白天的鲜艳的紫红变为现在的暗红,现在望着她,好像要向她倾诉它的孤独。子康怔怔地看着九重葛,她陡然记起这花在她的祖国也见过,她也曾赞赏过它,那是在哪里……子康又不愿去想了。她转身回到她的门前,开了门,房里是一片黑暗。她开了灯,灯光也并不能使她的房里大放光明,它们相当昏黄,这种灯光原是她自己安排的,她觉得这种昏黄和她的心境很接近、很协调,端地又觉得它们太令人郁闷了。
       子康把买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她的动作很慢,这不是因为她的体力不够,她的体力还是很好的,要跑路还能赛过年轻人,她只是精神不佳,不知怎的,她自从觉得需要去领救济金,去领食物证,她的心里就被一种屈辱感压得精神和精力都快彻底垮了。自从和她同住的中国女学生搬走,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感,重重地包围了她,使她无法突围,而她又93 短篇小说
       不会和美国人交往,她的英语也不怎么好。这里的华人又少,她又不愿让她的同胞知道她的困窘的处境,她甚至连她在美国的曾经交往过的朋友,也拒绝交往了。
       她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她听见楼上的美国小伙子房里,隐隐传来音乐声,而且还似乎有人在欢笑,也许他们正在跳舞呢。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楼上的音乐声突地响亮地飘下来,而外面林子里又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往外看了看,外面在下着小雨。雨声悄悄地洒进房里,钻进她的孤寂的心房。她猛地关上窗子,打开电视机,又从橱柜上拿下一瓶白兰地,倒了一大杯,开始边看电视边自斟自饮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有人敲她的门,她先并没有在意,她以为是人敲错了门,她住的这种旧公寓,没有防护设备,外人来了可以直接到人家的门前敲门。她喝她的酒,没有理睬,可是门上的声音顽固地在响,她不能不理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门,她一下愣住了。她首先见一大束九重葛花,这花把人的脸遮住了,花朵颤巍巍地向着她笑,紧接着花被移开了,露出李洁青的笑容满面的脸。彭子康真地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看人又看看花,这时李洁青不由分说就进了房,同时把门给关上了。
       彭子康一下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绝没有想到,这个和她已经有近四十年没有任何联络的人,偶然一见,便这么莽撞地闯进了她的天地,而她的这片天地,是她不愿让任何人接近,不愿让任何人闯入的。李洁青捧着那束他临时采来的花,就像进入了自己的家一样,他容光焕发地把他的花插进子康早晨采的那一枝九重葛的花瓶里,并且环顾着她的这所简陋的破败的公寓。这时子康清醒过来了,她的满腔怒火陡地被李洁青的突然闯入而点燃起来了,这个人有什么权利闯进她的家,窥看她的狼狈的生活状况?她,一向是极爱面子并且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李洁青的莽撞行为,使她像是被人脱掉了衣衫那样无地自容!她猛地大声喊起来:“李洁青,你给我出去!谁允许你进我的房的?你凭什么不经我的同意就闯进我的家?你不知道美国法律吗?你……你出去!出去!”子康的嗓子嘶哑了,她用手指着门,要李洁青出去。
       李洁青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他就镇定自若地坐了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子康的怒气勃发的因而显得很有生气的脸。他轻轻喊了她一声:“子康,来,我们都这么老了,我真地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要发脾气?来,我们来干一杯,为了我们的重逢。”他把杯子重新倒上了酒,端着杯子,走到彭子康面前,兴高采烈地先一口就把酒干了。然后又给杯子倒上酒,把它递给子康。子康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他对她的怒火不理不睬,仿佛她根本没有发火儿。她看着他,他满脸是笑,她没法再发火儿,她看他把酒杯端在那里,于是她莫名其妙地接过酒杯,也一口把酒喝干了。李洁青说:“子康,来,坐下!”他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沙发边。他说:“我差不多是找你找了一辈子,现在我总算找到你了!你骂也罢,怒也罢,我是会在你身边的,不会再离开的!我决心来给你做伴的,我打算在这一带也租一套房子,我只会给你解除一点寂寞,不会介入你的生活,你放心好了。”子康注视着眼前的这张还充满活力的脸,听着他的动听的娓娓地表达心意的男中音,她不由心里一阵感动。她的原来绷紧的心灵的弦忽地松弛下来了,她顺从地坐到沙发上,默默地给李洁青倒了杯酒,她自己也倒了杯,她举起杯子,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她把酒又喝干了。这时外面的雨下得大了,雨声哗哗地从窗口传进来,树林也喧哗地响起来。子康听着听着,站起朝窗外望着。李洁青也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他看见她满脸的泪水,他心里一酸,他几乎也要流泪了……
       〔责任编辑 赵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