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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狗头金”百年谜案
作者:武夫安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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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淘金客
       1909年3月,太原府最大的商号“宝丰号”的一支150峰骆驼的驼队,驮了丝绸、茶叶等江南货,从太原出发,一路向西艰难前行。领头的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汉子,名叫李大奎,宝丰商号的大把头。他在这条西行的驼道上已经走了20多年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的场面经历了无数次。李大奎打算走完这一次驼,不再干了。20年的出生入死,手里多少有了些积蓄,等这次回来,在太原干点小买卖,能够让一家人糊口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从家乡带出来的二傻,却成了李大奎心里的牵挂。这次走驼,年迈多病的三叔一再嘱托把他家的二傻带上,二傻是三叔家唯一的男丁,三叔指盼着他能跟着李大奎混出个人样来。
       然而,这趟出行并不像李大奎想象的那样顺利。当驼队走过科布多镇时,遇到了一股子“老毛子”军队的围截和掠夺。这批“老毛子”军队来自外蒙。当时,国内政局不稳,摇摇欲坠的清政府已无暇顾及西域的防务,在别有用心的俄国沙皇政府的煽动、操纵下,外蒙的一小撮王公活佛成立了临时政府,并大举向清朝政府阿尔泰办事大臣的驻地——科布多镇进犯。
       李大奎率领着他的驼队走进科布多时,老毛子军以为是清政府押运粮草的驼队,黑压压地围了上来。李大奎知道劫数难逃,便要伙计们弃驼逃命,慌乱中,他一把抓住二傻的手,本能地往山里逃去。
       躲过了这一劫,150多个兄弟仅剩下5人,大家一路相互掺扶着,跟着李大奎向阿尔泰方向走去。
       新疆阿勒泰地区的阿尔泰“金山”,几个世纪以来笼罩着神秘面纱。相传“阿尔泰山72条沟,沟沟有黄金”。
       黄金的暴利诱惑着各色人等云集在阿尔泰山脚下。清政府把黄金税收当作重要的财政收入,在此设立了金课局,规定凡入沟淘金者必来办理课税手续。
       阿尔泰出产的砂金,成色很高,颜色也纯正,在中原和中亚一些地区久负盛名。清末民初的开矿淘金主要是在额尔齐河的河滩进行,他们把河滩表层近两米多的沙石层拨离开,到了含金层时,就把流槽架到河边,开始淘沙。等到毡子上挂满了一层黑沙,再把毡子取出来放进大盆里,冲下黑沙,最后,用专用的金簸子,一点点地筛选,直至把所有的铁沙淘去,剩下的就是亮闪闪、金灿灿的沙金了。淘金人把这道工序叫做“摇簸子”,这个程序雇工一般是看不到的。
       火凤凰是于某个黄昏在水边摇金簸子时,看到六个衣冠不整、面色憔悴的男人向她走来的。当时,她正沉浸在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幸福时刻中。满眼的金沙亮闪闪地跃入她的眼帘,恰似与相好的做爱时的感觉。每一次,她都像一个大烟鬼一样痴迷地寻找着这两种感觉,享受着这两种感觉的全过程……李大奎一行人走近时,一下子把火凤凰从极度的兴奋和紧张中惊醒了。她仿佛一头愤怒的母狮,咆哮起来:“老尕!老尕!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有人来了……”
       听到火凤凰惊恐的叫喊声,老尕意识到出了意外。他和几十个弟兄像饿狼一样,从蛰居的地窝子里一下子窜了出来,将李大奎六人团团围住。李大奎等人懵了,几乎没有做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他们犯了淘金人的大忌:每天黄昏,是金老板们筛选沙金的时刻,一般人这时是不进山的,一旦来人非抢即盗。
       一番询问后,火凤凰方才摸清他们的身份。既然这伙人是落难逃窜至此的,尚还怀着挣钱回家的想法,这里又正缺人手,何不让他们留下来淘金,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火凤凰
       30岁的火凤凰,白净细嫩的圆脸,一米七的高挑身材,丰腴而妩媚。两只颤颤悠悠的乳房,让淘金汉子们看了魂不守舍。这条金沟里,她是出了名的“野凤凰”,抽烟、喝酒、打麻将,样样都会。别看她长得秀色可人,可是她的火爆性格,却让许多想打她主意的男人,占不了便宜往往还落了一身臊。
       有一年,金课局的管事上山收课税,被火凤凰火辣辣的眼睛和勾魂的曲线弄得心里火烧火燎。在火凤凰的地窝子里一顿大吃大喝,趁着酒劲,他一把抓住火凤凰,将她按倒在了床上,扯掉了她的上衣。望着那对白花花的奶子,管事手慌脚乱地就去解自己的衣服,衣服的扣子还未解开,火凤凰不慌不忙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小木牌,轻轻敲了敲管事的秃脑门。兴致正浓的管事正想大发雷霆,看到木牌,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窿里,顿时浑身打颤——那正是阿尔泰办事大臣的腰牌,要让老爷知道自己想睡他的女人,不但没了这金课局的肥差,恐怕连小命也难保。
       火凤凰抖着两个大奶子:“孙子来呀!姑奶奶等着你呢!”边说边发出一阵浪笑。
       这位金课局的管事吓得连连跪地磕头:“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饶了小的吧!”
       鸡啄米般磕头之后,这位管事大人课税也顾不得收了,带着手下狼狈地而逃,身后传来了火凤凰放荡的浪笑……
       从此,火凤凰的名声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她成了阿勒泰地区黑白两道上通吃的女强人。相传,她手上还握着阿尔泰山脉里狼帮首领刘金魁的狼标,凡是闯进火凤凰地窝子抢沙金的小贼,只要看到这只狼标,都会避之不及。而关于火凤凰的身世,至今还是个谜。
       据说,她家境贫寒,19岁时被父亲卖给一个大她20岁的金老板做妾。这个金老板已有两个老婆,生的都是丫头,他娶了火凤凰,一心想让她生个儿子。老天偏偏不开眼,火凤凰接连几年又给他生了三个丫头。绝望的金老板经常喝醉酒后便把火凤凰往死里打。于是,她心一横,偷了些金子与一个相好的“金客子”私奔了。他们来到偏远的山里开矿淘金,夫唱妇随,恩爱有加,过起了夫妻生活。可惜这个“金客子”是个短命鬼,在一次上山的途中不小心坠崖身亡……于是,火凤凰就开始自立门户,开矿淘金,几年下来有了不少的积蓄。
       在火凤凰的眼里,金子和男人一样是自己淘来支配的。她需要男人,更需要金子,但她永远不会被金子或者男人所占有。然而,李大奎等六人的到来却改变了火凤凰的生活。
       在男人面前,火凤凰永远像一只高傲的母狼,大凡见过她的男人,眼珠子没有不在她身上打转的。然而,李大奎却是个例外,他坐在火凤凰的面前,依然像个数百峰驼队的头人一样不卑不亢,根本不用正眼看火凤凰:“我们在您这里挣个回关内的盘缠,不想发什么大财,老板若是留我们,我出力气没有问题,你们的规矩我也守;淘沙金时,你管吃管住,与你们这里干活的人一样开工钱;如果我们捡到了金豆子或者大金块,老板给我们三七分成,老板七,我们三……”
       李大奎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这方圆几百里的金沟里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金疙瘩了,你们还在做梦啊!”
       笑得前仰后合的火凤凰,答应了李大奎的条件。
       李大奎是个做事认真严谨的人,对于火凤凰和老尕等人的嘲笑,不动声色,缓缓地站起来,说了声:“谢谢老板。”便跟着一个淘金汉去了雇工们住的大地窝子了,反倒把火凤凰晾在那里了。
       李大奎等人干活和做人一样诚实,不惜力不偷懒。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复着繁重劳累的淘金工序。
       老毛子
       8月的阿尔泰山谷,已是树叶金黄了。狂妄的俄国老毛子,不经过清政府的批准就在阿勒泰建立了领事馆,其目的就是来掠夺阿尔泰的黄金。他们早就听说火凤凰的金矿上出产上等的沙金,这个秋天,他们决定去见识见识这个女人和她的金子。
       火凤凰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早早地便将一年来淘的沙金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老毛子来时,地窝里的金子已经所剩无几了。没有“收购”到沙金,领头的老毛子便将色迷迷的目光盯上了火凤凰。他用左轮手枪逼着火凤凰就范,几个雇工见了,操起家伙准备与老毛子拼命。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将这些金客子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十几个老毛子齐刷刷端起了枪对准了这些淘金客,就连平日里跟在火凤凰屁股后头转的老尕也吓傻了眼。
       
       性格刚烈的火凤凰誓死不从:“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妈的,还有能站着撒尿的吗?”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向前逼近,此时的老毛子更加放肆,对火凤凰动起手来。这时,金客里有个人一股风一般,飞身扑向了为首的老毛子。他的匕首还没有逼近老毛子,老毛子的枪却再次响了,一枪打在了他的左肩上,刹那间,鲜血涌了出来。金客们都愣了,火凤凰也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李大奎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李大奎身体抖了一下,并没有倒下,两眼像尖刀一样盯住老毛子的头领,步步逼向他。他的这一举动,反倒让老毛子害怕了,他们扔下火凤凰,气哼哼地走了……目送老毛子离去后,李大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火凤凰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从来不正眼看她的男人,此刻竟肯为她连命都不要了。而跟了她八年的老尕,今天却变成了缩头乌龟。就在这一刻,她内心涌起对李大奎的奇妙感觉。
       李大奎在雇工们住的大地窝子里养伤,每天一日三餐火凤凰都亲手做好吃的送来。为了给大奎补身体,火凤凰还专门派人到山里打了野鸡和野羊。
       在火凤凰的精心照料下,李大奎的伤势好得很快。一天中午,淘金人都去上工了,火凤凰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在她洗澡的大木盆里。还没开口说话,她就脸红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害羞,这种羞涩还原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美丽。
       “快半个月了,你的伤都快好了,我让人烧了锅热水,好好泡泡吧!”火凤凰第一次不敢直面一个男人说话,李大奎在那里愣了神,进退不能。
       “还愣什么,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呀!”
       没等李大奎缓过神来,火凤凰就开始帮他脱外衣了。李大奎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已经从火凤凰的表情里读懂了这个女人的心事。李大奎活到40岁,除了自己的老婆,他还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他浑身燥热,同时,内心里也充满了矛盾,他分不清自己是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充满野性、带着刺的玫瑰?还是受到本能欲望的驱使?火凤凰火热的唇轻轻地吻在了李大奎的伤口上,伤口痒得让他发疯,他嚎叫着抱起火凤凰,那声嚎叫,是他积蓄已久的……火凤凰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眼角淌下了幸福的泪水。
       狗头金
       李大奎病愈的那天,可谓双喜临门。
       那天,二傻在矿砂中发现了一块奇异的石头。石头的顶部浑圆,还长着两只像耳朵一样的东西,他用手将上面的沙子擦去,石头突然迸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二傻把眼睛瞪得圆圆的:难道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狗头金吗?愣了几分钟后,他兴奋地大叫着跑出矿洞:“大奎哥!大奎哥!”
       一块重4000克的狗头金被淘出来,消息像长了翅膀,在阿尔泰的淘金人中炸开了锅,附近金矿上的金客子们也都纷纷赶来开眼界。
       火凤凰杀了两只羊,放了几挂鞭炮,让淘金人大吃大喝一顿。那天,火凤凰喝醉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扶着李大奎的肩膀,大发感慨:“我淘了这么多年金,见到狗头金还是头一次。大奎呀,你可真是大富大贵之人啊,我火凤凰遇到你,是我的缘分和福气,干!”
       好东西要卖个好价钱,可给4000克重的狗头金找一个合适的买主是件不容易的事。金课局收购的黄金价钱很低,倒卖黄金的商人多为小商人,一下子让他们拿出收购4000克黄金的钱不可能。狗头金一时卖不出去,淘金人也害怕,毕竟树大招风,几十年不遇的好事让他们遇上了,有谁知道,有多少歪心眼的人在动着心思呢?
       一连四五天,来看狗头金的人不少,可总是出的价钱太低。一天中午,来了一帮子外国商人,领头就是那天打伤李大奎的老毛子,他叫巴普罗夫斯基。
       他们这次来,伪善地对上次发生的不愉快表示道歉,并把一小包钱倒在李大奎的通铺上:“这是俄国的卢布,与你们的银子一样好用,你们要银子也可以,我出比金课局高3倍的价钱……”
       “我们不卖给你们,你们走吧!”李大奎头也没抬,愤愤地说。
       “我的上帝啊,阿门!这里没有人能够买得起,你们拿了钱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就是把这块狗头金扔进额尔齐河里,也决不卖给老毛子!”在淘金人愤怒的驱赶声中,巴普罗夫斯基灰溜溜地走了。
       为防夜长梦多,火凤凰和李大奎商定,第二日将狗头金低价卖给金课局算了,由李大奎出面去联系。当夜,他俩将狗头金和沙金转移到一个山崖下藏了起来。这个地方是多年来火凤凰藏金子的地方,异常隐蔽,从来是万无一失。火凤凰沿途做了记号,李大奎则紧随其后,充当夜行的保镖。但由于是夜里,又不敢点火照明,李大奎对藏金的地点,也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
       复仇·寻宝
       李大奎到金课局办完事,回到矿上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他走到离金矿两里远的地方时,就见他们住的地窝子前围了好多人,哭喊声撕心裂肺。
       李大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加快了脚步。走近看时,只见十几具淘金人的尸体直挺挺僵在窝棚门口;火凤凰亦未能幸免于难,她僵硬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显然在临死前做过垂死挣扎,她手里抓着一张带有骆驼和狩猎图案的画……几十个淘金的雇工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眼里饱含着悲痛和愤怒。
       一个年长的金客子对李大奎说:“有人堵死了门,用烟火熏死的!凶手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就是冲着那块狗头金来的。”
       老尕说:“大奎,这一定是老毛子干的,他们杀了人,还抢走了金子,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呀!”
       李大奎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没有说。当晚,他带上走驼用的飞镖,只身下山了。他要用老毛子的人头来祭奠火凤凰和死去的弟兄。
       夜深时,李大奎悄悄潜入了俄国驻阿勒泰领事馆,循着灯光来到一扇窗下。金矿翻译与老毛子的一番对话让李大奎吃惊不小:
       “狗头金究竟到哪里去了?”
       “坏了,有可能我们上了老尕这小子的当了,他借刀杀人,得了狗头金跑了……”
       ……
       第二天,俄国领事馆炸开了锅:3个老毛子和一个汉族人被飞镖击中,当场毙命,凶手却不知去向。外界纷纷传言,作案者是一伙从中原来的飞贼,个个身怀绝技;还有人说,老毛子在大金沟夺来的狗头金被他们夺去了。数日后,有人在火凤凰和十几个被害的淘金人坟前看到了老尕的人头……
       李大奎从此不知去向。“狗头金案”遂成清末一桩难解的奇案。
       额尔齐河流域的树木,绿了又黄,黄了又绿。20世纪80年代,沉默了几十年的金山突然又热闹起来——国民党统治时期的“老金客”来了,几十年捧着“铁饭碗”的人来了,居住在荒凉、落后的西北的穷人也来了,特区富人更是怀惴着梦想奔往金山……
       5月的一天,一个特别的人物走进了这人流如潮的淘金群。该男子70多岁,穿着打扮不像游客,也不像淘金客,说一口地道的山西话。他边走边看,从容不迫,在山里一转就是一个多月。人们发现这个陌生人似乎对阿勒泰山里的岩画很感兴趣。他每发现一处岩画,先是欣喜若狂,然后东张西望看看附近是否有人在注意他,确定周围无人后,他便对着岩画仔细研究起来。他在寻找什么?一个月过去了,这个老年人似乎并未找到满意的答案,垂头丧气地下山了。
       他走进阿勒泰地区黄金缉私队,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亦勾起了一桩尘封已久的旧案:“我叫李山娃,是为完成父亲的遗愿来的,那个叫李大奎的骆驼客就是我父亲……”
       当年,李大奎在俄国驻阿勒泰领事馆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杀了三个老毛子和一个翻译,之后,又连夜回到山里,杀了老尕。李大奎为了躲避俄国人的追杀,藏进了山里。他准备等事情平息了再去取金子,谁知时局动乱,他在阿尔泰山里东躲西藏了几年,一直再没有机会复出。无奈之下,李大奎只得回了老家。直至垂暮之年,他才把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小儿子李山娃。可对于藏狗头金的地点,他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他只记得火凤凰死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张纸画,画上的人物是山里岩石上常见的那种。李大奎嘱咐儿子循着岩画找宝藏,一旦找到那些金子就上交政府……然而,李山娃在山里找了几个月也一无所获。
       后来,政府有关部门也曾派人进山寻找,但几次都一无所获,那块狗头金和那些沙金就永远成了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