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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金圣叹小说接受理论的美学特征
作者:夏 玲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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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圣叹开创了小说接受美学的新天地,他认为高明的读者必须具有“观鸳鸯而知金枝,读古今书而识其经营”,他不仅要把绣出的鸳鸯给读者,还要将针线穿引的过程一一呈现,一反传统批评的那种重直观品悟感受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批评套路。他认为,通过文本,读者可以洞察创作的真义,关键“全要在笔尖上追出当时神理来”。所以,他倡导一种分解批评,即把批评建立在对文章实际存在状态的把握上。这与英美“新批评”在走向文本、以及文本的“细读”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因而更显现出时代的价值。他的评点采用的是“心理解释方法”,其核心是对读者意识的极度张扬,注重接受的美感体验。
       金圣叹在《水浒传》的评点过程中,重视读者对文本的审美反应和对阅读的积极参与创造。这实际上是从孟子“以意逆志”的心理解释方法的发展而来,并趋向完善,是读者主体创造价值的体现:“圣叹批《西厢记》是圣叹文字,不是《西厢记》文字。”金圣叹认为这种理想读者的含义,已比较接近伽达默尔的“视界融合”论、“效应历史”论和姚斯的“期待视野”、赫绝的“含义、意义”论。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具体分析一下金圣叹理想接受者的建构。
       首先,金圣叹提出理想读者与文本共生死。西方的接受论者往往要作者死去,读者再生,其实质是强调作者的完成已经成为历史,接着作者的再创造者是读者。从这个意义上说,金圣叹要求理想读者积极参与体验文本,与文本共忧乐生死。他的所谓对文本的共生死,就是参与,也就是要经常打断故事的展开,在停顿的地方考虑发生什么,将会发生什么,就像当代马原的小说叙事策略,经常停下正在讲述的故事,把自己(作者)作为一个角色,共同参与故事的叙述一样,以造成一种作者——读者共同创造文本的效果。金圣叹的这种读者意识颇有点现代精神,他常常在情节的紧要关头插句评语,诸如什么:“看官少住,试猜他殆欲如何”、“看他写花荣文秀之极,传武松后,安少不得此人”。他还在引导接受者进行神思妙想,移情迁想妙得,设身处地地和小说中人物一起体验所发生的事件。“吾尝言读书之乐,第一莫过于替人担忧。”《水浒传》第三十六回写宋江在浔阳江遇险,他的一段批语就是旨在引导接受者的情感体验:
       此篇节节生奇,层层追险。节节生奇,奇不尽不止;层层追险,险不绝必追。……舱板下摸出刀来,是最后一追,第七追也。一篇真是脱一虎机,踏一虎机,令人一头读,一头吓,不惟读亦读不及,虽吓亦吓不及也。
       他从情节所描写的惊险性和传奇性的角度分析,让读者能从文中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惊吓之后所获得愉悦和快乐:“不险则不快,险极则快极也。”他这种艺术心理的分析,能揭示出读者的心理,说明了艺术作品情节的奇险是造成读者美感的动因之一。
       金圣叹于《水浒传》三十九回写到宋江、戴宗在江州被判死刑的情节处作了一段批语,旨在引导读者与文本共同创造某种杀人氛围:
       此一段,是监斩已到,只等时辰,作第四段。使读者乃自陡然见有“第六日”三字便吃惊起,此后读一句吓一句,读一字吓一字,直至两三页后,只是一个惊吓。吾尝言读书之乐,第一莫乐于替人担忧,然若此篇者,亦殊恐乐得太过也。
       本回又有两段批语:
       偏是急杀人事偏要故意细细写出,以惊吓读者,盖读者惊吓斯作者快活也。
       读者曰:不然,我亦以惊吓为快活,不惊吓处亦便不快活也。
       这是作者的文本所创造出的紧张心理,一种忧虑转化为一种快乐;从惊吓转化为快活的过程,这是作者以奇险的情节在造就读者的想象力,在引导读者的再创造的审美活动,这确实是一个很深刻的见解。
       其次,金圣叹要求理想的接受者应该从文本出发,阐释文本所隐含作者的意图或意义。金圣叹是一个文本意识强烈的批评家,他时刻不忘提醒读者,以“文”的眼光去阅读品鉴。他说文中写情写景处,都要细细详察。以文的眼光,才子之书,只有锦心绣口之人才能真正欣赏它。读者应是作者的知音,要理解作者的真正意图,领悟作品的意义,使读者之心与作者之心相通,达到“闻弦赏音,便知雅曲者”的那种默契相知境界。
       正是从这种相知相识的沟通上,他重提知其文,必先知其人的知人论世的阅读方法,他于《读法》中说:“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读书尚论古人,须将自己眼光直射千百年上,与当日古人提笔一刹那倾精神融成水乳,方能有得。”只有他说的这样,方能把握作者之心和文章之意。
       然而在接受中这种通作者之心往往又是最难的,这是由于词语与“所指”又存在许多的差异,这就带来了理解的不可完全相通的状况。
       今乃读其(宋江)传,迹其言行,抑何寸寸而求之,莫不宛然忠信敬君子也?篇则无累于篇耳,节则无累于节耳,句则无累于句耳,字则无累于字耳。虽然诚如是者,岂将以宋江真遂为仁人孝子之徒哉?……则是褒贬故在笔墨之外也。
       这里又涉及到小说的表层意义与深层含义不能对应的问题。因此,他提出细读方知“其一篇一节一句一字实杳非儒生心之所构,目之所遇,手之所抡,笔笔所触矣”。文章的深层含义,在他看来,“一字一句一节,都从一黍米中剥出来”,而文章之妙,“都在无字句处”。同时,他提倡反复品鉴文中的深文曲笔之妙:
       一部书中写一百七人最易,写宋江最难。故读此一部书者,亦读一百七人传最易,读宋江传最难也。盖此书写一百七人处,皆直笔也,好即真好,劣即真劣。若写宋江则不然,骤读之而全好,再读之而好劣相半,又再读之而好不胜劣,又读之而全劣无好矣。
       他以自己读书的体验分析,阅读接受不仅是对具体文字的理解,还要对字句之外的意义挖掘,要对作品进行仔细的分析推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从语言和结构、情节中寻找意义的痕迹,不受作者意图的暗示,从而发现新的意义。在具体的阅读过程中可以通过对语义、语气、语法、意象、意境、比喻、象征艺术形式、情感、情绪诸因素的辨析,找出作品的复义、磁场,乃至反讽等特征,从而读出作品内在情节结构的因素关系,乃至它的全部意义,乃至言外言之义。金圣叹在评点中做了大量的有意义的工作。
       金圣叹在评点中对文学语言所指的意义与字词、句、段之间的形式美感能产生某种喜剧或反讽效果做了具体的分析。第二十四回、二十七回等批语都要读者注意细读语言本身的音韵节奏之美。
       他对作品语义与语境是否吻合做了形象的细读。《水浒传》三十六回有段描写:“一只快船,飞也似上水头急溜下来”,他批道:“古本‘急溜’二字便写出船倒之速”,这“急溜”二字在读者联想和想象的过程中可以引出一只快船的表象。
       金圣叹在《水浒传》的评点中,对作品中许多超越字句本身的直接含义,而具有更丰富、更深刻的内容这一特点做了重要的分析。他在《读第六才子书法》中说过:“吾尝遍观古今人之文矣,有用笔而其笔不到者,有用笔而其笔到者,有用笔而其笔之前,笔之后不用笔处无不到者。”正所谓“不会用笔者一笔只作一笔用,会用笔者,一笔作百十来笔用”。
       从这个意义上说金圣叹解决了小说作品文本依据的问题,让主体品鉴者形成某种新的接受意,那就是主体自觉到文字的形式特征,同时又把读者的接受作为进入这个形式的主体地位,在批评层次上转向文体形式。因此,金圣叹的接受理论更值得我们研究、探讨,从中获得现代理论阐释意义。
       夏玲,湖北教育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