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被月亮打击的人(外二篇)
作者:南 子
《天涯》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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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
月亮。
一轮人间的圆镜。
它总是在夜晚升起。当人们从地面上眺望月亮,它单纯、优美的外形,皎洁、柔和的光辉以及不可企及的高度,给人们带来了永恒的饥饿……
当一个夜行者匆匆徒自走在路上,看到身边的河流上布满银色的曲线。他停下,抬起了头,在远处山峦起伏的蓝之上,看那丰饶的、银白的光线像一半埋在地下,另一半,被霜寒的清风吹送。他在内心接近了它……像接近一种丰饶的荒凉。
现在,一轮圆月高挂,它是一个,从黑暗中起身,独往独来,甚至不带来自身的影子,美、孤寂、死亡以及背离的恐惧……而明亮或黯淡的星星,怎么能和它比呢?它们是一群,遍布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望着月亮,他在心中涌动着种种关于生活的联想,一些人生的迷惑产生了,又不断与月亮明晰的轮廓重合,消融在洁白的光线里。然后,又有一些疑问产生了……
这个仰望月亮的人,是你还是我?
但是,我要说的是,月亮作为一种外在的力量,可以孤立地造成一个人的疯吗?
古人甚至是西方人一直认为,有些精神错乱症同月亮有一定的因果联系。精神病患者呆在月光下的时间越长,精神就越不正常。据说,一些世界顶级的天文学家因为长时间同月光打交道,尤其是直视月光,最后都很不幸的在精神病院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五个“月狂症”患者(女)在月光下面疯狂地起舞。
这是一张画。
它来自于十七世纪欧洲视觉艺术作品,精神病学中的“术语”——“癫狂者”是指被月亮打击的人。它来自于拉丁文Luna,意思是“月亮女神”。
画面上,天空从中部隆起,又在四周下垂,像一个神明筑构的华丽屋顶,它是无限的,无限的湛蓝,而又深邃。黑是压灭了一切颜色的颜色,是一切色彩的终结。然而却有了月亮。当一轮大得惊人的月亮形影孤单,蓦然出现在寒冬的天空里,那里面有它所带动的人世的时针。尽管它的鬓发也已泛白。
关于月亮——几乎所有的词都是指向阴性的。她的光芒升起了女性心中的光芒。阳性的惊悚。它暗示着什么呢?是福?还是虚无?
现在,大滴大滴的月亮的尘埃落下,砸向她们——五个“月狂症”的女人。向上舞动的手臂,提示她们仰起脸来,在这些虚无的光的颗粒中嗅到自己的气味。
画面上,她们裸露的胴体的弧线流畅迂回,构成一处处隐秘的花园。她们躲闪,她们迎击,觉出了来自月亮的责罚,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在抵抗着来自月亮对她们的束缚,舞姿放纵放肆而又放浪。
月亮太大了。轮廓饱满。有如人类的宿命——一切完好无损。无所不在的光映照出她们的肉身之重,在月光的打击下,反弹过来的光的枝丫抽疼了她们,这枯萎了的精神的稗草越发茂盛了。她们充盈起自己的感受:冷酷、孤独、恐惧、朽灭、被胁迫……在这种要命的月光下,在无限的范围和无限意义的月光中,她们逃向了乌有之乡。以身体招唤出蕴含在月光里神秘的象形。
有如梦游。
但是,正如世界的每一个侧面,都有着不可追究的原因和永恒的理由一样,很多东西是经不起人的一再眺望的。比如月亮,它阴性幽凉的发丝在星光明暗的交错下,每一条纹理都显示出了神秘的秩序。
一如我很难忘记我在阿拉山口眺望月亮的那一个夜晚。
月亮为生活在屋顶下的人们提供了一种更高的存在。人在屋子里的时候,想法就会大不一样,而屋宇之上,却有着最好的视野,黑暗茫茫,无遮无拦。一些明确或隐约的星辰彼此衔接,有如神秘的图谱,离我很近。而另一些正在淡去,让我固执的想象出,天宇的确存在另一个世界,有着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秩序。它不需要我们耐心地观看,而是需要倾听。我们在仰望中心潮起伏,久难平静。
阿拉山口是一个著名的风口地区,入夜时的小镇,空旷无人。灯火一盏盏的熄灭,只留下了一个个发黑的屋脊轮廓。我像猫一样溜出了宾馆。站在了马路上。
我看见了一轮幽寒的圆月高悬。月亮广大而又阴影重重,惨淡的清辉,近于巫术般的在我的头顶倾泄和弥漫。月光下伫立的不动的人、树木以及远处接近透明的难以企及的物体,在这个夜晚散发出阴凉的美感。它的光芒来自它的内部,又被自己内部的光所照亮,它是粗糙的。不像是另外一些天然光滑的东西只具有一种柔和的美感。
它在天空中独居一隅的孤单景象与我生活中的角色如此相象。
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仰望天空。
现在,我的魂魄挂在头顶上方,被吸纳在那里的圆形发光体,让我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感。
我想到了那幅画:没有笑容的夜晚,月亮的清晖遍洒,五个被“月亮打击”的“月狂症”裸妇,她们举起手,仿佛在月光下追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她们的身姿比起月亮薄而凉,表情木然、呆滞而神不守舍……
但是,这幅画,这样的夜晚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转动身体,缓缓抬起了手臂,月亮就挂在我的头顶上方,伸手可及,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凉。
我惊叫了起来……
墙
一扇永远打不开的门,就是墙。
人造墙是为了抵御危险,预防不轨之人入室偷盗财物。墙固然遏制了不轨者胆大妄为的自由,但危险是永存的,因而墙永远存在,代表着隔绝与限制。它是一个事实,是一个以幽闭和灰暗的监禁作为代价,紧拽住被停滞住的时间和空间。
那些囚禁在此的人,内心是壁垒。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洞悉他们心灵中的搏杀史。只有一早一晚的光线,不厌其烦地照彻他们生存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要说的是精神病人。
童年时光,孩子们总是能找到一两个神秘的人,与他们的童年生活保持着猜疑的间距。比如在垃圾堆里捡拾食物的疯子,无疑是孩子们的合适人选。他(她)从哪里来?他(她)的家人在哪里?他(她)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只有孩子们乐意对他们扩大想象的边界,猜测他们种种神秘的身份。
从词源上说,有病的人意味着受难者。
苏珊·桑塔格在其著作《疾病的隐喻》中这样写道:“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的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
但是说一个人“疯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她)居无定所,从白天到夜晚不停地改换栖居的角落。他们没有一堵墙可以庇护。一旦他们走出了墙,世界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张网,而夜晚只是街道或垃圾场旁边的某一个角落……现在,他(她)衣衫褴褛,脸上的表情丧失了悲喜,在垃圾堆里捡拾发霉腐臭的食物,嘴角流出发黑黏稠的涎水……孩子们(我也在其中)围着他有节奏地齐喊“疯子!疯子!疯子……”或故作害怕似的轰笑着跑开。从暗处飞出一颗瞄准的石子,打中了疯子,暗红色的血顺着额头淌下来……上苍就是这样,选中了他(她)作为灾难的祭品。
除去大墙,这些被称作是“疯子”的人混沌的意识也是失重的,如一重厚厚的壁垒,上面长满了枯萎了的精神的稗草。因而,在这样一个理性的时间中,我想到那些患有精神分裂症、恐怖症以及妄想迫害症的人。我写下他们,也像是在为自己内心的阴影开灵。
对精神病人的禁闭最早始于十五、十六世纪。在欧洲国家,随着麻风病的减少,麻风病院被改造成精神病院,用最特殊的方式禁闭和照料精神病人,创建医院的目的之一就是保证疯子的安全直到恢复理智。但这些“危险”的精神病人是与乞丐混在一起的,而当时的乞丐被认为是最大的社会问题。
传说中,世界上最知名的禁闭精神病人的地方是英国伦敦的伯利恒医院。创建于1242年,到1403年止仅住过六个精神病人,但到了十八世纪时,伯利恒医院的知名度几乎可以与伦敦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相匹敌。它成了一个能吸引大量伦敦游客、贵族们的观光景点,参观狂躁、凶暴的精神病患者及其古怪、滑稽的行为成为有钱人的一种时髦的娱乐活动,即使到了十九世纪晚期,伯利恒医院的门票也是一售而空。
无独有偶。同样,在1784年,建于维也纳的著名的疯人塔,它的知名度与伯利恒医院齐名。
我曾经在一本外国画报中,看到过这座著名的维也纳疯人塔景观。
这是一幅黑白画像。数名男性患者均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他们有的人裸露出全身肮脏的身体呆坐一旁;有的人狂躁地摇舞起手臂来回跑在被禁闭的四方形高墙内,还有的人旁若无人地在墙上信手涂鸦;或冲墙上一格格小窗里正饶有兴味地观看他们的贵族扮鬼脸,哇哇大叫……恐惧成了一种戏谑。
这些有钱人的目光魔法一样,穿越门与门的阴影,墙与墙的束缚,厚厚的墙环拱着,阻止他们向四周张望的视线。当口水、臭鸡蛋还有尖叫,如大滴的雨珠砸向他们的时候,提醒他们必须仰起脸来,好在,还有这么一条向上的通道!可是有什么用?当癫狂、任性、恐惧……在他们的血液中鼓涨并泼绘出周边尖刺状的幻想,让他们在扭曲的目光中看见城市在燃烧、天空旋转、人群如蚊蚁、坟冢在开裂……
这幅画的对象是他们,不是“我们”。观者注定要孤立无援地走进这幅画中。这无关乎时间和空间,都既不可能而又有可能。像一个怪诞的梦,令我们惊悚。引导我们到另一世界上去,那里的世界令我们骇异和不可思议。因为它的逻辑是一个对立面,是我们逻辑世界的某种延伸。
我承认,这幅画给了我轻微的“快感”。
乌鲁木齐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在这之前,这个城市连续下着雪。天晴后,洁白的雪在阳光下发出坚硬如铁的光泽。冬日阳光均匀地照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行人的脸上,在霜迹渐淡的晨雾里,枯叶在树梢上飒飒作响。空气冷冽而又宁静,似乎是某种美好事物的开端。
但当我越来越靠近城郊那幢被厚厚的围墙封闭起来的灰白色小楼时,我的紧缩的心被一股巨大而莫名的东西压倒。
那是悲伤。一种真的悲伤。
我来到的地方是一家精神病院。
我来这里是看望一个人,我的一个至亲。
这幢白色小楼在一个空的院落的尽头。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一枚薄薄的冬日太阳嵌进灰灰的云层里,洒下同样薄而凉的光。路上,我恰好迎面遇上三十多位刚从浴室洗澡回来的精神病患者,有男有女。他们穿着统一的蓝白病服,在数名医护人员的监护下,趿着鞋,懒洋洋地走着,队伍中一个齐耳短发的患者蹦跳着,不时地要去抚摸走在她前面的一位女护士的帽子,被女护士面带愠色地轻声制止。乍一看,他们跟普通的患者没有什么不同。但再仔细一看,他们表情涣散,脚步迟缓,发青的眼窝里是已被抽空了的空洞和疲惫……还有惶惑。这些在阳光下的人的影子里面所有的谜要比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宗教的谜更多……
现在,他们远远地走过,宛如一幅破碎了的风景。
这家精神病院没有传说中的高墙和密布的电网,但六个入门处无一例外地安装了铁门,铁门紧闭,每扇铁门上都打上了十几个用纱网封闭起的圆形小孔,让病人用来与外界交流。
冰冷厚重的铁门像是另外一堵墙,隔开混沌与清晰,谁也不能同时在一个平面上同时看到门的两面。只能在它开合的一瞬间,转换成未知的、崭新的谜面。
当我在一个病房的角落的阴影处看见她时,她正试图靠近另一位正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头发蓬乱,不时地扬起手臂,对着墙壁狠狠拍打,嘴里还念念有词:“打死你,让你再跑,打死你!”可白花花的墙壁上没有蚊子、苍蝇,什么也没有啊!
她是里边唯一没有穿病服的人,看不出她的年龄,甚至族别,她的身躯异常瘦小,好像刚在发育之中,就像被谁大喝了一声就让她从此停止了生长。蓬乱的头发高顶着一只儿童毛线帽,似坠非坠,显得非常可笑。
她苍白,干巴巴的脸像月牙一样尖细,而她的唇部泛出腥红,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红,是一种生病的红……她自始至终都在傻笑着,一溜晶亮的涎水从嘴角淌了下来……而她满脸的污迹,说明她很久没有洗过脸了。
就在我注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靠近这个正在不停拍打墙壁的男性患者,一边朝他傻笑着,一边慢慢地脱下了皱巴巴的毛裤。我吓了一跳,一把拉开了她:“穿上,快穿上。”病房里,三五个病人都在目睹着这个女患者不正常的人生游戏。没有人惊讶。
她还在傻笑着,她的表情天真烂漫,好像早已丧失了痛苦、绝望,甚至羞耻。她从哪里来?是被谁送来的?我没有问,只是当我们睁开眼睛,在我们的现实中又增加了一个疯女人而已。
随后,一位女护士面无表情地把她带走了。临走时,扔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话:“今天新来的。”
在精神病院12号病房里,我看到了她。我的亲人。她还活着,成为那场可怕灾难后遗留的证据。她傲慢地站在那里,构成了对我身体中原罪的指认。
我走近她,不知为了什么对她笔直的身体产生了迷恋:“你终于变成这样了,轻得像一个影子,可以飞!”
我轻轻笑起来,我和她之间的那堵墙轰然倒塌。
绳索
铁链。粗糙的绳索。在微亮的光线下散发出冰凉的质感。
“一股冷意从并拢的脚底开向膝盖,热量在精神的弧线中散去。如果不使我暖和起来,那么,我准会颤栗,在寒冷的炼狱之火中冻僵”。
铁链往往是用来捆绑和牵引重物的,比如一只开合的木箱,一艘欲随波而去的小船……
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看到铁链是在动物园里。一只刚入园的大猩猩被囚禁在巨大的铁笼里,两条粗黑的铁链,在它多毛的胸前交叉捆绑,黑亮的毛皮因剧烈摩擦而划出几道血痕。它粗壮的身体除了臊腥的动物气息,还留有森林中桦木及草叶的清香,这种来自大自然的特殊香气,使它时时陷在矛盾之中,无法把自己与此时被围困的栅栏、铁链联系在一起。
因此,它的眼睛里尽是愤怒的目光。像人的眼神一样,因愤怒而哀怨。但铁链是那么的冰凉。难以挣脱,最后,大猩猩像块黑色的石头那样沉默。
我孩子一样的目光透过围观的人群,看到了这只大猩猩,感受到了它沉默的力量。
“你吃,吃。”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人群中传来,一位梳着马尾辫的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的脸紧贴在栅栏杆子上,小胖手握住一只剥了皮的香蕉,身体尽可能地向前倾,伸长并靠近它。
“吃呀,吃。”
小女孩的声音像天使。
沉默的大猩猩朝小女孩望去,舐了舐干燥的双唇,疲惫的双眼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又消失了,像块沉默的石头那样一动不动。
最后,人群散去。大猩猩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绳索。
我的词汇中又增加了一个词。一个无论在何时都可以感受到将一件庞大的物体捆绑起来的一个词。
然后是女人。
其实,女人的身体似乎更容易感受到一根绳索所表现出来的意义。正如女作家海男所说:“我的绳索是一条道路。我的命运就是一条绳索等等……绳索好像与她的未来有关系,好像正在展开,试图席卷过去……”那根绳索,制造了关于她命运的一种神话。
的确,绳索在女人的历史中反复出现。尽管很多女人并没有尝试着用绳索捆住自己的身体。绳索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个词,但那种被捆绑起来的疼痛感却总在她们的身体之中。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
但我要说的是,绳索在她们的生活中的具体显现,正由有形而变得无形:婚姻的气味,膝下三岁孩童的眼神、有窥视欲的女友、闪烁其词的情人、灶台边的灰色围裙,以及停滞在抽象道德意义上的环形涟漪……绳索,像一种更为原始的符号,让女人时时承担这一个词的重量,感受到命运没有可以改变的某种可能性。
这里,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些用绳索捆住的女人。
她们是一群精神病人。是用粗大的脚链束缚住了的女人。
1793年巴黎的一座女疯人院。十八世纪,欧洲只把疯人院看成是人类堕落的地方。当有人主张释放疯子时,保守分子竟说:“什么,你要放掉这些野兽?你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画面上,有数位倚靠在门框上的女人,昏暗的灯光下,她们衣衫褴褛,下垂的乳房露了出来,一缕缕垂落下来的头发像一堆枯草被风吹乱,还有深陷在阴郁中的眼睛。啊,那样的一种深邃孤独中的眼睛。画面上,她的头微微低垂着,握紧拳头,紧紧贴住因过度紧张和恐惧而变形的脸颊。
连同她的手、脚被冰冷的铁链缠绕。赤裸的身体、铁链……尽管后来的性——譬如某些女性在私生活领域中扮演受虐性角色,用铁链缠住自己丰满的裸体,或让性伙伴用皮鞭抽打自己,似乎这样,更能暗示着情欲勃发的新办法……
但此时,被束缚住的女性的身体与性无关。
甚至与悲喜无关。
而离她身体很近的另一个女人正懒散地坐在地上,两腿平齐着微微叉张,姿势显得很不体面,浮肿的脸上露出愚钝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画面上的她们,宛若一幅破碎了的风景。
用冰凉粗大的铁链紧紧捆扎,但精神能够飞升吗?我说的是她们,倒不如是我在说我自己。我所敬重的一位“学者型作家”赵鑫珊说他自己许多年来,养成了热心考察精神病院、停尸房、墓地、监狱和荒野的习惯。在他的眼里,那都是一本本打开的哲学教科书。那里有活的佛陀、庄子、柏拉图和海德格尔。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一个人无论是长久地默坐,还是独自在路上行走,常常会感到同样的一副铁链正将我的脆弱的身体还有精神紧紧捆扎。这让我自己如同被放逐在黑暗的天际。没有人说话,这种不好的感觉让我快要窒息。
这时,我极端地以为我无法从她们中寻找到她们。如果寻找,我会从人群中,从周围的女人中移开。在尘封的女性历史中,在生长的词语密林中辨别她们,接纳她们。如同接纳我自己。
南子,作家,现居乌鲁木齐。主要著作有散文集《奎依巴格记忆》、《洪荒之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