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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坛文丛]聆听《她和她们》
作者:王建浩

《词刊》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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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在家里看电视,《星期二唱片街》刚好在介绍孙悦的新唱片《她和她们》。当时就觉得这张唱片不错,较之以前的风格有很大的改变,而评论最精彩的一句话是“孙悦这次实现了由女孩到女人的转变,成为真正的女人。”
       
  为这张唱片填词的文雅可以说是一个张迷,上网的时候应该请到“张迷客厅”里。唱片的第一首歌、主打歌曲《倾城之恋》取自张爱玲的同名中篇小说。它不但再现了原著的“形”,而且表达出了原著的“神”。
       
  “阳台搭着紫藤花架/半壁斜阳爬/谁又拉起胡琴咿咿呀呀/红胭脂映着白月牙/岁月起风沙/油纸伞外雨还在下”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开头的第二段,好像一个序曲,拉开小说女主人公白流苏“传奇”故事。白四爷在白公馆“破阳台上”,拉着“咿咿呀呀”的胡琴(第5页)。而歌词中的“阳台搭着紫藤花架,半壁斜阳爬。”在小说中也有原句子,那就是白流苏和范柳原在香港浅水湾饭店见面的旅馆。“搭着紫藤花架,晒着半壁斜阳”。(第24页)“油纸伞”这个道具在小说中也出现过,那是范柳原和印度的萨黑荑妮公主厮混,白流苏和范柳原赌气,下着雨,“把鲜明的油纸伞撑开了”,“遮住了脸”(第38页),落寞而无奈地等待徐先生夫妇的归来。“红胭脂映着白月牙”应当出自张爱玲的另一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振宝的头发里有一弯娇蕊的指甲,“小红月牙”,“昨天晚上忘了看看月亮没有,应当是红色的月牙”。(第148页)这段话被评论家称为现代文学“最****的描写”。
       
  文雅是一个善于组合并富于文学才华的词作家,她通过对景物的描写,抓住了传奇故事发生的外在环境,紫藤花虽然紫光宝气,却照着半壁残阳,“咿咿呀呀”的胡琴拉来拉去,再加上微雨,营造了伤感而又苍凉气氛,为全篇定下了基调。
       
  “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别再计算爱的代价/都已经沦落在天涯……别再计较爱得真假/都不过一刹那……整个城市瞬间倾塌/为了成全她”
       
  这一段歌词点明了故事的主旨。传奇的男女主人公——白流苏和范柳原,“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第58页)。时代的变迁也没有让白流苏成为一个“革命者”,范柳原也没有成为“圣人”,他们俩的恋爱,似乎成为一场心理较量,华丽而机智,被傅雷批评为“高级的调情”。然而,张爱玲却为自己辩护道:“我其至只是写些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恣的。”香港之战算不得什么,倒成了他们爱情之战的背景,一个被赶出家门丧失了生存需要,一个因为战争丧失了安全需要,战争反而促成了这桩“得意缘”。没有什么因,什么果,一场成千上万人死去的战争,结果只成就了一对平凡自私男女的庸俗的婚姻,对于整个人类的命运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为什么说他们的婚姻是庸俗的呢?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最缺乏的就是爱情,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和丈夫离了婚的流苏,在娘家被歧视,没有立锥之地,于是用心计抢走了介绍给妹妹的对象范柳原,她满脑子都是结婚,要“婚姻保障”,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而不是爱情;而从英国归来的范柳原染上了花花公子式的浮浪,他满脑子都是美与色,要“美妙的刺激”(第48页),对白流苏只是一时的****,视婚姻为“围城”。他向流苏诉说自己爱情理想:“生死锲阔——与子相悦”,这是《诗经·邶风·击鼓》中的句子,原句是“生死锲阔——与子成说”,成说是定约婚约的意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宣言。然而范柳原这一字之改使这一句话顿时变了样,境界不知低了多少倍,成为男女“相悦”了。前一种是白流苏要的,“成说”,婚姻抓住一个男人为保障,但剔除了爱情成分;后一种是范柳原要的“相悦”,男欢女爱的感官刺激;而在这一切的背后的主宰者——金钱,男男女女谁又能摆脱“金锁”呢?张爱玲是一个从来不回避金钱的作家,她大大方方在作品中讨论金钱而无丝毫扭捏。
       
  文雅就用少许的歌词,把《倾城之恋》的主题概括出来了。
       
  “世纪末的高楼大厦/远眺着烟花/冬夜里的人群嘻嘻哈哈/石头森林孤独水塔/霓虹开不出花/地铁呼啸说不出话”
       
  这一段歌词是《倾城之恋》中所没有的,这些意象都取自当代生活,可以说是把发生在四十年代的“传奇”延续到现在。我们要注意歌词的变化,“一个”都替换为“一群”了,显然有普遍包括之意。楼越高,人越孤独,甚至患上“高楼症”,烟花的美丽不过是一刹那,终要归于沉寂,冬夜里虽然是一群人,但“小簟轻衾各自寒”,谁也不能给谁温暖,只有自己哈口气暖暖冰凉的手。石头、森林、水塔、霓虹、地铁,虽然现代社会新鲜的东西层出不穷,物质生活越来越富,但还是摆脱不了孤独的处境,心与心的交流变得更加困难。
       
  那么,婚姻与爱情又会怎么样呢?谁又比白流苏和范柳原高尚多少呢?难道不还是平凡的男女,自私的男女,过着庸俗的爱情生活?在商品市场化的社会中谁又能摆脱“金锁”呢?可见,张爱玲写的是变中的不变,是“冰山”之下的东西,战争不是生活的常态,战争是暂时的,而饮食男女却是常态,是永恒的……
       
  歌又回到了“阳台”“紫藤花架”“半壁斜阳”,“胡琴”不尽的“咿咿呀呀”。它给人的不是悲哀,不是绝望,而是苍凉——我们知道人性的弱点,然而却无法摆脱它,这是何等的无奈啊!
       
  专辑《她和她们》可以说是唱出了女人的心声,是探讨女人的内心世界、感情、欲望的作品。特别是前三首歌曲《倾城之恋》、《天别亮》、《因为我是女人》,虽然歌词并非出自一个人,《天别亮》出自易家扬,其它两首是文雅的,但收在同一张专辑中,我们暂且把它作为一个整体。
       
  《天别亮》中唱出:“我们都知道世界会说谎/美丽却又让理智投降/……我又闭上双眼/心中大喊天呀天别亮/如果爱要爱得比谁都勇敢”,《因为我是女人》中有“因为我是女人/只是女人/只会因为爱而沉沦/也会为爱而完整/只会因为爱而自焚/也会为爱而重生/爱情总是那么引人入胜/哪怕一个面包两个人来分”,这对女人内心世界的挖掘都达到了相当的深度,既不同于《祝你平安》的那种清纯温婉,也不同于《我心飞翔》《魅力无限》的劲歌狂舞,而趋向对女人的内心世界和感情的挖掘和表达,演唱风格当然较之以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有“孙悦实现了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的评价,而这种变化始自于《哭泣的百合花》,而《她和她们》则表现得十分成熟了。
       

       
  (注:原作引文见花城出版社《张爱玲作品集·倾城之恋》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