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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点]中医西化的悖谬和荒唐的实践
作者:周东浩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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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西化的说法我不知道是谁首先提出来的,比较著名的有李致重教授的文章《“西化”——中医科研的致命错误》,对中医西化进行了多方面的剖析。
       我认为,中医西化应该是中医理论的还原化,是以西医分析、实验、实证的还原方法解析中医整体概念,或者简单地以西医的说法为标准研究、检验和评价中医理论的倾向,这个说法应该能比较准确地把握这一段中医西化歧路的实质。在概念明确的前提下,可以进一步分析它逻辑的悖谬和实践的荒唐。
       以管窥豹:
       人参的成分与萝卜差不多吗?
       以管窥豹,看不到中西医学方法论的对立,以西医分析、实验、实证的还原方法解析中医整体概念。
       中医分析、还原的知识难道不是明显不足吗?中医难道不应该补上分析、还原这一课吗?还原和实验的方法对西医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为什么就不能拿来研究中医呢?!这是许多中医西化论者的理论依据,初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其实其中隐藏着重大的逻辑悖谬。
       是的,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中医分析、还原的知识明显不足,细胞、分子水平的知识可以说是个空白,就连器官的解剖方面的知识也存在一些不正确的地方,这不需要避讳。在这一点上,中医不如西医,分析、还原的知识需要吸取补充到中医的理论体系中来,解剖的不足也应该得到修正,这并没有错!
       可是,这能充当用还原分析的方法研究中医概念的理由吗?!
       所谓还原,就是把研究的事物分解成不同的部分,逐个地加以研究,西医知识的取得主要得益于这种方法。个体分解为器官、组织、细胞,细胞再分解为基因、分子,西医几百年的发展就是一个人体不断还原的历史。这种方法打开了认识人体结构的大门,为西医积累了海量的知识,但这种方法是有一定的适应范围的,超过了这个范围,事情就走向了它的反面。还原分析方法成功应用的另一面往往是割裂整体。现代医学的优势在此,现代医学的弊端也在于此。
       而中医理论所阐述的概念并不是由分析、实验的方法获得的,中医所观察的现象是整体的,所发现的规律都是从临床和生活的实践中总结概括而来,对系统整体层次的把握是中医的优势所在。中医的“气”、“阴阳”、“证”这些概念都具有强烈的整体性,具有不可还原的特征,因此,像中医西化者所倡导和从事的,对中医理论诸如“气血”、“营卫”、“阴阳”、“证”这些整体层次的概念进行分析和还原,指望在哪个分子或基因上找到“气血”、“营卫”、“阴阳”或“证”的实质的做法,就不可避免地要在实践中碰壁了。
       回想在中医现代化之初,中医也曾想通过分析、实验、实证这些现代科学方法来发展中医,也做着“美妙”的现代化之梦。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科学实证”研究的结果并没有带来中医的现代化,中医的“经络”、“证”等核心理论没有一个得到发展或修正。就连中医一直行之有效、在临床上常用的补气良药人参,分析来分析去,结果成分与胡萝卜差不多。这就是“实证”的“科学”结论吗?!这样的结果明显和医学实践的事实不符!邓铁涛教授在《中医药大发展必须走自己的路》一文中谈到:“西医说你人参……就是含糖分,跟萝卜差不多。真把中医气死了”,后来研究才知道,人参含“人参皂甙,人参皂甙还不止一种,有能升血压的,有能降血压的”,但这和中医的理论也已经大相径庭。
       曾经“证伪”的并没有“伪”下去,苦心“证实”的似乎也没有“实”起来。例如,中医“证”的研究受还原医学的影响,一直致力于寻找“证”的金指标,当找到一些指标的变动时也曾为了中医的“证”被“证实”而欢欣鼓舞,然而“随着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和范围扩大,原来被认为是某一证特异性的指标被一一否认”,“证的研究漏洞百出、步履维艰”。(梁茂新:《中医“证”研究的困惑和对策》)“科学实证”的结果是表面上想“证实”中医,实际上却全面否定和曲解了中医理论,这才开始了对所谓“科学实证”的反思。“科学”到底给中医带来了什么?!到底是“科学”错了还是中医错了?!
       其实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方法论选择不当。还原是对所研究的事物的分析和还原,而不是对概念理论的分析和还原。中医关于人体分析还原的知识是明显不足,可是这些分析还原的知识西医早就研究好了,直接吸取过来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再还原一遍呢?难道你能指望还原出一个与西医不一样的中医人体来?可以没有细胞?可以舍弃实体只谈功能?不可能吧!尤其是抛弃了所要研究的对象而对一些整体的概念进行分析和还原,就像要在显微镜底下欣赏蒙娜丽莎迷人的微笑一样,根本经不起逻辑的拷问。可这偏偏就是现实,就是已经延续了几十年而且现在每天仍然在我们周围不断发生的中医西化研究的现实。
       中医擅长的是整体,西医长于部分,用重视细节和实体的分析还原方法研究重视整体和关系的中医,实际上是以西医之长攻中医之短,结果只能显出中医细节研究的不足,却无法继承和发展中医整体调节的优势,所以研究过来研究过去,越研究越觉得中医“不科学”,这与中医的实际情况是不相符的。这就是中医西化的误区,看似科学,其实是对科学的迷信和误解。
       缘木求鱼:
       经络学成了“怪物”
       缘木求鱼,不理解中医重营卫而西医重神经的不同,以西医神经说比附、改造中医建立在营卫基础上的理论。
       中医西化的表现除了缺少方法论的清醒认识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理解中医的理论主要是建立在对营卫——营养代谢和防御免疫——的系统考察及把握基础上的。在对中医理论没有适当理解的前提下,就盲目地以西医神经的认识比附中医,以西医的说法为标准研究和改造中医,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当然不会得出正确的结论。
       比如建国以后对经络的研究,神经说是经络诸假说中最普遍也最权威的观点,从经络—皮层—内脏相关假说到中枢兴奋扩散论再到外周动因激发论、体表内脏交感神经论、二重反射假说等,几次列入国家“攀登计划”,支持和投入不可谓不大,可是最终却陷入困局。其实考察可发现,经络神经说立论的基础非常薄弱,最重要的不过是因为中医的经络是感应传导信息、沟通上下内外、联系脏腑肢节的人体联系系统。而在西医理论中,这种联系主要是由神经系统完成的。经络神经说由于方向选择不合适,最终不但没有发展中医经络理论,研究来研究去,经络反而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现在连西医自己也已经明确提出免疫网络学说三十多年了,但受神经说的影响,中医依然很少有人能认识到经络和免疫网络相关这个问题。由于认识上的误区,诸多免疫学原始发现的宝贵时机已经被中医白白错过。这就是过度迷信西医理论,受西医神经说的误导而对中医概念嫁接的后果了。
       更有少数极端西化者,简单拿西医的说法作为衡量中医科学不科学的标尺,看不到西医自身的局限性,盲目否定中医理论。虽然有些对中医的攻击确实也抓住了中医的一些缺陷和不足,但他们在总体上没有把握住问题的实质,把中医自身发展的失误当作全面否定中医的理由,以偏概全,这是非常不可取的。
       中医西化对中医的损害是惨痛的。在中医西化之初,最有名的中医西化研究人士之一(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人士)就曾说过:“这条路走不通。”现实也证明了中医西化并没有达到中医的现代化,结果反而是中医理论的异化,是对中医概念体系的模糊和乱解,是中医学术水平的普遍下降,是中医信心的严重缺失,是中医在一片发展呼声中的逐渐衰落!!!总而言之,中医目前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这和过去几十年中医西化的研究歧路有直接的因果关系,绝不能再这样继续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