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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悦读]军中江湖
作者:汪根发 汪闻茗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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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张晓华
       军中也有江湖?自然。只要有豪勇、有热血,有女人、有情义,有坚守、有不羁,有智谋、有是非……就会有江湖。江湖无处不在,而军中的江湖,别是一番天地,别有一番乐趣。
       序
       有水平的干部
       中南海。
       “欺人太甚!”毛泽东的拳头重重地砸落在地图上那个弹丸之地,随即,军委热线便将这呼呼拳风传到了东北边陲——
       自从中苏交恶后,苏联便开始在边境不断地制造争端。1967年1月至1968年10月这一年多时间里,苏联边防部队竟入侵中国领土珍宝岛16次。近日,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当我军一队边防战士正在执行巡逻任务时,上百名苏联边防军突然越过边境线,扑上来抡起木棒便打,还放出军犬扑咬。
       我边防战士捂着伤口,怒目而视,对方却兴高采烈,跳起了马刀舞。
       毛泽东得知这一消息后,怒不可遏,命令边防部队以牙还牙!
       但具体落实部署反击战的周恩来,不可能也如此纵横捭阖、潇洒自如,作为一个大国总理,他必须想得更深更细。
       于是他如此指示:“……军事上不允许打,政治上必须打。军事必须服从政治的需要。忍让,不打,在军事上是合理的,但政治上不允许。反击,军事上不现实,但政治上需要……”
       此时,沈阳军区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战将云集。司令员陈锡联正手握电话:“具体怎么打?是大打还是小打?”
       “按照苏联边防军的规模打,他们用什么武器,我们就用什么武器,注意,我们打的是一场局部的边界战争。一方面要打疼,一方面不要扩大。”
       陈锡联明白了,说:“我想北京给我几个国内一流的武术教练。”
       轮到电话那一头的周总理疑惑了:“要武术教练干什么?”
       陈锡联说:“总理不是说了吗,苏联边防军用什么武器,我们就用什么武器。动枪动刀,我们不怕。但是动打,老毛子普遍身高在1.80米以上,我们与他们的体力悬殊太大。我认为,不打则已,一打就要让老毛子们好好吃个苦头,长长记性。”
       周总理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明天你派一个有水平的干部来北京领人。”
       那头,周总理放下了电话。
       这头,陈锡联一头雾水:派一个有水平的干部?是指政治水平还是军事水平?
       第一章
       进京
       1
       具体执行这个任务的师长杨伯通到了北京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来“领人”。原来,他要领的三个人都是中央文革管制名单上的黑线人物。
       中国摔跤队的原教练胡中原,在摔跤界素称“不倒翁”。当杨伯通去要人时,看门老头儿说:“去北京动物园了。”
       “去动物园干吗?”杨伯通不解地问。
       老头儿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没好果子吃。这个人太倔,免不了吃亏!”
       当杨伯通带着两个警卫员驱车赶到动物园时,中国摔跤队的革委会主任毕银康早已带着胡中原去了“熊府”。“熊府”,就是关熊的地方。
       一进入猛兽圈围的地方,顿觉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甲烷气味,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令人作呕。
       这时,已有好多人正围着一个铁栅栏在瞧热闹。杨伯通挤进去。只见一个阴森森的大笼子里,蜷缩着一个半人半兽的老头儿,老头儿眼露凶光,一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像一头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美洲豹。
       突然,铁栅栏一阵响动,从熊洞里蹿出了一头三百多斤的黑毛熊。
       饥饿的熊发现角落里蹲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便迈着恐怖的步子走过去。走得不快,步子还有些滑稽,像舞台上的卓别林。
       但大家都紧张地揪起了心,屏住了呼吸,死一般寂静!
       老头儿身体开始动了,就像是小心翼翼地松开紧绷着的弹簧,唯恐它一下弹射开来,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注视着逼上前来的黑毛熊。黑毛熊乱蓬蓬的毛发里露出一双小小的眼睛,正阴沉沉地盯着他。它的躯体已经绷紧,那是神经系统已如拉弓弦满的表现。
       果见它嚎叫一声,便猛扑过来。
       “快拿麻醉枪!”杨伯通大吼起来。
       却见老头儿身子一沉,左脚为轴,身子往右一闪,黑毛熊扑空了。接连三次都没碰着老头儿,它恼怒了,竖起了毛,身体仿佛增大了一倍。它再次倏地扑向老头儿。这次老头儿不闪不避,双手竟抓住了两只熊掌。
       杨伯通眼睁睁地看着这吓人的情景,感觉心脏都缩在了一起。
       人与兽拥抱着。
       熊的战术是抱住对方,然后用强有力的牙把对方撕碎。
       老头儿的战术是瞅准机会把它摔出去。
       黑毛熊咆哮着。老头儿用头紧紧顶着它的下颚,不让它的牙有用武之地。熊在挣扎,一旦挣出爪子,老头儿就意味着死亡。
       忽听一声叱咤,老头儿突然把黑毛熊举了起来,然后顺势往地上一掼,“嘭”的一声,黑毛熊被摔在了地上。这一掼要是人的话肯定伤筋断骨,可熊的身体就像装满了弹簧,毫不在乎就地一滚,又向老头儿扑过去。
       惊叫声一片。麻醉枪就在这一片惊叫声中递到了杨伯通手上。杨伯通一枪击出,被命中前肢的黑毛熊,不一会儿便摇晃得如同醉酒的汉子一样……
       杨伯通很容易便找到了中国摔跤队的革委会主任毕银康。因为,熊刚一被麻倒,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军装、派头十足的中年人便领着十几名造反派气势汹汹地冲杨伯通走了过来。
       他审视着杨伯通——这是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军官,由于“文革”时期取消了军衔制,无法确认军官的级别,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势从对方身上扩散开来。所以,他虽然是斜着眼,但好歹还算客气地问道:“哪来的?”
       杨伯通道:“中央文革。”
       “中央文革”,在那年头,这四个字是绝对能吓死人的。
       毕银康脸上的傲气没了:“到这里有什么事?”
       “找人。”
       “找谁?”
       “中国摔跤队教练胡中原。”
       “找他?有证件吗?”
       杨伯通拿出了国务院的证明。
       毕银康看完了证件说:“中央文革的人怎么不带中央文革证件?国务院是受中央文革领导的。”
       “胡中原在哪儿?”杨伯通懒得跟他废话。
       毕银康指了指铁笼子说:“那不就是。”
       杨伯通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毕银康训斥道:“你疯了?怎么能把胡教练投进兽笼子里!”
       毕银康脸色一沉:“解放军同志,你说话要有政治立场,胡中原是黑线人物,是中央文革盖了铁帽的反动权威。”
       “就是世界头号战犯也不能把他扔进兽笼子里与兽搏斗。我看你是泯灭了人性!”杨伯通对警卫说,“把胡教练放出来,我们带走。”
       毕银康三角眼一瞪:“你们敢!”说罢,右手一挥,狠狠叫道,“把他们围住。”
       瞬间,中国摔跤队十几名造反派围了上来。
       杨伯通拔出手枪,吼道:“谁敢阻拦,老子就毙了他!”
       毕银康冷冷地说:“有种你就开枪,老子——”
       毕银康话没说完,突然被闯出铁栅栏的胡中原一把揪起领子,悬空提了起来。
       杨伯通见状,对胡中原说:“胡教练,把这家伙扔进熊笼子里。”
       胡中原一手揪住毕银康,一手指着围着他的造反派,威严地说:“请各位让开,谁挡道,老子就让他手折脚断!”
       胡中原的话犹如摩西劈海一样,刷的一下,大家让开了一条道。
       胡中原把毕银康扔进熊笼子里,咔的一声,顺手上了锁。
       当造反派大呼小叫去救毕银康时,杨伯通带着胡中原上了车,绝尘而去。
       2
       肖七子挥舞着沉重的铁锤,十磅大锤在他手上竟如小榔头,坚硬的岩石在他的猛烈打击下慢慢绽开裂缝。
       崖头上用石灰作底色的八个黑色大字分外刺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中国武警部队总教练本来比《水浒传》中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更显赫更威风,可“文革”时代人的命运总是瞬息万变的。
       一年前的一个中午,肖七子吃完午饭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了半导体收听国际新闻,这是他的习惯。由于工作辛苦,头天晚上干了一个通宵,他听着听着就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等被人喊醒时,武警总部的几位首长正瞅着他,桌上那部半导体收音机正流畅地播报着:“……毛朱政治集团压制中国民主……”
       国际新闻频道竟跳到了美国之音的频率上了?
       他傻了,呆了,僵了。
       他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收听敌台,对现实不满,现行反革命,十年徒刑不为过。
       昨天,秦城监狱长传唤他,对他说:如果能协助监狱管理,教训那些不听管制的犯人,尤其是那位桀骜不逊的梁上将,可以减刑三年。
       让他肖七子做狗,不干。
       梁上将,一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竟成了共和国的犯人,老天他妈的真是瞎了眼!
       肖七子把钢钎插进岩层,举起铁锤,倾注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突然,他听到一声惨叫,那是从梁上将口中发出来的。
       一个剽悍的犯人,外号叫黑老五的,正在殴打梁上将。梁上将被打得满地打滚。
       肖七子冲过去,愤怒地抓住黑老五的手。黑老五一见肖七子,立马怔住了。
       “把梁上将扶起来!”肖七子的声音有肃杀之气。
       黑老五愣了愣,不情愿地扶起了梁上将。
       “向梁上将认罪,跪下!”肖七子的话出人意料。
       看管人犯的武警都过来了,监狱长也恰好带着人走过来。没人相信肖七子能让黑老五跪下。谁都知道,黑老五是在替监狱长修理梁上将。
       黑老五看看赶过来的监狱长,一动没动。
       肖七子又大吼一声:“跪下!”
       一刹那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王八蛋!”肖七子一拳击向黑老五。黑老五也是江湖道上的行家,他本能地用手一挡。肖七子反手一别,疾速抓住黑老五的手,左手随关节而上,稍一用力,便将黑老五的手臂咔吧一声折断了。黑老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武警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肖七子绑在一根电线杆上。
       监狱长抡起警棍,劈头盖脸地往肖七子身上招呼。
       “住手!”随监狱长一起前来的杨伯通拦住了监狱长,说:“这是公安部点名要带的犯人,打伤了不太好看。”
       监狱长兀自气呼呼地说“肖七子,反了你,敢在无产阶级专政下撒野,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肖七子被解开绳索,走出几步,掉头对黑老五说:“人要有骨气,老子还是要回来的,你再敢为虎作伥,就废掉你另一只胳膊!”
       “哐啷”一声,他把脚镣扔在监狱长眼前。监狱长气得脸色发青。
       3
       和平里东街西侧,是北京有名的贫民区。
       一行人到这里来找北京武术队教练秦风。
       “不倒翁”胡中原梳洗换装后,小老头儿的形象荡然无存,不像四十五岁的人,显得年轻、英俊许多。
       肖七子也是神采奕奕、风采更甚。
       他们先是到北京武术队找秦风,革委会主任说,秦风已废了,三年前的批斗会上,他两条胳膊被折断了,老婆接着病死,大脑已有点儿不正常,生活都不能自理。
       “秦风废了?他怎么会废了呢?”肖七子不相信。
       胡中原也不信,武功练到出神入化时,抗打力是很强的,再说,练武的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系统。
       革委会主任告诉他们:秦风常在和平里东街游荡,找他很容易,你只要看见走路一摇三晃,像只癞猫,额上有一条伤疤,双手残废,狼眼蒜鼻的,就是他。
       主任又说:秦风人缘好,双手被废后,一直没离开过和平里东街。他有三条狼犬,分工明确,一条讨酒,一条讨饭,一条讨菜。你们只要找到三条狼犬,就能找到他。
       北京的弄堂小巷特多,小小的,窄窄的,犹如网肠。几人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三条狼犬,并排蹲在一户人家门口。地上放着三个铁丝盒子,铁盒子上分别放着一只小碗,一个瓶子,一个饭盒。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往瓶子里倒“二锅头”。碗里是菜,盒子里恐怕就是饭了。
       当三条狼狗叨起铁丝盒后,大家连忙跟着一路小跑,进了一幢旧四合院。
       院子里,太阳底下,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蜷缩在石凳子上。杨伯通一看,通身都凉了。这个男人的两条胳膊都向外翻,前臂反弯到上臂,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带着一种野生动物似的阴冷与拒绝沟通。
       这个人废了!杨伯通摇摇头。胡中原和肖七子却疑惑地盯着秦风。这位昔日的中国功夫高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秦风,还认得我吗?我是肖七子。”肖七子认真地盯着秦风。
       没反应。秦风用口叨起瓶子,仰着脖子,喝起了二锅头。
       几个人步子涩重地走出了院子。
       秦风本是国内一等一的擒拿高手,与他交手不是腕折就是腿卸,或是下巴脱落,于是在中国武术界流传过这么一句话:“秦风一到,心惊肉跳!”想不到积怨的同行在批斗中公报私仇,折断了他的两只前臂。
       吉普车开出好远,肖七子忽然说:“杨师长,往回开。”
       杨伯通疑惑道:“往回开?为啥?”
       肖七子说:“你们难道不要秦风了吗?”
       杨伯通一怔。
       “我敢担保,杀个回马枪,你们绝对能见到新的东西。”
       杨伯通来了兴趣:“你是说秦风在装疯卖傻?”
       肖七子点点头:“秦风结下梁子很多,他若不如此,肯定活不到今天。”
       秦风端起二锅头,刚要喝,就被蹑手蹑足摸进来的肖七子和胡中原逮了个正着。
       他要想甩脱前臂已来不及了。肖七子抓住他的前臂,笑着说:“秦老弟,你他妈的真会享福,暖烘烘的太阳下,一碟菜,一碗饭,一杯二锅头,皇帝都不及你舒服。”
       杨伯通也进来了,他见秦风那双前臂好端端的,手上还端着酒杯,不禁哈哈大笑: “真有你的啊秦教练,我可真让你蒙住了。”
       秦风叹了口气:“乱世人不如太平狗啊,见谅见谅!”
       肖七子深有同感地说:“三年了,你这种寒热无度,任顽童便溺,失去尊严的生活,难忍难熬啊!”
       秦风苦笑了笑,说:“世间没有不能忍的事。如果自己不肯忍,一只蚊子叮你,也能使你发狂,对不对?至于熬嘛,你和胡兄比我更难熬,我能颠沛市野,你们是失去人身自由,任人蹂躏啊。好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找我什么事?”
       杨伯通说:“请你赴东北野战部队帮助训练一批武术战士。是周总理亲自提的名。”
       秦风吃惊地盯着杨伯通:“是总理提名我去的?”
       杨伯通点点头:“他们二位也是。”
       秦风站了起来,这位装疯卖傻三年的汉子,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掉半滴眼泪,此时却泪花飞溅。能不激动吗?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国总理竟能关心一个小小的教练。他抹了一把泪水,对杨伯通说:“上哪儿我都万死不辞,但有一个请求,三条狼狗与我生死与共,我不忍心抛弃它们。”
       杨伯通沉思了一下,道:“好,我同意你带上它们!”
       第二章
       将国与寡妇
       1
       三位武术教练到了边防部队后,“功夫支队”马上成立。这支队伍共有120号人,胡中原负责训练摔跤,肖七子负责训练格斗,秦风负责训练擒拿。使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兵”个个仿佛都是行家里手,一个比一个“虎”,一个比一个“狠”,一打听,原来是从各大军区调集来的“杀手”。自然,纵使进了“功夫支队”,往日的“苍龙头上眼”(傲得狠),也没收敛多少,有的还目无师尊,偷袭三位教练以试身手。
       一次,肖七子在刷牙时,被一个“功夫兵”在身后猛踢一脚。肖七子头也不回,也不闪身,气沉丹田,硬是用内功把那小子崩出一丈开外,砰然着地。肖七子上前扶起他说:“幸好你偷袭的是我,这一脚若踢在秦教练身上,你那脚早被卸下来了。”
       “功夫兵”们不信。这也难怪,秦风病恹恹的样子,活像个病葫芦。
       所以,一个外号叫“野熊”的大个子就去掂量秦风的分量了。那时秦风正准备夹面条,野熊一个恶虎掏心击过去,本想一击成功,不料秦风不避不闪,就势托肘打肋,野熊慌忙一缩。哪想这一缩正中秦风下怀,他左手反转,右手在野熊的前臂关节上一按,咔的一声,野熊的前后臂顿时脱臼,痛得他呼天叫地。
       通过“功夫兵”的挑战,秦风三人意识到,这些兵并没有系统的武术根基,只不过是在参军前学过一鳞半爪,对付普通人还可以,若想在短期内赢过身材高大的老毛子,必须经过特种训练。三个人“鼓捣”一番,制订了一套训练计划……
       2
       我们先不必细表“特种”训练特在哪儿,因为生活里精彩纷呈的事儿太多,更有些属当务之急,这不,杨师长在拍着桌子骂人了——“我操你妈!把我的战士母亲、烈士妻子乱配婚……”
       原来,“功夫兵”中有个战士叫丁立冬,八台河地区人,父亲是个烈士,牺牲在朝鲜战场上,母亲守寡至今。今年,八台河地委书记李作汉竟要把丁立冬的寡母强行配给一位雇农,母亲不愿意,写信告诉儿子,如果政府强迫她与那位雇农成婚,她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大战在即,训练正是紧张时期,做儿子的忠孝难以两全,只好把事情向领导汇报,一层上报一层,直至师长杨伯通。
       杨伯通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带上警卫和秦风直奔八台河而去。
       丁立冬的家在南林县三元屯,寡母今年38岁,兴许是三元屯的山水养育的女人不显老,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漂亮。
       地委书记拉郎配的那个雇农是三元屯的生产队长。寡妇说,她非常苦恼,村子里和大队里有许多没结婚、比她年轻漂亮许多倍的女人,可生产队长偏偏选中了她。
       杨伯通心里说,那些女人肯定没你这样有女人味,女人味可比什么年轻、漂亮有杀伤力多了。
       寡妇不敢得罪生产队长,起先只能采用应付战术。在农村,有这样一个著名的哲学问题:生产队长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部长哪个大?正确答案是:如果这个生产队长是你的生产队长,而那个部长和你毫无关系,那么肯定是生产队长大。生产队长负责你每天的工作,松工紧工、苦工累工全是他一句话;一年的困难补助、粮食补贴、工分补贴,全是他说了算;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权决定你一家人的前程……
       但她越委婉,生产队长就越猖狂。他派她干农活儿的地点越来越偏僻,好在寡妇柔中有刚,几次都断然拒绝。后来地委书记来八台河检查农业大生产,不知让生产队长灌了什么黄汤,也一个劲地要把她拉郎配。
       地委书记可是一股排山倒海的政治力量,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多关心她一点儿,好女怕男磨。”地委书记临走时扔给生产队长一个“深水鱼雷”。
       没文化的生产队长这次却很有文化,深深地理解了地委书记的指示,他利用居高临下的领导优势和男人优势向她公开进攻。那天,寡妇病了,生产队长来她的房间看了三次,第一次用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第二次在她脸上摸了摸体温,临走时帮她往里掖被子时,那只粗糙的大手“无意间”碰上了她的大腿;第三次说她发了痧,要帮她扯痧(乡下人扯痧不管男女都是在胸脯上扯、捏)。寡妇就像一头遇到狼的鹿一样,拼命反抗。
       生产队长失败了,他不得不退出去。退出去并不等于心理上的退却,用军事术语说,战斗中的后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大队、公社、县领导都出面做寡妇的思想工作来了,有地委书记的指示,生产队长的救兵多得是。
       寡妇硬是想不通,惹得县委书记叹出了一句千古名言:“解放上海,解放台湾,解放这儿,解放那儿,都没有解放寡妇的思想难。她咋就想不通呢,太封建了!”
       生产队长的耐性磨完了,露出了雇农的无赖本性,你不嫁我,操你的祖宗,我就写一份你祖爷爷当过土匪的材料,盖上公社、县、地区的大章送到你儿子的部队里,让你儿子滚回家!
       这是寡妇的软肋、死穴。
       寡妇接受了生产队长的城下之盟,与他去公社领了结婚证,只要求把婚期推迟一个月。
       于是寡妇的儿子丁立冬接到了寡妇的这封信。
       解铃还须系铃人,杨伯通知道得去找另外一个人。
       3
       杨伯通一进地委大院,就径直闯进地委书记办公室。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神情严肃地守在门口,阻止任何人进入。
       在中国,六十年代戴墨镜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反特电影中的特工,一种是国家强力部门的特工。无疑,杨伯通给人的是后一种印象。李作汉看完了他的证件,问道:“杨师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是杨伯通把三元屯寡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结束语上加大了逻辑重音:“……她的丈夫是志愿军烈士,儿子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再婚问题上,应该让她自主,政府不宜介入。”
       李作汉听完杨伯通的话,说:“毛主席说特殊问题特殊解决,正因为她有这份特殊的政治背景,我们才特别重视。三元屯你知道吧?那是个有名的光棍村,光未婚的黑五类就有一个加强排,如果她不谨慎,嫁给政治背景有问题的男人怎么办?她的再嫁要从政治高度来认识,与政治相比,任何事情都是小事。”
       杨伯通耐住性子说:“婚姻自主也是政治,人家不愿意嫁,强制逼婚是会搞出人命来的。”
       地委书记并没意识到杨伯通的脾性已到了临爆状态,他笑了笑,用一副阅尽人间春色的权威姿态说:“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她们惯用的伎俩。”
       杨伯通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吓得李作汉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我操你妈的,李作汉,你怎么一点儿阶级感情都没有,把人命当作儿戏,把我们的战士母亲乱点鸳鸯谱!”
       李作汉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叉起腰,凌厉地说:“杨伯通,你拍什么桌子,一个小小的师长在地委大院耍土匪脾气,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八台河军分区司令员把你带走。”
       杨伯通指着他说:“有种的就打!”
       李作汉几时受过这种气,立马要通了军分区司令员的电话:“喂,是雷鸣司令员吗?有人在地委大院闹事,马上带部队来………抓什么人?是虎林县边防军的一个师长杨伯通……什么?你是他的——”
       李作汉僵住了,他想不到八台河军分区司令员反倒是杨伯通的下属。
       杨伯通无视桌上严禁抽烟的牌子,点上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徐徐吐出,说:“实话告诉你,我这个师长是带二颗星的,是毛主席亲自授勋的。”
       杨伯通的话奠定了他在地委书记心目中的地位,从心理上、气势上、资格上压倒了地委书记,官大半级压死人,何况还高出两个档次,是进入高层体系的领导了。地委书记沉默了。
       “打电话给南林县,马上解除那个婚约。”杨伯通命令道。
       “这……”李作汉拉不下这个脸,地委书记的养尊处优使他无法拐这一百八十度的弯。
       “混蛋,你敢不听,我就毙了你!”杨伯通拔出了手枪,行伍出身的军人,一发火就拔枪,这是习惯使然。
       李作汉哪受过这种污辱,血直往脸上涌,说:“有种你就开枪!”
       杨伯通把烟蒂一甩,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秦风,你来伺候他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秦风来到李作汉面前,二话不说,左手搭住李作汉的手腕,右手一个毒蛇缠臂,李作汉刚想挣扎,前臂关节咔的一声,已被卸了下来。李作汉痛得惨叫失声,秦风动作更快,操起抹桌布,顺手塞进他的嘴里。
       李作汉感到全身痛得仿佛有一百万根神经在颤抖。
       杨伯通冷冷地说:“这个电话你打不打,实话告诉你,我这位部下是专门研究人体关节的,只要我发话,他五分钟内就会让你全身所有的关节统统离位,你抗得住吗?”
       李作汉的自尊彻底被摧毁,他怕秦风再动手,慌忙点头。
       秦风掏出李作汉嘴里的布团,李作汉大口地喘着气,要通了南林县委书记的电话。
       电话打完后,秦风上前抓住李作汉的手腕,轻轻一拉一推,关节复位。
       杨伯通临走时对李作汉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地委书记的,但我想告诉你一个真理,鸡司晨,狗守门,各尽其职,寡妇再嫁不是你地委书记管的事。毛主席说:人要有猴气和虎气。所谓猴气就是灵活性,虎气就是原则性。你不要虎气太大而猴气不足。关于这件事,你可以上中央告我,可惜你拿不出任何证据。”
       李作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左手抱着右臂像子宫内的婴儿一样瘫在沙发上。
       第三章
       秣马厉兵
       1
       状元屯离中苏边境线五华里,是公社所在地,有五百多户人家,二千余人。
       在这之前,没有谁把这座破烂不堪的边境小镇放在眼里。自从中苏交恶,尤其是1967年杨伯通师进驻后,这里的聚焦倍增。几乎所有的年轻小伙子都被编入了武装民兵序列,每天都有基干民兵打靶的枪声,到处可见盘查路人的岗哨和各式各样的毛主席语录。那些毛头小伙子,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不自觉间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分贝。
       这不,秦风带着他的三条狼狗:“老猫”、“大豹”、“幺虎”还没走进梅儿酒馆,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高谈阔论——
       秦风嗜酒,每当训练任务完成后,他都要上状元屯打一瓶酒回营,两天一次,从不间断。那个叫野梅儿的女老板的酒从不掺水,不掺水的酒才能在喉间流香不绝,所以,秦风也就成了她的常客。
       “今天这酒不对劲,撞头!”一个“粗门大嗓”估计酒已喝得有几分狷狂。
       另一个尖尖的声音道:“酒没问题吧。和尚,你眼圈都黑着呢,肯定是昨晚有问题。”
       那叫“和尚”的粗嗓门说:“啥问题?一年四季站岗放哨,昨晚我为北京站了一宵岗。”
       又一个声音冷笑道:“得了吧,你是在三仙儿床上站的岗吧,看你一步三摇,狗尾草一样,昨晚肯定血刃一夜。猴精,甭理他,咱哥儿俩喝。”
       “虾老,不仗义!老子也不是不能喝了,咋就你们两人喝?野梅儿,再加点儿羊杂。”
       此时,秦风早已踏进店里,野梅儿正在帮他打酒,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不起,今天没有羊杂了。”
       和尚疑惑道:“今早你不是买了吗?”
       野梅儿说:“那也不能都给你吃了。”
       和尚心里正不得劲,闻言骂道:“妈的,你看不起我和尚?”
       野梅儿说:“你已赊了八十五元七角二分,我这个店每年要交生产队一百二十元买工分,你再赊下去,我和儿子都得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要我看得起你?”
       和尚索性撒起泼来:“你那地瓜酒一定掺了废酒精,喝得老子鸡巴都缩回去了。”
       野梅儿也是带刺的女人,毫不留情地说:“鸡巴缩了,你昨晚还能上三仙儿的床?”
       “妈的,老子今晚就上你的床。”
       “让你上床,三仙儿是瞎了眼,你想上我的床,到你娘肚子里再去打几个滚儿!”
       野梅儿的话刺痛了和尚的自尊心,他把酒碗一掼,扑上去就剥野梅儿的衣裳。
       野梅儿挣扎着,叫骂着。
       “哧啦”一声,野梅儿的衣裳被撕裂了,露出蜜色的胸脯。
       秦风忽然感到野梅儿这个女人很有味儿。他指着和尚,叫了声:“老猫,上!”
       “老猫”得令便扑在了和尚身上。
       和尚脸色煞白,连手指头都不敢再动弹一下,语无伦次地叫道:“救命……快救救我!”
       虾老和猴精见状,慌忙去抄家伙,却见“大豹”、“幺虎”横在他俩面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也不敢再动了。
       和尚冲着秦风道:“祖宗爷,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快让它走开!”
       秦风坐了下来,抓过杯子,倒上了酒,说:“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把赊的账还给人家,否则,我让老猫一口一口撕碎你。”
       和尚慌忙叫道:“祖宗爷,你是千手观音,万眼菩萨,我一下子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秦风不再理他,自顾喝自己的酒。
       和尚一见阵势,转对虾老、猴精道:“你们帮帮忙凑一点儿,先救了我再说。”
       虾老说:“和尚,请客时你八面威风,哪儿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猴精道:“虾老,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客人主人,咱们分摊付,先过这一关吧。”
       秦风唤了声,三条狼狗回到了他的脚边。
       三个人付了往日赊的酒钱,灰溜溜地走了。
       秦风出门时,野梅儿轻轻地说:“谢谢,以后常来。”
       秦风忍不住回头凝视,野梅儿对他莞尔一笑,那双晶亮的眸子在飘飞的长发下闪烁,如同桃花林边初解冻的春水。
       一阵风吹来,秦风感到不是叶子在动,是心动。
       2
       “功夫支队”的训练越来越残酷了。中国武术可分为三类,一是套路武术,二是实战武术,三是精英武术。实战武术是以人与人直接对抗为原则,为了让队伍能适应苏军的欧式搏击,主要以抗击打训练和动物式搏击为主。
       实践需要理论为基础,肖七子和秦风的课一开讲,就听得人心惊肉跳:戳眼、击裆、点穴、锁喉……实际上讲课的时间非常少,都是实实在在地训练。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徒手攀援十米高的楼层。
       击沙袋、负重跑都有窍门可钻,唯徒手攀高得实打实地来。你必须用四肢紧紧吸附住墙沿方能上去,稍一松懈就会摔落下来,不仅需要强健的腕力、指力、腹肌收缩力,更要有很强的下盘力量。
       秦风先做示范。只见他双手抱着墙角,一个猴子攀援,嗖嗖嗖几下就爬上了十米高的阳台,然后纵身跃下。
       动作干净、利索。
       这些来自各地的士兵,仰头望着高耸空中的建筑物,一个个都感到腿发软。
       秦风锐利的目光从战士身上一扫而过,像钢尺一样冷峻而苛刻地衡量着。
       静场。虽不是畏缩,也是畏技。
       “我试试!”突然,从后排队尾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并不怎么嘹亮,还夹着些许怯意,但极具震撼力。
       战士们刷地回首一看,是丁立冬。
       自从杨师长带着秦教练将其寡母的事完善处理后,他总有一股深深的感激之情,所以在训练中,总是最先响应号召。虽然他的骨架与“功夫”都不是最棒的。
       “上!”秦风挥了一下手。
       丁立冬按照秦风攀墙的要领,双手用力抓住90度对边墙角,把全身劲儿贯注在十根手指和两只脚上,伸手、收腹、缩腰,艰难地往上攀。
       一寸、二寸、三寸……三层楼高的墙角还没爬上三米,双手一松,“扑通”一下,丁立冬的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继续上!”秦风冷着脸吼道。
       这一句简短的吼叫,把所有战士们的男人劲都吼出来了。
       丁立冬他们爬了又跌,跌了又爬。
       太阳和月亮轮番地在他们攀援中升起降落,最初的迟疑和畏怯都退却了,他们仿佛爬出了瘾,除了训练时攀援各种高建筑物外,休息时,还要踩墙头、爬电杆、攀树梢……
       3
       酷寒的西伯利亚气流侵入东北,冷得天空云冻不流,积雪盈尺。乌苏里江封冻了。
       中苏边境两个大国的战争一触即发,东北平原弯弯曲曲的战壕和掩体,打仗的标语随处可见。从自然村到生产建设兵团、野战部队,都在反复观看《地道战》、《平原游击队》、《智取威虎山》这样一些电影。
       “功夫支队”也一样,杨伯通师长要求每个队员从各个角度了解战争,汲取经验,以适应即将爆发的中苏大战。
       随着战争的迫近,“功夫支队”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学习对敌喊话,也就是学习用俄语来喊话。三个教练也要随同一起学。野战部队的俄语喊话训练全是男性军官,唯有“功夫支队”的俄语老师是个女性。这位俄语女教师是东北大学俄语系高材生,状元屯人,名字取得十分有文化,南歌子。
       也不知是南歌子的教学吸引人,还是她的漂亮吸引人,就连最不爱读书的肖七子也从不旷课了。一次,胡中原对肖七子说:“老肖,你这是咋啦,转性了?”
       肖七子眨了眨眼说:“这么漂亮的老师上课,你忍心旷课?”
       肖七子不但不旷课,而且俄语学得特用功,感动得南歌子常常表扬肖七子。
       肖七子学俄语可算是绞尽脑汁,也算是别具特色——首先,他花很大工夫把战斗中的喊话写成这样:
       1、缴枪不杀!
       (注音)斯拉锐结阿噜锐也聂唔必要木
       2、我们宽待俘虏!
       梅维里啊都世那光普列内木
       3、举起手来!
       噜给维了喝
       4、你们越境了!
       维别列世界哥拉尼粗
       5、不要替新沙皇卖命!
       聂普拉达娃衣结锐之尼扎诺维河察列衣
       然后,他就把这些注音反反复复念,有时念得兴起,碰着谁就用在谁身上。一次检查战备的肖全夫副司令员来到“功夫支队”住宿区,刚巧碰上肖七子,肖七子不知道来者是肖将军,以为是送夜宵的炊事员,端起枪大喊:“聂普拉达娃衣结锐之尼扎诺维河察列衣!”
       走音的俄语喊得肖全夫将军一愣。他走到肖七子跟前,审视着问:“你好大的胆子,竟用俄语骂我替新沙皇卖命!哪个连队的?”
       肖七子一见肖全夫身后四个带枪的警卫,大脑轰的一下,知道自己闯祸了。
       好在杨伯通师长也赶到了,一见这场景,忙对肖全夫说:“肖副司令员,这位是周总理请来的肖七子教官。”
       肖七子这才知道让自己练喊话的人是沈阳军区赫赫有名的肖全夫将军,慌忙敬礼道:“肖将军,对不起,我把您当成送夜宵的炊事员了。”
       “哈哈,久闻‘三剑客’大名,见上了一位。若不是杨师长介绍,你这个‘东京禁军教头’,可要被我罚站一通宵的岗。”肖全夫副司令员哈哈大笑。
       第四章
       爱情报告
       1
       野梅儿刚要关酒馆的门,秦风进来了。
       自从上次秦风在酒馆里教训了和尚等人后,他几乎天天来喝酒。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嗜酒,加上野梅儿的羊杂搞得特香特有味,吃上了瘾;二是他喜欢上野梅儿,一天不见就像丢了魂一样。
       每次他进店落座,野梅儿就笑意含蓄地给他烧羊杂、端酒,他无须她嘘寒问暖,光是那一缕微微的笑容就能把他浑身的疲惫、心田的枯寂熨得平平展展。
       “我以为你不来了。”野梅儿边倒酒边说。
       秦风说:“两个上海新兵蛋子逃了,让我从火车站抓了回来。”
       “逃兵?”
       秦风斜了一眼野梅儿说:“你以为我们的部队就没有逃兵?战争一触即发,训练太过艰苦,更何况零下几十度,南方人根本没法习惯,意志薄弱一些的,做逃兵也不稀奇。”
       野梅儿“哦”了一声。这时,一个老头儿拄着拐杖从门口走过,野梅儿一见,忙叫道,“南老爷子,玉米糊都凉了。”
       南老爷子看了看秦风,默默无声地走了。
       南老爷子叫南仲卿,五十年代在苏联远东学院教汉语。中苏交恶后,被苏联当局遣返回国,“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了里通外国的苏修克格勃潜伏特务,批斗游街已成便饭。尤其是1968年以来,南仲卿被宣布为专政对象,粮食配给取消了。野梅儿看不过,每天煮一碗玉米糊给他度日。
       野梅儿端起玉米糊追上了南仲卿,说:“南老爷子,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活下去。听秦风说南歌子在他们部队里当教官,日子会好起来的。”
       南仲卿问:“秦风知道南歌子是我女儿吗?”
       野梅儿摇摇头,说:“我没告诉他。”
       望着南老爷子一瘸一拐的背影,野梅儿一阵心酸。
       秦风忽然闻到一阵香味,说道:“今儿你店里什么东西这么香?”
       野梅儿说:“眼看就要打仗,我炖了一只老母鸡,想给你补补身体。”
       老母鸡早炖得烂熟,秦风看着野梅儿俏俏的身影,感动之余还有一分困惑——难道这就是爱情?但他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四十岁的人了,从小练功,练得一层硬皮,本来就长得五官失调,加之这些年的岁月摧磨,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女性有吸引力的人。
       秦风下意识地瞥了野梅儿一眼。野梅儿穿着蓝底白花冬袄,肢体很美,虽然穿着冬袄,那对乳峰还是在厚厚的衣服内顽强挺耸着,丰满好看的臀部也蕴满了生命的活力。
       秦风呷了一口酒,心想野梅儿呀,你把我的心揉搓得好苦。
       秦风边吃边想,忽然,他吃了一块肉,感觉那不是鸡肉,他又尝了一块,有一股膻味。
       “梅儿,你是用什么炖鸡的?这两块肉不是鸡肉。”
       野梅儿听了一愣,心想还真是一张贼嘴巴,脸红了红说:“你吃的是老母鸡炖山羊鞭。”
       秦风大吃一惊:“你给我吃的是山羊鞭!”
       秦风这个粗人毫不掩饰的吃惊让野梅儿一脸羞色,同时也觉委屈:“你别想歪了,你是南方人,东北天寒地冻,老母鸡炖山羊鞭吃了补中气、强五脏、舒筋活血……”顿了顿,一阵委屈忽然袭上她的心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梁山卖人肉馒头的孙二娘?人家挖出心肝给你吃,你还嫌血腥……”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不知是怎地,竟然滴下了眼泪。
       秦风慌忙站起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野梅儿执拗地说:“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一直把我当作坏女人、破女人。”她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几年守寡就有几年的艰难,没有男人保护的漂亮女人难啊。在中国农村尤其是北方农村,男人野得像一头公牛,见着好看的女人就想撒野,而女人不能乱来,稍不留神就成了万人唾骂的淫妇。
       秦风呆头呆脑,感到手足无措。他拉了一下野梅儿,说:“都怪我不好,你骂我、打我都行。”
       野梅儿被秦风一拉,小鸟依人地靠在了秦风的怀里,秦风就势抱住了她。
       他们紧紧地抱着,这时两人才豁然醒悟,原来两人早已心心相印,只是谁都没有及时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他们抖颤着、奋激地将对方紧紧搂住,生命的力量在一瞬间集中、爆发,直燃得彼此剥去厚重的冬衣,仍感到室内燥热难当……
       2
       桃花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肖七子万分幸运地印证了这句话。
       肖七子做了无数的风流梦,就是没有做上一次与女教官南歌子的梦,但南歌子居然石破天惊地树缠藤。
       这天,肖七子训练完队员们的格斗术,便带上几只镖来到了白桦林,想射几只野兔改善一下伙食。部队的伙食太千篇一律了。
       白桦林里一片空旷,这儿原是一所坦克制造基地,苏联撤走专家后,坦克基地就荒芜了,成了狐狸、野兔的栖息之所。
       今天不走运,肖七子连甩了几次镖都让野兔逃了。
       忽然,他发现白桦林里有个草绿色的身影飘逸而来,仔细一看,是南歌子。
       “好兴致啊,一个人躲在这里踏青。”南歌子招呼肖七子。
       “噢,是鸽子。”肖七子喜欢把南歌子叫成鸽子。鸽子是和平、善良的象征。“我在这儿打兔子。”
       “打着了吗?”南歌子关心地问。
       “打了半天,全让它们溜了,太狡猾了。”
       “不是狡猾,是你与兔子的目的不一样。”
       “什么目的不一样?”
       南歌子笑了笑说:“一头猎豹追赶着羚羊。羚羊说:‘你永远也追不上我的。’猎豹问:‘为什么?’羚羊回答:‘我奔跑,是为了生存,你奔跑只是为了一口充饥的肉。’目的不一样,结果当然不一样。”
       肖七子说:“不愧是满肚子学问的教官。”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雪花有一片没一片地落在他俩身上。
       “看过《红楼梦》吗?”南歌子没话找话问道。
       肖七子摇了摇头,回答:“毛主席提倡看这本书,翻过几次没看仔细,黛玉小气孤僻,诸多造作,宝玉又男人脂粉,不堪托付,要多讨厌有多讨厌。都是些才子佳人的琐碎事。”
       南歌子却仿佛心有感触地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这是《红楼梦》的主题。《红楼梦》很现实,并不仅仅是些才子佳人的无聊事的。你不认为我们也是在释梦、说梦,又在续梦吗?人生无限、梦境无限,生活艰辛、梦也艰辛。说不尽的《红楼梦》,走不尽的人生路啊。”
       肖七子扭头凝视着南歌子,说:“你想得真深,也真多。”
       南歌子说:“这是我的长处。”
       肖七子:“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你从不看我。”南歌子眼光幽幽地盯着肖七子,“你哪一次认真看过我?”
       “我……”肖七子被这种眼光忽然击中,心头有些不信又有些甜蜜。
       两人默默无言地僵立在了那里。南歌子背对着肖七子,肖七子想用手抚摸下她的头发,可手抬了几下,就是不敢放上去。突然,一只冬鸠从树梢窝里飞起,扑落的一团雪粉掉下来,一下钻进南歌子的脖颈里。南歌子身子一个激灵,一声惊叫,猛一转身就往肖七子这里躲。肖七子趁势把南歌子紧紧抱在怀里。
       现在,千里冰封的东北大平原在肖七子的眼里是风光无限、一片灿烂。
       3
       战争的气氛虽然浓得化不开,但军营里周末电影照放不误。
       漫漫几千公里的东北边陲,就数周末电影放映场地最浪漫、最风流。这里没有森严的军规、军纪,不像在部队里,男女严格区别,连多看一眼都是违纪。
       近来,十七师又增加了一个后勤团,后勤团是由黑龙江建设兵团组建派出的,由于后勤团的工作性质不一样,女知青特别多,她们的到来,给十七师带来了欢乐。
       今晚的电影是《奇袭》。电影开映前,坐在放映机边的秦风捅了一下胡中原,说:“胡教,你前排那个女知青贼漂亮。”
       胡中原看了看女知青的背影,说:“有一副对联是这样写的:看背影羡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各路诸侯。横批是:我的妈呀!”
       肖七子听了,笑了笑说:“秦风,想办法把那美人头勾过来,让胡教练看看。”
       秦风想了想,抓起话筒叫道:“杨伯通师长来了没有,来了请到放映台来,胡教官找你有事……”
       胡中原听了,慌忙阻止。肖七子拦住道:“让他叫吧,叫破天,杨师长都不会来,他去司令部开会了。”
       秦风这一叫,惹得好多人都扭过头来看他,那个被秦风称为贼漂亮的女知青也转过身来。胡中原一见,果真是贼漂亮,光彩夺目,是那种大雅、大秀、大美,入画、入诗、入心,看一眼就能让人回味无限的女人。
       胡中原失眠了,他像反刍动物一样,磨着牙、揉着心,把那个女知青消化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他就拉起秦风和肖七子往营外走,硬邦邦地说:“我要这个女知青做老婆,你们帮我想办法。”
       肖七子说:“都是秦风多管闲事。你和那个女知青反差太大,我昨晚了解了,她是北京人,叫路小敏,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下放的,才20岁,找她做老婆的男人足有一个加强排。你45岁,又是二婚,她文,你武。不行,二人反差太大。”
       “反差大就有吸引力,再说,老胡打扮一下也蛮潇洒的。”秦风鼓动说。
       肖七子说:“马铃薯再怎么装扮也是土豆。”
       秦风说:“要博得路小敏的欢心,委身于你,通常的办法都不行,必须奇袭。”
       “怎么个奇袭法?”胡中原着急地问。
       秦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肖七子听了觉得只能这样,就是黑了些。
       胡中原有些不忍地说:“好是好,就是太残酷了些。有点儿于心不忍。”
       肖七子说:“非常时期,只有不择手段!你别婆婆妈妈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得像杨师长那样……你说,到底干不干?这可不是我们找老婆。”
       杨伯通对付地委书记李作汉那招,他俩虽没有亲历,可早从秦风口中听得滚瓜烂熟了。胡中原哪有不干的理儿。
       秦风最后说:“这次行动就叫‘三剑客’行动。”
       第五章
       “三剑客”行动
       1
       “三剑客”行动是在东北大平原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进行的。
       这儿是北纬133℃地区的雪原冰盖上,风正怒号狂吼,令人心惊胆寒。
       这时,戴着火红色狐狸皮风帽的路小敏顶着强劲的雪风直往状元屯赶。
       路小敏是今天上午全团出去拉练时,被肖七子教官叫住留下的,他拿出一封信让她送到状元屯秦风教官手上。
       路小敏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她很敬仰秦风、肖七子、胡中原三个。因为后勤团到这里时,在欢迎晚会上,她亲眼看到这三位教官的武术表演,精彩极了。
       到状元屯有五里地,中间要越过一片白桦林。路小敏离开时,肖教官把一顶火红色狐狸皮风帽让她戴上,她觉得他真细心。
       风声中雪粒和小冰锥活像成千上万只被激怒的黄蜂,直往路小敏裸露的脸上叮,尖厉的风声叫人牙根发酸。路小敏吃力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白桦林里迈进。
       前方突然出现一只狼,朝她低嚎着,路小敏吓得脸色煞白,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
       那条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粗大的尾巴慢慢地摆动着。
       前天,她还听秦教官讲了个孤狼的故事,说有一头孤狼在雪原上碰上一个怀孕七个月的大肚子女人,扑倒那女人后,掏吃了她肚子里的东西。事后,叼了一些枯草把尸体盖上了。
       对于孤狼的恐怖使路小敏的身体僵住了。她想拔腿就跑,可怎么会快过狼?更何况现在两条腿直发抖。她恐怖、绝望地看着逼近的狼,快要瘫倒了。
       忽然,孤狼嚎叫一声,挟着一股强风扑面而来。路小敏本能地用手去挡,哪里挡得住,狼爪不仅撕开了她的棉袄,内衣都裂了。狼的血盆大口直往她的脖子上咬去,一股腥臭直入路小敏的肺腑。路小敏的眼睛早吓得闭上了。
       这时,就听孤狼惨叫一声,然后是“砰”的一声落地响,她肩上的爪竟然没有了。她做梦般睁开眼,就看见救命恩人胡中原如一尊巨大的雕像伫立在雪地上,关怀地瞅着自己。
       原来,就在要命的时刻,胡中原赶到了,飞起一脚,把孤狼踢翻在雪地上。狼翻了个跟头,呜咽着逃进了林子里。
       路小敏如一头惊恐的小鹿,扑向胡中原怀里。
       等路小敏镇定下来,才感觉自己在胡教官的怀抱里,慌忙挣脱开去。
       她又感到胸脯一片冰凉,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天哪,衣服全撕碎了,雪白的胸脯露出了一大片,她的脸腾的一下通红。
       胡中原马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路小敏穿上。
       路小敏啜泣起来。胡中原抚摸着她的头发,以示安慰。路小敏一任胡中原抚摸,心里涌起一阵安全感,还有被呵护的感觉,不由再次偎入胡中原的胸前。
       胡中原浑身痉挛了一下,张开了有力的手臂,重又把路小敏搂住,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复杂,不知是喜悦还是内疚。
       远处,好宽阔的天地,好大的雪。
       2
       野梅儿慌慌张张地撞进功夫支队训练场地,直叫着要见胡中原和肖七子。
       两人一见野梅儿,忙问什么事,野梅儿一句话说得肖七子周身冒汗——“不得了啦,状元屯要枪毙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是南歌子的父亲,当南歌子把南仲卿的一切背景告诉肖七子后,肖七子才感觉到,南歌子是把他作为一个政治砝码来爱的。
       他说:“南歌子,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你因老爷子的历史问题而委身于我,不觉得委屈吗?”
       南歌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靠进了他的怀里。南歌子这样做,虽然有功利性,但也是形势所逼。如今要找一个当官的容易,找可以罩着她、护着她又爱她的好男人,那是难上加难。所以,她觉得遇上了肖七子,是她的福分。
       现在南老爷子有难,女婿有责任去救。法场救人是一个高难度的政治事件,秦风正在七里屯为他苦撑局面,自己怎能畏惧不前?
       胡中原看了秦风让野梅儿带来的条子后,对肖七子说:“这着棋忒险,但愿秦风铤而走险能控制局面,不至于把事态扩大……走吧,赶紧去集中‘功夫支队’,开进状元屯,一切按秦风的计划办,出了事,我们三人担了!”
       肖七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感激地看了胡中原一眼。
       事后,证实秦风当时救人的策略是正确的,他们救出了南老爷子,三个人居然没受半点儿影响。此事自然也奠定了秦风在“三剑客”中的首席地位。
       3
       边境一片沉寂,状元屯却好一阵热闹。
       这儿正召开枪毙“苏修潜伏特务”南仲卿的公审大会。
       南老爷子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台中央跪着,背上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苏修潜伏特务、反革命分子南仲卿。名字上给狠狠地打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叉。
       “文革”期间中国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到重大节日或什么了不得的关口,各地便要关一批,杀一批,以起到震慑敌胆的作用。
       珍宝岛位于东经133°50′27″,北纬46°28′52″,乌苏里江上游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这个中苏开战的聚焦点,恰在虎林县治下。在这非常时期,虎林县革委会决定杀一批犯人,自然是“英明果决之策”。上行下效,状元屯就在乌苏里江畔,是边境第一村,公社革委会韦主任当然要表现出充分的革命性,紧跟上级步伐,所以他决定拿在苏联当过教授的南仲卿开刀。
       韦主任在一片“镇压敌人,保护人民”的口号声中步上主席台。他望了一眼台下,黑压压一片人群,心里很是惬意:别看他官不至九品,却掌握着十几万人的生命。状元屯是全县范围最大、人口最多、边境线拉得最长的公社。
       在麦克风前,他来了三大论断,先国际,后国内,再论状元屯的阶级斗争。
       一排全副武装的基干民兵荷枪实弹地杵立在南老爷子后面。
       当韦主任正准备命令把南老爷子拉出去枪毙时,秦风一个虎步跃上了主席台。他抢过韦主任身边的麦克风,对台下大声说道:
       “乡亲们,全体民兵同志们:我刚接到五林洞的电话,我边防五支队昨天抓获了一名偷越国境的苏修间谍,并从他身上搜到了一份苏修潜伏特务的名单,南仲卿是虎林县战区的特务头子。现在,司令部已派部队前来追审南仲卿。所以,南仲卿暂时不能枪毙!”
       自从边防部队十七师和司令部驻扎在虎林县五林洞后,省军区、省革委会和中央领导常常光顾五林洞,五林洞也就成了虎林县最高权力的象征,下面干部议论某些人事时,往往会说这是来自五林洞的消息。在这里,你若说是从五林洞来的,就等于你对北京人说是从中南海来的一样具有权威性。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韦主任一脸杀气虽然收敛了不少,但仍怀疑秦风在以小托大。因为他知道南仲卿的女儿南歌子在十七师当俄语翻译,秦风难脱翼护之嫌。
       于是他对秦风说:“我是状元屯公社第一把手,怎么没接到你说的命令?”
       秦风说:“部队有部队的规矩。”
       韦主任壮着胆子道:“乡村也有乡村的规矩。我现在命令,把南仲卿拉出村外枪毙。”
       秦风火了,一拍桌子吼道:“反了你了!你敢!”
       武装基干民兵都端起了枪,只要韦主任一挥手,他们还真敢对秦风动手。
       形势危急,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胡中原、肖七子带着全副武装的“功夫支队”赶到了。
       虽然,武装基干民兵像狼一样红了眼,但一看正规部队赶到,也不得不把枪口低垂了下来。
       “怎么,中苏战争没爆发,自己先干起来了?”胡中原全身装扮分明是相当有级别的部队长官,他气势威严地盯着韦主任。
       韦主任虽然是状元屯的天王老子,但在野战部队面前,他就是一陶罐儿。他强笑着对胡中原说:“首长来了,公审大会就由首长主持。”
       胡中原也不谦让,坐上韦主任让出的位子,掏出一个本子当众对秦风说:“这是缴获的苏修敌特名单,你就现场审讯吧。”
       秦风来到南老爷子面前,说:“南仲卿,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你当着状元屯公社的全体贫下中农,坦白交代你的联络人是谁?”秦风说着打开本子让南老爷子指认。
       南老爷子不看犹可,一看,脑袋轰的一下,顿时惊呆了。
       本子上写着十九个字:爸,你必须指认韦主任是苏修潜伏特务。南歌子
       是女儿的笔迹。南仲卿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在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说内心话,让他无事生非去指认韦主任是潜伏特务,他于心不忍,可不如此,自己必定被他以苏修特务的罪名枪毙,那可真叫一个冤死。南老爷子猛地抬头,冲着众人叫道:“我坦白,韦新龙是特务,他是虎林县二号人物,与我是单线联系……”
       肖七子长出一口气,南老爷子自己把自己救了。这是秦风的点子,他是用“置换”法则,把一个东西用另外一个东西从系统中换出来。秦风真是人精啊。
       胡中原“啪”的一拍桌子,喊道:“把苏修潜伏特务韦新龙绑起来!”
       麦克风把胡中原的声音传向状元屯的四面八方。
       韦新龙被五花大绑地推向台中央。
       从此,韦新龙步入了另一个体系。
       第六章
       面授机宜
       1
       “军阀!流氓!土匪!”
       杨伯通指着秦风三人,好一顿破口大骂。
       “你们是军人,不是普通老百姓,三个教官联手对付一个女人,卑鄙!”杨伯通骂人有个特点,就是拣最难听的话往外扔。
       胡中原委屈地说:“杨师长,冤枉,路小敏确实碰上了狼,我也是刚好走过白桦林。你说,碰上狼吃女人,我能不救吗?”
       杨伯通看了一眼胡中原,点了点头,说:“厉害,胡教能够把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是一种大学问啊。可是,你不要把你的上级总当成傻瓜。第一,狼是从来不正面攻击人的;第二,狼袭击人是不叫的;第三,东北千里大平原,狼在六十年代初就绝迹了。胡教,我说得对不对啊?”
       胡中原的头越垂越低。
       “所以,路小敏碰上的那只狼就是秦教官的狼犬。肖教让路小敏送信,秦教的狼犬拦路,然后胡教英雄救美,简直是天衣无缝啊!你们若不是周总理亲自提名,老子单凭这点就可以把你们枪毙!”杨伯通双手叉腰,双眼瞪得像牛眼睛。
       秦风知道隐瞒不住了,涎着脸说:“杨师长不愧是隆中诸葛亮,我们三个臭皮匠任你处理,诚心悔过。”
       杨伯通说:“处理个屁!你们是三个臭皮匠,弄死了一个诸葛亮!实话告诉你们,路小敏早有人看上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个师长。”
       肖七子惊诧道:“师长?”
       秦风不屑道:“建设兵团的师长,在咱们十七师顶多当个营长。胡教还是个正团级呢。”
       胡中原说:“我听路小敏说过了,那个师长五十岁刚丧偶,他罩着她,她也没有办法,不过,两人没去政府登记结婚。”
       秦风说:“没去政府登记结婚,路小敏就是一个自由女子,就像天安门广场上的华表,谁都可以瞻仰、抚摸。”
       肖七子说:“对,谁升起,谁就是太阳,那个师长没理由拆开胡教与路小敏,我提议,明天胡教就带着路小敏去登记。”
       杨伯通严肃地说:“你们仨别跟老子一唱一和。路小敏的事,我可以不管,可状元屯那个韦新龙咋办?你们是贼胆包天啊,假传司令部命令,把一个公社革委会主任在瞬间打入另册。我告诉你们,什么游戏都可以玩,政治游戏绝对不能玩。你们这是在玩火!”说着,他指着秦风,“你是这一系列事件中的主谋,虎林县革委会向我要人,我就向你要。”
       秦风说:“杨师长,当时情势所迫,你为了一个战士的母亲可以不惜政治生命与地委书记干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为一个战士的父亲鸣冤抱不平?我们这不是紧跟你的步伐吗?再说,抓韦新龙有抓的理由,放韦新龙也能找出放的理由嘛。南歌子是你的兵,现在是你当和尚我撞钟,钟撞碎了,你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任何问题一旦从理论上被认清,剩下的问题就好办了。”
       杨伯通听了,说:“秦风呀秦风,你现在咋变得这么多话了?你到底是只猫还是头老虎?”
       秦风想了想说:“杨师长,我既是猫也是虎。我过去是一只失势的猫,现在在你的部队里就是一只虎。不错,我这个人个性太强,而政治历来需要共性,不需要个性,个性太强的人是要吃亏的。没有完美的人,却有完美的团体,我们功夫支队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团体。我知道你今天的指责是一种变相的动员令。说吧,是不是要和老毛子交手了?我们决不含糊!”
       “但愿你们不是猴子!”杨伯通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走了。
       2
       下午,“三剑客”被一辆车子神秘地接进了五林洞指挥部。
       作战室里,有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政治委员曾绍山、副司令员肖全夫、作战部长王明德。“三剑客”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种阵势,这些将军以前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他们打大仗,打得天翻地覆;打恶仗,打得石破天惊;打巧仗,打得神出鬼没……所以连自我感觉一向非常良好的秦风,都有些像课堂里的小学生一样。
       会议一开始,陈锡联司令员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情况:“珍宝岛,全世界都在注视着这个小岛。昨天,我们边防部队又遭老毛子袭击,六个重伤,十二人轻伤,我们再也不能忍让了。无论是从军事上、政治上,还是从道理上、心理上,都不能忍让了。”
       曾绍山接过话头:“边界无小事,这既是一场军事仗,又是一场政治仗。我们面对的是苏联阿穆尔军区的部队,这支部队是苏联的精锐部队,从没打过败仗,所以很狂妄。在这支部队面前,我们绝对不能软弱无能,两年来的事实证明,我们越软弱,这个不等式就越大。所以,我们不打则已,打则打胜。杨伯通师长,怎么样,明天让你的功夫支队试试身手?”
       杨伯通起身立正,一身豪气:“领命!”
       陈锡联郑重交代:“还是那句话,即使明天我们着手反击,也不准先开第一枪、先打第一拳!功夫支队的‘三剑客’到了吗?”
       秦风、肖七子、胡中原霍地站起:“报告,请司令员下令。”
       陈锡联严肃地问:“徒手搏击,有把握吗?具体说:胜算多少?”
       秦风回答说:“战争瞬息万变,我无法操纵胜败概率,但我们可以向陈司令员以及各位首长保证,剑不如人,剑术必须高于人。我们的队员在战斗中只知道一个真理:只有拼命才能保命!”
       “好!”陈锡联听了,很是赞许,他对作战部长王明德说:“王部长,你带他们三位去作战室布置任务。”
       来到作战室里,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给“三剑客”讲解作战策略的是作战部杨参谋。他说:“第一,绝对听指挥,我让打才能打,让撤马上走;第二,不能打死人,当然,他们狠,我们就狠,我们死一个,就得让他们死一双,这是原则;第三,撤退的时候不要跑错了方向,跑过了江按叛国处理。至于怎么打,是你们的自由,南拳北腿,锁喉戳眼……随便用,只有把老毛子打趴下,他们才会收敛。”
       秦风担忧地问:“老毛子开枪怎么办?”
       杨参谋说:“枪一响,功夫支队的格斗使命就算完成了,世界瞩目的中苏战争就开始了。不过,你们放心,不必担心吃亏,南岸江边埋伏了一个连的神枪手,老毛子敢开枪,我们就让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3
       功夫支队的战斗动员会议一结束,秦风就悄悄来到了状元屯野梅儿店里。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野梅儿早已把酒烫了又烫,老母鸡炖了又炖。
       室内温馨如春。
       野梅儿把酒问道:“就要和老毛子干了?”
       秦风点点头。
       “不会打输吧?”
       “当然不会!”
       “老毛子的武器好,听说原子弹比美国的还多、还厉害。就怕老毛子打疯了,乱扔!”
       “给老毛子十个胆,也不敢扔原子弹。噢,听说杨师长今天专程来看你了?”
       野梅儿点点头。
       秦风问:“杨师长说什么来着?”
       野梅儿欲言又止。
       “什么军事秘密不能跟我说?”
       “杨师长说,过了春节,把老胡和老肖的婚事办了,好了却他一份心愿。”
       “没提起我老秦的?”
       野梅儿摇摇头。
       “不可能吧,杨师长和我什么关系?铁哥儿们!他能忘了我?”三分酒意、七分柔情的秦风盯着野梅儿看。
       一灯如豆,伊人似玉。秦风一把抱起野梅儿。野梅儿嘤咛一声,犹如一团发酵的面团,任由秦风揉搓。
       “噗”的一声,灯灭了……
       第七章
       中苏肉搏战
       1
       充满杀机的早晨终于来临。
       没有太阳,西北风裹着雪从小山包滚下田野、江岸。
       很静,一片白色的世界。
       但就在这片静谧中,七千多公里的边界线上,中苏双方都密集地部署了几百万大军,构筑了世界战争史上最漫长、最复杂、最严密的阵地。
       当苏联阿穆尔军区的部队强行侵入中方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的珍宝岛后,中国军队的忍耐不反击,令他们判断上出现失误,他们向莫斯科统帅部发电:现在可以考虑进攻中国了。
       莫斯科犹豫着,中国人连世界老大美国人都敢碰,何况是作为老二的他们,何况老大还在一边对老二虎视眈眈。
       最高统帅部的犹豫导致了阿穆尔军区作战的局限性——局部边界冲突。
       少校巴托夫带着一支特种作战连,潜伏在珍宝岛上。特种作战连是苏联特种作战旅分离出来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世界闻名,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期间,作战连在占领布拉格时出尽了风头,当时被世界媒体誉为黑虎连。
       巴托夫抓着大棒注视着前方。从1967年以来,打了多少中国军人和老百姓,他已记不清了,征服中国人的感觉有如醉酒,越喝越上瘾。到了后来,明知中国军队会反击,他也欲罢不能。
       “巴托夫上校,中国军队!”特种作战连连长阿尔希耶夫指着远处说。
       江边,皑皑白雪上出现了一支十几人的队伍。
       巴托夫狞笑着挥了挥手中的木棒,对阿尔希耶夫说:“只要他们敢踏上这座小丘,我们就狠狠地打,决不留情。”
       8时20分,中国巡逻队分成三个组,从边防站出发,相距200米向珍宝岛巡逻。
       第一组由胡中原率领,正面抵近珍宝岛;
       第二组由肖七子带领,沿江边封冻地带进入珍宝岛;
       第三组在秦风的带领下,穿过封冻的南侧支流,悄没声息地向北挺进。
       秦风这一队是主力,有一百余人。
       巴托夫发现的是胡中原和杨参谋在内的巡逻队。
       过去,中国巡逻队上了岛都很谨慎,巡逻路线基本是沿着江边走,尽量避免和苏联人直接冲突,也便于撤离。
       这次,这支巡逻队却大摇大摆直冲岛上走去。刚上土丘,巴托夫就带着特种作战连出现在胡中原等人的面前,苏联士兵人人手提一根大棒子,有的还是铁棍。
       苏联特种作战连是加强连,足有三百余人。巴托夫指着胡中原狰狞地叫道:“站住,不许登岛!”
       静默,静默之下还是静默。
       巴托夫举起棒子狂叫:“滚回去,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回答是:“珍宝岛是中国的领土,我们执行正常巡逻,你们应该退回去,否则,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负责!”
       杨参谋用俄语说这些话时,胡中原紧紧地盯着前面两只蓝色的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那是巴托夫的眼睛。
       当巴托夫听了杨参谋的对答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狠毒之色大盛,大棒猛朝胡中原头上砸下。胡中原一闪,大棒抡空了。其他苏联兵也呼啦一下猛扑过来。杨参谋一见,忙叫道:“撤!”
       这是预先安排好的,要把苏联兵拉到我方阵地上,这样才能打个痛快。
       胡中原的巡逻队闻言掉头就跑。
       
       2
       苏联人见中国边防军没开打就落荒而逃,顿时气焰大涨,以为中国边防部队会像以往一样忍辱负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顿时高声嘻叫着,举着大棒像追鸭子一样,毫无顾忌地追了上来。
       杨参谋一见苏军越过了开阔地进入了丛林,而秦风和肖七子的功夫支队也到达了指定地点,于是反身大喝一声:“打!”
       胡中原双目圆睁,怒不可遏,转身就朝一个高大的苏联兵扑去。
       苏联兵措手不及,没收住脚步,被胡中原一个背挎摔了出去。紧接着第二个苏联兵挥棒待打,又被他一闪一抓,“砰”的一下砸到了冰面上。
       在研究作战计划时,就已商定,胡中原其他事情都不用管,只管拣最高最猛最狠的老毛子摔,摔倒了,由紧随在他身后的队员用木棒收拾。所以,被胡中原摔倒的老毛子刚想忍痛爬起来,就又被木棒打翻。那些橡木棍子沉得很,功夫支队的队员们又专爱拣老毛子的小腿胫骨打,只要敲一下,这些老毛子没一个星期好不了,敲两下,没半个月别想下床。
       但不愧是苏联的特种作战连,虽然已接连倒下不少人,但他们根本没有后退的意思,仍然一个劲地往前猛冲,一场狠斗就在冰面上展开了。
       3
       打斗一开始,秦风的一百多人迅速分成三队,一队紧跟秦风,另两队呈扇形向胡中原和肖七子率领的队伍增援。
       如果说在这场中苏肉搏战中,胡中原起着开罐器的作用,那么肖七子就是一列特快列车。他的拳头就是一颗颗重磅炸弹,老毛子一遇上他便纷纷倒地,他像摩西劈水一样,撕开了特种作战连的口子,带着队员往老毛子的纵深打。
       肖七子的拳头是从小练就的,每天击打十斤重的沙袋,直到把沙袋打出5米远,再加进沙子继续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十年练下来的结果,便是一头大水牛迎面冲来,他只要兜头一拳,大水牛的两只角就会相继飞出去,牛一倒下,血就会从没有角的头上咕嘟咕嘟地涌出来……
       从搏击技术来看,肖七子和胡中原构成鲜明的对照,胡中原的大背挎显得程序复杂,他必须抓住对方的手或臂,然后弯腰、沉腹、锁脚、转身、起力、背挎、抛摔,似乎不玩完这七个环节,就不好意思把老毛子摔出去;肖七子则果断明了,讲究一个气势、劲力,一旦近身就是一拳到位。
       特种作战连连长阿尔希耶夫中尉迎面撞见了肖七子,慌忙后退,可哪里躲得开。在肖七子的眼里,这位苏军中尉的身体已处在完全无防护状态,他照准中尉的肋骨连击两拳——
       骨折的钝音。
       阿尔希耶夫发出一声惨叫,弯腰倒在雪地上,口中顿时涌出了鲜血。那是断折的骨尖刺破肺叶,血直接从肺叶里喷出来的。
       4
       实际上打得最狠、最狂、最疯的却是秦风,他在这场肉搏战中,简直就是一台屠杀机器。苏联人只要碰在他手里,就是倒霉透顶了。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专拿人关节,碰上胳膊就摘环,碰上腿脚就卸膝盖,要是抓住脑袋,就摘下巴。所以他这边,我方打得毫无烟火气,五十余名“杀手”全一声不吭——南歌子教给他们的俄语早丢到九天云外去了——一路只管默默地抓腕,狠狠地摘关节。而所过之处,苏方却惨号连连。
       秦风奔跳着,与其说他像只狼,不如说更似一头梅花鹿:踩着碎步,迤逦前行,不断用腾跃的步法周旋于敌营。
       巴托夫就这样撞进了秦风的视野:这位苏军少校,正在几名警卫的保护下,声嘶力竭地指挥抵抗。
       秦风不声不响地跃过搏斗的人群,逼近巴托夫。
       警卫一见,慌忙围上,乱棒挥舞。秦风不避不闪,抓住抡下的大棒,一折两断,又抓住警卫的手腕,一扼一别,臂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警卫一见秦风手段残忍,招法怪异,吓得大叫。
       特种作战连毕竟久经沙场,长官是他们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决不能让秦风折断。他们纷纷奔向巴托夫,把他围在核心。
       秦风一直往核心冲,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老毛子猛扑过来,没等老毛子的大棒抡下,秦风右手抓住老毛子的领口,左手顺势往上一托,稍一用力,咔的一声,老毛子的下巴给摘了下来。老毛子痛得像发瘟的鸡,在雪地上直打转儿。
       巴托夫惊呆了,身体僵硬,思维也僵硬了,他惊恐地看着这位中国军人在纷乱的木棒打击下,像恶狼闯进了羊群,不避不闪,对他的士兵频频出手:戳眼、击裆、点穴、穿喉、折手、卸腿……好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似的大叫一声:“撤——退——”
       苏联特种作战连不愧为黑虎连,他们边打边撤,倒下的就爬,爬不动的士兵扶着走,扶不起来的就由两个士兵抬着走,队形始终不乱。
       没有比败而不乱,更能见出一支队伍的素质了。
       这场肉搏战经历了多长时间,谁都没有去计算,只见苏军扔下的枪械遍地都是,白皑皑的雪岛上像骤然开出了无数丛桃花。战士们抬起头,才注意到天上还有个圆圆的、大大的、琼浆欲滴的东西,通红,通红。
       尾声
       空枪
       这一仗,中国功夫支队轻伤6个,重伤没有,苏军伤员达38.2%。
       苏军对中国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巴托夫,眼睁睁地看着苏军的大棒抡在秦风身上,这家伙硬是毫发无损。原来中国边防军不动手真的是顾忌军纪,要是动了手……此战后,苏联莫斯科最高统帅部向驻守在中苏边境的苏联边防军下达了一个命令,巡逻时禁止与中国军队进行这种“愚蠢的交手”。
       珍宝岛中苏肉搏战后,中国还得到了苏联的一个重大机密——缴获来的苏联枪支中,居然没有装子弹,连巴托夫少校的手枪里都空洞无物……
       原来,苏修反华是真,但不过是摆出盘马弯弓的姿态,吓得住就吓,吓不住就谈判。他们更怕把中苏边境的事态扩大,更别说发动大规模的侵华战争。
       收回珍宝岛的战斗,此时不打,更待何时?1969年3月2日上午9时,世界瞩目的珍宝岛反击战打响了……■
       链接
       珍宝岛,位于黑龙江省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0.74平方公里。该岛北端原与中国大陆相连,由于江水长期冲刷,1915年才形成小岛,至今在枯水期仍与中国江岸相连,人们可徒步上岛。因为它两头尖,中间宽,形似中国古代的元宝,故得名“珍宝岛”。岛东与苏联隔江相望,相距400余米。每到冬季,江面冰层厚达两米以上,可以通行各种车辆。珍宝岛四周树林环绕,大部分陆地为沼泽地。岛上的小湖与乌苏里江相连,是鱼类的天然繁殖场所,岛南北两端的江窝,也是鱼类聚栖的地方。当地中国居民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产生活。1937年日本侵占中国东北后,日本关东军强迫岛上居民迁离。1945年以前,珍宝岛归虎林县公司村管辖,后划归虎头区管辖。所以说,珍宝岛一直便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中苏两国友好时期,珍宝岛是安宁的。1960年,苏联边防军在新疆博孜艾格尔山口附近地区挑起第一次边境事件。1964年中苏边界谈判,苏方出示的地图竟把边界线画到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中国岸边,珍宝岛成了苏联所有,从此形成争议,并在该地频频出现摩擦。从1967年1月到1969年1月的两年时间里,苏联边防部队竟入侵珍宝岛达16次之多,围攻、毒打中国边防军人,放出军犬撕咬……中国边防部队的克制忍让、争取和平解决边界问题的诚意,被他们视为软弱可欺,入侵挑衅活动愈演愈烈。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场世界瞩目的珍宝岛反击战终于打响,3月2日的战争激战一个多小时,3月15日的战争激战近9个小时!
       珍宝岛事件后,苏联边防军又在中苏边界西段不断挑起事端。
       1969年9月11日,苏联总理柯西金途经中国,周恩来总理在北京机场与他进行了坦率的会谈,在中国方面的提议下,达成了缓和边界冲突的临时措施。苏联边防军逐渐停止了对中国境内的射击活动。
       1991年,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访苏,两国正式签订了中苏东段边界协定。协定明确规定当年双方发生冲突的珍宝岛、七里沁岛等为中国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