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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坛文丛]歌词语言的形式美
作者:许自强

《词刊》 2008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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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之明霞散绮诵之行云流水
       
  听之金声玉振讲之独茧抽丝
       
  ——谢 榛
       

       
  形式美对诗歌有特殊的重要意义。诗歌除了靠情志的真诚深刻外,多半要凭借形式的美感去增强它的魅力。
       
  闻一多曾对新格律诗提出过三美的要求,即:“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 ①这主张在新诗界并未得到多大响应。因为新格律比之旧格律虽然有所突破,但终究仍是“格律”,仍是一种“镣铐”。倒是在词坛颇有市场。倘若我们浏览一下《歌海词丛》之数百册当代词集,就可发现,它们一首首排列都那么匀称有序,文字都那么漂亮整齐,吟诵起来,音韵铿锵,节奏鲜明,基本上都符合三美的标准。这是因为歌词创作的特点,同闻先生的主张确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一方面歌词为适应谱曲的需求,在音韵、节奏、句式诸方面,必须有一定规律,(尽管现代没有任何规律的散文词也有人谱曲,但终非行当本色)另一方面,旧的诗词格律又过于严格死板,日趋僵化,在这种状况下,词家创造新的格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以说,歌词从一定意义上看正是一种新格律诗。
       
  那么,歌词的新格律究竟是什么呢?这新格律没有固定统一的模式,因为任何一种模式都不可能适应今天丰富多样的歌词内容的表达,歌词的模式允许多样化,由词家自由创造。歌词的新格律只有大致相同的审美要求和遵循原则,这审美要求即:建筑美、绘画美和音韵美,它的遵循原则便是形式美的最高组合规律——多样化的统一。
       

       
  一、歌词语言的建筑美
       

       
  诗歌的建筑美主要是出于视觉上的需要,整齐而匀称的诗行结构首先能给人带来视觉形象上的形式美感。还出于抒情的需要,特殊的建行或句式,往往可以起到突出、强化情感的作用。比如北岛在《回答》一诗中: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四个字用破折号分开,就产生了一种斩钉截铁,义无返顾的肯定效果。歌词的建筑美与诗有所不同,主要是出于音乐美的需要。因为构成建筑美的许多因素,同样也适用于音乐美。歌词音乐美所必不可少的节奏、音韵之美,同节的匀称,句的均齐是分不开的,乐曲旋律的反复必然要求歌词句式的一致,乐曲节奏的变化必然有赖于歌词语言的有序结构。
       
  例如,在歌词中最常见的比例、节奏方式就是排比:
       
  飞吧!放飞的风筝,/牵动你的线儿已被挣崩。
       
  飞吧!放飞的风筝,/束缚你的沉重已经无踪。
       
  做你翅膀的是白云,伴你远行的是和风……
       
  ——刘薇《放飞的风筝》
       
  排比可以加强作品的气势,又可不慌不忙、连续不断地叙述同一意思,缓疾相间,张弛有节,既可呈示一气呵成的连贯之美,也可表现悠然不迫,娓娓道来的从容之美。可以说排比的类型选择,大体确定了乐曲的基本格局。
       
  再如,现代歌词中对偶也较常用,不过,它比古典格律要宽松得多,一般只保留句式结构的一致,对词类词性和平仄并不强求,例如:
       
  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
       
  军功章呵,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石祥《十五的月亮》
       
  一般说,一首歌词不可能只体现形式美中的某一项法则,总是多种法则的综合,从而构成了形式美的最高法则——多样化统一。所谓“多样化统一”又称“寓变化于整齐”。它着眼于全局整体,往往具有宏观调控的意味。它要求美的对象的各部分之间,既保持各自的个性特征,呈现出千差万别、丰富多彩的变化;又要求它们彼此之间有内在的有机联系,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多样化统一”实际上囊括了形式美法则的各种类型,既包含了对称、平衡、整齐一致等和谐统一的方面,又容纳了对比、比例、节奏、主次等变化的因素,并使双方完美地结合起来。
       
  歌词语言的形式正是如此,完全整齐划一(如律诗、绝句)缺少参差变化之美;毫无规律的散文化,则又缺少统一和谐之美。理想的形式当是既有一定规律,又不拘于一种规律。同中显异,异中有同。试看下面这首《渡口春晓》:(佘致迪词)
       
  A.绿了绿了,两片浆叶/绿了绿了,一根竹篙
       
  B.渡口春晓,渡口春晓/春风也来把船摇
       
  C.摇啊摇,摇/摇出了朵朵桃花云
       
  摇啊摇,摇/摇出了青青小麦苗
       
  姑且将这段词分为三组,A组两句是整齐对称,B组两句是重复变化,C组四句为排比式的反复、均衡,每一组当中旬式上都有某种一致性、重复性,又有一定的变化性、参差性,使三组词句自然地综合一体。这样的结构既有局部体现的对仗美、节奏美,又有全段体现的一致美、均衡美,听起来、看起来都很美,确能满足视听感官的双重享受。
       
  以上我们是从剖析一段歌词的字句着手的,实际上,一般歌词都不止一段,常见的是两段体、三段体,甚至多段体,按照音乐规律,歌词的几个段之间必须保持相同或相仿的格局。这样从全局看,段与段之间又会出现相似的反复,就如同几幢结构相仿的建筑物,排列在一起,呈现出整齐统一的整体美。其实,段与段之间还决非简单的排列,石祥在《月下词话》中提出了十八种结构方式,其中像“递进式”、“时序式”、“条例式”、“覆盖式”、“回旋式”、“连环式”、“交接式”、“音响式”等都可以使全篇呈现出丰富多彩的面貌。②
       

       
  二、歌词的音韵美
       

       
  音韵美是诗歌语言的最重要特征之一。诗要易唱、动听,“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就必须讲究音韵。我国古典诗词对音韵美要求极为严格。“五四”以后的新诗对音韵有所突破,也有所忽视,以至当代有些新诗根本不讲音韵。现代歌词基本延续了诗歌音韵美的传统,但现代歌词由于运用白话口语,创作方式也较古典诗词自由灵活,故而音韵美的表现也有所差别。歌词的音韵美主要通过节奏、声调和押韵来实现。
       
  (一)节奏
       
  节奏是事物运动过程中有秩序、有规律的反复连续,它由时间的快慢和力度的强弱两种因素构成。节奏在音乐中是指音响运动中有规律交替出现的长短、强弱现象,在诗歌中则指通过语言有规律的停顿、反复,呈现一种整齐回环的美。它源自人的情感的波动起伏,抒情诗是情绪的直写,情绪的进行自有它的一种波状的形式,或先抑后扬,或先扬后抑,或抑扬相间,这表现出来便成了诗的节奏。所以节奏之于诗是它的外形,也是它的生命。
       
  中国诗的节奏主要通过整齐一致的句式,有规律的音节来呈现的。如五言诗一般三节,七言诗一般四节。不过,这种固定的格式很不科学,常有音义相乖之弊。例如“万水千山只等闲”,按音节划分是二二二一,若按字义划分则应为二二一二。而且,不管表现什么样的内容,喜怒哀乐,都硬套在同一种模式之中,造成情感同音调的脱节。
       
  古代的词,虽然突破了句式的一致性,以长短句代替,但它又定型为许多不同的词谱,其句式结构、平仄、音韵仍有严格规定。与诗相比,往往有过之无不及,词律的镣铐比诗还要沉重。
       
  现代歌词的节奏,走的是一条中间道路,一方面它突破了旧体诗词的束缚,不必按照某种固定模式去写。另一方面,它又不是完全抛弃节奏的规律性,而遵循着形式美的最高法则——多样化统一,使灵活的节奏仍体现出某种整齐一致性。试看虞文琴的《在五月的晴空下》:
       
  在五月的晴空下/燕子飞翔/石榴花开/田野起麦浪在五月的晴空下/绿草如茵/垂柳飘荡/河水闪银光你快快来呀快快来呀/看万紫千红大地一片欢畅……
       
  每一句的节奏有相同、相仿又有变化,段与段之间有相似、有变化,显得活泼多姿又整齐有致。
       
  生活中的节奏本无一定规律,尤其在现代高科技、高频率的时代,节奏更是繁复多样,当今流行于全球的摇滚乐节奏就同传统节奏大异其趣,诗词中反映的节奏也不应当凝滞划一。当代有些通俗歌曲的节奏近似于摇滚乐,像《今儿个高兴》(王俊词)就别具一格,还流行一种绕口令式的长句型,大节奏中套着小节奏,长句中包含着短句。试看《男孩子与女孩子》(孙凌云词)
       

       
  男孩子是风男孩子是雨男孩子粗心大意/男孩子见到女孩子总是炫耀自己/男孩子想叫女孩子喜欢却惹她生气/男孩子不知怎样才好心里总着急……
       
  这种节奏有了更大的灵活性,更适合表现现代男孩的个性,但仍有一定的规律性。我们应当允许多种风格并存。
       
  (二)押韵
       
  押韵是体现诗歌音韵美的最主要手段,韵的反复出现,有利于营造一种音韵回环的氛围美,并给人以有规律停顿的稳定感。
       
  押韵对于强化诗歌的情感色彩也相当重要。“韵是一种复沓,可以帮助情感的强调和意义的集中。”③照声音响亮程度,韵可分为宏亮级、柔和级和细微级。这种区分同情感的色彩大致是相应的,表现热烈、激昂的情感一般采用宏亮级,如《在太行山上》(桂涛色词)用“江阳”韵,《开路先锋》(孙师毅词)用“中东”韵;表现柔婉深沉的情感一般采用细致级和柔和级。如《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瞿琮词)用“摇条”韵,《血染的风采》(陈哲词)用“怀来”韵。
       
  现代歌词的押韵同旧体诗词相比要自由得多,它选韵宽泛,相近的韵可以通押,用韵的规定也并不严格,还可随着情调的变化而自由换韵。例如,贺绿汀的《游击队歌》每四句一换韵,对于表现游击队员快速流动、变幻莫测的特征很相宜。有些民歌(如陕北《信天游)》采用比兴手法,每两句一换韵也不为奇。
       
  值得一提的是句中韵。歌词除了句尾押韵外,句中也可以押,这叫“句中韵”。它可以使韵出现的频率增加,又不固定在某处,使音韵回环,错落有致,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句中韵在新诗中早有人尝试,戴望舒的名作《雨巷》就是成功范例。句中韵对于歌词更为适用,尤其是对一些拟声性歌词,可以渲染景象氛围,浓化情感色调,使声调同情调融为一体。试看曾宪瑞《漓江雨》的开头:
       
  漓江雨,雨霏霏/丝丝缕缕织翠帷/遮着山,遮着水/朦朦胧胧更妩媚……
       
  短短四句中,把句中韵、邻近韵、叠韵、叠音、诸种语音修辞的手法包罗齐全,安置得自然得体,读着、听着,都会觉得水气氤氲,雾色迷蒙,使人沉浸在一片雨意之中。
       
  句中韵有时还可用来突出一种语态,一种心境,使外在韵同内在韵更紧密地结合起来。它常常把一个完整的句子有意分开,把句中的一部分词组独立出来,变成一个分句,从而蕴涵更加丰厚的情感寓义。试看乔羽的《笼儿不是鸟的家》:
       
  金丝笼儿无价/玉石碗儿豪华/这生涯,十分优雅,/不是咱,鸟儿的家……
       
  “这生涯”、“不是咱”本来完全可以同后面连为整句,之所以把它断开,且押上句中韵,可使语气情态顿时鲜活起来,仿佛是鸟儿在不屑一顾地摇头哂笑,戏剧意味大大加深,也增强了抑扬顿挫的韵律感。倘说《笼儿不是鸟的家》的句中韵,是有意放松,让语气更加潇洒、散淡;那么陈涛《霸王别姬》里的句中韵则使情绪骤然紧张,强化那种绝望感。写到楚霸王对虞姬的深情难舍,悲痛欲绝时:
       
  ……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仿佛内心剧痛步步进逼,阵阵抽搐,让人压抑得难以喘息。
       
  一般说,歌词中的句中韵不必有意为之。词作者只需将歌词中出现频律最多的词抓住,以此为韵,那么,这一核心词自然可以成为句中韵。例如王晓岭的《风雨兼程》:
       
  ……风浓、雨浓、情更浓/祝你早成功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浓”字、“匆”字反复出现,并以此为韵,使全篇萦绕着一股浓重的惜别氛围。这种出现频率最多的韵如果是一篇题旨所在,那么效果更好,往往可以声情并茂,一举两得。试看张藜的《亚洲雄风》: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亚洲”二字,作为句中韵,同尾韵相呼应,在人耳际轰鸣不已,起着突出中心题旨,强化感情色彩的作用。
       
  (三)声调
       
  声调同节奏、押韵一起是构成诗歌音韵美的三大因素之一。声调在诗歌中主要以平仄区分。我国古代把平声归于“平”,把上声,去声,入声,归为“仄”。这四种声调的发声和语气都各不同,古人云“平声者哀而安,上声者厉而举,去声者清而远,入声者直而促。”④入声字在今天的普通话中已经消失(在南方方言中尚保存),现代的四声,改阴平、阳平为“平”,上声、去声为“仄”。
       
  平仄的区分是我国古典诗词中表现音韵美最细微、最具体的手段,对于以单音词为主的中国语言来说,可以使声调的长短、高低、轻重得以调配,使音调具有抑扬顿挫的参差美。周祖谟说:“在汉语里两个词并举合称的时候,两个词的先后顺序,除了同是一个声调外,一般是按照平仄四声为序,平声字在前,仄声字在后。如果同是仄声,则以上去入为序。先上,后去、入,或先去,后入。”⑤他列举了大量例证,如“班马”、“松柏”、“花鸟”、“鱼肉”等都是前平后仄,四音词如“风调雨顺”、“三国演义”都是由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声调排列组成,听起来错落有致。这对于需要吟诵、合乐的古诗词更显重要,它不但吟诵起来流畅入耳,还适合于配乐,故而我国古典诗词对平仄有严格的规定。
       
  然而,平仄的把握也最烦琐、最困难。因为节奏、押韵一般只涉及到句词,而平仄却落实到每一个字。这就好比盖房子时,对于每一块砖都要检查一番,故而“五四”以后新体诗在形式改革时,对于节奏、押韵都有所保留,唯独对平仄毫不留情,彻底砍光!
       
  现代歌词创作,对于声调的平仄一般可以顺其自然,毋须着意去规定它,因为流畅悦耳的声调,自然合乎平仄。当然,考虑到平仄在声调上的不同特点,比如,平声可以拉长不变,适于旋律的延伸;仄声较为急促紧迫,适于有力的结尾,在押韵时加以注意是必要的。一般歌词的韵脚落在平声上,(所谓上仄下平),行腔拉声,比较顺畅。但也不必强求,因声害义,因为作曲家有一种用曲调来协调平仄的本领。
       
  现代歌词中取代平仄,对音韵美产生较大影响的是“语音修辞”,主要是在音节的排列、语音的停顿、语句的节拍、声音的摹拟、语音的重复等方面着手,达到声情俱佳的修辞目的。例如象声词对声音的摹拟,就可以起到形象的“绘声”作用,试看龚爱书的《北方的青纱帐》
       
  要问这青纱帐有多宽?/太阳升在它的东边落西边。/若是骑上毛驴走进青纱帐,顺着那小道呱达、呱达、呱达,呱达要走多半天/……
       
  长长的绿叶清风里摇,/高粱穗好像那忽悠、忽悠、忽悠、忽悠燃烧的火苗苗……
       
  每段结尾都连用四个象声词,把毛驴的蹄声,高粱穗的摇晃声活龙活现地描绘出来,使这首词的泥土气息格外浓郁。再如叠字的反复,也有利于旋律的配置。张藜的《麻辣苦涩甜酸咸》有这样的句式:
       
  天天月月月月天天/圆圆缺缺缺缺圆圆/村村镇镇镇镇村村/男男女女女女男男/谈谈恋恋恋恋谈谈/……
       
  同一字有规律的重复,可以产生一种独特新颖的音乐效果。不过,这种手法需要切合内容的表达,不可玩弄形式,沦为文字游戏。由于现代词语中,双音词,多音词大量增加,因而,象双声、叠韵、叠音、顶针、重复、排比等修辞手法,往往成为构成音韵美的重要因素,这些属于修辞学的范畴,这里就不细述了。
       

       
  三、歌词的色彩美
       

       
  在形式美当中,色彩美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色彩之醒目、多姿,决非形状线条所能比拟。美国当代著名美学家阿恩海姆曾说“色彩是富于诱惑力的女性”。“落日余辉,地中海碧蓝色传达的情感,使任何确定的形状望尘莫及。”⑥世界的缤纷美丽,离开了众多的色彩便不可想像。
       
  色彩最具大众化的品格,在审美活动中,色彩的欣赏最为普及,又最便捷。它不需要审美主体具备什么条件,只要不是色盲,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色彩美又广怖于生活的一切领域,故而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⑦色彩对于艺术家具有重要的意义,色彩感是艺术家的天赋之一,是艺术创作必不可缺的素质。音乐欣赏由听觉转化为视觉中,歌词的色彩是帮助我们完成这种转化的有力手段。
       

       
  歌词创作中的色彩大致有两种,一种是自然色彩,它是指现实中存在的真实色彩,主要是促使视觉形象格外鲜明、突出,给人以绚丽炫目的形式美感。试看陈奎及的《江南雾中雨》:
       
  江南雾中雨/轻轻落银纱/遮起荷花塘/绕着青山崖/染绿房前的篱笆/抽出芭蕉的新芽/姑嫂熏茶水帘中/阿哥育秧斗笠下/江南雾中雨/织出春色一幅画……
       
  这首词宛若一幅江南春雨水粉画,在整体绿色的背景中(芭蕉、茶、秧、青山、春水)点缀着粉色(荷、杏)、红色(桃)、白色(鹭、帆)、银色(雨丝),并蒙上一层淡淡的雾纱,绚丽而淡雅,同江南秀色十分谐调,给予我们的视觉美感极为丰厚,它也为音乐的色彩创造了良好的基础。
       
  自然色彩在诗词中不一定点化得很具体,自然景物本身的色彩有时足以承担此任,审美主体的印象和记忆表象,也可为景物着色。例如刘钦明的《闽南人家》:
       
  依靠青山/面对海峡/一座小楼住着闽南人家/阳台花戏彩蝶/窗口帘卷飞霞/海上白帆飘荡/林中鸟语喧哗。
       
  除青山、白帆外,海峡之蓝,林木之翠,飞霞之赤,彩蝶之艳,都不言而喻地会呈现在听者心中。一般说,自然色彩的描写不宜过于质实,模糊一些,曲折一些,反可以使它甩脱掉一层尘俗气、媚艳气,飞扬灵动起来。试看解华的《风儿轻轻地刮》:
       
  风儿,你是绿的吗?/春天能染绿柳枝芽;/风儿你是红的吗?/夏天吹红石榴花;/风儿,你是黄的吧?/秋风中金果枝头挂;/风儿,你是白的吧?/冬天漫空卷雪花……
       
  绿柳、红花、黄果、白雪原是俗艳之物,作者改换了审美焦距,把色彩喷涂到无影无踪的“风儿”上,从而使静止的春夏秋冬在风中汲取到了流动的生命,人们想像中的色彩就远远超出于绿柳红花了。
       
  歌词的另一种色彩是情感色彩,它更有审美价值。这种色彩并非生活中的真实色彩,而是艺术家将自己的情感投射于某一对象,给它染上相应的主观色彩,或者借助于景物的自然色彩加以夸张、变形,用来寄托自己的情感。试着贾立夫的《七彩人生》:
       
  红色是朦胧的憧憬,/橙色是翩翩的风采。/白的是纯洁,绿的是智慧,/金黄是无私的慷慨。/粉红粉红是甜甜的梦幻,/蔚蓝蔚蓝是宽阔的心海……
       
  的确,从形式美角度看,色彩往往具有某种象征性。比如红色是热烈兴奋,黄色表明朗欢乐,蓝色意味轻松安详,绿色同平静稳定相联,而灰色多显抑郁阴冷。色彩象征性的形成,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从客观方面看是社会生活、自然环境世世代代在人们心理积淀所引起的一种共同性情感。比如一提红色,人们容易联想到太阳、火,同光明、温暖、热烈相联;又会想到血,同生命、勇敢、牺牲相联;这些特征又都同“革命”相关,故红色又成了革命的象征。郑南有一首《情系三原色》其中写《红》就综合了生活中的种种意象:
       
  你使我意想太阳初升的时刻,/荔枝方甜的颜色。/你使我畅想桃花无秩序的摇摆,/火焰无拘束的闪烁。/你使我联想那些赤诚者的性格,/那些痴情者的执著……
       
  从主观方面看,色彩同人的生理、心理机制又有密切关联。据实验美学派的试验,发现人在彩色灯光的照射下,血液循环的速度会加快,肌肉的弹力也随之加大,其增加的程度同色彩的类别有关:“以蓝色为最小,并依次按照绿色、黄色、桔黄色、红色的排列顺序,逐渐增大。”由此看来,红色之所以成为“暖色”中最强烈的色彩,是同人的生理反应基本吻合的。
       
  情感色彩在艺术创作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在革命年月里,红色之神圣人所皆知,在和平日子里,蓝绿色又受到词作家的钟爱,因为它们都包含着某种美丽的柔情。这在歌词的题目中即随处可见,比如:《绿色的风》(虞文琴词)《蓝色的探戈》(帕累什词)《绿色的华尔兹》(倪音海词)《你是一个蓝色的谜》(黄淑子词)除此之外,粉红色、紫色、玫瑰色、金色等也成为某种独特情感的象征。如《紫****感》(陈帆词)《粉红色的回忆》(佚名词)《玫瑰色的夜》(吴善翎词)《金灿灿的相思》(曾宪瑞词)等
       
  不过,单纯的情感色彩,正如单纯的自然色彩一样也不尽完美,主观随意性很强,比如紫色,可以同紫丁香相连,表达一种纤细柔情,也可向凝结的血色联想,暗示着沉重、抑郁。它同歌词要求的明朗性,确定性有所抵牾。故而歌词中较为相宜的色彩是自然色彩同情感色彩的融合,二者似粘似脱、若即若离。《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⑧即为其滥觞,“青青”二字既是形容情人衣领的颜色,也包含着赞美年少英俊的意思。黄淑子的《黑眼眼红豆》,既是红豆的真实色彩,更是一种情感的象征:黑,意味着情感的凝重、深沉;红标志着爱的炽热、浓烈。
       

       
  ①闻一多:《诗的格律》,《闻一多全集》,第3卷,414页~415页。
       
  ②祥:《月下词话》,“歌词的结构”。
       
  ③自清:《新诗杂谈》。
       
  ④珙:《元和韵谱》。
       
  ⑤祖谟:《汉语骈列的词语和四声》。
       
  ⑥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45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⑦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145页。
       
  ⑧《郑风·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