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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方阵]秋风翻动大地的书页
作者:堆 雪

《散文诗》 2005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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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里那些隐忍的痛苦和短暂的欢悦,是散文诗。
       后半夜,起风了
       我注定要醒来,虽然我不认为,我是被后半夜的风给惊醒的。那风掠着几片枯叶,从屋脊和房后的墙根刮过,不忽略黑夜的每一个细节。从东到西,墙上的尘土不断剥落。渐渐地,我感到了我和这个世界,越来越薄。
       屋顶上,几只剪纸一样薄的鸟还没站稳,就被吹得翘起了尾巴,顺着风向,它比枝头的枯叶坠得更快。远处的树林里,好像有什么被围困,无数条皮鞭在抽打梦境。
       蓦然问首,我们似乎拥有了什么,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更远处,一闪一闪的灯火终于灭了。我不知道,是人把它掐灭的,还是秋风把它吹灭的?
       后半夜了,万事万物,也该入睡了。
       而我注定要醒来,虽然我不认为,我是被后半夜的风给惊醒的。我坐在故乡温热的土炕上感到一丝丝的清冷。想象从远处卷来又被卷向远处的红尘,有多少,来自那些无法入眠的心灵。
       听见火车
       听见火车,是多年以前的旧事。
       那时候,我常常听见黑黑的、长长的火车,穿过比火车头更黑、比我的内心更空的黑夜。
       那时候,我就喜欢在深夜把头探出暖暖的被窝,眨巴着一双比夜色更神秘、比星星更闪烁的小眼睛听火车。我能敏感地分辨出,火车在深夜钻出一个洞子,又扎进另外一个洞子的声音。我还能清晰地感觉到。火车那负载过重的大铁轮子,从一节钢轨碾过另一节钢轨。那咣当咣当的声音,总是那么震撼人心,总能把我复杂而陈旧的想法带到远方。
       听见火车。我听见喘着粗气、冒着黑烟的长长的火车,穿过空旷荒凉的原野,吃力地从一个小镇奔向另一个小镇。
       一想到它把一车皮一车皮的煤和粮食运向天边,我失落的内心,就像堆满暖人的篝火。
       我爱你,秋天的稻草人
       沿着春天飘满蒲公英的小路,顺着夏天越来越流行的热风,撩开秋天密密匝匝的草丛,我总能够找到你。
       整个季节,我长不过一颗小麦,高不过一株苞谷。我的长势远不如向阳坡上,那一片片为太阳表扬而出类拔萃的禾苗。
       当一畦畦小麦、一洼洼苦荞都挥舞起手中沉甸甸的荧光棒,我就像秋天热情洋溢的主持人,欢迎你这位头戴草帽的乡下大明星。
       白打绿油油的穗头,有了第一滴奶水般的幽香,鸦雀就从四面八方赶来,聚众,闹事,起哄。而你的莅临,就像警察或者明星,使得整个大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庄稼地里的大明星,我爱你!
       当爷爷叫你张开双臂,让你试穿那件我们兄弟仨穿得不能再穿的破汗衫。当秋风漫过原野,你弯弓搭箭的样子,就像传说中射雕的英雄。我喜欢你,喜欢你那下里巴人的样子。喜欢你给我傻傻的童年带来的,那一场场风调雨顺的虚惊。
       雁阵,在天上写下“人”字
       那是我在天地间读到的第一粒汉字。
       那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大的象形文字。
       天空,万里无云。
       一队路过故乡的大雁,在一张天大的纸上,即兴写下铺天盖地的“人”字,犹如神来之笔。
       那是秋天,故乡头顶上最辽阔的一幕。
       一只只大雁迁徙,在高远的天幕上进行队形变换。它们展开翅膀,一字排开,又在行进间翅翅相接,——撇一捺,巨大的“人”字落墨惊风。
       那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能打动人心的中国书法。
       天地之间,“人”字。被近千只大雁挥洒得如此地荡气回肠,灵动飘逸,淋漓尽致。
       炊烟,飘向美丽的天堂
       今天,我想起母亲。
       今天,我在他乡,想念故乡。
       今天,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朦胧之中,一缕炊烟,缓缓飘向美丽的天堂。
       多少年了,母亲老了,故乡旧了。而在凝望中,在烟雨濛濛的午后,炊烟依旧,袅袅升起。
       多少年了,故乡还是那么矮矮地,静静地,在阳光的恩泽中变旧,在风雨的剥蚀中越来越淡,就像一张渐渐模糊的底片。
       就像一件多年不穿的旧衣服,每一处隐忍的伤口上,都蒙着一块鲜艳的补丁。
       秋天深了
       秋天深了。
       地平线上,一丛丛枫树,失火一般焚烧。
       风,还在助长火势,把我眼里的几朵火烧云也映得通红。
       那时候,赶路的人不再说话,和沉默的风雨搅在一起。有人在回家的路上,依稀听到,那发自土地腹部隐忍的雷声。
       地都歇了,好像人们看过的报纸。那些开过花的作物,就像卸了妆的女人。
       风中,万物屏住了呼吸,放慢了走向寒冷的步履。
       秋天深了,天空和大地一览无余。
       我们的心事一览无余。
       只有燃烧得有些窒息的枫树.迎风燃烧。
       风助火势,火借风势。
       层林尽染,多像我们愈演愈烈的人生。
       午夜下了薄薄的雪
       那一夜,我们躲进暖暖的被窝,一直不肯露头。
       风,在黑夜里呼呼地撕着窗纸。但我们就是不愿出门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宁愿把所有的胆怯和想象,寄托在含混不清的梦里。
       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故事,我们宁愿秘密在心里发霉、变质甚至腐烂。虽然,许多情节,早已家喻户晓。
       这是一种幸福,一种自己动手掩埋隐私的幸福,一种天亮了也不肯起床的,很保守、很懒惰的幸福。
       就像午夜不知不觉下了一场雪,薄薄的。而一村子的狗,谁都不肯叫上一声。
       我在天边放羊
       一出村口,我就看见太阳。
       阳光暖暖的,像棉花弹在地上。
       山坡上,我的羊越来越白,就像天上的云朵,越来越多。
       昨天,我们还在天边边上流浪,在落日长河里冲了个凉。我喜欢把雪白的羊群放牧成云朵。
       每天,我都要面朝太阳唱上一句:
       要放就放最白的羊,
       最白的羊都在天上。
       如果不信,你问问羊。
       堆 雪 原名王国民,1974年出生于甘肃榆中县,1988年开始在《诗刊》《星星》《散文诗》《诗选刊》《西北军事文学》《解放军报》等报刊发表诗文。散文诗入选《2004中国散文诗精选》等选本。现为驻疆某部政治处干事,上尉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