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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中国传统建筑的文化内涵
作者:[英]斯蒂芬·加得纳

《中外书摘》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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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 瑞 黄秋萌 任 慧 译
       
       古代的中国人从来没有对世界和人类的起源产生过疑问:他们将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缺广袤的土地和数量庞大的人口。与那些起源于幼发拉底河、尼罗河和印度河两岸的文明相比,中国文明产生的自然环境非常特殊;这三条河流都是从沙漠中蜿蜒而过,两岸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只是一条几公里宽的狭长地带。居住在那里的人们长年受到洪水和入侵者的威胁,从另一个角度讲,只有当洪水泛滥时,两岸的土地才能得到浇灌。因此,对于当地居民来说,生命就是一个斗争的过程。但在中国,土地似乎是无边无际、毫无阻隔的,几乎没有沙漠,只有森林让人们感到危险。尽管它们也可以用来抵抗外敌入侵,但其疯狂的生长速度让人非常头疼,人们不得不经常砍伐一些树木,然后用它们来建房子。因此,中国的建筑多为木结构,而且不易留存,往往只能留下几片陶制的屋脊瓦。
       令人惊叹的是,中国文字中的一笔一划与中国建筑里支撑屋顶的托梁惊人地相似。这只是一个小例子,一个民族各艺术门类之间还存在着大量相似的特性,可以说它们是互相影响、不可分割的。
       汉代(从公元前206年到公元220年)是中国文化真正开始大踏步前进的时代。在汉代,许多房屋中的壁画都一直画到了屋顶,其中经常出现一种钻石形的图案;明亮的色彩和图画是汉代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那时中国人的房屋和都城也许像今天一样鲜艳多彩,而且,那时的每一种颜色都是有含义的。蓝绿色是素食者的颜色,也代表了五行中“木”这个元素,它还是东方守护神苍龙的肤色,预示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和万物复苏的春天。红色代表着升至中天的太阳,相应地,朱雀是南方的象征。西方的白虎与五行中的“金”和四季中的秋天相对应,同时也代表了武器、战争、处决和丰收。进一延伸,白色代表着内心的宁静和自省;而漫漫黑夜和阴沉的冬天也可以孕育新的开始——白天或春天。与之相应的是寒冷的北方、黑色和五行中的“水”。在寒冷的冬天,冰川之下潜伏着象征着生命的流水,因为是潜伏着的,所以对应着黑色。而其对应的动物叫“玄武”,是一条蛇盘在乌龟之上;因为冬天一到,这两种爬行动物都会躲到地下冬眠。白色也代表了死亡,葬礼时中国人都穿白色;而黑色代表生命;这两种颜色的含义恰恰与西方相反。不过,在最早的时候,这些颜色的使用还是比较随意的,但随着人口的增长和社会结构的复杂化,人们开始制定出一些颜色的使用规定。例如,在北京,颜色的使用就与社会阶级有关。
       中国人很早就开始考虑房屋的方向定位,无论是在陕西的半坡还是河南的安阳,新石器时期房屋的窗户都朝南。在北半球,这种安排非常合理:这样房间内才能照到阳光。而墓穴的朝向则是多种多样的,大部分朝北,由此可以看出,新石器时期的人们是多么在乎居住的舒适性。这也显示了人们天生的一种本能:用北墙抵抗寒冷,而居住其中的人们像植物一样面向南方,接受阳光的照耀。在任何一种文化中,文化和宗教的影响都会大于人本身的要求。尽管中国的宇宙定位原则有时候是与生活舒适度相关的,可一旦舒适度与宗教原则相抵触,则必须放弃人的舒适感而遵循宗教理念。其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在中国,许多建筑的背后都蕴藏着宇宙定位原则,有些建筑形态也受其影响,根据宇宙定位原则而进行的建筑形态上的探索是最多的。例如,将房屋设计成长方形;在一个村子中修建不同形态的建筑;每一个村子的布局都应该是不同的,应该与当地的自然环境相协调;而城市的规划也反映出宇宙定位原则中非常理性的一面。
       中国作为房屋周围空间的院子也很有特点。房屋本身创造了一系列的空间,而它周围的空间则像是进门前的一个准备工作。大门内的第一道院落——也许是唯一的院子(根据不同建筑的规模而定)——坐落在临街的围墙和房檐之间。这道墙只是在视觉上起到一定的阻隔作用,街上嘈杂的声音还是会随着槐花的香气和昆虫的嗡嗡声飘进院内。不过,当我们把这道墙与那琉璃瓦顶的大门、宽大的飞檐、檐下繁复交错的托梁织成的网络和那黑洞洞的室内风景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院子的空间意义就显现出来了:它给人们提供了一种心理准备。这种院子的形态又呼应了中国的五行观念,中国人将世界看成是一个冲着天空打开的盒子。按照古代中国人的思考方式,我们只能逐步地、战战兢兢地违背天意,而且只能是暂时的。屋檐下的空间是半封闭的,让人的眼睛逐渐适应屋内的昏暗。最中央的屋子被称作“明”,它将走廊和内室(被称为“暗”)连接在一起,内室通常在靠左或靠右的位置。这就是一个按照中国礼节布置起来的人生舞台。客人与主人的位置明明白白,对客人的尊重和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也分得清清楚楚。按照宇宙中的十字法则,房屋的东厢房和西厢房、前厅和后室也被清晰明确地划分出来。客人随主人一起进门,然后主人走右手边的东台阶,客人走左手边的西台阶。拾级而上时,客人要跟随着主人的步伐,保持左右对称,当主人抬起右脚时,客人就要抬起左脚。空间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已事先计划好,级级石阶明确地指出前进的路线,主人邀请的诚意和不愿展示的隐私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客人了。
       
       因此,中国建筑中的门不仅仅是一个通路,人们在其上加盖屋顶以彰显其重要性。就这样,中国人在人生舞台上的位置早已写在了剧本中。古代的中国人从孩提时代就接受这样的教育,他必须在正确的时候处于正确的位置,遵循正确的道路——在人生路上也是如此。
       一路走进去,你看不到建筑的正面。但随着脚步的移动,那一重重的院落和房间依次展现在眼前,仿佛舞台上的大幕被一层层拉开,风景一一呈现。进一步地讲,中国人以自己为中心组织安排着周围的空间,也用同样的方法组织国家和宇宙的秩序。只有内心宁静的人才能察觉并营造出一种宁静的环境。每座宅院的环境就是它所在的那个街区,一种被称作“坊”的街道横布其中,交织成网络,住宅在“坊”中的位置是由主人的社会地位所决定的,他能够拥有几重院落也与其地位相关;这是一个真正等级森严的社会。在自家的院子里,人们寻求的是一种与世隔绝的隐逸,但在“坊”的背景下,人们寻求的则是显赫的地位。那些独院或只有几个院子的宅子只能建在辅路上,气派的大家宅院必然是建在主路上的。整个城市就是由许许多多这样的街区组成的,而街道的规划和长方形的城墙也是依照宇宙中的四个基本方位设计的:在城市规划中,风水学发挥着简单的指导作用。在都城的中央坐落着最大的宅院,这就是皇帝的宫殿,它是整个城市的中心,也象征着整个国家的中心。城市规划就是从这个中心开始的。在北京,紫禁城三大殿的中心屋顶就是整个城市十字轴的交点。以这一点为中心,无数的长方形宅院向四周扩散开来,一直扩展到城墙下,而在每一座宅院中,重重院落也是围绕着一个中心点扩散开来的。紫禁城受到两层城墙的保护:第一层是紫禁城自身的城墙,四角矗立着四座塔楼;第二层是北京城那高大的城墙。当然,在皇帝统治下的整个国家也受到一道墙的保护,那就是北方遥远的长城,长城之外的就是野蛮的外族人——正如被关在自家门外的人就是陌生人一样。中国从上至下发展出了一套复杂但又清晰明确的建筑样式,它们有助于建立一种有序的社会关系,平衡私人空间与社会生活的关系。建筑反映着社会秩序: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院落组成了中国的都城,而居住其中的一户户或显赫、或平凡的人家也就组成了中国古代社会。不过,隋唐时期的长安城或明清时期的北京城所展示出来的那种规整大气,在中国其他城市中并不多见。经典的城市规划是经过长期的发展和实验、吸取众家之长,而后渐渐形成的。
        中国人的建筑或都城都是方形的,而天是圆的。正方形或长方形的设计象征着人类的智慧和人类创造出的规则。自然的混沌和真理是由圆形代表的。公元1世纪早期西安的“明堂辟雍”就是在一个圆形区域中放置了一块正方形的区域,在圆形和正方形之间的区域被称作“天人之间”。这是花园。就是在这里,人们可以像诗人一样,思考着什么是永恒这样的哲学问题。花园的门一般是圆形的,园中道路蜿蜒曲折,花园的形状也并不规则,似乎是为了给人们的行动制造障碍,花园中的一片圆形空地也被栅栏围起来,不让风景被一览无余。当人们用直线和直角创造规划着他们的世界时,他们可以在花园中体味到一种更庞大而且极其复杂的自然秩序,而这种秩序在人类眼中依然是混沌一片。自然的奥妙只能够传授给死去的人,而死后的人能否接受这种传授则取决于生前长时间的学习和准备。在花园里,各种礼教习俗和高低尊卑失去了约束力,一个组织化、世俗化的人终于可以得到放松。花园与宫殿的建筑准则是完全不同的。建造宫殿时人们使用的是最好的木材,而剩下的边角料则被聪明地利用在花园的建造工程中。没有了方形世界中的各种规矩和束缚,人们可以在自己的花园里自由发挥,尝试各种设计。与宫殿不同,花园永远不会被认为是“完工”的,而是在不断的尝试中保存了一切改建的可能性。花园是花朵组成的教堂,是通往天堂的途径,是永恒生命的前奏;但在此时,它是人间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