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访者:沉睡(简称沉)
探访对象:白岩松(简称白)
电视、杂志、报纸与网络的有效互动
沉:没有受众的选择权,媒体便没有压力,也便没有动力。
白:首先是选择权,当媒体意识到了这种分众化,个人的自由便开始增大;其次是媒体的蓬勃发展,不光是一个电视的概念,现在的报纸也越来越商业化,杂志也越来越个性化,杂志是全中国媒体当中分众化做得最好的,它给你提供了更多选择的自由;再次是网络的进入,它提供了未来传媒的一种全新的可能,你不单纯只是一个接受者,还可能成为一个影响者和制造者,这正在使传媒发生着最重大的变化。
为什么这么说呢?2003年有这样几个事件是由网络,而不是由传统媒体制造的:第一个是孙志刚的案件,虽然最早是《南方都市报》捅出来的,但是后来直到网络中的每一个人参与进来才形成了重要的声音,你可能不知道每个人的名字,但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汇成了一种声音,最后使国务院修改了法规;第二个是宝马撞人案,你看到过传统媒体的大量报道吗?你看到的都是网民在自发讨论,最后酿成了一个大新闻,导致传统媒体不得不跟进,甚至中央不得不去查;第三个是刘涌案,你见过传统媒体的报道吗?同样也是网民通过他们一条又一条的评论,最后才像滚雪球一样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新闻,使高院最终改判。
所以你看:他们在制造新闻,网民——散在一个又一个电脑端口外面的人——可以影响新闻和制造新闻,而且还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于是,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媒体在发生变化。
下一步,再向前走,媒体的互动性就出来了,在过去很长时间里,媒体是单向传播的,它是传播者,然后每个人是接受者,可是再往后发展,由于网络的介入,将来就是双向的,媒体也要成为接受者,那么这种变化就特别大了,渐渐地,每个人都将可能成为新闻的制定者、参与者与推动者。
所以,就像你说的,一方面媒体在提供最广泛的信息,另一方面又在限制。不过,我注意到由于新传媒的渗进,使限制的坚冰开始逐渐被打破。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影响和改变媒体——如若成千上万的人都来骂你这个节目,那么,你可能就只好面临死刑的厄运了。
电视、报纸与电台——既争奇斗妍又争风吃醋的舞台三姐妹
沉:电视、报纸与电台这三姊妹,哪一个才是更加妖媚动人的?哪一个才是更加难以抵御的?电视是否永远都可以扮演大姐大的角色?
白:我一直在说,传统媒体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已经不像20年前那样清晰了,那时候报纸是报纸,杂志是杂志,电视是电视,广播是广播,所有这些又皆因网络的进入而更加模糊化了。
比如,电视媒体经常会呈现出广播的姿态,《实话实说》、《脱口秀》大量的语言类节目,其实是从广播空间里延伸出来的,而电视媒体屏幕上出现字幕又是借鉴了网络——飞字幕、加相关信息、媒体观点等。随着其他媒体因素的大量介入,使得电视本身越来越不是传统的电视了。我们现在随便拿一张报纸就会看到其他媒体属性,一翻开报纸:上来可能就是新闻事实的目击——这借鉴的是电视;旁边有链接,底下有各方的反应——这是广播的手法;对一件事情一做就是好几版——这借鉴的是杂志。
所以你看,传统媒体都在走向跨媒体。
我一直在提“跨媒体”这个概念,我一直希望我的母校广播学院,能够成为中国第一个跨媒体新闻传播学院,我觉得它现在也在朝这个方向走,不能仅仅培养广播、电视或者报纸人才,而应该培养跨媒体人才。
有人问,网络是不是会取代电视?
可能吗?你看一看硬件商现在在干什么?所有硬件商都在生产能把电脑和电视兼容在一起的终端,他们比我们更有预见性。因为将来肯定是把电视、网络和各种因素捆绑在一起的。
就像手机,用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一部电脑、一台电视、一个计算器、一块表,它会集所有功能于一身。现在已经有网络商买下了中央电视台的一些转播权,将来甚至可以在手机上看电视,再进一步降低成本,用手机上网。
沉:那么您更愿意相信白纸黑字的报纸呢,还是相信精彩纷呈的电视?
白:我都不敢百分之百地相信,都有各自的问题。
报纸的竞争现在太激烈了,你花五毛钱买了这份报纸,就意味着不买那份报纸,所以打得非常惨烈。
而对于电视来说,我更愿意相信一些直播的东西,因为那是第一时间掌握的。
我觉得应该相信电视,相信报纸,相信自己。
沉:您觉得有一天电视会彻底取代报纸吗?
白:那不会,这个问题我们十几年前探讨过。
十几年前我在做广播,当时我们都认为广播做到头了,很快就废了,可是现在的广播火得一塌糊涂,北京交通台一年的广告两个多亿,那你说谁能取代它呢?
报纸本身是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它并不仅仅只是一种纸质的媒体。
你永远无法让一个广东的老人在喝茶的时候,手捧一个手机看电视。我们也曾经提供过阅读器,一下子可以输入十几本长篇小说,但是现实中就是不能拿着阅读器看。
报纸和电视不同之处,还在于它有一个思虑的过程,报纸的思考性和严肃性,将来会更加突出,电视具有快速性、覆盖性,将来的电视会向直播方向迅速发展,第一时间给你,而报纸将提供更多的数据、更深刻的分析。
另外,谁在做报纸,今后会越来越重要,一张报纸之所以吸引人,就因为有几个写手,这是一种个性化的选择。
为什么在世界大赛的时候,不同的人在看不同的专栏?有的人可能喜欢白岩松的足球评论,有的人喜欢黄健翔的足球评论,有的人喜欢刘建宏的,有的人喜欢毕熙东的,那么,就会在不同的报纸上承载不同的内容。
对新闻的解读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电视上说,因为电视本身很特殊。
将来报纸的这种个性化的属性,就会非常重要,在美国这一点就非常突出。比如,有些人会长期在《纽约时报》任专栏作家。这种现象国内现在也正在开始形成,下一步也会很明显。
书籍在未来能够退出生活画面吗?
沉:比尔·盖茨不久前曾经雄心勃勃地表示,意欲在有生之年取消或者消灭书籍,否则将死不瞑目。您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白:被岁月消灭的只有他,只有肉体、生命,甚至某种意志。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想消灭就能消灭掉的。
回眸历史,这样的假设我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一次又一次。1898年,美国专利局的局长曾经建议取消专利局,因为他认为世界上一切可能发明并申请专利的东西都已经发明过了,这是在106年之前。今天回头看,这是多大的一个笑话啊!比尔·盖茨可以很伟大,与其说他制造了windows,不如说他制造了一种模式,但是他想取消书籍,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中国的书籍出版量是每年十万多个品种。
你不觉得将来的网络会非常拥挤吗?现在我们可以有无数的网络,但接下来还是会向几个网络集中,一定会是这样的。在众多网络中,你每天看的就那么几个。
书,这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想取消这种生活方式,太难了。
比如,早就发明了某种营养物质,每天吃几粒,就可以不吃饭了,但是你会不吃饭吗?
人的幸福感是一种特别综合的东西,人的愉悦也很难说。
我从来没听说过: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在家里靠近花园的藤椅上,我捧着一台电脑度过这个下午——不会的,还是会捧一本书。那种“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的意象,百年后人们将仍然喜欢,那种一会儿看两页、一会儿睡着了、一会儿又翻一翻的美妙情景,属于幸福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