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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森是个孤独的孩子，没有合得来的朋友，没有养得住的宠物，甚至，连个称心的玩具都没有。爸爸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应酬，妈妈呢，虽然不忙，但是每每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唉声叹气。所以，森森从不黏着他们，像其他同龄的4岁小朋友那样。森森只是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偷偷拉开窗帘的一角，看楼下的小朋友们踢皮球。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忽地打开窗子，使劲把头探向外面，“蝴蝶！蝴蝶！”他总是很喜欢这么叫，尽管天上根本就没有蝴蝶，天是灰蒙蒙的，连只鸽子也没有。
       森森不敢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因为，周围的小朋友们总会比他还激动，“看哪，小傻子拍手乐呢！”“快瞧，小傻子气得跺脚呢！”森森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孩子都可以为所欲为地表露，而他，总是被冠以小傻子的称号呢？森森也不想去找妈妈，因为当他看到妈妈比他还委屈忧愁的眼神，就知道，妈妈又开始伤心了。妈妈从不打森森，也不和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们发火，她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解释—不管是跟那帮顽皮的不懂事的孩子，还是同那些带着虚假同情面容的邻里街坊—妈妈都要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们森森不是小傻子，他不是的，他只是太孤独了……”
       在森森的记忆里，妈妈好像总是这么说，直到后来满巷子的小孩都能熟练地背下来。他们总是在妈妈开口之后，跟着一起又跳又喊，“我们森森不是小傻子……”而森森每到这时候，也会跟着兴高采烈地拍手，嘴里还念着，“蝴蝶！蝴蝶！”气得妈妈掩面回屋。森森知道，妈妈又哭了。于是，森森不再欢呼，而是发了疯一样地大叫，“你们是坏蛋！”其他人在这时总是一哄而散，唯有森森还沉浸在自己愤怒的情绪里，“坏蛋，打你们，大坏蛋！”
       高兴了叫“蝴蝶！蝴蝶！”生气了喊“坏蛋！坏蛋！”这两组词，是森森所有的感情。
       在那些自作聪明的孩子眼中，大家的所有快乐，都建立在戏弄森森的基础上。森森从不哭。因为那些戏弄他的孩子也告诉他:“男子汉是不会哭的！”森森用力点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森森不是傻子，森森只是太善良，他相信别人告诉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他不去想别人还有别人的小心思。所以，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他们说他可以变成蝴蝶—只要他飞身跃下那9层的阳台，只要他口中拼命喊“蝴蝶！蝴蝶！”他就真的可以。
       当森森坠地的一刹那，所有的孩子都傻了。反而是森森，他依旧没有哭，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笑，嘴角那一抹红色的液体，远远望去，正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森森是个孤独的孩子，没有朋友，没有养得住的宠物，甚至，连个称心的玩具都没有。朋友都只会取笑他，宠物都被他放了生，玩具都被他小心翼翼藏在了空饼干桶里。因为他想着，等玩具攒够了一铁桶，他就带着它们还有妈妈离开这里，去一个全是蝴蝶的地方。在那里，没人叫他小傻子；在那里，妈妈从来都不会哭；在那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出自己的高兴或者失落；在那里，森森永远都只有四岁。
       （吴军摘自2007年9月17日《北京晚报》，丁冬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