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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自然之子
作者:李彦春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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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和平出版社工作的舒志钢上班编写《人与动物》系列丛书,下班买鸟养鸟放鸟。6年买鸟多少?费用几何?舒志钢说:“钱没算过,鸟,有几千只了。”
       忏悔知青岁月
       1993年,舒志钢开始编撰《人与动物》系列丛书,动物世界里的喜怒哀乐悲恐惊在他眼前鲜活起来,始知动物与人类情感相似。如婴儿习惯在摇摆中入睡,这是灵长类动物在被风晃动的树杆上生活的结果;孩子在惊恐中抱住成人,这是灵长类幼子依附在母体上逃生的本能;人紧张时手心出汗,这是灵长类遇敌时需要稳抓树枝的心态……百万年积累下来的一切,以生物基因的形式遗传给了人类。
       “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该受到尊重,包括人为区分的害虫恶兽,生物的多样性是生命存在的基础之一”
       长到43岁的舒志钢被英国《寂静的春天》作眷开智:人与动物划等号。1993年春夏之交,他来到官园鸟市,购买野生鸟。其间,买了三册野鸟书籍以增学养。
       第一次买鸟,其嘴尖腿长,舒志钢估计是涉禽类。回家精心喂养小鱼、肉末一周后,带女儿舒畅奔京郊放生,西山森林公园、颐和园是放生之地。“越远越静越好。”条件一个——无人。
       带舒畅同行,用心良苦。让她没有做蠢事的记录,以免长大后悔。他买鸟放生,是为忏悔知青岁月。“尽管有充足理由说明那是执行上级命令,”他说,“但我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舒志钢曾在云南西双版纳做知青10年。为在千年形成的原始森林上垦荒,种植橡胶林,成片树木在他的利斧下倒地。记忆中一只被当地人唤作九节狼的生灵在树林里跳来窜去,一棵树倒下,它又跳至另一棵树。待九节狼跳到最后一棵红椿树上时,知青雀跃。最后的红椿树倒了,在劫难逃的九节狼被剥吃掉。大规模的砍伐过后,舒志钢所在连队被洪水围困,他们想上树,但周围无树可攀。
       在批林批孔批水浒的年代,舒志钢因“讲水浒,妖言惑众”,被贬“进山班”,看管橡胶林,他与黄颔蛇、刺猬、野兔、老鼠、壁虎等相安度过两年。期间,他读书,始知原始森林不能复生。一棵树一个世界,原始森林是一庞大家族。大生态群落被破坏了,必然发洪水,而非当地百姓所言:“山洪降妖(知青)。”
       舒志钢的挚友骆明也在算账。他曾在东北生产建设兵团以“好猎手”之名享誉四方。蒙古族出身的他被人称呼巴图鲁(英雄)。“一杆猎枪随身挂,见动物就搂火,没放过空枪。”后因出身问题,被贬至三江平原的大草甸子上养蜂。方圆百里无人,与100多蜂箱为伍。在他寂寞得冲天吼叫时,鹤来了。上百只仙鹤距他四五十米处栖息下来。为排寂寞,他在佳木斯花8元买只单筒望远镜日日观察邻居。发现鹤与人一样有家庭,鹤爸鹤妈爱惜子女,一家人的形影相随使他想念父母。
       骆明说他心中的美景是“朱红色的太阳西下时,白鹤群体腾空”,看一回感动一次,感动过后,再端不起猎枪。后来,大草甸子上来人,垦荒种粮食。他复端起猎枪吼人:“不许惊动鹤!”返城后,他想鹤,去了一次动物园,见栏内的鹤懒散呆滞,心下灰凉:“野生的东西一旦没了自由,就完了。”
       舒志钢与骆明一南一北俩插友,因同为《人与动物》撰稿而相识,因脾气相投而成知音,再后来,他俩牵头办一组织“动物文化沙龙”:写环保文章,捡拾垃圾,教育后代。
       舒畅葬鸟
       舒志钢把家中两个厕所中的一个做了鸟室。周末买鸟,养一周,下周六放鸟,多少不等,他见不得鸟市上一只笼里挤着十几只鸟,于是,全部买回,一鸟一笼,换个舒展。他最怕下班回家见鸟夭亡,这样的晚上,父女俩不思茶饭。
       大约第三周,舒志钢从西山回转鸟市时,猛然觉悟:“我越买,鸟贩越逮,我是行善呢还是行恶?”在买与不买间,他犹豫着。一老人凑前:“玩鸟的?”舒志钢摇头:“放生。”“哦,信佛的。”舒志钢说了环保种种,老人告诉他,一只上市鸟的背后有20-50只同伴的尸体给它垫背,并指给他看与鸟市为邻的猫市、狗市,猫狗的食物是成桶的鸟尸。
       舒志钢头皮发炸。一个周六,他带舒畅去延庆看鸟如何误入歧途。两根竹竿插成对角线,数张尼龙透明网错落悬挂。此为根据鸟的飞行高度而设置网的高度。鸟儿不知人心,飞扑到此,桎梏网中,该网名叫绝户网。秋天,鸟儿迁徙至此,两张拍网一合,鸟网恢恢,疏而不漏。鸟上网后,几番挣扎,有当场气绝者,有活过一半天愤而绝食的亡者,有与人搏击后的伤者,有窒息而死者,还有运输途中遭重伤者……
       舒志钢问鸟贩:“干嘛干这个?”鸟贩回答:“下岗了,卖鸟混饭吧。”
       让舒志钢欣慰的是舒畅的环保意识已达标。家中有鸟天亡,不准扔垃圾袋,而是用彩纸裹起鸟尸于天黑葬于公园僻静处。安葬时,有简单仪式。鸟尸周围摆一圈纸花,舒畅念念有词:“绣眼,对不起了,我和爸爸本想给你一条生路,但你还是走了。愿你安息。”度过无数这样夜晚的舒志钢把这称为“舒畅葬鸟”。
       “动物文化沙龙”18名成员的后代不负父望,如今已成环保主义者,一次集体游盘山,有小贩卖赤链蛇,并说没人买的话就卖饭馆。大人们递个眼色,买下赤链蛇,后问孩子们怎么处理。“放蛇归山”,孩子们捧蛇进山,确认无人后,放蛇远去。游凤凰岭时,一只翠绿螳螂卧于草中,模样可爱。舒畅拍了照片,身后有成人欲抓,孩子们齐声抗议:“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几年下来,沙龙成员有了育人成功的喜悦,舒志钢说:“一个孩子÷生中会结识百十人,百十人再影响百十人,环保意识滚雪球般膨胀后,渐渐就成自觉行动了。那一天,动物不会见人就逃了。”
       从爱护每一片绿叶做起
       当今社会,全球化浪潮正在席卷世界,欧洲联盟,经济一体化,单一货币制度,互联网,共同修补臭氧层空洞计划……这一切说明,地球越来越小而每个人的行为对其他人甚至整个社会的作用越来越大的今天,自私短视的行为将污染人类,污染人类的人就是罪人,21世纪最先进的人应是保护人类生态环境的环保人。
       ——舒志钢《自私短视是污染的主要根源》
       舒志钢从买鸟开始,渐成坚定的环保人,其忧患意识使他提笔写环保,以身作则捍卫环保。
       一次到山西大同,见云冈石窟佛像面黑如鬼,游人至此,看到的不是佛面而是黑脸。原来运煤车途经此地时,煤粉扬尘,染了佛像。有游人用报纸卷成高帽遮尘或带口罩挡灰。他提建议,改道运煤。
       舒志钢走到哪,建议提到哪。至于是否有效,他借用马克思的话,我已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不买车”是舒志钢和他的自然之友的盟约。“从爱护每一片绿叶做起”,日常生活中,他要求做自然之子。
       他分了房子不装修,说噪音扰民是污染。不买塑料袋,对配给的塑料袋全部留存。听说有民间环保人士回收塑料袋,以之制成无铅汽油。于是,等待环保人士上门。舒志钢建议政府设若干收购塑料袋的回收点。
       本世纪最后一个春天来临,舒志钢是否还去鸟市买鸟?
       他说,走了6年的矛盾之路真不愿意再走下去。他建议鸟市挂一国家保护野生鸟类、北京市保护野生鸟类识别图。如果出售上述保护对象,有处罚条例若干。鸟市备有监督电话和执法人员。
       今年是野生动物保护法实施10周年,舒志钢希望和自然之友的声音吹皱一池春水,否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陈卫东摘自1999年3月12日《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