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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代]为了爸爸那未了的心愿
作者:张淑兰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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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爱如山,女儿该如何能酬答?
       我生长在一个特殊的家庭,父亲由于家穷,直到30多岁,才娶了一个痴呆女人为妻,日子可想而知了。上小学时,我成了同学们戏弄的对象。同学们见到我母亲便在她身上指指点点,爆发出的肆意的笑声让人觉得似在观赏一个稀有动物。他们想尽法子捉弄母亲,为了捍卫我的自尊和保护我的母亲,我发疯般冲上去跟他们打架。那时我的成绩不好,数学老师揪我的眼皮骂我傻。要我受什么罪都可以,就是不愿上学了。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一天,母亲准备过江去(至于干什么,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结果封江的冰冻得不结实,母亲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母亲走后的第一宿,父亲搂着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那一宿我们唠了很多,既唠了今后的打算,又唠一些我的学习,我也第一次向父亲表达了不愿再上学的愿望。父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说:“小兰啊,教师骂你是傻子,你就甘愿当个傻子吗?你成绩搞好了,谁还敢骂你傻呢?”父亲边说边帮我擦脸上的泪,那生满老茧的手温暖而厚重。我发奋读书的勇气就是被父亲那双厚重的手一次次抹起来的。自那时起我幼小的心灵中便被一个信念所占据:我不要做傻子,我要做一个大家都看得到的有出息的女孩!12岁的我品尝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滋味。我的成绩奇迹般地呈直线上升,从小学五年级到高中,“第一”的名次一直被我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然而我的好读书却苦了父亲,他除了要做好一家人的责任田外,还要外出挣钱,以满足我的学费和家庭的一切开支。我读初三的时候,父亲每天早晨4点便起床,骑着自行车前往数公里外的一家砖厂干活,他身披一张围腰,抱着火砖在高达50多度的窑洞里进进出出。下午4点,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给我做饭。
       我瞅着父亲渐驼的后背,一种无以形容的酸涩几次涌溢我心,我知道父亲指望我的是学习的好成绩,考上大学的喜报。
       1990年,我以全县第2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随着我读书费用的增加再加上开学前父亲大病一场,我家的经济每况愈下。一次,父亲对我说:“小兰,这学期就别回来了,钱和粮我按月给你送去,你安心学习,将来考大学!”父亲沧桑的脸上刻满严肃和慈爱,我了解父亲,我答应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雨水积在操场上,一汪一汪的。7点,我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听见门卫的大爷要我到传达室领米。他告诉我说是我父亲凌晨4点钟送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按期给我送米的父亲为了能赶上6点前到达砖厂上早班,他凌晨2点便起床将米装好,背着20公斤大米,肩上扛着自行车,艰难地涉过5公里泥泞山道来到柏油路上,然后摸黑骑着车来到学校。叫醒传达室的大爷将米交给他,便匆匆离去。当我得知这件事后,躲在被窝里伤心地大哭了一场,父爱如山,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习,我发誓一定要一举考上大学来报答父亲。
       第一个寒假回家,我发现父亲右手的拇指没了,我再三追问他是怎么回事,父亲却不肯回答,他支支吾吾地说是不小心用刀弄断的。我知道父亲在撒谎,用刀一般是右手,握刀的手是不可能将其拇指弄断的。后来我还是从邻居的口中才知道父亲自我读高中后不久,从砖厂下班回来后,又到鞭炮作坊裹炮至12点钟。12月的一天,父亲在上炸药时不小心将它触爆,拇指炸断,手掌也炸得稀烂。
       父亲要我一个学期不回家原来是想去鞭炮作坊多挣几个钱,他怕我知道会阻挠他。在他的手炸伤之前和之后,他都守口如瓶没有把此事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
       就在我跨入高三的那年9月,父亲在从砖厂回来的路上被后面一辆疾驰而来的农用车挂飞,人和自行车一同跌下近10米深的山崖,他被崖下一棵梧桐树枝刺穿心脏,血淋淋地挂在树梢。他大睁着眼,干瘦黝黑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得变了形。鲜血染红了他胸以下的全部身体,宛如一面悲壮而高亢的旗帜。
       父亲,你怎能瞑目啊!你还没有见到女儿跨进大学校门,你的心愿还没有了却……
       处理完后事,我决定外出打工,因为我已没有赖以生存的靠山,今后的命运全靠我自己掌握。正巧李婶家的三姑娘要到北京打工,我就背上行囊,跟着她一同来到了北京。经朋友介绍我和她到一家四川风味的饭馆打工。当天晚上我就端起了盘子,当起了服务员。这个饭馆经营不错,再加上北京流动人口多顾客多,自我进来那天起,饭馆一直顾客盈门,生意火爆。但不久我就发现做领班的林姐是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她利用老板因股票被套,无暇理会生意之机,大肆贪污,管理一片混乱。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头。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我在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冒着风险向老板陈述了我的看法。一当老板瞪着吃惊的眼睛听完我的“汇报”时,他瞅了我足有一刻钟,然后从牙缝挤出一句:“你知道我和你们林姐什么关系吗?”“知道,她是你的情人。”突然老板一阵狂笑,然后一字一板地说:“知道,为什么还敢这么干?”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想我的老板不是糊涂虫!”他瞅着我,我瞅着他,就这么僵着,大约有一分钟,老板从高背靠椅上站了起来,说:“谢谢你。阿兰!明天起你就是饭馆的领班。”什么?!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老板变戏法似地把一个红包塞进我的手中时。我才感到这是真的。
       但不久老板终因股票被套太牢,无心再经营下去,决定把这个饭馆兑出去。听到这一消息,我连想都未想,就冲进老板的办公室与他大吵起来。我说我有能力使这个饭馆起死回生,但他说已没一分钱。我由于过于激动,泪已出来:“老板,请相信我,我不要你一分钱,给我个机会,让我救活它吧!”望着我一脸的真诚,望着我声泪俱下的请求,老板感动了:“阿兰,我信任你!有你这样真诚的雇员,我死也甘心。好,从明天起,你就全权负责饭馆生意吧。”
       有了一自己说了算的权力,我马上将饭馆改成了“川味火锅店”,并且上了全套的专涮“麻辣烫”的火锅。那年北京很冷,但我的火锅店却异常火热。转年开春,我不但救活了火锅店,而且挣了8万元钱,当我笑盈盈地把8万元钱递到老板手中,老板也因那年股市大涨,不但赚回原来的投资,而且有了盈余。他当即把8万元钱分一半给我,说:“阿兰,这一年你不但给我找回自信,而且让我学会了怎样做人做生意,这饭馆今后就由你来管,好吗?”我从老板放光的眼中读出一丝别样的东西.我笑了:“老板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吧?”他也乐了。然后郑重地说:“小傻瓜,你真聪明,做我太太吧。”我推开老板抚在我肩上的手,庄重地说:“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再像我一样命运这么悲惨。”于是我给他讲了我和父亲的故事,最后我说:“每当我想起父亲惨死树梢难以瞑目的眼,就不止一次泪流满面地对地下的父亲亡灵说,‘爸,这辈子你的女儿是不可能实现你的梦想——上大学了。但爸,我决不让你的孙女再因缺钱上不了大学。’”说到这,老板动情地说:“阿兰,我资助你圆你大学梦。”我说:“谢谢了,老板,我不想让任何人有恩于我,我怕有一天,我心的负荷难撑恩人不可预知的回报。老板,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这一刻,我头一次看到老板双眼被一种晶莹的东西所罩住:“阿兰,认识你我一生受益匪浅。”“老板,我也要谢谢你,使我这一年有了锻炼自己的机会,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资金,我想自己开一个饭馆。”“你要离开我?”“是的……”
       今天,我带着在北京挣的5万多元钱和比钱更贵重的经验,在家乡开了自己的饭馆。有人问我今后的心愿,我说:“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到我有女儿时,我希望她不会因缺钱而读不起大学。”
       (李列保摘自《追求》199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