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茅台］诗话茅台
作者：佚名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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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镇 陆 健
酒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是因为桌上
摆着孙权、刘备这样的好菜
现在人们下酒
用和平，礼貌，和友爱
茅台镇上，不方便
给其他酒做广告
我只说茅台
我说曹操知名度虽高
我喝的酒，却比他喝的酒好
夜宿茅园宾馆
把这儿的酒，倾进太平洋
能否激起万丈醇香的巨浪
我不清楚
茅台确实曾经醉倒过
巴拿马的一个下午
吃酒糟的麻雀
拖着它三两酒量的肚子
飞到鸟巢的傍晚里，隐没
第二天早晨它们再次
啄响了茅园宾馆的窗户
茅台镇人说古
关于人生的定义
我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当初，宋家的旗帜
刚刚插满中国的城池
赵匡胤把开国元勋
那些将军元帅，请来入宴
一杯酒他们将信将疑
两杯酒他们心旌摇曳
三杯酒兴高采烈地交出兵权
再一杯酒世事已经千年
风从赤水河吹来(外三首) 东方浩
风从赤水河吹来这条红色的河
在西南的崇山峻岭间不停地奔跑
红色的土壤 红色的流水
这火一样的性格
被另一种更有性格的液体
全部收藏
而风中 多少青青的茅草在倒下
又挺起在那座高高的土台
在更远的对岸、山坡和村落
茅草生长 从战争的缝隙里
茅草多么顽强 它把春天的香
一年年背回来 一年年
高高地举着
风吹茅草 风吹茅草内部的想法
多少线装的文字
仿佛三百年的酒窖 贮藏着
岁月的每一声感叹
在茅台镇 在仁怀 在遵义
在黔省 在西南 在中国
甚至整个世界
风的回声反复响着
哦 风从赤水河的水面开始
风把茅的香
泥土的香
粮食的香
时光的香
吹遍生活的嗅觉 吹遍
全世界的目光 仿佛
东方大地的暗语和旗帜
持久地闪烁神秘的光芒
酒歌
我曾经对酒满怀喜爱
这透明的液体 把时间深处的生命
一点一点抬高 把生命深处的秘密
一点一点揭示 现在 我开始害怕
害怕它的冰凉和冷静
害怕它的沉默和深邃
我怕它的透明 洗尽我的尘埃
我怕他的液体 流成我的火焰
一杯酒 让一种芳香花一样开遍身体
二杯酒 让我的眼睛看清树叶的背后
三杯酒 让我的嘴巴泄露星辰的暗语
更多的酒 让我的灵魂跳出异教徒的舞蹈
需要有教堂的钟声 像雨水一样
从天空洒下来 盛满一只杯盏
再盛满一只杯盏 同样清澈的浪波
轻轻流向同样渴望的注视和诉说
友谊和爱情 欢乐和悲哀 重逢和别离
啊 我曾经对酒满怀喜爱
现在 我攀行在岁月的半山坡
我开始害怕 酒啊请帮助我——
坚守住最后的秘密 仿佛守护前世的孤独
破坏者
更多的时刻酒 是一个破坏者
它以自己柔软的漾动
把钢铁、堤岸 甚至春天
一一挤出生活的轨道
使秩序的脊梁 一点一点弯下来
诗人
要是让酒也成为一个诗人
他会仰望明月 还是聆听清风
他会舞动刀剑 还是抚筝吹箫
但是 我们已经知道
在流水的史册上记录了那么多的名字
正以火焰的形式在月光下起伏
祈求——献给茅台 叶 舟
从灿然的天空，析出日月
一根漂木上，析出河流
从远古的绳结，析出文字
在湍急的马蹄下，析出速度
迁徙之鸟，回望来路
从它们感恩的曲颈下，析出湖泊
和一片神秘之水
劈山伐冰，从一座转世的山顶
析出寺庙；从迎风念唱中，析出鲜花
在繁复的星空和内心的律令中
析出一页经
于秋草和清贫的驻望里，析出
念想和子孙
如果可能，请从爱情析出一道乳汁
我记得那个午后，父亲
被全世界的点滴唤醒。所以
从湍急的日光中，析出一块玻璃
从病床上，析出心跳
那一场生命的接力，迅如闪电——
谁在合唱，谁就拥有
流奶与蜜之地
于是，从四月的泥土中
析出八月；从天鹅的轨迹上
析出劳动和汗水
从一把快镰，析出五谷
从手上，析出美和脚印
如果可能，请从这一首诗中
析出酒，和它优雅的火焰
我喝过那瓶中的酒 慕 白
与我亲近的两种物质：水与酒
同样芳醇 水的抒情如雪一样
洁白，酒的欢乐夜夜在梦中
渴望的人在河流边匆匆过河
远去
临水而居 逝者如斯
朦胧的水汽弥漫午夜的灵魂
智者在川上叹息：
水 主宰万物的精灵
古典的 现代的水并没有
什么质和量的不同
上帝说：要有水 于是
就有了水
有了水使女人的脸红润起来
有了水使孩子鲜活起来
有了水使河川丰满起来
有了水使鸟儿飞了起来
有了水使庄稼站了起来
候鸟 音乐和酒
水的灵魂 在我的诗歌中
在河里游泳和岸上行走的人
都小心翼翼地列队
慢慢地趟水过河
等待我的分封 诸侯和王
从水到酒 眼睛和手无法触摸
只有耳朵和呼吸企及
这漫长而迅疾的过程
精神的王 性灵的王
酒和水从上游分流自己
在下游统一自己
静静地从冰川流向平原
从远古流向明天
我的诸侯和王 我的诗歌
兴衰荣辱都是过眼云烟
醉酒：太行月
晴朗李寒
一杯茅台酒入喉，改变了我与世界的关系
连绵的太行山瞬间降低了高度
而幽蓝的天空，飞速向上退却十万公里
如此辽阔的空间都让出来
让与这一枚满月，照彻世间万物
它尚且青涩，却已充盈生命的汁水
我怀疑，在太行之巅
它另有隐秘，也许永不为我们所知
像小巧的荔枝，圆润的蛋白
它坚硬粗糙的外壳，究竟为谁悄悄剥去?
这些路人，这些过客，这些醉酒晚归之人
他们唱：桃花花你就红来，杏花花你就
白……
他们吼：亲圪蛋下河洗衣裳，双圪丁跪在
石头上，小亲圪蛋……
啊，人生何其潦草，却被这一轮明月
安排了细致的相逢
它的光芒照耀每一个人，未曾吝惜一丝
你看，大地次第熄灭灯盏，丛林也
压低虫鸣
清亮的溪流拍击石头，奔出幽深的峡谷
喧哗声渐渐远去
唯有皎月凌空，不发一语
在群山深处，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畅饮罢，醺然的友人挥手径自散去
无边的宁静，只将异乡人吵醒
让他手指饱蘸月光
在虚空中写下：
我这里，好似英雄迟暮
你那边，恰如情窦初开
陪父亲喝酒
孟醒石
哪怕面对文字，我从没有平心静气的时候
我也是你弯腰点下的玉米
父亲，也许因你还健在
我从未怀念你的平和。是你太放任我了?
也有愤怒。我从邻居家拔起桃树苗栽在咱家院子里
说是柳树。你一脚踹我进蘑菇坑里
长到六岁我第一次对行为产生了恐惧
你为什么又赶紧拉出我来?
你后悔吗?十岁，我就要求在家请客
二两酒，在伙伴中我俨然是王者
你炒出来的菜成了。我挑剔到二十岁
你只是憨厚地笑。伙伴们也笑你
我刻意地玩耍。从土窑到灵堂，烧麻雀和
杀乌鸦
我以冷酷报复你爱抚的单调
你只会摸我的头。你宽厚的手掌竟然使我
温暖
没想到，我从那时开始了伤感
五亩地能种出文学来?你没想过
我那则纯属胡闹的小通讯登在县报上
村支书莫名地受到了表扬。
你从那时悄悄地把卷烟戒了，把废报纸都
留起来
你懂得爱情吗?你和母亲可是包办婚姻
你为什么能容忍她一辈子的刁蛮?
相恋五年的女友走了，我一拳砸碎了玻璃
第二日清晨，母亲从你屋里扫出很多烟头来
我看出来了，从我大学毕业，你就开始接
近我
每次我回家你都抠搜着从盒子里拿钱
打壶烧酒，炒几个小菜。还是你那单调的
笑容
比划着让我过去，“来，喝几杯”
聊些什么呢?我不想谈生意
但我知道那是避免不了的
我不想告诉你我的窘境
一说资金问题，你会用你的大手抓挠自己
的头
你只能劝我几句，然后把自己灌醉
你已经老了，非要逞强喝几杯
我的酒量比你大，我的欲望也比你大
三四杯你就满足了，你就能面红耳赤地睡去
我喝了半斤，我醉了，我还对母亲说：我渴
今天我没喝多少。我只是从城市的五月
闻到了小麦扬花的味道。麦子快熟了五亩地
麦子能做多少烧酒?父亲
我想回家陪你喝几杯。喝到玉米熟了为止
一国酒在民间(外一首) 小 路
我珍藏一瓶茅台酒
我珍藏着一瓶茅台酒
已是十年?二十年?
家已搬迁了三次。是一瓶酒
在怀念，那沧桑的旧屋和壁橱
我不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不会
经常有人送给我各类名酒
是许多年前，一个外出经商的朋友
从贵州回来，捎给我这瓶茅台
我一直不打开这瓶酒
我要相信，它不是一般的杯中之物
它是酒中之魂?是蓝色的火焰?
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缄默无言?
有时，我怀疑它是否还存在
我轻摇酒瓶，仿佛隔世
传来幽幽低语。仿佛是谁
在幽谷，修炼千年
我想象自己很老很老的一天
打开这瓶珍藏多年的茅台酒
仿佛打开自己一生的岁月，看看
它依旧醇香浓烈?或者已寡淡如水?
种酒
2007年正月初三。墙头的
梅花飞下来，一瓣，一瓣
堂哥鲍光华，开着宝马车
回到故乡福佑村
堂哥昔日是弹棉郎
如今是温州城里的大老板
今年他爸九十做大寿
他摆起筵席，请全村老人来喝酒
他打开小车的后备箱
每桌给搬上一瓶茅台酒
老人们喝惯的是家烧
都说茅台是皇上喝的酒
光华给每个老人酌满了杯
只见鲍福满老人举杯往水井口走
老人感慨说：光华啊，今儿是
托你爸的福，我平头百姓也能
喝上一次皇上的酒
赶明儿谁能天天喝得上
还不如我把这杯酒种在水井里
咱全村人往后好天天喝茅台……
老人把一杯茅台酒洒在水井里
就像撒下一把酒种子
那一夜，可有谁梦见茅台酒
已在咱福佑村发芽、生根……
茅台镇的婚誓(外一首) 何居华
有酒的日子山里不会寂寞
在贵州尤其是在茅台镇
不会喝酒就算不得汉子
喝一口茅台酒
再冷的心也会被酒烫热
在黔北古镇捧一个盛酒的土碗
酒中就漾着一个月亮 几口下肚
一条赤水河就在心底涨潮
酒 鱼一样弹出情感的水花
最木讷的姑娘也会被酒感动
哥们 把酒碗举过头顶
面朝高山上的月亮 神情庄重
履行这大山深处的婚誓
一口把这碗酒喝下肚
做茅台镇合格的女婿
山顶的茅酒瓶
太阳啊，我带来了世上最好的酒
酒瓶就摆在山顶上
我敬重你是个血性汉子
才约你和我同饮 喝痛快
一条赤水河都是我们的酒
月亮啊，你是太阳的婆娘
你一定能歌善舞 并且
会唱黔北古酒歌
舒展你的广袖 在这满山的
虫鸣声中为我们起舞助兴
不管是太阳醉还是我醉
都请用月宫里的仙药为我们醒酒
要不茅台镇的人会埋怨天亮得太迟
雨露甘霖的诱惑 田惠刚
我从不饮酒
但我品尝“茅台”
在我的眼中
“茅台”不是酒
甚至不是极品佳酿
它是来自贵州赤水河畔的仙水
是来自天外的雨露甘霖
其实 根本用不着喝
只需用鼻子嗅一嗅
那香气四溢的神韵
便会在空气中徐徐弥漫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尚未开饮
“茅台”便以其独特的魅力
率先醉倒了一群垂涎欲滴的酒鬼
每次我只抿一小口
这是我的最大酒量
也是我所能承受的最大酒精打击量
但就这一小口
已足以使一个清教徒魂销魄散
朋友怪我不诚实
甚至有人说我是“伪君子”
我背上了黑锅 有苦难言——
无论如何
我违背了自己的戒律
也破坏了持之以恒的养生之道
因为我也饮酒
——尽管只是一小口
但这与滴酒不沾有本质的区别
我只知道自斟白饮苦酒
好在“茅台”不是苦酒而是香酒
名声虽然受“辱”
但却真真正正得了实惠
从此 我不敢再自诩清高
“茅台”打破了我“从不饮酒”的神话
我从不饮酒
但我品尝“茅台”
好酒——写给茅台 许 军
让绝世的英雄渡尽了劫难。让
冷艳的美人逊色了几分
浅浅饮上一口 回味却长过百年
历尽人间沧桑才倍显大气从容
淡 能够淡如水
浓 能够浓似火
可以饮千杯而不醉。但有时
一滴 却能让十位壮士
大醉而归
人生难得几回醉。即使看似醉了
其实也是介于似醉非醉之间的心醉
或百年而一遇。或千载而难逢
在许多时候
有缘匆匆投上一瞥
身心便被渗透 思想便被澄清
你是否还有过这样的体验：
每当大雪纷飞、寒气逼人的长夜
刚一想起它来
心胸间立刻就会升腾起一股
熊熊的烈焰!
祭酒
周传志
父亲喝了一辈子的酒
就是没有喝过茅台酒
他是清贫的教师
能喝的只有白干
今天，是他的忌日
坡头上，我给他斟满了茅台酒
这浓浓的酒味多醇美
父亲啊，您就喝上一口
也许，您要骂我奢侈
我说，这隔山隔水的忧愁
只有茅台的酒力才能穿透
一台湾之夜 王忠范
在台湾，在一支蜡烛下
我拿出一瓶茅台
酒光里的乡音一闪一闪
叔叔的杯里斟满了相思
像当年离开时看了一眼
又一眼
记忆湿透了声音
他说别有味道的
是根
蜡烛落泪了
把记忆一夜一夜地点亮
名酒——茅台
黑骏马
中国名酒很多
最有名的就是茅台
知道茅台酒的人很多
喝到茅台酒的人很少
往往买茅台酒的人自己不喝
喝茅台酒的人自己不买
只买不喝的人
才能品出茅台酒以外的
滋味
[责任编辑 商震 冰峰 朱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