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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潮]青梨
作者:吴乙一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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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未开而我一直在紧张
       是的,收到你的信
       我开始紧张,莫名地
       除了偶尔一些样刊、广告信函
       我有多少年没有收到书信了?
       面对你的信,我竟有些许的惶恐
       担心它带来不祥的消息
       而你只是说,想给我写一封信
       问问小侄女是否愈见可爱
       我家门口的那株桃花
       是否布满了春天的羞涩
       是的,桃花未开
       而我却一直在紧张,莫名地紧张
       青梨
       医院。阑尾炎与脚伤隔着一张病床隔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片、化验单我羡慕你。国道施工队为你缴交医药费你的父亲,工业局出纳,儒雅的人身上挂一大串钥匙,跟你开各种玩笑实习的护士阿姨,喜欢你更多一些她用输液管编织工艺品送给你小狗,送给我的是金鱼初次进县城的我为自己的疾病和举止惶恐不安临出院时,我小心问父亲,可不可以在送你的笔记本上写“赠某某同学”其实,我是在“病友”与“朋友”间犹豫后来,我们写洋洋大观的书信相互寄成绩通知单。那年暑假你邀我到你家玩。你一位远房亲戚骑摩托车送我到山口,让我独自在山林里穿行近两个小时,着急、害怕面对贫穷的山村,败破的老屋我心里竟有些许的高兴。久别重逢我们热情地拥抱,重重擂对方的胸口你祖母端来我从未见过的食物我要回家了,你带我到更偏僻的园子一记竹竿敲下半筐尚未成熟的青梨让我十二岁的归途更显漫长再后来,偶尔的信件只是寥寥数语一次,我放假回到县城,远远地看肉丸铺子里,你卖力地挥动双臂我像犯了错的人,不敢走近你,和你说话今天中午,我躺在床上读书。刚满周岁的女儿摇摇晃晃递给我一只青翠的梨。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想到那次回家路上的酸涩。
       扫墓记
       (老家的说法:清明节那天上午先人还在等着,如果再没人来拜祭他们就默然关门——地上可能没亲人了)父亲跪在坡上,熟练地挥动镰刀南风天,潮湿的暮春。他额间挂着细汗我站在墓地下方,樟树瘦长一树嫩绿。我大声地问,真的要砍掉吗?“要!等长高了山主就不让砍了会挡风水的!”前些日子,父亲一再要求我陪他回乡下“他们跟活着的人是一样的谁愿意让祖先绝望,让他们遭受嘲讽”父亲一边插香火摆供品,一边抱怨“别人一大家族热热闹闹我们只有两兄弟啊,兄弟俩他还不参加我说过不会让他花费一分钱你大伯说了,风水都管咱家,只管你们兄弟仨”对我那酒鬼伯父的不负责任父亲愤慨,又无奈。也满怀愧疚好像地下的祖先真等了那么久父亲的叹息声中,我深深地作揖红红的烛光,映照着墓碑上几代人的名字炮竹连连,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鸟接下来,我们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走向三块小小的墓地。一路上父亲欲言又止,张着嘴巴,却一直没再说什么终于终于开始厌倦,开始堕落雨水是空的,你的身体是空的忧伤一点点溢出内心变得无比轻佻。终于开始相信命运从衰败的屋顶望去生活恬淡寡欲,支离破碎你站在十二楼,宽大的玻璃墙绿箩、袖珍椰子、酒瓶兰长出新叶子的龟背竹你置身于繁复的植物远近的一切皆从容不迫
       林中小路
       它的婉转,它的冷清让我惊讶曾经的伐木工人,是否携带清贫集体离开了这片森林连着几个村庄连着几座山的这条小路遭遇了怎样的背叛与离别稀疏的鸟鸣,仿佛阳光的影子轻轻地洒下来。繁茂的青草遍地的枯枝败叶,正在承受如我一般的恐惧——我害怕有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唤起我的小名。为了相逢我早已备好暮色、清风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今天此时此刻——给女儿像一块白瓷,玉兰花发出细密的光它释放芳香,让树下的水渍重现忧悒我再一次虚构了你的生日、乳名、喜好我借来转瞬即逝的黄昏。借来天空一座城市,一个省份我借来一份情感,仿佛爱周围的人群对我熟视无睹我在一阵风里放慢自己的脚步再一次露出胆怯,和羞涩我也要写到油菜花我不准备写到她裙裾上流淌的金黄不写她顾盼生辉的眼眸不写雨水知道的秘密。不写敛着翅膀的昆虫,不写它们转过身来相爱不写她如我母亲的人生:有愁苦,有欢喜不写起伏的波浪,波浪上的风暴不写她眉间的痣,身体内的旧伤我省略了周围的河流,河畔上的歌声省略火车经过时的轰鸣、战栗我也不准备写下地名。不写下凋谢不要人物我要写到的油菜花,是在开花时节你站在那里,白天像一朵油菜花夜晚,你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铸钢厂的黄昏操不同口音的工人吃过了晚饭他们端着茶,捏着报纸三三两两,在各个角落此时,铸钢厂是安静的洒满煤渣的小路是安静的四面八方赶来的废铁也是安静的它们收藏起嘶哑的呐喊隐瞒了内心的火妻子改不了她的习惯每个周末,她都要回到这里回到青涩而又熟悉的时光又离去。中行铸钢厂她父母工作的地方尽管现在他们退休离开了这里灰色的厂房。灰色的春天的樟树再过一会儿,这里又会沸腾起来像煮开的水。浓烟下四周的山岗、田野将渐渐隐没工人们黝黑的脸膛亮起来跟着缓慢的河流,铸钢厂对面是妻子工作的中学。是黄昏。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