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滇西出入记
作者：海 男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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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雪山上的一只鸟巢
筑巢的鸟雀从西飞来
翅膀曾撞击过岩石，轻微的疼痛
掩饰住了肉色的惊悸
它们带来了盆地上的米粒、葵花子
它们用嘴衔来了金色的玉米
足可以抵挡雪山上的寒冷
鸟巢在白雪纷扬中露出真实的容貌
它似乎只是一只细巧的暗巢
一只可以收藏在抽屉中、在情书的史迹中
露面的暗巢。而此刻，呼啸中的雪
越来越肆虐，鸟巢突然滑落
我站在雪山下，看到了鸟巢的身体
它们的身体顺着自马雪山的山脊滑落
它们的身体即将触碰到最冰冷的刀锋
它们的身体隐藏着几只刚出世的雀燕
它们的身体试图捍卫鸟巢中悦耳的呼喊声
遗失在明永冰川上的一只鞋子
暗红色的鞋跟，从明永冰川中
脱颖而出的性别，她遗失了身体
同时也遗失了一只鞋子
我拾到她鞋的时刻，冰川寂静像天堂
我拾到了一只鞋子，却寻找不到她的名字
她的身份，她的气息，她的年龄
她肩膀上战粟而过的曲线
我把鞋子放回原处
那是冰川上的一道裂缝
仿佛最古老的距离，它将保持缄默
它将陈述一个女人旅途的迷惘
我把手伸出裂缝，触到的是冰刺
冰刺的冷，可以刺穿盔甲
也可以刺穿骨血。让鞋子留下来吧
让这只女人的鞋子，微妙的鞋跟
浅蓝色的鞋带留下来吧
迷恋上了大理国时代的一名杀手
我已经被他，不存在的一道影子
控制在洱海地区；我已被一张
亡灵者的脸谱所追杀
假如我曾经是他前世追杀的敌人
渐次移近的脸谱，越来越凶险地
将我追捕。我曾经是驿站中
藏在暗仓中的俘虏；我曾经顺着梯子
爬到楼阁上去，以回避他的刀剑
我曾经差一点成了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绵绵之秋雨洒湿了我身体
我差一点就在灰暗中爱上他的眼睛
在他的刀剑下散发过我的体香
似乎可以让他失去杀手的密令
然而，他窥视了黑暗，从而窥视到了
秋雨中我挣扎的面孔
他移开的刀剑，靠近了我的脸
在前世，我曾是一只狐狸
在前世，在一阵阵浓烈的
狐狸味道中，我利用了最狡黠的
速度追赶过一朵彩云
我的肉身之谜引起了一场战争
滇西广大的丘陵地带闪现出了
迷人的陷阱，为我的出现
提供了最好的战役
在松明照耀的村庄之外
我的游荡，只是为了邂逅一个猎人
利用他的力气、捕兽的暗器
我就可以成为他箭下倒地的狐狸
然而，利用我的爪子、搏斗的姿态
我可以置猎人于死地，然而，我松开了
四肢跳跃，在前世
我和一个猎人的战争在暮色中结束
我带走了我的味道和皮毛的斑斓
缓 慢
只有在感受到缓慢的时辰
滇西才会拉开序幕，出现它的动姿
现在，最为缓慢的云层出现在眼前
它正左右着光影的移动
只有在慢下来的时刻，牧羊人才会
出现在山冈，他像世界尽头最独立的旗帜
飘曳在山顶，他的生活
简约、清澄地复述着生死之谜的境界
只有在慢下来的时刻，邮差来了
他的邮包挂在肩上，他奔赴村寨
镶嵌中明亮的溪流从水槽中流出
他承载了密封在邮路中的事件和变幻之谜
只有慢下来的时刻，兀鹫出现在怒江
煽动起来的翅膀下面，羽毛如词语中
最尖锐的棱角，刺破了窥视者的武器
兀鹫在缓慢中发现了食物，然后在慢中下坠
蜜蜂蜇痛的区域
翻耕过的湿土，一种如深喉似的
暗色中飞来的蜜蜂，它们嚷叫着
让你送给它们花粉的味道，让蜜蜂的刺
随同湿润的荒凉开始播种吧
峡谷深处的村寨，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刚被蜜蜂蜇痛面颊
仿佛罗马时代的酷刑
留下暂时的烙印，转眼间仙境已经降临
仙境般的桃花园，蜜蜂们最后
赴约的地方，它们来了，蜇痛了桃色的春天
蜇痛了花卉、花枝、花的所有身体
蜜蜂的刺，看不见的武器
蜜蜂们所蜇痛的区域中
出现了麦穗、土豆、苞谷
它们搜寻完了世界上最纯粹的香粉后
再继续蜇痛自己身体中收藏的甜蜜
滇西出走记
隐藏我身体的村落
现在醒来了。幸福，像是从水槽中
跳来的女妖，她艳红色的裙摆
使一只兀鹫飞远而去
于是，周转不见的灵魂
当它灼热时，便立于滇西悬崖
也许就此可以往下跳
最美的勾引术，拉住她双手往下跳
而当她心智中出现了紫薇
她的足尖越变越慢
就像她的境界离一种乐器已近
南诏国的乐器忽而明，忽而暗
她也许是前南诏国时代的
一只狐狸，游走于太和城宫殿外的丘陵
也许是一只坛子，不可能变成灰烬
因为一株幼芽从坛子中已经冉冉升起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