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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调查与研究]《河西老索神道碑铭》考释
作者:梁松涛

《民族研究》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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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首次全文公布河北保定出土的《河西老索神道碑铭》,该碑记录的老索家族情况,为西夏遗民在元代保定地区的活动提供了实证。本文认为现存的碑文为后代摹刻,初刻的具体时间尚待考证。
       关键词: 老索 神道碑铭 考释
       作者梁松涛,女,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讲师。地址:河北省保定市,邮编071002。
       1985年11月,保定市文物管理局主持进行了第三次全市文物普查,在保定市颉庄发现了元代摹刻苏天爵书丹的“老索神道碑”。该碑原在乐凯胶片厂内,后移存保定市莲池书院。原碑四面柱形,高3.85米,宽0.95米。存碑身、碑帽,碑座佚失。碑帽以盘龙造型,雕刻浑圆苍劲,篆额“大元敕赐顺天路达鲁花赤老索神道碑铭”,分6行,行3字。碑体四面有字,因一面遭到破坏,现存留三面文字。1985年发现时,碑体满布水锈,只有正面文字隐约可见。近年来,由于风化,部分水锈脱落,被遮盖的文字逐渐显露出来。此碑三面文字均为楷体直书,正面17行,右侧面14行,左侧面10行。
       该碑发现后,引起了学界的重视。它对研究西夏遗民及其在元代的生存状况提供了新的证据,这对研究资料相对匮乏的西夏学来说无疑具有重要意义。但该碑碑文学界却知之甚少,历代碑刻文献也未见著录,到目前为止,对此碑的研究只有两篇文章,其一为周圣国先生的《保定西夏人探源——从西夏文经幢、老索神道碑看保定西夏人》,(注:《文物春秋》 1995年第3期。)这篇文章抄录了其中5行碑文。其二为白滨先生的《元代唐兀氏与西夏遗民》,(注:参见何广博主编:《述善集研究论集》,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4页。)也只是提到很少一部分碑文。本文准备对此碑现存部分的全文进行移录,并予以断句。希望能给学界提供一份完整的第一手研究资料。
       一
       正面(第一面):
       1大元敕赐故顺天路达鲁花赤河西老索神道碑铭
       2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欧阳玄奉敕撰文
       3集贤侍讲学士中奉大夫兼国子祭酒苏天爵奉敕书丹
       4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张起礹奉敕篆额
       5皇帝御极之十年,岁在癸未,制授通奉大夫前河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讷怀为集贤侍读学士。越明年春,集贤学士脱憐等
       6言:“讷怀曾大父故顺天路达鲁花赤老索,当
       7太祖皇帝基命之际,粤有成绩,列于功载,宜赐之碑铭,以宠示来裔。其令翰林学士欧阳玄为文,集碑侍讲学士苏天爵书,翰林学
       8士承旨张起礹篆额以赐。”
       9制曰:“可。”臣玄谨按事状:老索,唐兀氏,世为宁夏人。幼颖悟,长以骁勇闻时。
       10太祖皇帝拓境四方,老索知天意所向,屡讽其国王失都儿忽率诸部降。
       11太祖皇帝素闻其名,及见,伟其材貌,俾入宿卫。老索昕夕唯谨,及遇攻讨,被坚执锐,亲冒矢石,为士卒先。
       12上益壮之,赐号“八都儿”。八都儿者,华言骁锐无敌也。妻以宫女康里真氏。从征诸部克大水泺,拔乌沙堡,又破桓、抚等州。及分□□□
       13河南武宣王察罕那颜麾下,败金将完颜九斤、万奴等军数十万于野狐岭。还定云内,西徇地至凉州诸郡。
       14太祖皇帝赐金符为统军,及织纹数十匹,以旌其功。分讨钦察、兀罗思、回回等国,推锋破敌,所向无前。大军至答也失的□□□号,
       15至险,老索乘胜驱众涉之,□□平地,斡罗儿、孛哈里、薛迷思干等城皆坚壁,未易猝拔,竟一鼓克之。札剌兰丁迷里彼骁□□□铁
       16门关,老索深入,身中流矢,勇气弥厉,麾军力战,遂平之。
       17太宗皇帝南征,从下河中,定南京。甲午,金亡。诏采良家女以备后宫,谏曰:“中原甫定,宜收揽英雄,以开混一之业,今乃嫔……”
       右面(第二面):
       1大□赐曰 全□两丙申(使?)□□…… 盛顺天□汝南忠武王张公□□□老索协力屏翰(请?)□□□(六?)□□于……碑
       2燕南自为一路,民至今便之。(年?)一十即上惠(符?)乞□骨……
       3上优怜之,赐黄金五十两,白金三百两。中统建元六月二十三日薨于正寝,寿七十三。越明年某月日,葬于清苑县太静乡之先茔。
       4康里追封夫人。子二人,长阿(勾)早亡。次忙古,起家为行军千户。丁巳,攻蜀,所至先登。己未,
       5宪宗图合州钓鱼山,克捷居多,□□常胜,遂没于阵,赠至中大夫,佥太常礼仪院事。娶眭氏,子一人,忽都不花,德器温厚,至元十七年,
       6擢奉议大夫、祁州达鲁花赤。为政明恕,编氓以其有德,至今以颜子目之。秩满
       7光献翼圣皇后以其
       8先朝旧臣,谕都官不次擢用。时阿合马柄政,官非赂莫进,忙古疑为忽都不花之误。慨然曰:“为民父母,罄产鬻官,而复刻削于民以求利,可乎?”遂无仕进
       9意,移遂州达鲁花赤。至元二十一年五月九日,卒于家,年三十有六。娶民氏,奉柩归葬于清苑之先茔。子一人,即讷怀,父没年甫三
       10岁,母民氏□□守义,育鞠有加。既长,从师问学,涉猎经史。入京,因司徒明里以见
       11仁宗皇帝于□□□□(使?)左□□授中书直省舍人沿榭护送赵王公□□,道涂禁戢其徒御,所过郡邑无扰,归以能声,
       12庙堂迁知安东□选□监察御使□□□曰:“汝父连收二州,虽获廉而未尝预清要之选,汝今得之宜效节以报国显亲□……”
       13寻拜河东廉访使□□宣□,有世袭,知府怙宠不法,辄发其奸,狱成而逃,诉于朝
       14由……是
       碑阴(第三面):残缺
       左面(第四面):
       1□□□□□登佚氏生□□鄙……葬于□□□南大同,魂无不之……
        2□子有孙□□□忠顺汇此庆泽,发于曾孙,曾孙勉……遭文
        3□皇□□□谨(定?)令誉进登察(官?) 践扬中朝……参预两省……子
        4我皇□渊□寔□□轻……进(照?)生功显尔,引下曾孙,有母实贤,秉节迪人,式隆其传。
        5□二业□□□□未表其进□□□□□自我(基?)命,(贞?)有諡,及告奉常,词臣……苑之南贲尔贞域……之
        6铭……
        7圣世之德
        8至正十年四月吉日曾孙讷怀立石
        9保定儒士李肃、处士胡宾元摹
        10□(玉)川、蒋伯从、刘弘毅、张宽刻
       二
       老索家族四代均不见史籍记载,但该碑数千字的碑文,资料珍贵,反映了早期归服蒙古的西夏人及其后裔的一些情况。碑文追述了老索的从军经历,提及的战事活动主要为蒙金的野狐岭之战、南京之战,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的铁门关之战 ,“西徇地至凉州诸郡”的蒙夏之战。其子忙古参加了蒙宋的合州钓鱼山之战。碑文里提到的几次战争,都与正史相符合。《元史》卷1载:“六年辛未春……二月,帝自将南伐,败金将定薛于野狐岭,取大水泺、丰利等县。金复筑乌沙堡。秋七月,命遮别攻乌沙堡及乌月营。”(注:《元史》卷1《太祖本纪》)。六年辛未即1211年,是年,太祖统兵攻入金西北路边墙,取昌州(今内蒙古太仆寺旗九连城)、桓州(今内蒙古正蓝旗北郊)、抚州(今河北张北)等山后诸州,于野狐岭(今河北万全西北)北击溃金三十万守军,追至浍河堡,歼其大半。在这场战争中,“元以精骑三千驰之,金兵大败”,(注:《宋史纪事本末》卷23。)老索有可能就是这三千人中的一员。1219年,他又跟随同为西夏人的察罕西征,(《元史》载:“(察罕)从帝征西域孛哈里、薛迷思干二城。回回国主札剌兰丁拒守铁门关,兵不得进。察罕先驱开道,斩其将,余众悉降。”(注:《元史》卷120《察罕传》)。合州钓鱼山之战,颇为激烈,忙古阵亡。碑文记载的内容与正史记载相符合,此碑当可信。
       
       关于此碑的性质,笔者认为:此碑为复刻碑,并非苏天爵书丹的原刻。碑文最后有“保定儒士李肃、处士胡宾元摹”,此“摹”字,应是依样摹写,亦即临摹苏天爵奉敕书丹的碑文,而最后一行的人名“□(玉)川、蒋伯从、刘弘毅、张宽 ”四人当为刻工。摹写人保定儒士李肃、处士胡宾元,是当时人还是后来人,仅从碑文看不出,地方志中亦不见记载,需要另行考订。摹写的原因可能是原碑残损,后立碑时由李肃、胡宾元二人依样摹写苏天爵原书丹的刻文。总之,此碑的文字非苏天爵的原作,而是李肃、胡宾元对苏天爵原作的复制,复制的时间应为碑文记载的“至正十年”,即1360年,这个时间距离老索去世已经90年了。其初刻时间应在苏天爵任碑文上所刻的官职到其去世以前的这段时间,查《元史》可知,苏天爵1352年去世,至元五年(1339)任翰林学士,那么此碑的初刻时间应为1339年至1352年之间。
        碑文记述老索曾任顺天路达鲁花赤,《元史》卷58载:“保定路,本清苑县,唐隶鄚州。宋升保州。金改顺天军。元太宗十一年,升顺天路,置总管府。至元十二年,改保定路,设録事司。”(注:《元史》卷58《地理志一》。)可知顺天路的设置时间为1239—1275年,老索去世于中统元年(1260),可知其任顺天路达鲁花赤的时间只能是1239—1260年。(注:今考订同周圣国先生说,参见《保定西夏人探源——从西夏文经幢、老索神道碑看保定西夏人》,《文物春秋》1995年第3期。)那么老索何时来到保定呢?碑文提到“汝南忠武王张公”,此处的张公应指张柔,《元史•张柔传》云:“延祐五年,加封汝南王,谥忠武。”(注:《元史》卷147《张柔传》。)从老索和张柔几次事件的重合可大致推断其家族到保定的时间。碑文言“燕南自为一路,民至今便之”,1225年,上授张柔行军千户、保州等处都元帅。1227年春,张柔从满城移镇保州,保州在战乱中已荒废十几年,“柔为之画市井,定民居,置官廨,引泉入城,疏沟渠以泻卑湿,通商惠工,遂致殷富;迁庙学于城东南,增其旧制”。(注:《元史》卷147《张柔传》,《新元史•列传》卷34也有类似的记载。)“定列数条,劝民修治耒耜,树艺桑麻”。(注:王磐:《张柔神道碑》,《畿辅通志》卷168。) 保州逐渐成为燕南的一大都会。在建设保州时,张柔任用一批贤人,颇获实绩。虽然碑文残缺,只有“□□□老索协力屏翰(请?)”几字,但可知老索曾协助张柔重建过保州,那么老索到保定的时间就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其家族就有可能居于此处或附近地区。另据碑文老索曾参加过野狐岭之战,又“下河中”。“河中”,今山西省永济县,“葬于□□□南大同,魂无不之……”似乎又与山西有某种关系。那么,老索是否西征后,撤军途中攻下山西,再由山西到保州,滞留一段时间后又随张柔进攻金京,(注:《元史》卷147《张柔传》载:“围汴京,柔军于城西北,金兵屡出拒战。柔单骑陷阵,出入数四,金人莫能支。)”其后再回保州任顺天路达鲁花赤。“越明年某月日,葬于清苑县太静乡之先茔。”一个“先”字透漏了老索家族应该在太静乡,查《保定府志》,元代清苑县的太静乡就在今天保定市区,包括今天的韩庄和颉庄,两村相距7公里,由神道碑发现地点来看,再结合西夏文《陀罗尼经幢》的出土情况,似可推断:西夏人在1227年左右作为军户来到保定,并至少于1260年前逐渐发展为唐兀人聚居的村落。(注:《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90《约禁侵扰百姓》记:“冀州(今河北)管内,河西军户,间处乡村。”)韩庄是其居住区,颉庄应是其家族的葬区。
        “失都儿忽”为何人,学界多有争论,“失都儿忽”为西夏国君无疑,但到底是西夏哪位国君,向有争论,(注:《元史》、《新元史》均认为失都儿忽为西夏末主李睍。韩儒林先生认为,失都儿忽为历代夏主公用之徽号,非太祖所赐。)中外学者大凡认为是西夏末帝李睍。但佛典文献则认为是襄宗安全。《佛祖历代通载》第21卷载:“(丙寅)西夏拓跋失都儿忽,乾顺小子仁友之子,乃仁宗侄也。是年五月立。在位六年。”《释氏稽古录》卷4载:“ 西夏拓跋失都儿忽,仁宗侄也,乾顺之小子曰仁友者之子也。五月立。在位六年。”我们再看看碑文提供的证据,该碑文曰:“老索,唐兀氏,世为宁夏人”,“太祖皇帝拓境四方,老索知天意所向,屡讽其国王失都儿忽率诸部降。”碑文没有记载老索的生年,但从“中统建元六月二十三日薨于正寝,寿七十三”可推知其生年。依古人虚龄计岁法,可知其生于1189年。碑文又曰:“败金将完颜九斤、万奴等军数十万于野狐岭。”蒙金野狐岭之战的时间为1211年,那么老索应在1211年前就归服了蒙古国,依时间推定只能是襄宗安全。“失都儿忽”当为安全无疑。
       老索似不是蒙古人名,但其子阿勾、忙古,其孙忽都不花,曾孙讷怀,都是典型的蒙古名。碑文没有记载老索家族得到像察罕那样由皇上赐的名字,可当时的西夏人“仕宦者皆舍旧氏用新氏”。(注:①(元)吴海:《闻过斋集》卷1《王氏家谱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可见,当时归附蒙古的各部在他们后代的姓氏上,有赐名的用赐名,没赐名的都主动改为蒙古名。这也反映了早期归附蒙古的西夏人,由于长期生活在蒙古人中间,有的进入了蒙古的政府机构中,许多人已经接受蒙古统治者的赐名、赐号。这些生活在京城附近河西人同时受到蒙汉两种文化的影响。
        以上几点只是笔者的粗浅看法,因碑文残缺较多,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据说老索其家族的神道碑还有两通存世,一为其孙忽都不花,一为其曾孙讷怀。冀其早日面世,以飨学界。
       〔责任编辑华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