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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调查与研究]去卑监国的败局与屠各刘豹的崛起
作者:陈 勇

《民族研究》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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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中平五年单于羌渠被杀,导致南匈奴内部严重分裂。羌渠子於扶罗部、国人杀其父者与并州屠各,是汉末魏晋时参与南匈奴故地政治角逐的三种势力。建安初呼厨泉凭借袁绍的支持,返回南匈奴故地并重新掌权。平阳战后呼厨泉转投曹操,得以维持其南匈奴共主的地位。并州刺史梁习在任数年,大大削弱了南匈奴的实力。曹操划定五部,南匈奴诸部被进一步分割。去卑监国,则以南匈奴的衰落而告终。嘉平年间刘豹兼并五部,标志并州屠各的崛起。司马氏增置三率、四率,意在利用南匈奴势力瓦解并州屠各的一统之局。去卑子刘猛泰始中出任中部帅,就是出于这一计划。刘豹系并州屠各的首领,与於扶罗子、左贤王某并非一人。并州屠各与南匈奴宗族部落的混编,成为双方政治合作的重要前提。刘豹顶替於扶罗子、左贤王某,进入南单于的继承序列。汉赵史家则在此基础上,伪造了刘豹、刘渊父子的世系。并州屠各与南匈奴之间存在隔阂,刘猛起兵反晋,未能获得其余各部的响应,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关键词:南匈奴 并州屠各 去卑监国 刘豹 刘猛
       作者陈勇,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民族历史研究室副研究员。地址:北京市中关村南大街27号,邮编100081。
       建安二十一年(216)七月,曹操将南单于呼厨泉留质于邺,另遣右贤王去卑归监其国。去卑监国的结局如何?诸史语焉不详。嘉平三、四年(251—252)间,右贤王刘豹兼并五部,引起邓艾、司马师的警觉。刘豹世系的真伪,也是众说纷纭。事实上,去卑监国以南匈奴的衰落而告终,刘豹则是后起的并州屠各的首领。去卑、刘豹两大部族政治上的交替,构成南匈奴史上一个关键的变化。
       一、南匈奴分裂后於扶罗部的动向
       《后汉书》卷89《南匈奴传》载:“单于羌渠,光和二年立。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张纯反叛,遂率鲜卑寇边郡。灵帝诏发南匈奴兵,配幽州牧刘虞讨之。单于遣左贤王将骑诣幽州。国人恐单于发兵无已,五年,右部醯落与休著各胡、白马铜等十余万人反,攻杀单于。单于羌渠立十年,子右贤王於扶罗立。持至尸逐侯单于於扶罗,中平五年立。国人杀其父者遂畔……而於扶罗诣阙自讼。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单于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兵寇河内诸郡。时民皆保聚,钞掠无利,而兵遂挫伤。复欲归国,国人不受,乃止河东。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虚其位,以老王行国事。单于於扶罗立七年死,弟呼厨泉立。单于呼厨泉,兴平二年立。以兄被逐,不得归国。”
       中平五年(188),南匈奴右部醯落与休著各等攻杀单于羌渠,导致南匈奴内部的严重分裂。羌渠子於扶罗(注:《三国志》卷1《武帝纪》注引《魏书》载:“中平中,发匈奴兵,於夫罗率以助汉。”於夫罗即於扶罗,上引《后汉书》中“将骑诣幽州”之“左贤王”,正是“率(南匈奴兵)以助汉”的於扶罗。)部与“国人杀其父者”,(注:此处“国人”指南匈奴贵族,亦即诸史所谓“贵种”或“国中名族”,如接替羌渠为单于的须卜氏。)形成持续对立的两种势力:前者以於扶罗、呼厨泉单于为首,活动在河东、河内一带;后者以须卜单于、南匈奴老王为首,占据了南匈奴故地。休著各胡即并州屠各,是介入南匈奴内部纷争的第三种势力,一般认为即汉武帝朝入塞的匈奴休屠部后裔。汉末魏晋时南匈奴地区的政治角逐,正是围绕这三种势力展开的。
       单于於扶罗“诣阙自讼”,此前南匈奴的内部纠纷大概多由汉廷裁决。灵帝死后何进、董卓交替执政,对南匈奴地区失去控制。羌渠被杀引出南匈奴各方的冲突,也只能由他们自行处理。於扶罗所将数千骑,即其带往幽州的兵力,一直无法同须卜单于、南匈奴老王及其国人抗衡,于是就出现了於扶罗、呼厨泉兄弟长期“不得归国”的局面。须卜骨都侯立为单于、老王代行国事,则表明南匈奴在其故地凌驾于并州屠各,处在政治上的主导地位。
       《后汉书•南匈奴传》又说:“及车驾还洛阳,又徙迁许,然后归国。”此处“归国”者指单于呼厨泉,“徙迁许”者指献帝。(注:黄烈说:“继於扶罗为单于的呼厨泉仍然驻于平阳,而右贤王去卑已投降了曹操,曾随献帝迁许,然后才回到平阳。”(黄烈:《中国古代民族史研究》,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89页)黄烈将《后汉书》所言“归国”者释为去卑,是值得商榷的。《后汉书•南匈奴传》“单于呼厨泉”条只说右贤王去卑归国,而不提单于呼厨泉归国,有些不合情理。该条上文说呼厨泉兴平二年立为单于,“以兄被逐,不得归国”;下文说他建安二十一年“来朝”,上下文之间记述他献帝都许后“归国”,其实是一项必要的铺垫。由此可见,《南匈奴传》所言“车驾还洛阳”后“又徙迁许”者仍是献帝,而不是右贤王去卑;“然后归国”者指单于呼厨泉,也不是右贤王去卑。)献帝“徙迁许”在建安元年八月,呼厨泉“归国”则在献帝“徙迁许”后不久。呼厨泉“归国”后依旧保持了单于称号,可见他确已成为南匈奴各部的共主。问题在于,兴平二年(198)因国人抵制而“不得归国”的呼厨泉,建安之初何以又顺利归国了呢?
       建安五年十月官渡一战曹胜袁败,但并州降曹却是在建安九年八月。呼厨泉此前“归国”,必然得到袁绍的认可。《三国志》卷13《钟繇传》载:“匈奴单于作乱平阳,繇帅诸军围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到河东,众甚盛。”注引司马彪《战略》云:“袁尚遣高幹、郭援将兵数万人,与匈奴单于寇河东。”同书卷15《张既传》载:“袁尚拒太祖于黎阳,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并州刺史高幹及匈奴单于取平阳。”诸史所言“匈奴单于”指呼厨泉,其与郭援、高幹等人奉袁尚之命“取平阳”,在建安七年九月至八年三月间。(注:《三国志•武帝纪》建安七年载:“(袁)绍自军破后,发病欧血,夏五月死。小子尚代,(袁)谭自号车骑将军,屯黎阳。秋九月,公征之,连战。谭、尚数败退,固守。八年春三月,攻其郭,乃出战,击大破之,谭、尚夜遁。”)上引各条所述不尽相同,当以《钟繇传》最为翔实。呼厨泉“作乱平阳”的缘起不详,但他遭钟繇围困后,郭援、高幹立即发兵救援,可证双方存在一种同盟的关系。傅幹说“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胡虏”也包括南匈奴在内。从於扶罗“诣阙自讼”不果,到其弟呼厨泉与袁绍政权携手:建安初期呼厨泉率於扶罗余部顺利“归国”,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呼厨泉凭借袁氏的支持返回南匈奴故地,压倒“国人杀其父者”,重新占据该地区政治上的主导地位。并州屠各此时的动向不明,但显然也不能对呼厨泉及於扶罗余部构成威胁。平阳战后呼厨泉转投曹操,使其在政治上获得了新的立足点。此后呼厨泉依旧保留了单于的名义,说明“国人杀其父者”或并州屠各,都无力取代其南匈奴共主的地位。袁曹之争的转折关头,呼厨泉在南匈奴故地持续掌权,是於扶罗部、“国人杀其父者”及并州屠各关系的一大变局。
       二、去卑监国与南匈奴诸部的衰落
       《晋书》卷101《刘元海载记》载:於扶罗立为单于后,“寇掠太原、河东,屯于河内”。与范书所述不尽相同,原因是於扶罗部活动的区域并不固定,大致在河东、河内一带。兴平二年於扶罗死,其弟呼厨泉代为单于。《后汉书》卷102《董卓传》载:同年十二月,献帝自长安东归,为李傕、郭氾等所阻,董承、杨奉“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后汉纪》卷28兴平二年十二月壬申条文略同,《后汉书》卷9《献帝纪》、卷89《南匈奴传》亦载此事。(注:《后汉书•献帝纪》及《魏书》卷95《铁弗刘虎传》作“左贤王去卑”,皆为“右贤王”之讹。)献帝东归之际,去卑在河东附近活动,并与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等人关系密切,其为於扶罗、呼厨泉部下名王无疑;去卑为董承、杨奉所招,随白波诸帅为献帝护驾,也应该是受呼厨泉的派遣。(注:黄烈说:“这里没有提到於扶罗,於扶罗是这一年死于平阳的,当时可能在病中,或已死,故由右贤王去卑率众前往。”又说∶“从驻守河东,以及数千骑的人数都可说明去卑属於扶罗,而不属于仍在离石单于庭的老王所统。”(黄烈:《中国古代民族史研究》,第189页)实际上,《后汉书•南匈奴传》已说呼厨泉立为单于在兴平二年,去卑为献帝护驾在建安元年。也就是说,去卑为献帝护驾,是受单于呼厨泉派遣,於扶罗此时已死。不过,黄烈说去卑“不属于仍在离石单于庭的老王所统”,还是对的。)
       
       献帝至安邑,韩暹拜征东将军,胡才拜征西将军,李乐拜征北将军,与杨奉、董承共同“持政”,(注:参见《三国志》卷6《董卓传》。)来自河东的诸将中,只有去卑一人的下落,史家未做交待。(注:《三国志•张杨传》又说:“天子之在河东,杨将兵至安邑,拜安国将军,封晋阳侯。”张杨此前为於扶罗所挟持,其“将兵至安邑”和於扶罗有无关系?去卑是否已返回本部同於扶罗会合?均不见记载。)《三国志•董卓传》说:“太祖乃迎天子都许,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才、乐留河东。”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韩暹、胡才、李乐等人相继与之决裂。去卑与曹操的关系,诸史也无记载。不过,由曹操后来选择去卑监国一事推测,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严重冲突。
       《三国志•武帝纪》载:建安十年八月,曹操讨乌丸,并州刺史高幹“乃以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曹军击之,“幹还守壶关城”。建安十一年正月,“公征幹。幹闻之,乃留其别将守城,走入匈奴,求救于单于,单于不受。公围壶关三月,拔之。幹遂走荆州”。高幹“走入匈奴,求救于单于”,可知呼厨泉降曹后仍称单于,并且居于南匈奴各部之中。卢弼《集解》说:“本志卷十六《杜畿传》云:‘会白骑攻东垣,高幹入濩泽。’弼按濩泽县属河东郡,高幹盖由壶关而平阳,而濩泽,而上洛,欲南奔刘表。”卢氏认定呼厨泉是在平阳,其说本于李贤。但高幹自壶关入南匈奴境域,向单于求救不遂,旋又返回壶关,(注:《三国志》卷6《袁绍传》载:“(建安)十一年,太祖征(高)幹,幹乃留其将夏昭、邓升守(壶关)城,自诣匈奴单于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然而另据上引《武帝纪》,可知高幹为单于所拒,又返回壶关,被曹操围困三月后才“南奔荆州”,《袁绍传》所言似嫌过于简略。)单于所在之地,应该距上党郡治壶关不远。因此,我怀疑呼厨泉此时是在并州北部,而不是河东的平阳。(注:《后汉书•南匈奴传》於扶罗“止河东”事下李贤曰:“止河东平阳也。”同传呼厨泉“归国”事下李贤亦曰:“归河东平阳也。”《通鉴》卷61,献帝兴平二年条载:“南单于於扶罗死,弟呼厨泉立,居于平阳。”疑本于李贤。但上引范书、李注显然有所抵牾:李贤说於扶罗“止河东平阳”,范晔说“复欲归国,国人不受”,也就是未能“归国”;范晔说呼厨泉“归国”,李贤又说是“归河东平阳”。)
       高幹逃离并州后,梁习接任并州刺史。《三国志》卷15《梁习传》云:“时承高幹荒乱之余,胡狄在界,张雄跋扈,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拥众,作为寇害,更相扇动,往往棋跱。习到官,诱谕招纳,皆礼召其豪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豪右已尽,乃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又因大军出征,分请以为勇力。吏兵已去之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邺,凡数万口;其不从命者,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后单于入侍,西北无虞,习之绩也。”唐长孺对此有一段解释:“《梁习传》所说的不单是胡狄部落,也有兵家,但迁送到邺的必然也包括许多并州的部落人民,他们完全成为曹魏的士家了。留在并州的‘胡狄’,虽然自有其酋王,保留了部落形式,但是却受地方官的统治,像州郡编户一样‘服事供职’。”(注:参见唐长孺:《晋代北境各族“变乱”的性质及五胡政权在中国的统治》,《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5年版,第131页。)
       盘踞在并州一带的“胡狄”,主要就是南匈奴诸部。高幹联络单于呼厨泉拒曹而为所拒绝,但南匈奴各部在高幹败后“张雄跋扈”,又表现出潜在的割据倾向。《梁习传》说“单于恭顺,名王稽颡”,提示梁习的种种举措,正是针对南匈奴酋王的。(注:“义从”是“由少数族组成的军队名”,说见唐长孺:《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129页。)梁习所发“丁强”,系“胡狄”之兵无疑。陈寿称“单于入侍,西北无虞,习之绩也”,也是着眼于此。建安二十一年“单于入侍”前夕,南匈奴各部完全受制于曹魏的地方官,丧失了割据本土的实力。右贤王去卑监国,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
       《三国志•武帝纪》载:建安二十一年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将其名王来朝,待以客礼,遂留魏,使右贤王去卑监其国”。《后汉书•南匈奴传》载:建安二十一年,“单于来朝,曹操因留于邺,而遣去卑归监其国焉”。李贤注:“留呼厨泉于邺,而遣去卑归平阳,监其五部国。”然而,建安元年至二十一年,去卑究竟是随呼厨泉一同“归国”,还是随献帝在许,诸史并无记录。《晋书》卷56《江统传》载江氏《徙戎论》曰:“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诱质”之说仅此一见,去卑是否参与曹操的密谋,也不清楚。
       《后汉书•南匈奴传》呼厨泉“归国”条李贤注:“归河东平阳也”;去卑“归监其国”条下李贤也说是“归平阳”,但据上文考证,建安十一年高幹起兵之际,呼厨泉屯驻壶关一带。因此,去卑是否“归平阳”监国,也还不能确定。李贤称去卑“监其五部国”,同样需要斟酌。《后汉书》、《三国志》有关去卑监国的文字,都没有提到五部,江统《徙戎论》更是明确说“听其部落,散居六郡”。吕思勉谓“六郡”即并州所统六郡国:太原、上党、西河、乐平、雁门、新兴。(注:参见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23页自注。《续汉书•地理志》并州有上党、太原、上郡、西河、五原、云中、雁门、朔方、北地、代十郡。另据《三国志•武帝纪》建安二十年正月条载:“省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晋书》卷97《北狄匈奴传》说匈奴入塞“后复与晋人杂居,由是平阳、西河、太原、新兴、上党、乐平诸郡,靡不有焉”。则又有平阳而无雁门。)由此可以肯定:右贤王去卑监国之际,曹操尚未划分五部。
       《晋书•北狄匈奴传》载:“建安中,魏武帝始分其众为五部,部立其中贵者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魏末,复改帅为都尉。其左部都尉所统可万余落,居于太原故兹氏县;右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祁县;南部都尉可三千余落,居蒲子县;北部都尉可四千余落,居新兴县;中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大陵县。”(注:《通典》卷195文略同,关于曹操分立五部的背景,则谓“以其既在内地,人众猥多,惧必为冦,始分其众为五部,立其中贵者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云云。此说又见《太平寰宇记》卷1。)梁习在并州刺史任上数年,大大削弱了南匈奴的势力。南匈奴之众名义上由去卑管辖,实际上却成了曹魏的编户。曹操划定五部,并州“胡狄”的力量被进一步分割。曹操选汉人为司马监督五部,去卑监国的权力受到严格限制。《三国志》卷30《鲜卑乌丸东夷传》云:“建安中,呼厨泉南单于入朝,遂留内侍,使右贤王抚其国,而匈奴折节过于汉旧。”去卑“抚国”后,南匈奴更加屈从于曹魏,表明其实力地位在继续下降,也已不及“汉旧”了。
       建安年间五部初建时,五部之众是否均为南匈奴?其中是否搀杂其他部族(如休屠各)?仅靠目前的材料,难于作出准确的判断。不过,泰始年间,并州屠各酋王刘豹与南单于后裔刘猛分掌左部、中部,表明五部的重建可能就是并州屠各与南匈奴的分治。泰始七年(271)中部帅刘猛起兵,其他各部并无反应,主要也由于他们所属的部族不同。中部都尉辖六千余落,仅占五部三万余落的五分之一。魏晋之际南匈奴与并州屠各实力差距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三、并州屠各的崛起与刘豹统一五部
       汉末以降,屠各在并州一带的活动,是有迹可寻的。
       
       《后汉书》卷95《张奂传》载:桓帝永寿中,“休屠各及朔方乌桓并同反叛,烧度辽将军门”。李贤注:“度辽将军屯五原。”《初学记》卷18、《太平御览》卷700引《东观汉记》文略同。《后汉书•张奂传》又载张奂“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遂使斩屠各渠帅,袭破其众,诸胡悉降”。《后汉书》卷120《乌桓鲜卑传》载:“桓帝永寿中,朔方乌桓与休著屠各并叛,中郎将张奂击平之。”以上各条是有关并州屠各最早的记录。唐长孺说:“休屠各所居大概与朔方、五原相近。”(注: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83页。)
       《后汉书•乌桓鲜卑传》又载:“熹平三年冬,鲜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休著屠各追击破之。”唐长孺说:“这又是在北地的休屠各。”(注:③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84页。)而“休著屠各”的称谓,说明他们是永寿年间出现在并州的休著各,而不是滞留于河西的休屠余部。
       《后汉书•灵帝纪》说,中平四年十二月,“休屠各胡叛”;中平五年正月,“休屠各胡寇西河”。同年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遂与南匈奴左部胡合,杀其单于”。单于羌渠为东汉发兵招致国人反叛一事,亦见上引《后汉书•南匈奴传》。唐长孺又说:“此时南单于庭在离石,休屠各又寇西河,攻杀并州刺史,可能就在并州。”③攻入西河的屠各,被记作“休屠各”或“休著各”,应该是永寿中居于朔方、五原附近的屠各的余绪。并州屠各参与攻杀单于羌渠,是其介入南匈奴内部事务的开端。此后他们是否同南匈奴杂居,不得而知。呼厨泉与南匈奴老王的对峙,持续到建安初年呼厨泉“归国”之际。然而,直到曹操将呼厨泉留质于邺并派去卑监国时,南匈奴与并州屠各之间仍有明显的区别,双方远未融合。《文选》卷44陈孔璋(琳)《檄吴将校部曲文》云:“大举天师百万之众,与匈奴南单于呼完厨,“呼完厨”诸史皆作“呼厨泉”。及六郡乌桓、丁零、屠各、湟中羌僰,霆奋席卷,自寿春而南。”檄文发布于建安二十一年十月,(注:郝经:《续后汉书》卷25《曹操传下》录此檄,系于建安二十一年十月,苟宗道原注曰:“陈琳辞。按此檄《文选》首载‘尚书令荀彧’,则十七年伐权时也。檄中乃载平汉中张鲁及胡濩降封列侯等事,则二十年事也。十七年伐权时荀彧自杀,至是岂有彧哉?盖此檄二十一年冬十月治兵伐权时文也。故正文削去尚书令荀彧等数字,则事与文合矣。”)文中“匈奴南单于呼完厨”与“屠各”并举,是一个确凿的例证。
       南匈奴故地政治主导权的转移,发生在司马师兄弟执政期间。《三国志》卷28《邓艾传》有一段关于并州屠各与南匈奴关系的重要文字:“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困。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寖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
       “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在魏齐王嘉平三、四年间。(注:《晋书》卷2《景帝纪》载:“宣帝薨……天子命帝以抚军大将军辅政。魏嘉平四年春正月,迁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大约与之同时。“诱而致之,使来入侍”,指建安二十一年曹操诱质呼厨泉事。“今单于之尊日疏”,按胡三省的解释,是指“南单于留邺,虽有尊名,日与部落疏”。(注:《通鉴》卷75,魏邵陵厉公嘉平三年八月条胡注。又《通鉴》所录邓艾语与上引《三国志•邓艾传》文略同。)这表明南单于依旧“在内”为质,但此人是不是呼厨泉,还无法确定。(注:《三国志》卷2《文帝纪》载:黄初元年(220),“更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魏玺绶,赐靑盖车、乘舆、宝剑、玉玦”。距呼厨泉立为单于已有二十五年(195—220),距呼厨泉留质于邺也有四年(216—220)。《晋书》卷3《武帝纪》载:“泰始元年冬十二月丙寅,设坛于南郊,百僚在位及匈奴南单于四夷会者数万人。”距兴平二年呼厨泉立为单于有七十年(195—265)之久。假如呼厨泉二十岁左右立为单于,此时已超过九十岁。《魏书》卷70《常景传》载常景曰:“昔咸宁中,南单于来朝。”距呼厨泉立为单于又有八十余年,呼厨泉已到百岁以上。泰始以后乃至咸宁中入朝的南单于究竟是不是呼厨泉?令人生疑。)“外土之威寖重”,指刘豹兼并五部一类行动,胡三省也说是“左贤王豹居外,部族最强,其威日重也”。(注:《资治通鉴》卷75,嘉平三年八月条胡注。)去卑“子不继业”,可知此时去卑已死,其后人则失去监国的地位。邓艾“闻刘豹部有叛胡”,提出分国的方案,(注:上引胡注于“离国弱寇”一句下又云:“离国者,离匈奴刘豹之国为二也。”)说明单于“在内”,对刘豹并不具有约束力。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去卑、刘豹来自不同的部族。刘豹“并为一部”,标志着并州屠各在南匈奴故地的崛起。南匈奴各部包括其单于家族的式微,则为刘豹的入主提供了条件。
       那么,刘豹所属的部族又是如何确定的呢?《太平御览》第119卷《偏霸部三•十六国春秋•前赵录》云:“咸熙中,(刘渊)为任子在洛阳,(注:原文作“洛阳国”,衍一“国”字,据《晋书•刘元海载记》改。)晋文王深待之。”《晋书•刘元海载记》文略同。这是刘豹屠各身份的关键证明。“晋文王深待之”,疑为汉赵史家的夸张之辞,姑置不论。司马昭以刘渊为任子,意在约束刘渊之父,则是不言而喻的。由此可以断言:刘渊之父此时就在五部,而且是五部的重要首领。刘渊出身屠各,以往史家多有论说;刘豹为刘渊之父,也见于诸史记载。所以,结论就是:刘豹本人的部族也是屠各。
       《徙戎论》称“咸煕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与上引邓艾分而治之的建议,应该有内在的联系。江统所谓“一部”指刘豹部无疑,而在该部“分为三率”的同时,刘豹之子刘渊又在洛阳为质,这并不是偶然的。凡此种种,都出自司马氏控制刘豹的计划。
       刘豹、呼厨泉分属不同部族,对司马氏来说,刘豹兼并南匈奴后,呼厨泉继续以单于的身份留质于京师,就变得毫无意义。咸熙年间刘渊“为任子在洛阳”,正是刘豹在五部中居于高位的证据。建安后期,曹操将呼厨泉留质于邺;五十年后(216—265),司马氏又将刘渊留质于洛阳。呼厨泉是否与刘渊一同被留在洛阳?是否参加了晋武帝的即位仪式?都无从了解。但我们注意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南匈奴醯落尸逐鞮单于比以下历代单于,其卒年及继承者,《后汉书•南匈奴传》中均有记录,惟独呼厨泉的卒年、继承者不详,令人困惑。
       泰始年间(265—275)刘渊一直在洛阳为质,表明同一时期刘豹在五部的地位并未下降。南单于咸宁中“来朝”,此前显然不在洛阳。刘豹是否取代呼厨泉而称单于,不得而知,但他兼并五部后的实际地位已超越呼厨泉,则是无庸置疑的。《徙戎论》说咸煕之际刘豹部“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増为四”。司马氏的意图,就是利用南匈奴尤其是南单于后裔,瓦解并州屠各的一统之局。三率、四率的具体分配方案,诸史并无记载。然而,去卑子刘猛出任中部帅,可以肯定与此事有关。(注:值得一提的是,泰始七年起兵叛晋的中部帅刘猛,在文献中又被称为单于。《晋书》卷97《匈奴传》载:"泰始七年,单于猛叛,屯孔邪城。"《通典》卷195《边防一一•北狄•南匈奴》、《太平寰宇记》卷192《四夷二一•北狄•南匈奴》、《通考》卷341《四裔考一八•匈奴》同。吕思勉推测“盖猛时自称单于”(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第23页自注),不无道理。)
       
       泰始十年后刘豹死,刘渊代为左部帅。太康十年(289),刘渊改任北部都尉。(注:《文选》卷49干宝《晋纪总论》:“彼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李善注:“太康八年,诏渊领北部都尉。”)刘渊以北部人任左部帅,又以左部帅迁北部都尉,招致史家的质疑。如唐长孺就说:“帅与都尉既然只是一官的改称,刘渊先已为左部帅,何故以改官名之故并改其领部?我们知道部落酋长是不能像地方官那样随便调动的,刘渊以北部人统左部,又从左部调回北部是难以理解的。”永兴元年(304),成都王颍拜刘渊为北单于。唐长孺又说:“此时早已没有北匈奴,何来北单于,且南单于此时也已虚位,假使刘渊为南单于嫡裔,为什么不叫他当南单于。”唐先生的结论是:“这些纠纷都由于刘渊本非南匈奴之族而发生,他实是北部屠各人,领北部都尉,所以任之为北单于。”(注:以上均见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401页。)刘豹嘉平年间兼并五部后,并州屠各成为该地区政治上的主宰者。司马氏采纳邓艾的主张,将刘豹部反复分割,南单于一系去卑的后人则被安插其中。但刘豹、刘渊相继担任部帅或都尉,显示并州屠各在五部一带保持了影响力。我甚至怀疑:刘渊能在左部、北部之间调动,是因为左部、北部都是并州屠各的势力范围,其职位的变更,不过是在并州屠各内部的移动。
       刘渊以北部屠各人领北部都尉,又被任命为北单于,说明北单于以“北”为号,是由刘渊所在的北部决定的;也说明此时单于的确定,与单于的部落或部族聚居的地域有关。就地域而言,刘猛自立为单于,仅仅代表他所在的中部。相对于北部都尉刘渊的北单于,中部帅刘猛就是中部单于。左部帅刘豹为并州屠各酋长,而非於扶罗之子。同时担任中部帅的刘猛,则是南单于嫡系,去卑的后人。他们两人不属于同一部族,更不是同一家族。就部族而言,北单于刘渊,代表其所属的并州屠各;刘猛自立为单于,则是代表其所属的南匈奴余部。
       四、刘豹世系的造伪与刘猛起兵的背景
       去卑为呼厨泉部右贤王,已见上引各条。去卑的这一身份,证明其与於扶罗、呼厨泉血脉接近,均出自南单于一族,而且都是单于羌渠的后裔。《晋书•刘元海载记》:“於扶罗死,弟呼厨泉立,以於扶罗子豹为左贤王,即元海之父也。”《太平御览》卷119《偏霸部三•十六国春秋•前赵录》文略同。《后汉书•南匈奴传》李贤注:“於扶罗即刘元海之祖,呼厨泉即元海之叔祖。”但唐长孺已证明刘渊出自屠各,“本非南匈奴之族”。《刘元海载记》所述诸刘世系,“有出于伪托之嫌”。(注: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401页。不过,以往史家多接受《载记》之说,如马长寿就说:“左贤王刘豹,系前单于於扶罗之子,兼为左部帅。时左部最强,魏嘉平间,刘豹并诸部为一。”见《北狄与匈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2年版,第86页。黄烈则说:“於扶罗子刘豹为左贤王,充任左部帅;刘豹死后,豹之子刘元海代为左部帅。”(黄烈:《中国古代民族史研究》,第194页))本文进而说明:於扶罗子、左贤王某系南单于嫡裔,与咸熙年间(264—265)担当五部首领的屠各刘豹,也不是同一人。
       刘渊地望、职位的混乱乃至围绕其身世的种种疑点,皆源于前赵史官的造伪。(注:唐长孺说:“结合时人称之为屠各的诸例便显得《刘元海载记》所述有出于伪托之嫌。《刘元海载记》出于《十六国春秋》已不待论,而《十六国春秋》的根据大约出于和苞《赵记》之类,那是前赵史官颂扬其君主的著作,自然完全照刘曜自己所述记下来,且为之修饰,大都是靠不住的。” (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401页))问题在于,屠各刘渊究竟怎样被编入南单于的族系?刘豹与刘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并州屠各酋长的假托世系,可以追溯到刘渊之父刘豹。单于呼厨泉留质于邺,右贤王去卑归监其国,始终维持了胡姓、胡名。只有於扶罗子、左贤王某改为汉姓、汉名,是不可思议的。笔者以为:於扶罗之子、左贤王某所使用的姓名,应该也是胡姓、汉名。他被称为刘豹,其实是后人的附会。嘉平年间,并州屠各酋长刘豹统一五部,此人使用的是汉姓、汉名,南匈奴贵族也有使用汉姓、汉名者,其中最著名的人物,有两位右贤王刘猛与刘宣。唐长孺说:“刘渊的假托世系,自然首先要取得匈奴贵族如刘宣的承认。”又说:“一个屠各酋长掌握的实力要比空名的左右贤王大得多,刘宣等凭借屠各实力而假以南单于世嫡之空名,企图恢复匈奴旧业,这样就造成了合作。”(注: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402页。)刘豹顶替於扶罗子、左贤王某,被编入羌渠、於扶罗、呼厨泉的继承序列,占据了“南单于世嫡”的位置。与此同时,一部分南匈奴贵族则变为并州屠各的族人。《晋书•刘元海载记》称左贤王刘宣为“元海从祖”,而刘渊在其伪托的世系中是於扶罗孙,因而刘宣在辈分上就是於扶罗的兄弟,这是一种尊贵的身份。并州屠各与南匈奴宗族、部落的混编,在双方的关系中具有深远意义:南匈奴贵族向并州屠各酋长表示臣服,双方在血脉上则融为一体,“这样就造成了合作”。刘豹、刘渊最终被编入南单于的族系,这是一个关键的情节。(注:以往史家对刘豹的年龄多有疑问,唐长孺说:“《载记》称其父刘豹之死在树机能起兵反晋之后,也就是在泰始十年之后,而其为左贤王乃在呼厨泉始立之时,也即是汉兴平二年(195),从这一年到泰始十年(195-274)有八十年之久,假使刘豹以二十岁左右为左贤王,则死时将在百岁左右,而刘渊生于魏嘉平中(249-253),则刘豹生他时年龄超过了七十岁,有点不近情理。”(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99页)这也是他们否定刘豹为刘渊之父的重要旁证。现在我们知道:刘渊之父刘豹与於扶罗子、左贤王某,其实是两个人。如果刘豹嘉平年间统一五部时,年龄在三四十岁,他在同一时期生刘渊,就不存在问题。如果刘豹嘉平三、四年间统一五部时四十岁左右,到泰始十年(274)后去世时六七十岁,年龄也是合理的。)
       从这种特殊的角度观察刘猛起兵的背景,我们会得到一些新的见解。
       《晋书•刘元海载记》刘宣等人谏刘渊曰:“晋为无道,奴隶御我,是以右贤王猛不胜其忿。属晋纲未弛,大事不遂,右贤涂地,单于之耻也。”《资治通鉴》卷85惠帝永兴元年所载刘宣语,缺“右贤王猛”以下数句。江统《徙戎论》在“并州之胡”三分、四分一事下又说:“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祝总斌对此表示质疑:为什么江统提到的“刘猛内叛”,“并非指整个匈奴五部”?(祝祝先生认为:《晋书》卷57《胡奋传》仅称“匈奴中部帅刘猛叛”,未涉及别部,“恐属最近事实”。实际上,“起兵反晋的只有中部帅刘猛,而且在并不很短的一年中,其他各部并未响应”。他进一步推测:“刘猛可能看到西北树机能起兵,错误地以为时机已到,便贸然响应,结果不但其他四部并不附和,而且连‘中部’内部意见似乎也有分歧,经过晋将何桢的策动,帐下将李恪便把刘猛杀了。”(注:祝总斌:《评晋武帝的民族政策》,《中国古代史研究》,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134-137页。)
       然而,中部帅刘猛起兵反晋,“其他四部并不附和”,似乎另有原因。《晋书•刘元海载记》载曹操分南匈奴为五部,“以豹为左部帅,其余部帅皆以刘氏为之”。(注:《太平御览》引《前赵录》云:南单于呼厨泉入朝,“魏武因留之。为分其众为五部,以左贤豹为左部帅,其余帅皆以刘氏为之”。“贤”后脱一“王”字、“帅”前脱一“部”字。《晋书•刘元海载记》上条疑即本于《前赵录》。)刘猛一族此时归入何部,并不清楚。但我们知道:魏末刘豹将南匈奴各部“并为一部”时,去卑“子不继业”,失去了统摄南匈奴各部的地位。刘豹其时为左贤王、左部帅,其部族盛极一时,与去卑后人显然并非一支。
       
       《魏书》卷95《铁弗刘虎传》载:“铁弗刘虎,南单于之苗裔,左贤王去卑之孙,北部帅刘猛之从子,居于新兴虑虒之北。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为号。猛死,子副仑来奔。虎父诰升爰代领部落。诰升爰一名训兜。诰升爰死,虎代焉。”刘虎为去卑孙、诰升爰子、刘猛从子,则刘猛应该是去卑子、诰升爰兄或弟。(注:林幹据《魏书•铁弗刘虎传》制成《铁弗匈奴(刘虎)世系表》,附于所编《匈奴历史年表》(中华书局1984年版)后,该《表》内容为: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去卑子匈奴北部帅刘猛,去卑子诰升爰(一名训兜或训儿)——刘猛子副仑,诰升爰子刘虎(一名乌洛孤),虎从弟路孤——刘虎子务桓(一名豹子),务桓弟阏陋头——务桓子悉勿祁,务桓第三子刘卫辰——悉勿祁子某,卫辰子直力鞮,卫辰第三子勃勃(一名屈孑,亦作屈丐,后改姓赫连)。)这是与刘渊同时的近邻拓跋族的记载,他们对刘猛与去卑乃至刘渊的关系,都是很清楚的。(注:《魏书》卷1《序记》云:“匈奴别种刘渊反于离石,自号汉王。”唐长孺说:“按照当时习惯用语,所谓‘别部’、‘别种’乃是服属于一个主要部族的其他部族或部落,魏收称刘渊为匈奴别种就说明其非南单于一族,结合《魏书》卷23《魏操传》所载操所著的《颂德碑》称刘渊为屠各匈奴,就可知道与刘渊同时的近邻拓跋族内很清楚刘渊乃是屠各族。”(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99页))
       独孤及《毗陵集》卷10《唐秘书监独孤府君墓表》载乌和有二子,“长曰去卑,为右贤王。建安中,献帝自长安东归,有李傕、郭汜之乱,右贤王率其部卫车驾还洛,遂徙迁许,复归国,卒。次弟猛代立”。与《魏书•铁弗刘虎传》不同。如果建安元年去卑为献帝护驾时二十岁左右,泰始七年刘猛起兵(196—271)时,他已到九十五岁左右。按《唐秘书监独孤府君墓表》的说法,刘猛为去卑次弟。如果刘猛小去卑五岁左右,也已是九十岁左右。他以这样的高龄率部起兵,不近情理。因此,《魏书•铁弗刘虎传》所述去卑、刘猛、诰升爰的世系更为可信。(注:该《墓表》舛谬甚多,说详见姚薇元:《北朝胡姓考》,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40页。去卑、刘猛兄弟为尸利之孙、乌和之子的说法,也不载于史传。但《墓表》所记独孤部与去卑的渊源关系,与上引《魏书•铁弗刘虎传》可以互相印证,似乎不能轻易否定。)同《传》说刘猛死后,刘虎父诰升爰“代领部落”。《通鉴》卷93也说诰升爰“代领其众”。诰升爰得以代领刘猛之众,正由于他是去卑子、刘猛兄或弟。
       邓艾主张二分刘豹部,并建议加去卑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注:《三国志》卷28《邓艾传》。)江统则说“咸煕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司马师对邓艾之谋虽“多纳用焉”,但这项分割刘豹部的计划,直到咸煕年间(264-265)司马昭执政后才得到落实。刘豹泰始十年后死在左部帅任上,说明司马昭将刘豹一部“分为三率”后,仍为刘豹保留了部帅的职位。而去卑子刘猛在司马昭分立“三率”或晋武帝増“三率”为四率时出任中部帅,确实也被授予“显号”。不过,中部居于太原大陵一带,(注:《晋书•匈奴传》云:“中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大陵县。”魏末改部帅为部都尉,中部都尉与中部帅居地应该是一致的。)与邓艾“使居雁门”的提议有一些出入,这应该是由南匈奴余部尤其是去卑后人的实际分布状况所决定的。
       总之,西晋初年的左部帅刘豹、中部帅刘猛,分属并州屠各与南匈奴两大部族。刘豹将五部并为一部,刘猛则靠司马氏的扶持出掌中部,他们之间长期存在隔阂,并州屠各与南匈奴也未能真正融合。泰始七年,刘猛起兵反晋,其他四部并未响应,主要原因大概就在这里。
       〔责任编辑贾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