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青海，青海
作者：嘎代才让
《人民文学》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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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洛之夜
万物变得异常安静
此刻，是果洛的十月
是让我体验到了寒风的十月
四周闪闪发光
只有歌声贴着大地
我低声赞美白雪的飘落
脱掉所有的衣服
我把赤裸的身体交给了寒潮
雪花仍在纷飞
塔尔寺·如来八塔
菩提树，究竟为谁而开?
甚至最后的灯塔被我秘密地遗忘
大鹰睡在了天上
如来八塔呢，如宗喀巴丢失的嘛呢石堆
拐过石窟，就能想象出传唱中的半个塔尔寺
旧光清晰——
今夜的黑暗中发现：三卷壁画
一座破败的羊圈
塔尔寺：熄灭也是一道光
这卷世界的旧书，持有静止、神圣。正义和
隐灵的词藻
昆仑山脚下
让我再依次凝视你
你的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田野和草地
你静静遥望
脚下流淌着一条长长的河水
马嚼夜草的声音听见了吗
远处火车隐隐的轰动听见了吗
使我的情绪，微微颤抖
是什么让我停下来
借助灯光慢慢前行的小孩
孤单，渺小
路过玉树
我看见阳光在街上走动
这是春天的第一束阳光
两个玉树牧人在街上谈话
他们的皮肤比我们的更黑
这里如果仅是一个地名
我毫无疑问地早就把它忘了
哈尔盖少女
那年，在一个偏僻的草场
我看着一朵格桑
一个一个地掉落
天空静静的
别的任何东西也静静的
我没敢去打扰她
一个守望格桑生长的少女
面带忧伤，多么被动
眼泪轻轻掉下
倒淌河小镇遇见一位蒙古姑娘
傍晚的倒淌河小镇很安静
马路上的行人渐渐稀落——
落日前后，我仍记得你的眼睛
那时我认为爱是唯一的
刹那间使人变得欣慰和快乐
爱不只一次，也不是一次性的燃烧
上个月的今天，就是遇见这位蒙古姑娘的
现在我已忍耐肘间对所有苦痛的超越
爱会再来，生活也会继续
9月18日晨于塔尔寺见鹰
鲁沙尔镇*的阳光总是新鲜
此际，附近居民的屋顶上充满了宗教气息
——远离红尘
晨于大金瓦寺跪拜时分
彻夜坐在青石上苦修的僧人
穿过一条白塔和壁画装饰的长廊
走远了，然则又是一个寂静的早晨
然后，我在想象早晨见到的鹰
是否成为被风吹散的骨头
——四下早巳遍顾无人
*鲁沙尔镇指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塔尔寺发样
地
阿尼玛卿雪山
站在雪山脚下
金光从四面八方闪烁
我几乎有点站立不稳
而太阳正在升起
雪山后面
如此孤寂的时候
我身后的土地上
我冰冷的骨头里
有雪山上刮来的风
恰卜恰草原
我闭上眼睛，恰卜恰草原就呈现在眼前
我闭上眼睛，记忆中隐隐作痛的往事和细节
就会迎面走来
在那空阔之处，马匹是一道闪电
来而复去。而周围村庄农田土的青稞还没
有生长
阿妈的眼泪悄然落下
那年那月，恰卜恰草原的歌声
是从一个采过花时姑娘那里传来
落入我的怀抱，落入一片绿色的怀抱
湟 源
夜占领了这个地方
寂静得能听见树木的呼吸
我要关上住处的窗门
让这些古怪的声音诮失在黑夜中
免得带来一阵眩晕
我看不到周围的群山
这成了平生第一次到湟源的憾事
刚察，梦见小羔羊
我需要这样的草原
我需要这样的天气
然后，我需要一群羊
夏日灼热的草尖上
两只蝴蝶在互相追赶着
好像谈情说爱，一只羔羊
在寻找自己的羊圈
昨夜，我在刚察梦见了这只小羔羊
我现在担心的是
它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呢
达 日
达日，那随之而来的是冬天
你能熬得过这个季节吗
冬天的阳光是冷的
而达日的阳光更冷
至今，这里的天空笼罩着巨大的霜
天峻的黄昏
我只瞩目于那无法守住的太阳
先是风，然后是遍布大地的忧伤
天地大开大合
草地太潮，阴影铺开
我独自一个人穿过茫茫露水的天峻大地
一万头牦牛滚落一地
这样的黄昏使我如醉如痴
我是在四周茫然的歌吟中
蓦然心动，深深下跪
来世我要做这里最大的土司
甘都有风
甘嘟的风中，你挪不动双腿
当你累了，只有在想家的晚上做梦看见
甜美的风，一种繁忙的过程
我是偶然碰见这样一场风的
直到我离开小草歌唱的瞬间
风可以把一切都淹没
风在此地一声不吭，沉默寡言
那时我注视风的速度
而风的速度在追赶我的眼睛
格尔木之夏
河水一直流着
格桑一直开着
轻风一直刮着
白云一直飘着
人群一直笑着
头顶是一枚巨大的太阳
不断扩散的金光
将我带到何方
大柴旦
月光很好
晚上多安静
我点燃一支烟之后
火被灭了
突然
大地晃了晃
乌兰，我唱出了情歌
我的面颊己成了疲惫的月色
身体已成了澎湃的江河
多少年了，我知道就在今夜敲门
我在这里写下的诗歌是寂寞的
我在这里流下的泪水是寂寞的
我无意离开此地，唱出了心中的情歌
悲痛中有人梦里说话
我已经坐在大地的背后看日出日落
我已经用自己的嗓门高唱情歌
我能不能说句心里话
青海，青海
青海被高原的阳光穿着
像破旧的衣裳
一辆马车拉着几只羊
从身边经过
我有点痴了，对着这些瞬间的记忆
星辰居上
其下是歌声
今夜青海，又大又亮
此刻，我想起三江源
想起了三条江珂从疲惫大风中流过
今夜我要埋住哭声
(责任编辑 何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