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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一字钧 功德无量
作者:邓友海

《人民文学》 2004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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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小平同志为第四次文代会致祝词,转眼间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了。那激动人心,一字千钧的声音,仍在我们耳边鸣响。其鼓舞性和震撼力,随时间的进展越来越强劲。
       “中国文学艺术界代表大会”至今召开了七次。使我命运发生根本变化的就是第四次,就是在这次会上听到小平同志讲话。
       我首次参加的文代会是第二届。当时我正在中央文学讲习所学习,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会。同学虽非少年,却正风华正茂。白刃的《战斗到明天》,张志民的长诗《死不着》,玛拉沁夫的《科尔沁旗草原》,谷峪的《强扭的瓜不甜》……当时正红得发紫,锋头亮度不比今天“新新潮”、“后后现代”们低。会议重点是贯彻“双百方针,二为方向”。讨论报告时,大家热情奋发,信心百倍,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劲头。就在这宽松氛围中,董小华写了电影《董存瑞》,白刃写了话剧《白鹭》、《兵临城下》,何谷岩、苗得雨、张志民、孙静轩等都有佳作问世,我跟在他们后边写了《在悬崖上》。
       没过几年,风云骤变。批丁玲,反胡风,反右派一个风暴接着一个。我和徐光耀、谷峪、董晓华等先戴上右派帽子,去接受劳动改造。到了“文化大革命”,白刃因《兵临城下》被旗手亲自点名而失去自由,张志民为写诗进了监狱……除了八个样板戏,整个文艺界都偃旗息鼓了。
       二十二年间,除了自我检查,思想汇报,我没动过笔。“文革”后期奉命提前退休。每天在公园打太极拳遛弯,顺便听大喇叭中的新闻广播。一天从广播中突然听到了陈毅军长逝世的消息,我悲痛难忍,一肚子话找不到人诉说,就找了几张旧纸把记忆中的往事随手写出,自我宣泄。“四人帮”粉碎后,志鹃姐来北京开会,到我家时读到这几张纸,命令我改成小说。我已多年不写小说,也不相信有可能发表,但是姐命难违,硬着头皮把它改了。因改得挺费力,就拖了些天,而时局发展却一日千里,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发表,沉寂多年的中国文艺界也恢复了生气。待小说发表,已经春光明媚。赶上第一次全国小说评奖,侥幸被评上个一等奖。这时,一些老同学老文友也像出土文物般陆续冒出地面了,久别重逢,除向我祝贺,更鼓励我趁势加油,争取再上一层楼。
       我既喜出望外,又有顾虑。二十年前因为写小说惹下大祸,把黄金年华全断送在挨批挨斗,劳动改造中了。好不容易熬到平安岁月,有没必要再冒这个险?万一再来次运动……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心情中参加了第四次文代会,听到了小平同志致辞。
       听着小平的讲话,我和不少人默默擦起眼泪来。眼泪没擦干,过去的委屈就打心里一笔勾销了。这位顶着压力,冒着风险,领导全国人民扭转乾坤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我等如此信任,期望如此热切!我那远离文坛以求平安的决心有点动摇了。没有小平同志领导开拓出新局面,哪敢想象还有今天?刚刚恢复了党籍,又坐在这里开会!如果只沾拨乱反正的光,不承担革命责任,对得起台上这位伟人吗?还配做个共产党员吗?
       听着小平那熟识的四川口音,不时地引来全场震天动地的掌声。这是党的政策,也是领导人对文艺界的承诺。如果听了这番话疑虑仍不解除,心病仍不消散,那就是咎由自取,顽固不化了。我听完感到心头一片敞亮,也下定了继续拼搏的决心。
       散会后我发现大家走出会场时和走进会场时的气氛有好大变化。走进会场时人们脸上也露着笑容,但三两个人凑近一起,低头小声地说话,脸上多半流露着期待或困惑情绪;走出时却笑得爽朗谈得轻松,露出信心百倍的神色。
       半个世纪过去了。对照当年小平同志的讲话,回顾一下这二十多年来文艺走过的道路和目前的状况,不由得我发出两点感想:
       一,小平同志所谈的党对文艺工作领导方面的改进与承诺,大部分兑现了。因此才迎来当前文艺界的繁荣景象。只以小说为例,如今一年的产量,比“文革”前十年的总量还多。作家的数目也是成倍增长。各种题材,各种风格,各种流派的作品都畅出无阻,真正做到了“写什么,怎么写,一切由作家自己决定”。二十年来,再没有哪个作家因为作品受到什么处分戴上什么帽子。这是从事文学半个多世纪以来,所遇到的最宽松自由的写作环境。
       二,在重温小平同志那次讲话时,我想下边几段话再反复读两遍或许不算多余。
       小平同志说:“我们的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努力,取得更丰硕的成果。要塑造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表现他们那种有革命理想和科学态度,有高尚情操和创造能力,有宽阔眼界和求实精神的崭新面貌。要通过这些新人的形象,来激发广大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推动他们从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历史创造活动。
        ……
       “我们的社会主义文艺,要通过有血有肉,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真实地反映串富的社会生活,反映人们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本质,表现时代前进的要求和历史发展的趋势,并且努力用社会主义思想教育人民,给他们以积极进取,奋发图强的精神。”
       “对人民负责的文艺工作者,要始终不渝地面向广大群众,在艺术上精益求精,力戒粗制滥造,认真严肃地考虑自己作品的社会效果,力求把最好的精神食粮贡献给人民。”
       “文艺工作者要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提高自己认识生活,分析生活,透过现象抓住事物本质的能力。我们希望文艺工作者中间有越来越多的同志成为名副其实的人类灵魂工程师。要教育人民,必须自己先受教育。要给人民以营养,必须自己先吸收营养。由谁来教育文艺工作者,给他们以营养呢?马克思主义的回答只能是:人民。”
       面对他的这些期望和要求,我们不妨做一点反思。看看我们已经做到了多少,还有多少亟须去做。我不想具体举什么例子来说明现在文艺市场的状况。但我相信有良心、有社会责任感的文艺工作者,会看到我们的不足之处。坦白地说,文艺界绝大多数同志都是小平同志讲话的受益者。我们应当承担起贯彻、执行其讲话精神的责任,改善一下市场经济冲击下,文艺界某些差强人意的现象。
       正像小平同志说的,“文艺不从属于政治,但不可能脱离政治”。一个有社会责任感有良心的作家,不论是什么风格,什么流派,写严肃文学也好,消遣读物也罢,社会效果总要有益于世道人心,起码也应该积德而不缺德。不向社会尤其是青少年散播精神上的非典病毒。这样才上对得起为我们创造了宽松自由创作环境的革命先辈,下对得起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