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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兹1924年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父亲是犹太人，母亲则是一位对资产阶级上流社会有着强烈欲望的天主教徒。正是他母亲对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强烈欲望以及这种半犹太、半天主教的家庭背景对高兹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为在他母亲看来，高兹必须成为一个没有犹太痕迹的、有教养的、纯亚利安的、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子弟，并且希望以此来提高她的社会地位。在整个童年，高兹都未能成功扮演符合他母亲要求的角色，高兹选择了沉默和躲避，渐渐形成带有自我惩罚性质的自虐倾向。高兹的童年一直是在这种虚无和认同危机之中度过的。
       1939年高兹来到瑞士，在那里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他学会了法语，并读到了萨特的《恶心》、《墙》等作品，1943年《存在与虚无》出版，这对高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开始用萨特的理论和术语使自己的生活体悟理论化、系统化。1946年，萨特被邀请到瑞士做学术讲座，高兹因为几乎读了当时萨特所有的作品，而被邀请为嘉宾。在这次和萨特的会面和交流之后，高兹开始了他自己的以重新界定和发展萨特存在主义现象学为主题的哲学创作，这是一个三卷本的巨大计划，花了高兹10年的时间。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计划没有完成。由于没有名气，第一卷在大约20年后（1977年）才以《道德的基础》（Fondements pour une Morale）为名出版。①
       在《道德的基础》的写作过程中，现实的生活使高兹开始意识到抽象分析的局限性，并促使他从存在主义转向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从抽象的分析转向对具体事物的关注。高兹着手进行一个新的计划，这就是他的准自传作品《叛逆者》（The Traitor）。这一作品由于萨特为他写了一个长达30多页的序言，于1958年成功出版，并一举成名，被迅速翻译成英语。在这部著作中，高兹用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的方法对他自己的早期心路历程做了一个自我质问和自我分析。这既是对自己的准自传式的剖析，也是“道德转型”所要求的自我质问和自我分析的方法的一个实际的运用。
       受到这一成功的鼓舞，高兹又着手撰写他的新作《历史的道德》（La morale de lhistoire）。此书深入地讨论了下列问题：为什么人自己的自由的发展被目前的形势变为不可能，是什么决定了这一状况？进一步，一个阶级如何能——像马克思在早期著作中所提出的——注定要解放自身以及社会的其他领域？高兹要表明的是，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教条主义相对，无产阶级只会以一种革命的和解放的方式行动到以下程度：在它的所有成员中，它使它自己成为对由它组成的物质关系的否定和重新占有的主体。高兹认为，在这背后没有什么物质必然性，否则也不可能有革命意识和战略问题，没有什么强制性的自我解放的必然性。②高兹在书中还描述了所谓的“消费社会”中消费者——这既包括劳动者也包括资本家——的异化现象，认为资本主义社会通过把工作和消费相分离，使得解放（也就是异化的克服）不可能仅在这两个层面中的一个上实现。该书是高兹把美国社会学家如雷斯曼（David Riesman）、米尔斯（Wright Mills）等人的研究和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产物。这和当时法国带有明显斯大林烙印的马克思主义是不同的。高兹的分析已经从对自己个体问题的关注上升到对人类整体的关注，并从对自己的历史这个具体的关注转向对资本主义现实的关注。与这个转向同时发生的是高兹的哲学开始走向具体，并开始政治化，在这之后高兹的所有文本都是政治色彩十分浓厚的。
       1961年高兹加入由萨特等人主办的《现代》杂志，主管经济事务。当时《现代》杂志基本上采取了一种鲜明的反殖民主义立场，反对法国对阿尔及利亚的军事行动。基于当时法共的态度，萨特开始把欧洲左翼视为历史的障碍，而高兹却致力于发展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批判，并对欧洲劳工运动寄予厚望。通过介绍意大利激进的工会主义者的作品，高兹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的激进学生中的影响也在扩大。1964年，高兹开始为新的左翼周刊《新观察》撰稿。这一年他也出版了《劳工战略——一个激进的提议》一书。高兹自己把该书视为对萨特“否定工业大都市革命可能性”的一个回答。③在书中，高兹对资本主义合法性危机的分析要比哈贝马斯早十多年，并且书中提出了对丰裕社会的准生态批判。④该书在20世纪60年代新的左翼政治战略中很有影响。⑤1967年高兹出版了《艰难的社会主义》（Le Socialisme Difficile）一书。英译为《社会主义和革命》（Socialism and Revolution）。
       在《劳工战略》和《社会主义和革命》中，为了实现人的自由解放，高兹基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和工人充分就业以及科技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而提出了激进的劳工战略。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产阶级专政是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精神、社会生活等方面的总体性的专政。因此社会主义的战略目标就是把总体化的人的实践从资本主义异化的强制下解放出来。高兹认为革命必须从劳动场所开始，其主体是由技术工人和科技人员组成的“新工人阶级”，重点在于直接掌握领导权，即权力的变革。这样一种斗争是以合法斗争和逐步改革的渐进方法进行的。通过这种形式的“结构改革”而逐步以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
       高兹主编的《劳动分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过程和阶级斗争》一书，在英国被当作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的运用。用汤普森的话说就是，它提供了“政治实践和理论之间最清晰的联系”⑥。在《劳动分工》中，高兹基于现实的变化，对技术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作用作了新的审视，并对技术与资本主义劳动分工和资本主义的异化以及资本主义的阶级斗争的关系作出了新的判断。高兹认为技术不是中立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技术是具有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功能的，资本主义的技术和劳动分工是资本主义异化的原因。在技术进步、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减少、充分就业成为不可能的情况下，技术工人和科技人员也不再是社会变革的主体。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的教育体制也是资本主义劳动分工和资本主义异化的一个原因。
       20世纪70年代，高兹还出版了两本书：《危机和日常生活中的资本主义》（Capitalism in Crisis and Everyday Life）是高兹发表在《新观察》上的一些批判性论文的文集；另一本则是渐受国内学术界关注的《作为政治学的生态学》（cologie et Politique）（1975）。高兹在文集《危机和日常生活中的资本主义》的开始就表明了该书的主旨：该书“从日常生活的事件出发，透过问题的现象深入到事实的背后来分析整个体系的逻辑、矛盾和死结。它试图去表明这个体系是如何运作的，去揭示它的缺陷，并通过对被该社会所忽视的需要和可能性的关注来挑战它的基本假设”。⑦该书对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和消费异化以及消费受控制的现象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的本质，并提出了一些超越资本主义社会的提议。基于对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的分析，该书已经从生态学的角度提出了超越资本主义的方案。这为《作为政治学的生态学》这一著作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高兹在《作为政治学的生态学》一书中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生态极限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提出了改革要求，在生产方式上倡导以低消耗可持续的方式生产必需品，在消费模式上倡导“少一点但是好一点”，在分配方式上强调平等。事实上高兹是在倡导一条生态社会主义的道路，同时他也批判了生态资本主义和生态法西斯主义。
       
       1979年夏高兹着手《别了，工人阶级》的写作，该书于1980年出版。该书由于对马克思主义部分观点的否定和对无产阶级拯救这一信仰的批判而被传统左翼所敌视，但有意思的是，此书同时却又被右翼视为马克思主义的著作而遭到敌视。在《别了，工人阶级》一书中，根据后福特制的资本主义经济现实，高兹认为后福特制条件下的工人阶级已不再是马克思意义上的工人阶级了。科学技术特别是微电子革命的发展使生产率大幅提高，自动化排挤了大量工人，失业成为越来越多的工人的命运。现存的受雇的工人对工作本身也没有自主权。鉴于生产率的极大提高，高兹认为必须把劳动者从工作中解放出来，把解放的自由时间用于非商品的活动，用于人的自由发展，并且提出了有保障的社会收入的观点。这就把社会划分为两个领域：必然领域和自由王国。高兹认为异化在必然领域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而在自由王国中，人是自己活动的主人，不存在异化的现象。高兹认为，在从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向这种二元划分的社会的过渡中，“非工人的非阶级”所起的作用将越来越大。高兹一时被传统左翼的敌意所震惊，于是马上写了一个续集《通往天堂之路》（Paths to Paradise：On the Liberation of Work），该书主要是对微电子革命所带来的社会和经济影响的分析，意在给《别了，工人阶级》中提出的主题和可能性提供一个更加哲学化的和更具实践性的基础。
       《作为政治学的生态学》和《别了，工人阶级》经常被认为是高兹向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或后马克思主义转变的一个标志。但是事实上高兹的这一转变发生得更早。准确来说，高兹从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向“后马克思主义”的转向发生在1968年之前，大体开始于1964年的《劳工战略》和稍后时期在《新观察》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在《劳工战略》中，高兹在政党和社会主义战略等问题上的观点就表现出了“后马克思主义”的倾向，而在《新观察》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则明显是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批判和准生态学批判。1968年风暴的失败使高兹加速了向“后马克思主义”的转变。首先，由于学生运动的失败，高兹认为有必要对大学进行改革，他把资本主义的大学甚至整个教育体系都与资本主义的制度联系起来，认为它是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生产和再生产的一个重要环节。资本主义教育及其看似很合理的竞争和淘汰机制其实是资本主义统治和管理的一种手段，是为资本主义的统治服务的。高兹对资本主义教育的批判是在为社会主义运动寻找新的动力，并且这样一种动力已经超出了原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政党和无产阶级的范围。其次，高兹开始进一步关注环境问题，他参与了一家与环境问题相关的杂志并发表相关文章，也与女权运动形成了一定的关联，高兹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开始初具雏形。《劳动分工》、《作为政治学的生态学》和《别了，工人阶级》则是高兹的后马克思主义成形的表现。
       1988年《经济理性批判》发表，次年出版了英文版。该书对资本主义的经济理性的本质进行了分析，对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逻辑进行了分析和批判，并和各种各样的经济学和社会学观点进行了论争，批判了后福特制条件下的“工作的意识形态”，指出了哈贝马斯社会理论的不足。该书被视为高兹后期最重要的著作之一。1991年《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学》出版，该书继续关注工作的观念和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意义和可能性。1997年高兹出版了《重申工作：超越工资社会》一书，该书以工资社会的崩溃为主题，要求超越资本主义，走向后工作社会，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些著作都是高兹紧跟资本主义的发展而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批判，这样一种批判都是在一个存在主义和人本主义的“应有”的指引下从当代资本主义的“现有”中寻找“能有”的努力。
       纵观高兹整个思想的发展，他经过了“前理论时期——存在主义——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这样几个大的阶段，同时，实现了由新人本主义的个人主义向对人类整体的解放的关注这一转变。这主要是高兹理论思想的内在逻辑的发展和现实资本主义社会变化的结果。
       注 释
       ① 第二卷只有一个大概的草稿，没有发表，第三卷没有写，但部分的思想在后来的一些作品中得到了体现。高兹自己说这主要包含在《历史的道德》和《别了，工人阶级》中。参见Gorz，A.，The Traitor，London and New York：Verso Press，1989，p.275.
       ②③ Gorz，A.，The Traitor，London and New York：Verso Press，1989，p.277，p.279.
       ④ Finn Bowring，Andr Gorz and the Sartrean Legacy，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2000，p.5.
       ⑤ Hirsh，A.，The French New Left：A History and Overview，Montreal：Black Rose Books，1982，p.143.
       ⑥ P.Thompson，The Nature of Work：An Introduction to Debates on the Labour Process，2nd edt，London：Macmillan，1989，p.276.
       ⑦ 参见“Authors Note”，Michel Bosquet（i.e.A.Gorz），Capitalism in Crisis and Everyday Life，Sussex， England：The Harvester Press，1977.
       ［汤建龙：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责任编辑 素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