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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散文]他朝两忘烟水里
作者:□顾文瑾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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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来,我尽一切努力做一个健忘的人,太知道只有忘记才会苟且的快乐,于是心安理
       得把往事都丢在风里,顺带那些幼时的记忆也会都埋没。并不怜惜,只道昨日之日不可留,
       来如流水去如风。
       只是今日,究竟有点不同。
       在网易溜达,看见新帖子上的日期写着5月14,条件反射地愣一愣,和自己说,这是一
       个日子,却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忽然间想起来,这是翁美玲的忌日。
       闭上眼,那张熟悉的面容仍然瞬间显现,完全不用搜索,错错落落的光影里,记忆如花
       香般芬芳扑鼻,这是一个兜子吧,无端地把那些散落在记忆勾留出来,印照在电脑反光屏在
       那张苍白的脸上。
       10岁,电视台里放射雕之二《东邪西毒》,没头没尾看起来。穿着粉
       红色绣着桃花的衫子的黄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挽着鬓发,嘟着嘴,忽忽然生起气来,
       一颗心随她的情绪起伏。时嗔时笑,像神雕里被魇住了的达尔巴。随她喜怒伤哀。
       也是那一年,在邻家姐姐口中,听到翁美铃的死讯。发愣,然后麻木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在这紫陌红尘,不过十载光阴,实在不知道未领会什么叫做生别离,什么叫做死恨。但是
       那一日,看完每晚的两集射雕,黄蓉在剧中天真活泼,招人无限爱怜,躺在床上,忽然想,
       啊,她是不在了,我不可能在生活里看见她,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第一次领略到上穷碧落
       下黄泉,无处寻觅的滋味。
       绝对的失去造成绝对的拥有,失去永远是最好的,也许正因为有这么一点绝望的怀想在
       ,于是不顾一切爱上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
       在物质并不丰富的社会寻找她的渺渺踪迹。
       小学生,家里没可能给什么零花,周末去少年宫上写作班,会把一切用度省下,来买她
       的贴纸,很多个本子,一张张地贴,会在每张后面写上批注,有时候是一首诗,有时候是一
       句话。刚学会填的词是写给她的,现在还记得开头写:风筝断,幽梦传,问君千语,空存柔
       情几许?大抵是在帮她问汤镇业:空存柔情几许?
       12岁,是最好的朋友,一起拿一本笔记本做一份杂志,仿照手边的几本香港杂志,画很
       简陋的版式,自己编很多新闻出来,全是和翁有关的消息,就差没有把五虎将全部编排做暗
       恋翁美铃。孜孜地做着娱记这一假想的彼时在大陆绝无的职业;还把各自名字中各挑一个字
       出来,在本子的首页写“燕海拾贝”四个字,心里是如珠如宝地对待的。现在想起来,算是
       手抄本吧。
       13岁,电视台放《上海大风暴》,里面有一个女孩子,演一个少数民族,做天真状在林
       俊贤和刘嘉玲之间作梗,是奸角,但是她虎牙,活泼,跳脱,眉眼间酷似昔日桃花岛上那娇
       憨女子。一刹那的地老天荒,想是是是,莫不是她回了魂,终于又再出现?顾不上看电视,
       跑出很远的好友家楼下一个劲叫她名字,和她说你看你看,那电视那电视,几乎说不全一句
       话,她直说看见了看见了。
       隔一条河,离家很近有家简陋的录像厅,冬冷夏暖,出没的人等复杂,但是14岁初一女
       生没有那么多布情怀,颠颠地跑去。等很久,等到开始放《决战玄武门》,是在暑假里,每
       天下午4点准时到,有钱的时候,就买一小包花占饼干,慢慢地吃。
       音乐响起来,主题曲是鲍翠薇唱的,很清丽的声音,楚楚地唱:“问你可知否,你追我
       逐去将河山改?”心中是满满的充裕,知道此后两小时要在沉迷的剧情中度过,又忐忑,数
       着时间过,生怕时间过得太快,把一天份额一下演光。一会儿又想,快演完了吧,生生是自
       我安慰,怕自己会抱怨结束得太快。那么的惶恐,喜又怕的心情。
       现在想起来是可以叫人发很久呆的,淳朴执着的童年,岁月长,衣衫薄。
       如是岁月更替,繁华世代。
       一个错落,16年哗啦啦就过去了,曾经和她合作的村气的梁朝伟变成了国际巨星,苗侨
       伟终于娶了戚美珍卖起了眼镜。
       多情的自古空留余恨,无可奈何中,繁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子归来。
       多年后,已经不复当年的神令智昏的小拥趸模样,射雕,又见射雕。
       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很多年,但是看到黄蓉,会得停下来扫两眼电视画面。不带一点批判
       眼光,她的表演是否自然,是否雕琢,均不在考虑范围,只知道,这曾经是我年少梦旅人,
       她带我在迷梦中飞行过。
       痴狂过尽,长大了,成熟了,千帆过尽,拿平俗的眼光来打量斯人斯事,看很多事情的
       眼光又和以前有些不同。
       一直不喜欢汤不白脸。
       翁死后,习惯追踪他的每个消息。发现他和台湾女星席曼宁恋爱,那女子分明没有一点
       点阿翁的影子,不由恶向胆边生,拒看她所有电视,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一概抵制。90年
       代初,汤和亚视刚出道的小明星结婚的消息出现在杂志边角的时候,哼了一声,想,喏,这
       便是饱暖思淫欲。
       大一点客观一点,会发现这样的憎恨并不正确。
       少年人一厢情愿,以为爱情就该这样黑是黑白是白,爱情从来不是这么的黑白分明。倒
       是小汤,今日该是老汤了,很出色的演技呢,因为这件事蹉跎了了观众缘。从此再没见他红
       过,沦落到亚视去演男一号,还得要于思满面做一个落拓剑客状。当年玉面朱唇段誉的扮相
       ,是再不能了。
       爱恨纠缠总是平常,她的死成就他这生的沦落,总是有些怨的吧?然这些年,并未见他
       抱怨过半句,可见他也是有担当的男人。
       谁家子弟谁家院,他爱她,他不爱她,已经不重要,但相信,这个广东女子用生命成就
       的爱恋已经足够他一生纪念。是以会待以发妻之礼吧?
       后生缘,恐结在他心里。
       在朋友做的e书网站里下到一本她自己制作的《怀念翁美铃》的书,在里面找到很多关
       于翁的网站,相信大多是我那个时代的人在现在做出来的,收集很多翁的图片、文章和翁迷
       的纪念文本。点进去看见了一些图片,偶然看见有自己没有见过的,还是会习惯性咦一声,
       条件反射存盘。
       走下曾经自己给她建立的神坛,看见不知道哪里挖掘出来的她的文章,里面写:“真的
       ,我常这么想,如果有一天有个神仙要赐我一件礼物,并向我心目中想得到什么时,我会毫
       不迟疑答他:‘请赐我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人。’”
       说到底,只有一个等爱的女人,要很多很多的爱,像鲸鱼一样,填满她的海。如果没有
       ,她会窒息,会干渴,会死亡。
       上帝在这边开了窗,必定在那里关了门。命运之轮叫她在事业上走到高峰,于是,她也
       比烟花寂寞。
       迢迢河汉,终于渡不过那贪嗔爱痴。
       夜月悄悄,芳踪杳杳。
       桃李春风间,分的怕不够那一杯情感的芬芳的美酒,而江湖夜雨,却早已挑尽了十年的
       灯花。
       我们就这样长大。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