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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散文]广州记事本
作者:□王 铮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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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福路印象
       1998年深秋,天气微凉,还没有固定工作。
       1993年以来,一直住在广州河南,1997年毕业后搬到朋友的家才第一次认识同福路。从
       那里有不少骑楼可以知道同福路是河南的老城区。和很多地方的老城区一样,同福路在印象
       中较为杂乱的,风起的时候,总有一些落叶和废纸片在空中飞舞。路边的自行车有如附近的
       建筑群,杂乱无章。这些印象中的背景声音总是汽车马达声、仿佛是经过音频处理的不清晰
       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几声猫的叫声混在一块,重复着、重复着……
       那时和朋友搞的事情没有着落,所有事情只能在等待中度过。朋友大部分时间有他自己
       的事情,也住在别处。我便一个人待在同福路承受着这份焦虑。开始还可以打电话或者约朋
       友同学聊天,慢慢地我自然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我也慢慢地变得害怕见到他们了,谁也
       不希望自己落魄的时候见到别人春风得意的样子。那时我的同学都较为事业得意。
       晚上电视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常常整夜整夜站在阳台上,看着远近处各家各户窗户的灯光
       一个个的熄灭。遇到有人家是通宵的亮着灯,就不自觉地去猜测别人正在干什么,是什么职
       业,家庭幸福不幸福。而每每回过神来发现自觉这般的八卦,极不自然地自己笑起自己。一
       直以来我都不相信别人可以自言自语,而在那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为自己的这种窥视心理
       自言自语无数次,虽然早已记不清具体内容。然而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我还是常常地在阳
       台上观察着各户窗户亮着灯的人家,猜测整夜不熄灯的人家。
       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户人家在一段时间里常通宵的亮着灯,自然常为我常常观察的对
       象。这户人家是一个看来颇年轻的女子,我发现这女子的时候,她常穿着睡衣坐在房里看电
       视,常常抽烟,久不久地走出房外。想必是上厕所或什么的。她常看通宵的电视,我甚至可
       以看到电视上播的是香港的粤语长片,凭这点,我可以肯定她有什么心事。有一点我无能为
       力的是,我猜不出她的职业,试图从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身上分析她的职业我发现是很难的
       。和常人一样,我最先想到的是她干“小姐”的。这点从很多面看来都较为接近,但很快我
       否定了自己。没有“小姐”是长期的夜里不出去工作的。且我也没有发现她房里出现第二个
       人,即使是女人。其实一切都没什么根据、没什么充分的理由。所有的变化是随着我心情的
       变化而变化着的。就仿佛我自己对着一个话题材在编造一个个不同板本的场景话剧。
       许多年后,我将这事和很多人说,发现大家都有这种臆想的心理。或许人人都是天生的
       编剧。
       有天黄昏,我在楼下不远处的CD铺买了张披头士的老歌,正坐在门口试听,突然发现在
       对面的电话亭里几人指着那女子骂,看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是那女子为了等一个回电把电话
       亭霸着,有人打不了电话自然非常生气。我那天在那里坐了很久,试听了不少CD,那女子就
       是那固执地霸着电话亭。人家早当她出了毛病,再也不理会她,要打电话的都跑到别处了。
       她显然是彻底的失望了。她离开电话亭后就蹲在路边哭了起来,没有路人理会她,从她
       身边经过的最多拿一份怪异的眼神扫过便匆匆地离去。我见到一辆洒水车慢慢地从她身边经
       过,洒了她一身的水,一路地响着一首电子乐《生日快乐》远去。
       她的名字、她的职业、她的一切,在许多年后于我来说已无意义。就如一出影画一样,
       是一个个片断式的印象。而这个女子,和同福路很多景物一样,成为了我的1998年同福路印
       象。
       解放桥印象
       1998年秋,还没有固定工作。
       解放桥建成通车。收费太贵,没几辆车选择这座桥过江。尤其晚上,空空荡荡的。常有
       拍拖的人悠然地走在路中间。自然得像是在公园里散步一样。
       我在这年认识华仔。
       华仔自然不是刘德华,但工作关系,他认识刘德华。是个典型的广州人,说不上什么特
       别的。特征就是常戴着不同牌子的鸭舌帽。我认识他后,越来越靠这个特征来辨认他。以至
       现在他的具体长相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这个鸭舌帽的印象。后来我只要在街上见到有戴鸭
       舌帽的人,总觉得像华仔。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好一段时间没工作了。有段时间常有朋友请我到惠福东的茶餐厅
       喝茶。我没有到惠福东的路费,自然选择步行——从同福中到惠福东,中途自然经过解放桥
       。
       那天见到华仔的时候,他正在解放桥上晃悠着。我远远一眼就看到了他,是他那东张西
       望无所事事的样子引起我的警惕。这种神情和公共车站的不法分子没什么两样。我很快地将
       两者联系了起来。他仿佛也看到了我。我看到他靠在栏杆上正朝我的方向望过来。我不由得
       紧张了起来。我安慰自己说桥头有警察,自己又没钱。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好怕。心中释
       然,便朝着他迎面走了去。我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你有工作吗?”这句话
       问得太突然,我一时呆了一下,站住了。“你有工作吗?”他又问了一次。“没有。”我想
       了想犹疑地回答了。他的鸭舌帽压得很低。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此刻我见到了他的嘴角露
       出了笑意。“我想你也没有,有工作的人谁会三更半夜的在这种鬼地方瞎晃。”说这句话的
       时候他抬起头朝四处胡乱地看看,仿佛是在寻找他说话的证据。我此刻心中释然。于是说:
       “不一定啊,你看那对拍拖的人,说不定人家就有工作啊。”我故意指着一对穿着打扮较为
       鲜的情侣说道。“热恋中的人都不是常人。是狂人,真的。”我看着他一副较真儿的样子,
       不禁失声笑了出来。我刚停,他却指着我笑了起来。笑声很大,中间透着某种情绪。他笑停
       了,突然指着夜空,深呼吸。大喊,“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们这些勤劳的小伙子!”这种
       话我在无数的影视作品里看到,在无数的小说中见到,从没有对这样我认为是无病呻吟的言
       语有什么感觉。但此刻却实实在在地被华仔的这句喊叫动容。我将这一幕幻化成100格的慢
       动作电影画面——他双手紧拉着桥的栏杆,头带动着身体尽量地向后仰,嘴巴努力地张大,
       像是用平生气量将他的不快呼出。但是幻觉中好像听不到半点声音。一切都是那样的静悄悄
       ……
       后来是警察把我们赶走了,我忘记了是怎样分手的。只记得到茶餐厅的时候因为迟到挨
       了朋友一顿骂。
       我后来还有几次夜里经过解放桥的时候见到华仔,我从他的身体擦过。彼此也没有打招
       呼。
       某日,我夜里再次经过解放桥的时候,华仔和往常一样倚靠在桥栏杆边。我经过他的身
       边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我有新工作了。”我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恭喜,他便离开
       去。
       再后来,朋友把我介绍到一剧组当美工。我意外地在组里遇到了华仔,这才知道他的名
       字。我后来告诉他,如果没有再见到他,他在我的印象中是解放桥的代名词。
       他笑。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