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今日中国的大西北
作者：■李 瑛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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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在风吹了三千年
日晒了三千年的荒滩上
在饿鹰盘旋的影子
投落的荒滩上
在孤寂得叫人想哭的荒滩上
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万里外的东方是大海
转过脸是雪山
在我们民族的
梦的上游，血的上游
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左邻是黑色的牦牛群
右邻是白云朵
一块木牌子是一个时代
一座车站是一部诗歌史
感谢那些喘着气攀登的轮子
感谢那些从不闹缺氧的轮子
一路沙碛和岩石的眼睛
始终盯着它们的踝骨
看它们勇敢地昂头攀登
沿铁轨向大地尽处飞奔
南窗外是狂卷的旱风
北窗外是大雪
倾斜的荒原在旋转
悬挂的雪山在旋转
小心别撞落前头
那青芒闪闪的星星
累了，歇会儿吧
这里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有月台
有号志灯和长椅
有酒店
有卖雪莲花的姑娘
有鲜得不能再鲜的热牛奶
有绿色的国际邮箱挂在雪线上
写封信寄你远方的朋友
这里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在传说里
在神话里
在一个公主思乡的泪珠里
或者，也许是
在死神跳舞的地狱
头上有湍急的大河
脚下有高低的鹰隼
苍茫荒原被死寂压沉了
巍峨群峰被狂雪压平了
去寻找吧，去寻找吧
看时间的重量在哪里
看空间的边沿在哪里
看古大陆上磷钾金石闪光的碎片在哪里
先民的乳汁精血的基因在哪里
在人类星球的屋脊瓦垅间流淌的月光在哪里
众神和佛祖的圣殿在哪里
云朵，轻拂着你
万山，仰望着你
一声车笛
也许会使地球颤动
不要怕
珠穆朗玛是我们生命的高度
捡块石头装进行囊里
面对世界
你的头该永远高昂
血就会燃烧不息
高昂和燃烧
原本是我们生命真正的形式
这里将建起一座火车站
犹如一个远古记事的绳结
可以听见生命从洪荒传来的声音
或者犹如一颗红宝石
闪烁在东方中国
21世纪的额头上
白天，它是太阳
黑夜，它是星斗
2001.2于北京
格尔木以远的大西北
在雄性的大西北
格尔木以远的大西北
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朔风拂起烈马的长鬃
劲蹄刨着沙碛下的草根
羚羊以结节的长角
划乱蛮荒大野
牦牛颟顸地晃着邋遢的长毛
犏牛抽动雄劲的肌腱
雪线上，鹰以铁的勾喙利爪
剖开风的胸膛
把冻云撕成碎片
就是这些枯黄的
浩瀚与粗犷
艰辛与无畏
构成格尔木以远
永恒强悍的悲壮与威猛
更有黄沙白草的气息
皮革汗碱的气息
强烈的性欲精血的气息以及
万千牝牛鼓胀胀的乳房
喷射出丰盛的奶汁
和渴望
和火辣辣的情歌
在木桶里一起发酵
喂养着高原倔强的生命
雄性的格尔木以远的大西北
以雪山圣洁的高度
起伏在舒缓的曲线里
成长在▲▲的褶皱里
没有虚伪、矫饰、脂粉和面具
剑锋般正直与简洁
以木石取火
以皮囊取水
以烈日的颜色染红双颊
以古谣抚慰苍凉
任无羁的灵魂笑傲雄风
让世界看吧
一颗颗倔强的头颅
一只只跳动的心脏
一个个赤裸的灵魂和肉体
在牛粪火的跳荡中
烈性的青稞酒的流溢中
大自然的生存抗争与毁灭
爱的生殖与繁衍
袒露得多么纯净与率真
在雄性的大西北
格尔木以远的大西北
地下有沉默的黄金
有滚动的烈火
天空隐藏着风暴
风暴隐藏着雪崩
当野性的嚎叫一声声
震颤无垠的死寂
五彩经幡便扑籁籁
抽打神祗之门
雷电与岩石便会炸响
一颗星滑下深谷
而一座山正在诞生
2001.2于北京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