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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羞怯的火焰
作者:■杨少波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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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目光
       羞怯的火焰
       ——引自女诗人诗句
       邮差局促地平展手掌下的本子,目光投向更远的大海深处,嘴里轻轻念着自己的诗句,心里和世界进行着默默的对话,告诉诗人聂鲁达意大利小岛上正在发生的事物:“海浪,滩边的小海浪;风,吹过海角的风;钟声,岛上教堂的钟声……”
       意大利电影《邮差》使我们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潮湿、柔善、胆怯、忧戚,羞涩的热情,谦和的坚定。”你的目光/羞怯的火焰。”
       我们在一系列的片子中似乎也看到了这相似火焰的跳动:伊朗电影《穿越橄榄树林》中的胡笙;土耳其电影《暴雨将至》中的柯瑞修士;伊朗电影《天堂小孩》中的小河里;意大利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的父亲;波兰电影《情诫》中的托玛克……
       借助银幕的镜像关系,我们得以和这样的目光相遇。摄影机把焦点投向这些目光深处,让人们感到了这深海火焰在灵魂内部的温暖和灼痛。
       邮差像但丁一样爱上了小岛上的“贝阿特丽采”,他对大海、爱情、诗歌、意大利乃至整个世界的忧虑全部呈现在目光里(《邮差》);胡笙的地位和心爱的姑娘塔荷兰相差悬殊,他对整个社会结构的不解、愁闷,对未来不可知的爱的结局的忐忑期待,都蕴含在胡笙那向镜头深处的一望里(《穿越橄榄树林》);柯瑞修士侧身而卧,感到被救的阿族女孩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西红柿,眼睛里闪烁的是神性的温暖和安详(《暴雨将至》);小阿里看到自己丢失的小鞋子被另一个小女孩穿在脚上,当他看到小女孩身边她目盲的父亲时,回头向妹妹无言的一望中,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宽恕与哀戚……
       这是一些男人的目光,目光深处却有着女性的忧戚与哀愁。也许世界曾给他们内心以尖锐和伤痛,然而他们目光中回报的却是如水的温柔与宽容。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已有足够的刀剑、岩石和坚硬,这个世界也许更需要的是云水、泥土与柔情。
       这是和女性接近的目光,也是和孩子相似的眼神。他们在坚硬为骨架构成的现实面前,似乎命定要遭受磨难和摧折,但他们的心灵也正因其柔弱和广大,在巨大苦难的择选淘洗中得到了保存与再生。
       邮差作为普通人的诗性的代表,在诗歌中永生。《邮差》的扮演者,意大利著名喜剧演员马西莫·特罗伊,在拍摄《邮差》时,就已患严重的心脏病,许多骑车上坡的镜头不得不用替身。《邮差》一片未剪辑成片,他就离开了人世。但马西莫·特罗伊却以他那独特的深情的眼神,永留在了人们心间。柯瑞修士的爱在鲜血枪声中香消玉碎、弥漫赋形,在去又复来的时间圆圈中重又开始。胡笙千里迢迢的爱情追寻,似乎在片尾的音乐中得到了善终。小阿里终于将得到的父亲自行车上的那双新鞋子。小金鱼轻吻着小阿里跑步磨伤的脚趾,所有人世间短暂经受的酸楚与苦痛,在另外一重世界里得到了绚烂辉煌的抚慰与补偿。
       这确是一些深情的目光,他们仿佛可以越过自己有限的生存时空,进入更为存留长久的时空,他们以柔弱的善良,反而获得了坚定的力量,他们以羞怯的火焰,反而成为上帝壁炉里火光熊熊的燃烧。这是天堂里的火焰,伊朗电影《天堂小孩》可真是一个贴切而意味深长的名字。
       世界恢宏宽容的辩证品质在这些目光里同样呈现:他们不合时宜的逆行获得了下一个更大潮流的先锋;他们阴柔的河水之下潜伏着勇猛、正义、河床般强大的军团;他们以天堂微小细弱的声音,向喧闹的世界启示着善柔终将胜利的预言。
       基督耶稣在地面上画着字,对人群说:“你们当中谁没有罪,就向那女人投第一块石头。”说完又低头在地上画字。等他抬起头来,看到只有他和那妇女,就对那行淫的妇女说:“没有人向你投石头吗?那么去吧,只是不要再次。”
       我们无法透过文字看清耶稣的面容,但我们想象的心镜里映照的,那投向灼热沙漠深处的眼神,也许会是这潮湿、柔善、忧愁与哀戚的妇女孩童般的眼神。
       在作品的扉页上,通过静止的画像、照片,我们看到了这相似的目光闪亮:莎士比亚、里尔克、卡夫卡、帕斯捷尔纳克……相似的火焰把诗国的道路照亮。我们在这些静止的画像和照片中,无法生动直接地和这些目光相遇,电影,有足够的长度和运动,使我们看到了这些安静的星火复活成跳动火焰的样子。
       这羞怯的光芒,是导演内心深处的光芒,是诗歌自身的反光,是世界金色光谱中最为动人的光芒,在未来的温暖日增的世界里,也许将成为最为普通的一种光芒。
       羞怯的火焰,你的目光。
       〔责任编辑 那 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