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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文字研究]修辞:一种具有美质的广义对话
作者:耿红岩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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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修辞过程具有一定的社会性,修辞是人与人的一种广义对话。语言只存在于交往中,没有人与人的交往,语言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话语的有效性是言语表达者追求的终极目的,没有接受者的心理反应。对话就失去了前提。因此,修辞话语的美学价值正在于其效果。话语美和情感体验美是有效修辞的主要审美特质。
       关键词:广义对话;审美特质;话语美;情感体验美
       中图分类号:H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8)03-0126-03
       传统修辞学的研究视角,只对表达一方进行研究,以致过去学术界曾为如何评价修辞效果而发生许多争论。一旦我们从言语交际的动态性角度来看待修辞活动,问题就明朗多了。修辞活动不是一种言语生成的单向过程,而是一个有机的对话过程,说写者和听读者“构成修辞活动的两极,在同一言语交际过程中二者既相互联系,又各有不同的角色分工:表达者提供获得言语交际最佳效果的可能性,接受者完成由可能性向现实性的转化”。美国学者爱德华·霍尔的互动理论认为:由于互动是生活在集体中的一种功能,所以无论是口头语言还是书面语言,都存在着互动。人与人之间要进行交际,就必须以互动的方式相互作用,互相影响。这里的互动指的是言语交际过程中表达者与接受者互相作用的辩证关系,“它是修辞的基本运作方式”。研究修辞活动和修辞现象,应当考虑到表达者和接受者的双边性互动关系。从表达的角度,应考虑表达的正误和接受效应,即话语的有效性;从接受的角度,应考虑接受者的心理和思维特征,以及接受行为的特点。也就是说,应把修辞互动和接受心理结合起来,既要深入研究表达修辞,也要注重探讨接受修辞;既研究表达者和接受者的双边性,又研究接受者的接受心理对修辞表达的制约机制。本文在前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广义的对话角度进一步审视修辞过程,并着力探析修辞活动的审美特质,把修辞过程置于修辞学、心理学和美学的交叉地带,在新的理论空间中致力于有意义的探索。
       一、修辞:一种广义的对话
       修辞是一个过程,是交际双方的一种互动过程,或者说是说写者与听读者的一种广义的对话。之所以要加一个“广义”的限制词,是因为这种对话形式同日常对话形式有所不同。通常对话中,说者和接受者均在场或直接交流,而修辞的对话中却包含接受者不在场即“独白”的情况。广义对话中包括一般所说的独白和对话,后者包括方光焘先生所说的日常对话:“日常对话是在一定情境之下进行的。说话的顿挫抑扬的音调,说话人的表情、手势、姿态以及说话时的实际环境和当前情况,都帮助听读者去了解说话的意思。听话人的心理活动,也是对话的有力支持者。”独自,是指特定情境下独自一个人的言语活动,如演说或讲课,或自言自语。此外,书面语言的表达或阅读也在某种意义上可视为“独白”,但这种“独自”说到底终究是一种交互式的对话。阅读是大脑的认知过程,同时,阅读也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尽管这种交流并非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发生,但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需要运用语言、文化等背景知识来理解和诠释作者的意图,有所选择地接受或拒绝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我们可引此为理据将书面独自式表达也视为一种对话。
       我们立足于言语交际的需要,将修辞置于社会结构关系和社会人际互动的背景中来考察其性质,会更清楚地看到修辞根本上是一种言语交际行为,修辞过程,是一个由说写者和听读者参与的信息互动过程。它所关注的中心始终是处于社会系统和文化背景中的人。作为社会的人,其社会性决定了交际活动的社会性,从而决定了修辞过程的社会性。这突出表现在修辞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交际行为,其目的是将特定信息传达给听读者,其任务是要作用于听读者的情感,影响听读者的认知。而这种动机和目的决定了表达者势必考虑到其建构的话语,听读者能否理解、感受,乃至能否引起听读者的共鸣,而且,这些在修辞表达者那里从修辞表达一开始就不能不考虑到。即表达者“对于夹在写说者和听读者中间尽着传达中介责任的语辞,自然不能不有相当的注意。看它的功能,能不能使人理解,能不能使人感受,乃至能不能使人共鸣”。显然,“使人理解”、“使人感受”、“使人共鸣”中的“人”均为社会的人,而“理解”、“感受”、“共鸣”则是“人”才具有的心理活动,是社会的人接受修辞话语后的心理活动。因此,人这一修辞主体是修辞存在的社会基础,言语交际的社会性是修辞的显著特性。
       从信息传输的角度,修辞这种言语交际过程,是说写者通过语言发出信息,听读者通过语言接受信息,即信息的编码、传递和解码的过程,是修辞主体间信息生成、发出、传输、接收、反馈的信息运动过程。修辞活动的主体由说写者和听读者两个必要条件构成,而写说者说写的直接对象和听读者听读的直接对象是同一媒介——语言。有了写说者和听读者及二者直接关联的语言,对话就有了可能。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修辞是一种以语言为媒介、以生成或建构有效话语为目的的广义对话。
       这里所说的“话语”指的是能够为特定接受者所接受的语言。话语具有内容,“有效话语”就是说写者发出的能在特定接受者那里激起所预期心理反应的言语表达。
       对话是言语交际中一种最基本的行为方式。在修辞对话中,发话与受话的主体分别为说写者和听读者,他们共同构成修辞活动的双方。“修辞活动中所涉及的双方,说写者和听读者既然都是‘人’,那么他们都必然会产生心理活动。说写者的修辞活动离不开思维,要受大脑‘言语区’的指挥;听读者的大脑皮层也受到对方语词的刺激而引起种种反映。由此可见,修辞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的心理。”既然修辞“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的心理”,那么,作为“人”的接受者(听读者)的心理势必影响制约着说写者的修辞表达。
       修辞说到底是对语言的运用,强调的是语言的功能。而语言的运用、功能是在言语交际即对话的过程中实现的。修辞终究是通过接受心理实现其价值的,修辞的价值应该直接表现为修辞的效果。
       二、话语美:有效修辞的审美特质
       审美是人类的一种意识活动和情感活动,修辞是有意识、有目的地建构话语和理解话语的言语交际行为。修辞美则是由修辞主体(说写者和听读者)对客体(修辞话语)的认同而产生的精神愉悦或两者撞击而产生的情感火花。在修辞审美过程中主要有三个因素参与:审美主体、审美客体、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媒介(语言)。“修辞的审美特质在于其审美客体和审美中介主要是语言,或者说在修辞审美过程中始终有语言的参与,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在语言世界中得到了统一。”可见,话语美是修辞的重要审美特质。
       修辞意义上人与人的广义对话目的是有效话语的建构,这里的“有效”,即对于特定效果的追求。修辞在最终意义上是对最佳效果的追求,其效果应该是修辞
       话语所给出修辞信息的丰满度。而“界定一句修辞话语,语义信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看这句话是否携带了审美信息”。“写说与听读之间不但有着交流思想的交际关系,而且,同时对交际所使用的语言(话语或文章)也就有了审美关系。语言美就正是最佳表达效果的美学表现。从这个意义上,完全可以说,修辞,就是语言美的创造!”
       效果是需要接受者评判的,或者说,“话语”的美质是需要听读者去审视并作出反应的。即说写者要先把自己的情感燃烧起来,然后再交付美学去检验,看是否激起了对方(接受者)的情感之火。这样,表达效果的检验就又与接受心理联系了起来,检验的执行者应该是接受者。这表明修辞话语的有效无效是需要接受者用审美的方式去检验的。那么,说写者为使自己的话语有效,势必要有意识地建构或营造话语美。
       陈望道先生提出文章的美质有三个方面:第一是明晰,即将意思明白地传达出来,使人懂得;第二是道劲,即传达得生动,使人感动;第三是流畅,使人读来流畅。“明白”是基于认知上的考虑的,“感动”、“流畅”则更多的是基于“审美”上的考虑。不难发现,陈望道先生所指出的三种美质都同人的心理有关。“知识的美质”同认识或认知有关,而人的“认识”或“认知”当然首先是一种心理;“感情的美质”中的“感情”更是人的一种心理过程;“审美的美质”则同人的兴趣等个性倾向性有关。再进一步,这三者又都是针对接受者而言的。我们可以归纳为:修辞效果是由表达者和接受者共同营造的,它直接映射到接受者的接受心理上,并通过接受心理得以体现和表征。修辞审美过程包括话语建构和话语理解两部分,话语建构是一种美的建构行为和过程,话语理解则是美的体验和接受过程。在这个意义上说,修辞也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美的修辞话语本身贯注了修辞主体审美力量的对象化和具体化,不仅是一种语词美的组合,而且还是审美主体审美心理的符号化过程。当这种话语美质得到了听读者相应的感受、体验、观照和欣赏评价,并由此产生美感后,修辞话语才是有效和有用的。修辞效果只有被接受者体验到才成其为效果,这里的“效果”就是一种审美体验,就是美感。
       我们强调话语美是有效修辞话语的特质就是把语言运用提高到美学的高度来看待的。“把语言的运用提到美学的高度来看待,这是应该的。美和用不可分,最有用、最管用、最好用的,就是最美的。……用了这个字、词或句而不起作用,怎么不破坏美?”足见,美与用之间的“天然”联系,这里的用即指话语的有效性,有效话语就是具有美感的话语。
       三、体验美:有效话语的情感美质
       语言作为人类的一种存在方式,同人的心理一开始就缔结了不解之缘,修辞则从一发端就蒙着“多情”的面纱。如前所述,修辞是一种创造性的审美活动,修辞主体作为有血有肉的人,其创造性活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情感活动,可以说,没有“情动于衷”就没有修辞的“有感而发”。而接受者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其接受行为不仅仅是知性活动,更是一种情感活动。说写者和接受者的这种情感关系规定了修辞的情感性特征。修辞主体双方是通过态度情感互动达到默契与合作的,说写者的情感输出和接受者的情感认同,无不是诉诸人的心理体验的。这就是说,修辞话语必须投射到接受者的心理世界里去,才能产生特定的喜怒好恶哀惧等情绪情感体验。我们把接受者从修辞话语而引起的情感称为审美效果的情感体验性。
       体验“是心理活动的一种带有独特色调的觉知或意识,是心理的一种主观成分”。在修辞活动中,修辞主体的心理体验是一种主动、自觉地能动意识,在体验的过程中,主客体融为一体,人的外在现实主体化,人的内在精神客体化,表现为一种审美感性活动,而审美感性也就是一种审美体验。修辞活动的有效性正是表现在:来自说写者心灵的审美体验总是以影响和唤醒听读者的感受和体验为效果的。表达者的审美感性和体验,如不能在接受者那里引起反应,那便是无效修辞。质言之,表达修辞和接受修辞具有寻求交际效果的一致性的内在规律,即表达者与接受者对修辞效果是具有趋同性的。这种趋同性,既是修辞审美活动的初级目标,也是其终极目标。说初级目标,是指双方都能产生相同或近似的审美感性和体验,这才是有效的修辞行为,修辞的互动性质决定了修辞效果的好坏必须由双方共同判定;而说其为终极目标,则是由于表达与接受不仅不是孤立存在,而且不是静止存在的。谭学纯先生认为修辞贵在创新,这一特点要求表达者不断否定和超越自己熟悉的模式,提高自己的表达能力,以饱含情感的修辞话语,以生动丰富的情感体验和修辞语象给接受者不断造成受动性和作用力。也就是说,表达者与接受者在修辞效果上认同后,修辞活动中的互动机制并未停止,而是进行着延时的互动,表达与接受的认同转化为他们的内力保存。以后,修辞主体就以内力基础打破原有认同性,建构新的表达方式,而接受者又对其进行互动,直至认同。表达者与接受者就是在这种建立——认同——打破(重建)——再认同的互动中,寻求平衡。修辞活动只有体现了这个动态的对话过程,才是有效修辞,实现了修辞美。
       情感体验是修辞审美的一种运作方式。按照认知心理学的理论,修辞活动的主体本身就是一个信息加工系统,修辞主体作为社会的人,在不同的文化环境和社会背景下形成特定的认知方式,形成不同的知觉表象,并将自己的经验方式和审美体验介入修辞表达,也介入修辞接受。即:输出的修辞信息,渗透表达者的主观体验,接受者则使在表达阶段已经审美化了的修辞话语。再度浸染自己的审美体验,进一步开拓了美感的时间和空间领域。修辞的对话便由情感体验而上升为美感,美感则综合体现了有效修辞话语的心理现实性。
       认知心理学研究成果表明,情感体验可以在语词层面上展开,这是人的特质之一。美感首先是一种情感,“美感虽然是人的各种心理功能的综合表现,它也离不开理智和意志,但无疑的,感情占据着主要的地位,发挥着主要的作用。离开了感情,不可能有美感。理智和意志,到了美感中,都化成了感情”。美感是人与人的一种精神关系,自然要涉及人的心理因素。修辞过程不仅要敲开接受者的心扉,还要拨动其心弦,唤起他们多重美感经验。也就是说,有效修辞话语的建构是以情感为内驱力的,接受者对话语的心理体验和审美感性的程度,对修辞话语建构起着审美评判作用。修辞审美无论首先还是最后都是一种情感体验。
       从文化哲学的角度看,对话不仅是一种交际手段,更是一种生命的内在诉求;不仅是一种信息交换,也是一种价值交换,一种感觉交换。修辞过程以其社会心理特性,一方面表现为人与人相互的信息交换,一方面也表现为彼此都需要的心理诉求。事实上,语言只存在于交往中,如果没有人与人的交往,语言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话语的有效性正是言语表达者追求的终极目的,没有接受者的心理反应,对话就失去了前提。因此,修辞话语的美学价值正在于其效果。在现代修辞学研究领域已经得到极大拓展的今天,充分而深入地认识修辞过程的广义对话性以及所具有的审美特质,对于多角度揭示修辞现象的实质,并将修辞学研究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无疑有着积极的建设性意义。
       (责任编辑 党春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