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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传奇]定背山之罪
作者:焦松林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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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邮件
       高灵是这个城市里很有名气的作家,她擅长写情感和灵异。女人对于这两类题材,总是有独到的感觉。高灵白天写作时,总是被自己的情感故事感动得泪水涟涟;到了夜晚,她则被自己笔下的恐怖小说吓得魂不附体。然而,最近她陷入了题材的绝境,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江郎才尽了。
       百般沮丧之际,她给自己的男友刘纯打了个电话,诉说自己的种种不如意。刘纯是省晚报社的主编助理,与她相隔六百公里。
       刘纯接到电话时,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此时,已是午夜十二点过十分了。刘纯静静地听完高灵的诉说,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灵感,不是逼出来的,你需要休息。我说,你先别写了,来省城吧。我们商量一下买房子结婚的事。”
       高灵幽幽地答道:“好吧,明天我去买车票,争取明晚能和你会面。”刘纯是高灵的责任编辑,也正是通过高灵笔下的一个个短小精悍的情感故事,在一次笔会上,他爱上了高灵。
       交往了三年,早已谈婚论嫁,却迟迟不能结婚。因为刘纯在省城没有房子,而他又不愿意到高灵所在的城市。出于男人的自尊,他多次坚决地拒绝了高灵出钱买房的提议。于是,两人的婚事一直搁置了下来。
       高灵放下电话后,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起了床,点开了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电子邮件。
       记得所有的邮件都已处理了啊,难道这个邮件是刚刚寄到的?高灵纳罕地点开了邮件,这是一封邀请函。
       “尊敬的高女士,我们诚恳地邀请您来定背山一游。定背山,是我省尚未开发的风景名胜之地,完全处于原生状态,这里,是创作的佳境。您住在此处,每天都会徜徉于画境,灵感也会像定背山的泉水一样,汩汩不绝。对您这样有名望的作家,我们不会收分文的费用。食宿费用,全由我处支付。您还可以考虑定居于此。定背山开发办。”邮件的最后,署了一个名字,厉小君,还有他的手机号码。
       商业广告。
       高灵皱了皱眉,正要删除这封邮件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邮箱地址?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要知道,写小说时,高灵一直用的都是笔名,而且,她写恐怖小说和情感小说,用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笔名。
       这个厉小君,他是何许人也?高灵的好奇心上来了,她再一次察看了邮件,发现还有附件,她毫不犹豫地点开了。
       没有病毒,有的只是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照片。第一张,被取名“惊瀑”,长长的瀑布,如同一条白练,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奔腾而下;第二张名叫“灵澈”,一个人背对一个大大的湖泊,明镜似的湖水里,映出他清晰的背影;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每张图片都美不胜收。看到第六张时,高灵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一个看不清面部的人,正站在两座峭壁之下的空地上,他的左右两侧,白雾升腾着,缠绕着,隐约之中,高灵分明看到有两个人,正站在白雾之中,死死地盯着这个人。高灵摇摇头,幻觉,久违的幻觉又出现了。然而,当她看了一下这张照片的名字,就断然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因为,这张照片的名字就叫“救救我”。
       高灵对定背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里,有山有水,景色宜人;而且,看起来还有一些怪异的事情发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吸引一个作家呢?哪怕是对方不支付费用,她也会去那里一趟。
       主意拿定,高灵先给厉小君发了一个电子邮件,对他的邀请表示感谢。同时,她又说,如果能请到假,愿意来定背山一趟。高灵所谓的请假,其实是要告诉她的男友刘纯。这样的藉口,是女孩常用的把戏。她心里已是有了十分的愿意了,因此,她把自己的手机号也附在了邮件的后面。
       邮件刚刚发送,高灵的手机就“滴”地一响,她打开一看,上面写道:“欢迎欢迎,请到假后,就与我联系,我们来接您。”竟然就是这个厉小君来的。这个人,似乎一直就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呢。
       高灵的头皮一阵发紧。不过,为了客气起见,她还是回复了一条信息,“好的,谢谢。”
       发完短信,高灵就后悔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凌晨呢!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吗?如果仅仅是为了定背山的发展,需要请一些有名气的人去那儿的话,也用不着这样整夜不睡觉啊!再说,自己发作品用的是笔名;厉小君这个名字自己从来没听说过,对方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自己的呢?
       高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有些倦意了,于是,她关了电脑,想去休息。对方又一条短信发来了,这是一幅图,悬崖峭壁,层峦叠嶂,高灵刚看了一眼,那图就动了起来。图一动,高灵立即发现自己走入了迷宫,浑浑噩噩地自己也像是走进去了,她情知不妙,可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来,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山之下,是一条仄仄的小径,越走越暗,逐渐的,高灵的眼前一片黑暗了。她想退回来,可是,身后就像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推着她一样,让她欲退不能。
       高灵凭着一种感觉往前走,她不知道何时何处才是尽头。终于,她到达了一个拐角的地方,隐约中,一个声音讪笑起来:“你,终于还是来了!”
       奇异的行踪
       第二天清晨,刘纯打开手机,“滴”的一声,来了条短信。一看,是高灵的。“我去了定背山,过几天才回来。我会给你写游记的。天冷了,注意防寒哦。爱你的灵灵。”看完短信,刘纯有些发懵,高灵不来了。定背山,这个名字还真有些陌生呢。
       刘纯想,高灵昨天显得很苦闷,找个地方散散心也好;关键是,自己没空陪她一起去。刘纯有些烦躁,他吃过早餐,匆匆地离开出租屋上班去了。
       过了两天,刘纯有些异样的感觉。一般情况下,高灵不管多晚,都会给自己来个电话。如果她正忙于写作,手机关机前,也会发条短信的。
       可是,这两天,高灵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而他打过去的电话,总是被提示对方已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
       定背山难道是盲区?不会,就算这样,高灵总能找到固定电话吧!
       刘纯信口说了“定背山”三个字,这时,正来送稿的副刊部编辑方泽斌愣了一下,忙问道:“领导,你说的是定背山吗?”
       刘纯点点头,笑了笑。方泽斌却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怎么会提到那个地方呢?最近我收到一个作者的几篇稿,都是写那里的。”
       刘纯听出方泽斌话语里有些不太妙,忙追问道:“哦,怎么说?”
       方泽斌推了推眼镜,又看了看刘纯对面桌上坐着的副主编,压低了声音道:“很灵异的稿。有篇说什么有一天,一个外地人走进了定背山,忽然发现对面还有一座山,和自己刚刚爬过的山一模一样,于是,他又一口气爬过了那座山,结果,他的前面又出现了一座山。还有,说一个人站在相对的两座山间,看到他周围的白雾中,分明立着两个人……”
       方泽斌的声音虽小,可正在看稿的副主编还是抬起了头。
       “胡扯。这是什么,网络小说?”方泽斌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走了。
       中午,刘纯找到了方泽斌,“那个作者还写了些什么?你有底稿吗?”
       方泽斌摇了摇头:“这样的稿,肯定不用,所以也没留。”没有问到什么,刘纯心里的不安就更加重了。
       他给高灵的家里挂了个电话,结果,高灵的母亲诧异地问道:“高灵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两天前还告诉我说,要去省城呆上一个月呢。”
       两天前,不就是高灵说来自己这儿的那天吗?这也就是说,高灵去定背山,没有告诉她母亲。
       刘纯想起去年她过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曾经告诉他说,国内的名山大川,她基本都跑遍了;而且,一般都是她一个人独行,根本不跟团队出行。
       刘纯当时惊讶不已,故意用惋惜的口吻说道:“唉,要再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二人行呢。”
       他以为高灵会捶打他,说的时候有意将身子偏了偏。谁知高灵却幽幽地答道:“是啊,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虽说可以得到历练,却也有很多困难和挫折,当然没有两个人好。”
       
       刘纯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柔软的痛。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高灵去定背山,没有叫自己,肯定是觉得自己丢不下工作,如果她开口,反而让自己为难。这样一想,他更是觉得高灵的体贴和细腻。
       就在刘纯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高灵的一条短信来了,“阿纯,我已经到了。这里很好,我也很好,请放心。并请查收邮件。”
       刘纯激动地打开了邮箱,果然,那里有新的邮件。他一一打开了,是高灵写来的游记。一口气读完后,他觉得这回高灵的文笔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他一直是高灵的责任编辑,对高灵的文风把握得很准确。不过,他还是把这篇稿子核发了,因为上面的两句话,深深地触动了刘纯。
       “我来到定背山安顿下来,发现这里和家差不多舒适。这里好像一直在为我守候着一样,就像我的恋人,他一直待在那个角落,我注定要和他相遇,相爱,并且相守。”
       傍晚时分,副主编看到报纸清样时,向刘纯笑了笑,指着那篇定背山游记问道:“这个‘灵风’就是你家高灵吧?她真有才气呢。”
       刘纯微微笑了一笑,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连晚上的一个应酬也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和主编、副主编一同去陪外省来的一个广告商喝酒去了。
       走的时候,他发现手机没了电,于是,便将手机电板卸了下来,放在办公室里充着。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那个广告商才心满意足地回宾馆睡觉去了。刘纯也喝多了,送走了两个领导,他打了部车回到住处,倒头便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起床的时候,刘纯仍然头痛。本来今天老总说他可以休息一下,但他看了看没电板的手机,决定还是去报社。假如高灵想他,要打电话给他呢!
       等刘纯来到报社之后,副主编已经坐在那里了,他见到刘纯,便笑了起来:“喝酒也是工作,需要经常锻炼哪。”两人说笑了一番,刘纯把手机电池也装上了,等了一会儿,却没有高灵发来的短信,他不禁有了些惆怅。这个丫头,出去疯狂,把自己忘到脑后去了。
       副主编是过来人,看到刘纯呆呆地看着手机,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刘助理,上午方泽斌来找过你几次了;还说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没有找到你。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没有。”
       刘纯忙拨通了方泽斌的手机,方泽斌只说了一句话,“我马上来你办公室。”不一会儿,方泽斌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手里拿着昨天的晚报,一进来,指着上面一篇文章问道:“领导,这篇文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要找到你
       刘纯一看,原来是那篇游记,不由地“哦”了一声,答道:“是高灵写的呢。”方泽斌一听,迟疑着说道:“是你的女朋友写的!我,唉,算了。”
       刘纯见他吞吞吐吐的,知道方泽斌可能有什么疑问,于是,他拉起方泽斌走出了办公室。
       果然,方泽斌说道:“我看署名,知道是你的女友高灵。这个笔名,我也不陌生。只是,只是这个稿子,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了。”
       什么,刘纯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方泽斌,你的意思是说她抄来的?”
       方泽斌和刘纯年龄相仿,平时说话很随便,可一看刘纯把脸沉下来了,也吓了一跳,忙结结巴巴地答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稿子,那个作者。唉,我是说高灵在定背山,这个稿子写的也是定背山。唉——”方泽斌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好半天,刘纯总算明白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稿子,上次那个神神道道的作者也投了一个,内容几乎差不多。
       方泽斌指着那行让刘纯心动的句子道:“尤其是这里,只改了一个字,‘她’变成了‘他’,这是我印象最深的。当初,我差点儿也把这个稿子送来了。”
       刘纯也开始有点疑心了,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翻看了昨天的邮件,发现这个邮箱根本不是高灵用的邮箱。难道她又重新注册了一个新邮箱不成?这个稿子的文风,已经让他有些困惑,现在,方泽斌又告诉了他这些,刘纯开始意识到,高灵这次可能真有麻烦了。
       刘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给这个邮箱回复了一个邮件,“实话说,你究竟是谁?”然后,他燃着了一支烟,静静地等待着新邮件的出现。
       工夫不大,刘纯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是高灵的手机发来的。“阿纯,你好像变得疑神疑鬼了。这个邮箱,是我刚注册的。爱你的灵。”刘纯立即拨打高灵的手机,然而,手机里再一次传出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挂机,或不在服务区。”
       这不是高灵的作风,根本不是。她如果能上网,则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邮箱,犯不着注册新邮箱;她能发短信,说明网络通畅,完全可以打电话给自己,犯不着和自己捉迷藏。刘纯用百度搜了一下定背山,令他瞠目结舌的事终于发生了——本省甚至邻省,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定背山的地方。厚重的迷雾笼住了刘纯的双眼,他已经难已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许久,刘纯才意识到他应该报警。因为在新闻单位,刘纯直接去了省厅,负责接待他的,是省厅的一个副处长。副处长听完他的叙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刘记者,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我记得我们破过一个案子,好像是利用网游游戏发财的,其中就有什么叫垫背山;不过,不是这个定,而是气垫的垫。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高灵是否真是失踪。这一切,还仅仅是你的感觉而已。”副处长的意思,刘纯明白,没有确凿的把握,公安部门是不能随便立案的。这个副处长的话,让刘纯十分生气,倒不是说对方公事公办,而是他的言语里,用了另一个“垫”字。临死还得拉个垫背的,这层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刘纯决定去找高灵。如果没有了高灵,那他就丧失了生命!工作,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没有等刘纯出去寻找,高灵的事已经在全报社传遍了,唯独刘纯自己蒙在了鼓里。
       看着刘纯失魂落魄的样子,主编对他说:“刘助理,如果你近期有事的话,报社可以给你半个月的假。”
       刘纯一愣,主编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高纯的事我已经了解到了,你就放心地去找她吧。说实话,这个女孩的文笔真不错,很是让人喜欢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纯也不客气,立即应道:“那好,那就谢谢主编了。”他说着,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带上了一部数码相机,再次直奔省公安厅而去。他想通过省厅那位副处长介绍,让移动公司查一下高纯手机所在的方位。找到了手机,就意味着找到了人。这一点,相信那位副处长不会拒绝吧。
       还没有等到刘纯赶到省厅,方泽斌又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你,头儿,你那办公用的邮箱里,又收到了高纯寄来的邮件。”刘纯走前,把自己的办公邮箱交给了方泽斌。一是他信任方泽斌;二是,工作也得有个交待。
       刘纯兴奋地立即往回赶。果然,方泽斌正在阅读那封邮件。见到刘纯进来,方泽斌的面色有些沉重:“头儿,这回,还是我以前收到的稿件中的一个。你说,该怎么办呢?”
       刘纯也不理他,坐下来慢慢地阅读起这封写了高灵名字的邮件。文章很诡异,说的仍是定背山一带的人文景物,只是,唯心色彩越来越浓厚了。刘纯对高灵还是十分了解的,如果没有方泽斌之前的吓唬,以及高灵那神出鬼没的手机,刘纯宁愿相信这篇稿就是出自高灵之手。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孤身一人处在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这足以让他惊心万分。
       忽然,刘纯的眼前一亮。邮件的结尾处,分明出现了一个真实的地址:“青阳县宁山区宁山路17号。”
       莫非定背山就是宁山?刘纯也顾不上评价这个稿子的优劣,立即在网上搜索起来,青阳县果然有宁山这个地方,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有个网页甚至说,宁山被当地人称为定背山。刘纯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稿子你酌情处理上报吧。”刘纯丢给方泽斌一句话,夺门而出。
       刘纯这次去的位置,是长途汽车站。他在报社门前拦了辆车,就在他上车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报社。处于13楼的晚报社,刘纯隐隐感觉有人站在窗户后正盯着他。但是,楼层太高,太阳又刺眼,他也分辨不出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车上逢故知
       从省城开往青阳县的大巴,每天下午两点半才有一班车。刘纯算是赶巧了,他上车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零几分。车上满满一车人——下半年,各地返乡的打工仔、打工妹,大包小包地,塞满了车上的过道。刘纯苦笑着摇摇头,座位,已经没有了。因为横七竖八摆在地上的包裹上,都坐着人。
       这时,后排座上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起来:“刘记者,是您吗?”
       刘纯向后一看,那里已经站起来一个扎着粗辫子的年轻女孩,这女孩圆圆的脸蛋,身上穿着件桃花色的羽绒衫,手里竟然还抱着条白色的京巴狗。刘纯根本过不去那边,只好点头示意,心里则在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一次?
       那女孩“格格”地笑了起来:“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巧了。您过来坐吧。”这时,有人要坐到那姑娘的身边,只听那女孩一声怒斥,“你干什么?这座位也是我掏钱买的,本来是给狗坐的。”
       刘纯好不容易挤过去几步,猛听这话,脸“腾”地一下红了。那姑娘赶走了抢座的人,又向刘纯躬了一下腰,羞涩地说道:“您瞧我这张嘴,笨得不会说话了。不过,也是实话,路远,我的确是给我家的小贝买了个座。我爸可喜欢小贝了,他上省城开会,还特意打电话来,叫我把小贝送过去给他看看。您,快过来坐吧。”
       刘纯只好硬着头皮,在一群艳羡的目光里,来到了那个狗专座边,一屁股坐下了。他已经想起来了,自己曾去青阳县城采访过一个县委副书记,难不成她就是那个副书记的女儿?印象中,那个副书记姓吴,叫吴什么来着。
       果然那个女孩说道:“刘记者,您忘了我了吧?您采访我爸爸的时候,我也在她的办公室呢。我叫吴芝兰,现在宁山区工作,任区团委副书记;改天我工作干得好,也让您采访我一下。”这话一说,刘纯心里就有些气了。这算什么,当报纸是自己的窗帘布呢。不过,宁山区这三个字消除了他的怒气,那封邮件后面的地址,写的不就是宁山区宁山路吗?现在让自己遇上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也算是老天有眼,安排她在自己这一行中帮忙吧。
       刘纯正想着,吴芝兰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刘记者,您这是去哪里?不会就是我们的宁山吧?哈,我想起来了,您是去采访祭祀?”
       祭祀?刘纯呆了一呆。吴芝兰连忙说道:“看样子您不知道,等坐完这趟车,我下去告诉您。对了,您是去宁山吗?”吴芝兰本来就挨着刘纯坐的,她这一压低声音,与刘纯的距离就越发近了。刘纯已经能闻到吴芝兰身上隐隐约约的体香味,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忙点头,算是默认了。
       吴芝兰显然也意识到太靠近了些,把身子向后缩了缩,她怀中的京巴狗,就像是个孩子一样,瞪着双溜圆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刘纯。
       刘纯此时已经很是好奇了,宁山那里,还有祭祀活动,便问:“现在的祭祀,是官方行为,还是民间行为?”
       长路漫漫,有一个感兴趣的话题,也足以解除疲劳,作为一个记者,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怎么说呢,半官方半民间吧。”吴芝兰随口说道。说了这一句后,吴芝兰停住了,瞟了一眼车内的乘客,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这个话题很敏感,她的样子,看来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就在刘纯找不到下一句该怎么说的时候,吴芝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正是那曲红遍了网络的《香水有毒》。吴芝兰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接听,而是直接挂断了。她刚把那部红色的超薄手机放进了衣兜,又从她口袋里传出“滴”的一声。显然,那位打电话来的,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了。
       吴芝兰又一次打开手机,伸出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摁了会儿,然后如释重负地收好了。她做这些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子,像是怕刘纯偷看她书写的内容似的。真是小女儿家的样子,刘纯嘴角不由地漾起了一丝笑意。
       一路上,不时地有人下车,车上的人越来越少,路也越走越偏僻。刘纯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天已渐黑了,仄仄的乡间公路忽高忽低地延伸至无边的远方。
       “再有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吴芝兰幽幽地说道。
       三个小时后,那岂不是入夜了。刘纯头皮一阵发麻,不过,他相信,对自己客气有加的吴芝兰到时肯定会帮自己寻着一个住处的。
       车继续向前驶着,刘纯已经注意到道路狭窄的原因了,这里,竟然都是起伏绵延的山丘。大巴驶过,丢下一个个山丘时,让他联想到幼时常见的坟茔。一种旅途中特有的忧伤情绪不期而至,以及高灵与他失去联系后,带给他种种惊惶和不安,一时间全都涌至心头。一时间,刘纯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我得下去会儿,”吴芝兰忽然说道。她也没管刘纯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抱着小狗走到了车门边。在那里,吴芝兰和那个女售票员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下了车。
       吴芝兰下车后,车竟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驶去。刘纯一惊,他看了一眼身边,吴芝兰没有落下任何行李。他正要说什么,那个售票员向他看了一眼,说:“小伙子,那姑娘要我告诉你,说她走了。”
       这就走了?刘纯惊讶不已。实指望今晚的住处由这个丫头帮着安排一下,结果却是半途被人抛下了。他忽然想到吴芝兰在车上前后的举动,心里不由地“格登”一下。这个女孩行为举止,前后不一致,难道是因为她收到那条短信的缘故?还有,她嘴里的祭祀又会是什么呢?
       祭祀的陷阱
       车足足又向前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售票员告诉他,他要到的宁山区到了。刘纯下了车之后,看着茫茫的夜色,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里,并不是车站,而是一个小村落。刘纯有心想问售票员可以在哪里借宿一夜,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眼看着车又往前开走了,刘纯想,那个小妮子吴芝兰,下车前还不知怎么编排的自己。要不,那售票员的眼神怎么那样奇怪。
       刘纯信步向村里走去,沿途,是错落有致的石板路。初冬夜露竟然如雨水一般,沾衣即湿。一户户人家,门都掩得严严实实的,只透出丝许的光芒。刘纯心底一阵阵发凉,今晚,自己该夜宿何处呢?还有,不争气的肚子抗议得越来越严厉了!
       就在刘纯四顾茫然之际,远远地听到村子的那一端响起了急促的钟声。紧接着,他身边的几户人家的门先后打开了,先是小孩子们哄笑的声音:“哦,哦,开始了,开始喽。”接着则听到各家大人们的训斥声:“叫什么叫啊?小心点,小心点。”
       这时,灯光下第一个走到路上来的人见到了刘纯,“咦”地一声叫了起来,“你,你好像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啊?”
       刘纯陪着笑答道:“是的,我刚到这里,正找地方投宿呢。”他也看到了问话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挺凶。
       “唉,是啊。我们这里没旅店呢,要不,等祭祀完毕后,住到我家来吧。吃饭了吗?”那人又问道。
       刘纯本想说吃过了,可他的肚子不争气,恰在此时“咕噜咕噜”地叫唤了几声。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向屋里嚷道:“孩他妈,家里还有芋头吗?有远道来的客人呢。”刘纯感激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恭敬地递了过去。那人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却没有立即点着。
       那人领着刘纯走进屋里,刘纯不禁呆了一呆。这冬天里的,屋里的女人只穿着件薄薄的外套,十多岁的孩子更是可怜,脚下竟靸着凉拖鞋。屋里陈设十分简单,几乎看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
       刘纯吃了几口女主人端来的热腾腾的芋头,胃里舒服多了,便问:“大哥,这祭祀祭的是什么呀?”
       男人见问,燃着了那根烟,猛吸了一口,瓮声瓮气地答道:“谁?山神呗。让他老人家发慈悲,保佑咱明年风调雨顺,芋头丰收。丰收了又怎样?还不是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怒喝:“姚东东,你在胡说什么?告诉你,得罪了山神,有你好过的。”说着,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壮汉,一脸怒气。
       姚东东慌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村长。”那村长根本没理他,而是将探询的目光向刘纯扫了过来。
       
       刘纯看出来,这个村长在村里肯定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于是掏出了记者证,在那村长面前晃了晃。“我是省里来的记者,想问问情况,村长不会见怪吧?”
       那壮汉一听刘纯是省里来的,连忙陪着笑脸道:“怎么会,哪会呢?对了,姚东东,你快点儿。”说到这里,村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向刘纯陪笑道,“领导一路劳累。姚东东,早点让领导休息吧。”
       “村长,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识见识你们这儿的祭祀活动,我可以去旁观吗?”刘纯问得很客气。他知道,在一些穷苦的地方,往往地方势力很强,不能用高压的姿势去逼。刘纯说着,给村长敬了烟。
       村长贪婪地看了看刘纯手里的香烟盒,舔舔嘴唇,摇摇头,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们山里人的祭祀,是不能有生人在场的。”
       刘纯也没有勉强,苦笑道:“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村长和姚东东一家往外走,刘纯想跟着出去,谁知,村长一出姚东东家的门,一把铁锁“咣当”一声,扣上了门上的锁眼。“别让他出来了,小心点,锁好。”村长低声地命令着。随着大铁锁“咔嚓”一下,接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走过,跟着又是一阵阵急促的脚步走过。
       刘纯心里如同一只猫在挠着,记者的职业病犯了。他在前门试了试,门板纹丝不动。山里的实木门板,沉得像具死尸。后门倒是能打开,可惜一推开,他就失望了,外面是密密实实的一大片竹林。这竹林谁知道走到哪里才是尽头呢。
       刘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外面的钟声越来越急促,祭祀活动肯定在进行了,可他却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出不了笼子。
       也正是因为掏出了手机,刘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里,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没准儿他打电话给高灵时,高灵也正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想到这里,他热血上涌,他决定从竹林出去。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滴”地一下来了条短信:“我在竹林里等着你。”
       困兽犹斗
       对于刘纯来说,这个短信丝毫没有让他害怕,相反,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尽管发来短信的这个号码他很陌生,不管如何,竹林里总是有人在等着他。然而,等他走出后门,一直到穿过了竹林,也没看到有任何人在那里面。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映照着大地,一片雪白。等刘纯走出竹林,他才发现,哪里是月光,而是一片火光。祭祀还没有开始,他所处的位置,恰好在一个土丘上。这也很好理解,竹倚山,房倚竹。姚东东的家就是这样设定的。
       前方,一块空旷的地界上,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头,木头的中央部分,拉着电线,接通了一盏明亮的水银灯。村民们分两排站立于木杆的两边,只有村长和姚东东,还有一个矮个子,正焦躁地说着“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押来?”
       木杆正对刘纯这一边,前面是一个祭坛,供着三牲——猪头羊头和牛头。一个大铁桶放置在祭坛的旁边。刘纯正纳闷这铁桶是干什么用的,忽然听到有人说:“老三押着那丫头来了。”不知为什么,刘纯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心里忽地念叨起来:千万不要是高灵啊,千万不要!如果真的是她,自己有什么本领,在这群愚昧无知的人手中,抢走自己的爱人呢!?
       人群中,一阵躁动之后,一个女子被两个大汉押了过来。刘纯急切地想看到那人的脸,可惜,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倒是她那身衣服,让刘纯觉得眼熟,再一想,他不禁吃了一惊,桃花色的羽绒服,难道是吴芝兰?怎么会呢,她不是在中途下了车吗?再说,吴芝兰还是这个区的团委副书记呢!
       两个人将那女子绑到木杆上,用粗绳拴好,然后向村长欠了欠身,退了下去。村长声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挥舞着手,向着人群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知道,我们的衣食,来源于山神的庇护。然而,这一年多来,在这个区域,我们的村落虽贫穷落后,却也安宁祥和,但最近有人搅乱了这些,打破了我们山村的安静。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把山神给侍奉好,他老人家不高兴了!老三这次逮住了这个不尊奉神灵的女子,我们要用她祭神。现在,鸣钟三响。”
       钟声“嗡嗡”地响了三下,这时,那女子忽然抬了一下头,刘纯看得真真切切,她不是吴芝兰,又会是谁呢!
       刘纯虽恼她半路丢下自己,可也不忍见她成为牺牲品,可是要救她,谈何容易。这时,他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短信:“等火燃起时,请用你的数码相机拍几张照片,记住,要打开闪光灯。”
       刘纯这回傻了眼了,难道身边一直有人在暗中窥伺着自己不成?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带了数码相机?还有,他暗中盯着自己,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呢?
       就在刘纯发愣的时候,村长燃起一根火把,丢进那只大铁桶里,火“腾”地一下冲出了老高。
       “祭祀开始!”村长沉声说道。刘纯已经打开了数码相机,对准那里,“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猛闪了几下之后,村长注意到了,只见他脸色一沉,眼睛向竹林方向看了过来。刘纯知道,对方已发现了自己。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村长向人群挥了挥手:“山神刚才显威了,闪电呢。今晚祭祀可能不祥,各位先回去吧。”村长的威望看起来极高,人们也没有什么异议,竟然各自解散了,连旁观的孩子也没说什么。
       一时间,刘纯懵住了。
       刘纯看到村长走近姚东东,耳语了几句,两人疾步向自己这边奔来。刘纯不敢怠慢,急急地退回竹林,五分钟后,他回到了姚东东的家里,然后三两下脱了衣服,爬上姚东东给他休息的床铺。
       时辰不大,就听到村长和姚东东在前门口说话,锁也被打开了。“门锁得好好的,他出不去的。现在屋里没了声音,可能睡着了。”这是姚东东的声音。
       村长哼了一声,“要我说,刚才要不是有人偷着拍照,今晚的戏还不知道该怎么演呢?老三说,那小娘子溜了。正愁没法交差,吴书记自告奉勇地充当了一回这角色。”
       吴芝兰是客串的!刘纯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刘纯觉得这个村子充满了诡异。
       “说真的,她胆也真够大的。村民们对祭山神仪式看得很重,今天又是十五。万一闹起来,真是不得了。”村长说着,又低低地和姚东东说了句什么,然后扯着嗓门叫道,“那我走了。明天,我来你家陪省里来的记者吃饭。酒是我的,菜是你的。”
       这一夜,刘纯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可是,他是什么也没弄明白。直到他浑浑沌沌地睡着时,脑子里还在转着一个问题:姚东东的妻子和孩子呢?他们怎么没有回来?一路的奔波和晚上的惊愕,让刘纯精疲力竭,不一会儿便睡了。半夜时分,猛听到有人一声大哭:“我的儿啊,你究竟去了哪里了?”刘纯猛然惊醒,他侧身听了听,屋外并没有声音。倒是屋里,虽然没有开灯,可他透过窗户玻璃渗进来的月光,依稀看出似乎有个人坐在自己的床边。
       梦中之梦
       刘纯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他大着胆子,想要伸出手去揿亮床边的电灯。结果,身体就像被人死死压住了似的,没法动。刘纯拼命地挣扎着扭动自己的身体,想尽快摆脱困境,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最后,他索性不再努力了,脑子反而变得清醒起来——他这趟来宁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恋人高灵,如今,还不知道高灵身在何处,自己却身陷于此了。难道,这里真的是有什么灵异之处?
       床边真的是有人。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伸出一双柔软至极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刘纯的面颊;接着,那人又俯下身来,吻了吻刘纯。斑驳的月色,把那人的身形打印在墙壁上,显得是那样的婀娜有姿。
       她会是谁?是自己的高灵吗?刘纯怔怔地看着她转过身去,拧开了门把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终于放亮了,刘纯爬下床时,发现姚东东家里的一切安然无恙。女主人正在厨房做饭,孩子则早早地起了床,正在堂屋里读着课文,不时催促着他的母亲,说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刘纯再次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他整理了一下床铺,忽然,枕边的一根长发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根长发,不过尺余长。记得高灵的头发就是这个长度,难道昨晚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地发生过?
       刘纯又看了看自己相机里的照片,月色下,祭祀活动显得怪诞极了,村长的面孔阴森可怖,村民们狂热,没有半点理性可言。高灵如果真的是在这里,那有多危险啊。
       早饭后,吴芝兰在村长的陪同下,来看望刘纯。刘纯此时见到吴芝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说,气氛显得极为尴尬。村长识趣地离开了,吴芝兰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中途下了车。“我下车的那里,是区委所在地。这里的人很封建的,如果看到你和我结伴而行,会有很多闲话的。对了,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采访任务啊?”
       刘纯摇摇头,说这次出门只是散散心,没有什么的。“我有个朋友,在我之前来了这里,我现在想找到她。”
       吴芝兰讶异地看了一眼刘纯,突然问道:“你的朋友,她是不是一个女孩?”刘纯心里一阵狂跳,有门,吴芝兰知道。他刚点点头,吴芝兰却又黯然地说道,“我帮不了你。她的处境,可能很危险。谁知道呢?而且,她在这个村落的可能性极小。要知道,宁山的范围很大的,村庄也多。”
       “这里能上网吗?”刘纯又换了个话题。找到可以上网的地方,就有了找到高灵的可能性。不管她是被劫持了,还是她自己故弄玄虚。
       “不能。这里连有电话的户数都少,大概只有三户的样子。我们不聊这个话题吧,难得来一趟,我今天和村长陪你转转?”
       在村长和吴芝兰的陪同下,刘纯走进了山林之中。他发现,这里虽称不上是崇山峻岭,可也是山连着山,林挨着林,要是没有当地人引路,一旦涉足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三个人边走边聊,刘纯了解到这个村子是吴芝兰的脱贫点,她隔三差五地就来这里,为的是把山区的群众引上致富路。“难哪,没有好路子,山里除了芋头和山药,几乎没什么可以种植的经济作物了,连棉花都难已成活。”
       一行人正走着,刘纯接到了方泽斌从省城打来的电话:“告诉你,高灵上次的那个文章,被主编签发了。她最近又来了文章,文风越发的诡异;对了,后面还有图片,我发来给你看看。你的手机能接收吗?”
       刘纯说:“行,快发吧。”工夫不大,他收到了一张图片,图片很简单,一条甬道笔直地通往山腰,手机此时提示,要刘纯按向下键继续前行。刘纯想了想,还是放在了一边,又转了会儿,看了会山景,时间已指向中午,三人这才返回去了。
       午餐安排在姚东东家,极是丰盛。有鱼有肉,有山中野味。酒是村长拿来的,竟然是五粮液。喝过酒,主食端上来了,是米饭。刘纯笑道:“我还以为是芋头呢。”
       吴芝兰看了看他,半晌没言语,倒是姚东东接过话说道:“芋头刚吃味道也可以,就是吃过爱……”村长打断了姚东东的话,“爱,爱什么?吃饭不要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不就是爱放屁吗?”吴芝兰“格格”地笑了起来,姚东东受了委屈似的,低下了头。
       刘纯意识到姚东东刚才根本不是说爱放屁什么的,肯定是另一句,但被村长拦住了没让说。因此,饭后村长和吴芝兰让他休息时,刘纯特意叫来姚东东,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姚东东毕竟憨厚,挠挠头答道:“爱做梦。芋头吃超了量,睡觉时,梦就做个没停。”
       刘纯恍然大悟,敢情昨晚自己不停地做梦,是因为这山区里的芋头吃多了。可是,自己枕边的长发又做何解释呢?“昨晚你家有客人?”刘纯继续套着姚东东的话,这个男主人喝了酒之后,显得很有山里人特有的质朴,比村长好沟通多了。姚东东却显得紧张起来,他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没有。”
       看着姚东东的神色,刘纯就知道他在撒谎,难道高灵就被软禁在他的家里?地下室?还是哪个没有被自己发现的角落?
       刘纯没有追问下去,姚东东两口子出去后,他在他们家里胡乱地找了起来。他首先敲敲地下,地下显然是实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房子很简单,四间平房,房间都没有上锁,哪个角落也藏不了人。那这个姚东东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就在刘纯四处寻找时,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鬼鬼祟祟,也像在找什么。这人,刘纯见过。
       山洞惊魂
       原来这人是村长嘴里的老三。他本来可能觉得屋里没人,可是,等到他拿到一袋东西之后,忽然定住了。门缝里外的四只眼对在了一起。
       屋里人和屋外的人对峙了许久,老三咂了咂嘴,迅速地离开了。他没注意到自己手里那个袋子竟然是破的,掉下来一块东西。刘纯估计老三已经走远了,打开房门,一眼就瞥见地上的黄色芋头。他思考了一会儿,将芋头拿到厨房,切下一小块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等姚东东回家后,他很快发现丢了东西,愤怒地看了刘纯一眼,立即冲了出去。不一会儿,老三和村长,还有一大帮村民都赶来了,将刘纯团团围住。
       老三显得很阴鸷,盯着刘纯冷冷地说道:“说,省城来的大记者,你把那袋芋头放哪儿?”
       这真是贼喊捉贼。刘纯正要答话,村长挥了挥手,指示道:“把他押走,和那个女人放一块儿去。”
       两个壮汉拉着刘纯就走。这时,老三看到刘纯鼓鼓囊囊的口袋,上前一掏,原来是刘纯的数码相机。
       这老三看起来很懂行,三下两下就翻开了图片,“村长,昨晚这人偷偷把我们拍进去了。”
       村长哈哈大笑道:“好,很好。大记者,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进来。搜,搜遍他。”手机,那一小块芋头,连同刘纯身上的现金,全部被这帮村民们拿走了。
       刘纯本以为青天白日,这帮人拿自己也没辙,没想到他们竟是无法无天。他们带上刘纯,从姚东东家的后门出去,快步穿过竹林,然后越过了三个山坡,那里地势显得平坦了许多。
       刘纯一心想记住道路的走向,以及山体的标志,可是,他发觉,经过的三座小山坡几乎是一模一样,并无二致。刘纯意识到,这个宁山,可能是自己的葬身之所了。可是,他究竟做过什么,得罪了这帮山里人呢?还有,他们嘴里的那个女人,又会是谁呢?
       山路越走越窄,正走着,道路一转,层峦叠障地出现了一个罅口。再踏入罅口,刘纯忽地觉得,他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因为这里,就像他曾经听说过的那样,两座镜子一般的山峰对立,云雾缭绕,那或浅或深的白色雾气中,分明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方泽斌说的全是真的。当时,方泽斌提到这些的时候,刘纯和副主编想的一样,以为是天方夜谭;现在看来,方泽斌真的可能接收过那些邮件。刘纯虽然有些害怕,可是,他感觉自己来的地方还是对的。只要有机会出去,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明白究竟。
       山下还有路,只是,伸向了一个山洞。刘纯分明觉得这些山民也害怕起来,他们在洞口将刘纯推了进去,又塞给他几块芋头,然后用石块封住了那里。里面,一片黑暗,刘纯摸索着继续前行,触手之处,是冰凉的石壁。再向下,是一级一级的石阶,走着走着,他仿佛听到有一个遥遥的声音在召唤着他:“你终于还是来了。”
       洞的尽头,真的有人。刘纯已经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他急切地问道:“是谁,是谁在里面?”
       那人走动了,身形带动了气流,刘纯马上感觉到那是一股熟悉的体味。这一回,该不是梦境了吧?刘纯用力一咬自己的手指,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你也来了?我,我就是你的灵风啊。”灵风?高灵?刘纯冷笑了,这哪里是高灵。声音不是,体香不是。要真的是高灵的话,她早已扑过来和自己拥在一起了。可是,刘纯马上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尽管他确定这人看不见自己,可她好像知道自己是谁一样。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只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刘纯,此时,一条毛茸茸的东西也到了刘纯的脚边,刘纯用脚一踢,那东西“汪”地一声叫了起来。果然是她,吴芝兰。
       
       吴芝兰急急地斥道:“你疯了,干吗踢小贝啊?”
       刘纯恨恨地问道:“没想到你自己承认了。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把高灵弄到哪里去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高灵是来了这里,但她现在不在这儿。”吴芝兰痛快地答道。
       可接下来,他问吴芝兰是怎么把高灵找来的,以及现在高灵身在何处,她做这一切究竟是何目的,吴芝兰死活不开口了。
       洞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冻得两人牙床“格格”打战。刘纯尝试着继续向前走,他想找到洞的另一端,看有没有出口。吴芝兰冷笑道:“别白费气力了。我找过了,早就找过了。要知道,我被关起来的时间,可是在你之前。中午喝过酒,我就被那狡诈的村长抓来了。”
       刘纯一阵绝望。他本来想找到高灵,结果自己无缘无故地被关在了这里,虽说遇上了导致高灵失踪的吴芝兰,可对方就是不开口。
       “刘纯,你抱着我。这样,我们俩还能多挨一段时间。”吴芝兰几乎是恳求了。“不,我做不到。”刘纯知道她说的在理,可是,他倔强地拒绝了。
       “你在为高灵守贞洁?哈哈,你别忘了,我可是早就亲吻过你了。你当时还很热切啊,这才发生多长时间,你就忘了?”
       原来昨晚是她!刘纯气得直发抖,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美丽,实际却是条毒蛇。
       “刘纯,你的高灵,她真的是爱你的吗,我看也未必吧!”吴芝兰继续说道,“我可是有证据的哟,要不要看一看?”
       欲望的交叉
       刘纯自然不相信这些,可是,出于热恋中的人的本能,他还是接过了吴芝兰的手机。屏幕的荧光映亮了一小片区域,刘纯看到屏幕上,是高灵和方泽斌肩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
       尽管这张照片,让刘纯心痛不已,可他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豁达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怎么样?伤心了吧?”吴芝兰得意地说道,“你视她为鲜花一朵,可人家未必把你当成是最好的牛粪呢。”她信口胡扯着。
       “哼,这张照片能说明什么?你让我仅仅从两人的合影上得到什么结论,也未免太随意了吧。即使真有什么,我也只会祝福他们。再说,我的高灵,她不是言行不一的人。”刘纯这时有些冲动起来。
       “你!”吴芝兰为之气结,好半天没再说什么。刘纯也不想打口水战,他双臂紧紧抱在前胸,抵御着洞内一阵阵的寒气。
       “刘纯,你真傻啊。放着省城不呆,跑来这里做什么,要是死在这里,岂不冤了?”吴芝兰忽地说。
       刘纯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因为他刚才看吴芝兰手机时,发现那上面有信号,这就说明,吴芝兰完全可以向外面呼救。除非她不想活了。刘纯在等待着,他要跟吴芝兰比一比,比谁最终沉不住气,到那时,一切真相都会露出来。
       吴芝兰没想到这一时半会儿刘纯已经动了这么多心思,她见刘纯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不理我可以。实话说吧,我和高灵是大学同学,她的邮箱我一直记着的呢。我在这里蹲点,想让这里的村民们脱贫致富,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具备发展条件。要想让老百姓有钱,就得花点其他功夫。比如,弄些恐怖的灵异的东西,吸引游客前来。这些,离不开报纸和电视的宣传。我知道她和你是恋人,所以,用她的名字发稿在报纸上,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于是,我化名厉小君,又弄了些图片,把高灵骗到这里来了。她见到是我,也没多想,就安顿下来了。第二天她就写了稿,可惜不符合我的要求,我把她软禁了。发给你的,却是我写的稿。”
       原来如此,刘纯有些明白了。可是,这个女人既然一心为老百姓办事,怎么也会被那些人关押到这里来呢?
       “说实话,我是小县城人,对省城,有着莫名的向往。那天,你采访我爸爸的时候,我,我对你一见钟情!这次请高灵,不仅因为她是作家,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友;找到她,就意味着能见到你。你真的来了,只是,一露面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让村长害怕起来。反正,你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尽管村长的计划我是才知道的。”吴芝兰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我们被关在这里,除非村里有人来救,否则根本出不去。就算是打电话报警,等警察来了,我们也冻死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刘纯吓了一跳,吴芝兰说的是事实。就算她的电话能与外面联系又怎么样,等到救援人员到了,他不死,也差不离儿。
       “村长究竟有什么计划?你说吧。就算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刘纯坚定地说道。看来,一开始,高灵是吴芝兰弄来的,现在可能在村长的手里。
       “因为芋头。村长他种植了一种神奇的芋头,本来我不知道,直到中午吃饭时,我才意识到的。因为村长自始至终对我的开发计划没什么兴趣。他和村民们在一起种的芋头,吃了可以上瘾,会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我晚上走进你的房间,你毫无反应,说明你肯定在梦里,或者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把这事前后一联想,问村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既然你全知道了,也得关起来吃点芋头。按他的说法,这芋头甚至可以改变人的记忆。当然,价格肯定也差不了。”吴芝兰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刘纯心里还是有很多疑团,但他不想再问了。他要弄清楚,高灵究竟在谁的手上。“高灵被我囚在这个村里后,一开始就在你住的姚东东家。后来,老三他们要烧死她,并说作为祭祀时的祭品。那时,我还在省城的车上,收到这条短信,抢先在你前面下车,又抄近路打车过来的,我怕出大事。可是,祭祀已经说了,就得办下去;万般无奈之下,我代替了高灵。为了自救,我让另一个人帮了我。可高灵的去向,我就不清楚了,村长也没说。”吴芝兰说着,犹豫了,没再说下去了。
       刘纯恨恨地摇了摇头,这哪里是蹲点的干部啊,分明就是一个爱使小性子的神经质女孩。吴芝兰含在嘴里没说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一直给自己发短信的人。想到这里,他决定诈她一诈,慢慢地说出了一个人名来。
       果然,吴芝兰一听这人的名字,不由地呆住了。“原来,你早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刘纯几乎喊起来了,“既然真的是他,那你还不快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救你啊!快,快点。”
       爱的罪过
       吴芝兰却又迟疑了,“万一他不救我怎么办?按你这么猜,高灵肯定在他的手里,他得到了高灵,还会管我吗?”
       “会的!”刘纯肯定地答道,“只要他看到你的手机能打出去,就一定会来救你;当然,你必须得说,我和你在一起,也被关在这里。只要他不救,他就是犯罪。我活着出去,可以既往不咎;我死了,他也跑不了,准要把牢底坐穿。”
       吴芝兰将信将疑地拨通了方泽斌的电话,果然,对方一听她和刘纯在一起,马上痛快地答应了。“行,我马上让村长来放你们。”
       方泽斌掺合了这一切,本来是刘纯的猜测,可现在方泽斌真的出现了,不由地让刘纯气得要死。这么说,这些苦头,就是方泽斌让他吃的!刘纯一把夺过吴芝兰的手机,快速地摁了几行字,发送了出去,然后,又把信息内容删除了。
       吴芝兰担心地问道:“刘大哥,你没有报警吧。我算是有罪,可是,这也只是爱的罪。”爱的罪!爱的罪!是啊,自己找高灵,不也是因爱而受罪吗?自己受了罪,高灵是死是活,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洞门被拉开后,迎接他俩的,是一片曙光。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刘纯让吴芝兰先爬了上去,自己紧随其后,他看到了村长,看到了方泽斌;接着,他看到了瘦得不成人形的高灵。刘纯迎上去,想把高灵拥进怀里,然而,方泽斌却拦住了他:“刘助理,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想,你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吧。我来救的,是吴芝兰,不是你。能让高灵见见你,也算是同事一场的交待。就算你现在扑过去,她也未必能认出你呢!”
       刘纯气得眼睛直冒火,他点点头:“方泽斌,算我看错了你。让我再进去也可以,但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好,有骨气。我告诉你吧,我爱上了高灵,从那次笔会之后,高灵对我也有好感,但你这个该死的出现了。后来吴芝兰投稿给我,我没要。但我觉得她有灵气,所以在报社见了她几次,甚至想追求她了。后来,她告诉我说她最爱的人是你,我决定成全她和你,于是,我设计了一个手机迷宫游戏,让高灵沉迷其中,我甚至安排你和吴芝兰在长途车上见面,这样,我们皆大欢喜。可是计划进行到了一半,我父亲他不同意这个计划,因为他要种芋头。所以,计划的一切都改变了。”方泽斌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村长。刘纯愣住了,原来这两人是父子呢。
       
       “什么芋头,为什么有这样的奇效?”刘纯不紧不慢地问着,心里却在急切地盼望着,看看省厅的那个副处长有没有把自己求救的话放在心上。那个副处长只要及时地指示了,今天也算可以逃过一劫。
       方泽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把刘纯当成是将死之人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在主编给你假期之后,才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芋头叫魔芋,是和鸦片的混种。普通芋头一元二角一斤,这个要达到十元多。所以,你出门前,我盯着你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不能让你找到高灵,要让宁山成为你的终眠地。”
       “好,好,我可以死而瞑目了。但我还想和高灵说几句话,行吗?”刘纯哀求道。
       “不行。绝对不行。实话说,她吃了很多魔芋,对你们的过去已经没有了印象,以后也不会有印象了。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回到洞里去,不露痕迹地回去。其实,我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你和吴芝兰一起下到洞里,做对苦命鸳鸯,大家皆大欢喜!”方泽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爱的罪,难道这真是因为爱而犯的罪吗?刘纯看看方泽斌,又看看村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灵身上。她一直都是冰雪聪明的,谁知落到了这帮恶棍的手里了。难道她吃过魔芋之后,真的对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吗?刘纯热切地看着她,他期待高灵的眼里闪过惊喜,然后再像往常一样,扑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再然后,小鸟依人似地偎着自己。可是,时间过去了一秒又一秒,高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当地的警方,也没有赶到。
       刘纯绝望地再一次向洞里走去。洞里,依旧是冰冷彻骨,可是刘纯的心里更冷。他的爱情,就这样被几块芋头给掩埋了!他的未来,和他曾经所有美好的理想,全都将埋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这样一想,高灵也算幸运,她失忆了,就不会有痛苦。只要她没有痛苦,自己也就没有了什么惋惜了。
       刘纯并没有回过头去,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再留恋的了。恰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刘大哥,我陪你!”是吴芝兰,难道最后真的要和她成为一对苦命鸳鸯吗?刘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吴芝兰挽住刘纯的胳膊,这次,刘纯没有拒绝。一个女孩,可以无所畏惧地和自己同赴死亡,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呢!
       就在这时,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在姚东东的带领下,包围了现场。姚东东看到村长,习惯性地低下了头说:“对不起,我害怕。”
       村长被抓走时,咆哮着骂道:“你,你这个孬种。”
       因吸食魔芋成瘾的并上姚东东家盗窃的老三也被逮捕了;村子里农户家的魔芋被警察们清理一空。
       刘纯和吴芝兰把高灵护送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过量地服用了魔芋提炼的毒素,导致高灵的脑神经坏死。高灵的母亲把女儿接了回去。不久,刘纯准备再次去看她时,接到高灵母亲的电话,高灵去世了。
       刘纯心里揪然而疼,他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件事。高灵活泼好动,她喜欢刺激给她带来的灵感,这些是错吗?
       送别了高灵,刘纯依旧朝九晚五的上班,那些伤痛,一点点地沉淀在心里。直到一天傍晚,他在下班的路上见到了吴芝兰。吴芝兰惊喜地奔过来:“我一直想再去找你,可我又不敢。我,可以给我赎罪的机会吗?”
       在宁山那个洞穴前,吴芝兰敢于同自己一齐赴死的场面浮现在刘纯的眼前,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挽住了吴芝兰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