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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穿幕行动
作者:胡志金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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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20世纪50年代后期,台湾国民党空军加紧了对大陆纵深的高空侦察,美国从“全球战略”出发,开始向台湾提供U-2型高空侦察机。台湾空军由此组建了“第三十五中队”,隶属国民党空军总部情报署。U-2型机最大飞行速度800公里/小时,最大航程7000公里,续航时间可高达9个小时,实用升限22870米。机上装备侦察、夜航、电子对抗、电磁波探测等先进系统。可在20000米高空拍摄照片,可供判读的横向范围达150里。国民党空军将U-2机的纵深飞行,称为“穿幕”行动。
       下面是40年前发生在当年祖国腹地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故事。
       钢枪在手
       1962年秋天的一个清晨,黎明的曙光悄然将窗玻璃擦亮。某军工厂的电工老韩起床了,他坐在一幢平房的门边看书。老韩看的是一本古代武侠小说《杨七郎打擂》。老韩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门边不远处自来水管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提着尿罐来到水管处,哗哗地冲洗。
       老韩立刻放下书,回到屋里提着一只木桶出来,走到水管边等候。女人把尿罐提到旁边,老韩把水桶放到水管下。水还在放着。老韩接了半桶水,一步跨过去,把半桶水放在女人面前。都没有说话。
       这个女人,人们暗地里叫她“地主婆”。其实只有三十多岁,很漂亮,皮肤也白皙。地主婆很感激地抬起眼来,看了老韩一眼。其实,此时无声胜有声。老韩也没说话,等地主婆把尿罐涮干净了,又不声不响地把小木桶提回来。这一切都被楼上张麻子看在眼里。
       四幢房子,两幢平房,近在咫尺,就连屋里人吃饭嚼脆骨的嘎嘣声都清晰可闻。是对居住在两丈以外楼房的地主婆,老韩格外有点“意思”。
       地主婆上楼后再没下来。她的男人下楼来了。男人实际形同虚设,都说地主婆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地主婆跟好几个男人关系都很暧昧,但绝不启齿表达,这一点,让看在眼里的张麻子、老韩等人迷茫。
       军工厂上班的信号声,就是如同警报样的东西,一响,十里之外的钢城都听得到。老韩、张麻子都上班走了,到了上午9点左右,一个戴警察帽子的人来了,此人姓向,单名一个为字,黑胖敦实,一来,怀里就抱一个大本本。小向是谢家湾地区户籍警,好像还没有婚配。小向户藉一上楼,转到楼上地主婆家,直截了当地问:“郭瑞,在干啥子?”
       地主婆坐在小板凳上看照片,正要收回,但来不及了。小向户籍一步抢上去,抓过照片捏在手里。“啥子人照的?”小向户籍把照片拿到走廊上看,发现照片上有一行小字:走向人生三十年。
       照片上是一个国民党空军飞行员,着空军飞行服。小向户籍当即把照片没收了,夹进大本本里,厉声喝道:“照片上那个国民党是谁?”地主婆哭丧着脸回答说:“我的哥哥。”“你哥哥是干啥子的?”小向户籍站着仍然没动,夹着大本本。地主婆勾着头,小心翼翼地说:“不晓得。”小向户籍火了,一下子揪住地主婆的头发,把地主婆的脸扬了起来,问:“不晓得是不是?不晓得?今天晚上又开斗争会,看你晓不晓得。”
       小向户籍与年轻漂亮的地主婆挨得很近,他闻到了地主婆的发香,立即将地主婆放下了,便说道:“郭瑞,我跟你说,你哥哥在台湾干啥子,难道我们不知道?是开飞机的!”
       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吃了饭,小向户籍早早地来了,找治安委员端来一把方木凳,把地主婆从楼上叫下来。这时,楼上楼下的人都出来了,两幢房的人也围了拢来。电工老韩帮忙接灯线,把一盏100瓦的电灯泡挂在一棵树上。小向户籍当众宣布:“现在,蒋介石在台湾叫嚣要反攻大陆,敌人在磨刀,同志们,我们今天晚上斗争地主婆,就是要准备打仗!”
       老韩挂好电灯泡之后,带头振臂高呼:“打倒人民公敌蒋介石!打倒阶级敌人!”
       在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嘻嘻哈哈地跟着老韩喊口号。气氛十分热烈,连周围的某军工厂的职工家属都来了,人们对顽固不化的地主婆嗤之以鼻,纷纷指着她的鼻子说:“打打打,打倒你这个狗日的地主婆!”
       站在板凳上的地主婆,低垂着脑袋,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双绣花鞋。100瓦的电灯泡照着地主婆一张煞白的脸。那张脸其实是很好看的,但此时人们将地主婆的美丽抹去了,口号声此起彼伏。小向户籍巡视了周围一眼,从容地将照片从荷包里拿出来,大声对群众说:“同志们,看见没有?上面是地主婆的一个国民党空军的哥哥,上面还写着啥子,走向人生30年!这不是想反攻倒算是什么?”
       一下子,群众的嘻笑没有了,又在老韩的带领下高呼口号。
       这时候,天空升起了红色的钢花。十里钢城每天都沸腾起红霞,映红了天,映红了地,大家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地主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板凳上,晶亮的汗水直往下淌。
       小向户籍在斗争会快结束时,又发表讲话说:“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同志们,我们不要忘了我们身边的定时炸弹,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哪!”
       “散会———”小向户籍把地主婆一把拉下来。
       地主婆猛劲被拽下来,她的一个乳房恰好撞在小向户籍的怀里。就是这一瞬间,美丽端庄的地主婆,脸儿哗地红了。可小向户籍完全不露声色地暗笑道:狗东西!
       下班回来,吃过饭后一直倚在走廊栏杆上的张麻子,又将小向户籍的这一举一动记在了心里。
       当天夜晚11点钟左右,张麻子披衣从屋里出来,朝地主婆家门边走去。他在玻璃窗上轻轻敲击了三下,便蹑手蹑脚地离开,转身下楼去了。
       张麻子径直朝职工医院门诊部的一片树林走去。回过头来时,地主婆也刚刚走到张麻子跟前,张麻子迫不及待地猛然抱住地主婆,两只手紧紧搂住地主婆婀娜的细腰。地主婆在张麻子的怀里紧张地呼吸,脸贴在张麻子的中山服口袋上,热乎乎的。
       大约几分钟后,天空出现了一个小红点,这个小红点在西区门诊部上空徘徊。地主婆从张麻子怀里抬起脸来,喃喃自语说:“看见没有?我的哥哥又回来啦!”张麻子没有明白地主婆的意思,问:“你的哥哥不是在台湾开飞机吗?你怎么知道?”地主婆在黑暗中启齿一笑,悄悄说:“我哥哥就是夜晚才开着飞机来的,说不定哪天,我要坐哥哥的飞机到台湾去。”张麻子赶快用手捂住她的嘴:“妹儿,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杀头的!”
       张麻子是舍不地主婆走。他又将女人抱在怀里,张狂地亲吻着女人的脸。
       天上的小红点消失了,只有十里钢城的钢花,不断地升起来又落下去,布满了西区门诊部上空的树林。两个人又依偎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分手,张麻子暗自嘀咕道:“格老子,老子这不明明是在玩火吗?把一个阶级敌人抱在怀里?”地主婆拍了拍衣裳,沿着早晨洗涮尿罐的自来水管,回屋去了。张麻子几步追上去,拉住地主婆的手,说:“妹儿,礼拜六我还在树林边等你。”地主婆轻轻点点头,转头朝楼房走去,上楼后,才发现男人和孩子早已进入梦乡里去了。家属区四周极静,一盏路灯昏照着,地主婆洗脚上床后,藏在被窝里,悄悄打开了一台巴掌大的收音机。收音的频率没有动过,一响,声音像蚊虫一样,非常清晰:
       “这里是自由中国之声,237号请注意了,237号请注意了,你的来信我们已经收到,情况尽知……以后来信请寄:香港九龙××××号大楼B座,凡人收。凡是平凡的凡,人是人类的人……祝你成功。”
       然而,这细微如雨滴的敌台声音,被躲在玻璃窗下的另一个人监听到了。他一直坚起耳朵,在万籁俱寂的秋夜,捕捉敌台的声音,而且还听到了藏在被窝里地主婆的呼吸。他奶奶的,这个臭婆娘!老韩骂了一句,轻手轻脚下楼,回到平房去了。
       这天夜里,国民党一架U-2型高空侦察机,从韩国群山机场起飞,经包头、兰州、乌鲁木齐飞到了甘肃上空,侦察我在罗布泊的核基地。解放军地空导弹部队捕获到了目标,但因技术原因,这一次让地主婆的哥哥———一个国民党空军28期优秀学员驾驶的U-2飞机侥幸逃脱。此人名叫郭怀。
       
       大敌当前
       某军工厂试验重型武器的靶场在华蓥山。华蓥山天高地阔,地广人稀。从一条公路中踅进去就是著名的九道拐,两边山崖壁立千仞,牵引重武器的卡车就沿着“一线天”进去,进去是七弯八拐的盘山公路。张麻子是某军工厂的射手,此刻,他坐在一辆牵引车驾驶室里,汽车拉着一台重武器往山下的靶场行驶。司机李胖子,说话带川南口音。傍晚时分,张麻子和李胖子抵达了华蓥山靶场。
       晚饭后,张麻子和李胖子在靶场附近的一座山岭上,突然发现了一堆白颜色的降落伞。两个人把降落伞提在手里,看了半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李胖子说:“小张,你眼睛好,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
       迈出几步,张麻子又发现了一块草坪上有水果罐头,还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张麻子把香烟蒂装在空罐头筒里,拿给李胖子看,“老李,这肯定是空降特务了,你说呢?”
       这时,天快黑了,经验老到的李胖子对张麻子说:“小张,先不要声张,咱们这阵回去先报告,然后再看下文,怎么样?”
       李胖子祖籍川南宜宾县,从小喜欢读点武侠小说、反特务故事。这时候,李胖子把降落伞扔下说:“保持现场,空降特务肯定走得不远,但很可能不在附近了。”李胖子抬头望了望巍峨的群山,叹息道:“这么大的山,到处都是羊肠小道,你到哪里去抓特务?”张麻子顿显迷惘,呆呆地看着李胖子,拿不定主意。“呆着干啥子呀!”李胖子一步跳上一个沟坎,“我们马上回去向驻军报告!”
       班长得知情况后,提着枪叫了几个战士,迅速从铁丝网边的哨卡冲了出去。
       “小张,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李胖子说着掏出了一包烟,说:“你看说来就来了!”
       张麻子怔怔地看着战士们在黑暗中消失。靶场的探照灯慢慢悠悠晃过来,一下照亮了张麻子脸上的麻子。张麻子立即紧张地闭了眼。
       礼拜六是某军工厂大喜的日子,建设一小的风雨操场放映电影,小朋友们扛着板凳从家属楼向操场涌去。一幢杏黄楼分上下两层。地主婆和他的家人住在楼上8号。不分季节和时间的斗争会,让地主婆乍惊乍寒,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露天电影。到处都亮着25瓦白炽灯的光,昏昏黄黄的。这时,有两个人夹着包从劳动一村31幢楼劳动村球场方向走来。两人军人模样,一高一矮,面目都很平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上了楼,一个军人在门口站着,一个军人进屋去了。
       “你是不是叫郭瑞?”矮个军人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再取出笔。
       地主婆在灶房里烧开水,听见问话声,慌忙从屋里钻出来,在围腰上擦了擦,连声说:“是我。”
       “在上面签个字吧!”
       “签字干啥?”地主婆诚惶诚恐地问道。
       “叫你签你就签嘛,问那么多干啥?”
       这时,地主婆蓦然间意识到,这个粗壮的军人讲的是普通话。
       签字完毕,矮个军人再从皮套子里取出一叠人民币,交给地主婆。“记住,这是你哥哥给你带回来的,一共是一千块人民币。”
       地主婆的头都要炸了,天哪,从小长大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地主婆赶快用手绢把钱包起来。矮个军人又将一封信交给地主婆。
       当地主婆转身拆信的时候,一高一矮两个军人已经下楼去了,只听见楼板一阵空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亲爱的妹妹:
       你受苦了,送来一千元钱准备接你出去。记住,有人来接你时,这个人穿四个兜的解放军军装。作好准备,时间不定。
       哥:郭怀匆草
       民国50年秋于台北桃园机场
       地主婆连看了两遍,赶快把信拿到柴灶里点火烧了。地主婆烧完信,抬起头来,看见杏黄楼窗外的小路上站着一个人,好像在注视自己,赶忙转身朝大屋走去。她刚将两只好看的眸子转过来,“哇”地一声大叫。原来,她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
       “烧的啥子?”男人瓮声瓮气地问,板着脸。
       “没烧啥子。”地主婆很局促,两只手不知该放哪儿。
       “没烧啥子,灶孔头为啥有黑灰?”男人不动声色地盯着老婆的脸。
       男人有点残疾,脚有点瘸,某军工厂原本是不要的,碍于其父是汉阳兵工厂技师,便收来看门。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老婆出身地主,成份不好,才不远数百里从川南农村嫁到这里。婚后有一男一女,眼下都扛着小板凳,到建设一小看露天电影去了。
       男人让老婆从身边走过,说:“我说郭瑞,这里是兵工厂,不是川南农村哟,说话做事当心一点。你又是地主成份,虽然你不是地主,但你一家人都是剥削阶级,听到没有?”
       地主婆心里动了一下,你他娘的扯好远啰!幸好还没有扯到我哥哥在台湾开飞机!刚这么一想,男人就劈头盖脸砸来了,哭丧着脸数落道:“搞清楚没有?你哥哥是国民党空军飞行官,更是我们的死对头哟!”
       地主婆把手放在裤兜里,一千块钱在兜里由她的手按着,这是他娘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呀!男人是因为得了小儿麻痹后遗症,才娶她这个地主成份的女儿的,平时不开腔,但经常在地主婆有异常举动时,从斜刺里杀出来,实质上起了一个警钟的作用。
       “你不是看露天影去了吗?”地主婆去灶房屋舀水。
       男人闷声说道:“不好看,就回来了。”
       “别人都说是打仗和捉特务的,怎么会不好看呢?”地主婆一边往温水瓶里舀水,一边很体贴地问,“我晓得你是喜欢看打仗的。”
       这天晚上,建设一小的露天电影放映两部,最后一部是新片《跟踪追击》,观众全都是某军工厂的职工、家属,百分之八十是建设一小的孩子。银幕上空的天上,突然有小朋友发现了夜空里的一个小红点,惊叫起来。紧跟着,全场观众都看见了———星际之间,一个非常耀眼的小红点,闪闪烁烁地飞着,似乎很慢。有人说是流星,有人说是陨石,有人说是飞船。
       我们也在磨刀
       1962年10月25日,某军工厂关饷。他们制造的轻重武器分别运抵福建前线以及打得如火如荼的中印边境。优质的半自动步枪在乃堆拉山口,一枪一个,点印度胡子兵的名,非常准。四条枪管的高射机枪在越南北方,数次击落美军超低空飞行的直升机,14.5毫米舰用机枪昂首遥指海洋,我海军舰艇装备着某军工厂的武器,破浪前进。
       这一天黄昏,台湾桃园机场一片忙碌,国民党空军上尉飞行员向钦云钻进了机舱,地勤人员看着向钦云,驾驶一架RB-57高空侦察机,飞入云幕之中。
       18点30分,我解放军福建前线发现了这架敌机,雷达持续跟踪,这架RB-57高空侦察机正以每小时900公里的速度向大陆飞来。该机为亚音速双发喷气式,最大时速930公里/小时,飞行高度15000米,续航时间7-8小时,装备4台航空照相机,摄长范围4000公里,宽700公里,飞行高度可达20000米。
       19点零3分,雷达报告,敌机从浙江温岭进入大陆,高度18000米。
       20点左右,该机以时速930公里进入四川川东地区,对某军工厂靶场进行拍照。我靶场驻军部队获知情报,迅速封锁了摩天岭一带纵深林区。靶场灯光全部关闭,两座军工厂的重型武器用军用帆布封裹,由解放30型牵引车拉到靶场山崖僻静处,用树枝覆盖。夜间21点,整个靶场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一只狗试图从铁丝网钻进来,当即触电身亡。铁丝网前的哨卡加了暗哨,刺刀抹上泥巴,子弹推上枪膛,哨兵的右手食指紧紧扣在扳机上,眼睛密切注视着前方。
       台湾这架RB-57型侦察机,多次进入大陆,侦察范围从福建、江西、浙江、河南、山东、湖南、湖北、安徽延伸到贵州和四川,并在华蓥山靶场附近降落两名特务。据有关机构观察,两名武装特务着解放军军装潜入某市,昼伏夜行,多在黄昏活动。迄今仍在某军工厂周围徘徊,动机不详,云云。
       
       此刻,解放军空军米格-19歼机,再度升空拦截,终因高度不够,只好无功而返。
       向钦云已是多次逃过解放军的雷达、高炮阵群,甚而飞临北京上空侦察,都屡屡得手。这一次,这名上尉飞行官又在夜幕里看见了华蓥山,他打开了航空照相机,准备开始拍照。据两名潜伏某市的特工发回的情报:华蓥山靶场已完全进入封闭状态,没有灯光,试验的重武器都隐蔽起来。
       RB-57飞机从云幕里钻出来,飞行员按动航空相机快门,以闪电般的速度工作,咔嚓声接踵而至。向钦云高兴极了,拉下机头,飞机降到1000米左右。
       就在向钦云即将完成任务,飞机在华蓥山靶场转圈的时候,猛然间,一团火球蹿至机舱下;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飞机倾斜了。向钦云打开了弹射装置,顺利弹出,一朵白云在华蓥山夜空里飘飞。
       一瞬间,飞机在150米高空凌空爆炸,银灰色的飞机机翼四散飞迸。空中燃烧着一团火。这团巨大的火球成为夜幕下的奇观。
       这时,停泊在东海上的美军间谍船,通过远程雷达测出这架飞机的方位、高度,很快又失去了联络,当即断定:向钦云已被共军飞机或导弹击落。
       当天夜里,纵横300公里的华蓥山上,解放军和民兵展开拉网式搜寻,在摩天岭沟崖附近,发现国民党飞行员的行踪。向钦云跳伞成功,摔在林地里,右腿受伤,嘴角流血,他握着手枪准备走出林带,被解放军发现。向钦云还想顽抗,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被七八个民兵按倒在地。
       向钦云被捕获时,身上有一张少年时代的全家福照片。审讯中,向钦云供认道:
       “我就是四川人。”
       “今年多大?”
       “30岁。”
       “在四川还有什么人?”
       向钦云回忆道:“还有一个弟弟,听说在你们这边警察局。”
       “你父母呢?”
       “现在都在台湾。”
       ……
       向钦云的飞机被击落的当天上午,台湾国民党空军总部声称:“我空军侦察机一架,于X年X月X日在匪区上空执行任务失事。”三个月后,国民党空军在“青年节”上称:向钦云是烈士。不久,国民党军队出版的《忠烈传》形容向钦云“忠心可问天,肝胆照日月。”
       冷战结束,迄今台湾不知共军在华蓥山纵深的靶场,是用什么新式武器将RB-57侦察机击落的。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户籍民警小向怀里抱着本本,又在来到地主婆家。地主婆正在楼板上搓脚,一只盛着热水的木盆放在旁边。
       “郭瑞,最近在干啥子?”向户籍问。
       “没干啥子。”地主婆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脚,然后,起身端木盆。
       向户籍黑着脸说:“没干啥子,为啥子清早起来洗脚?”
       地主婆倒完水,将木盆放到床底去的时候,故意将一只丰乳在向户籍胳臂上擦了一下。
       “听清楚,只准你规规矩矩,不准你乱说乱动,听见没有?”
       “听清楚了。”地主婆低头小声说道。
       小向户籍训完了话,从楼上下来,抱着大本本朝某军工厂的毛铁组走去。
       毛铁组里操作夹板锤的都是女工,其中一个是楼上张麻子的老婆。这个酷似电影里国民党发报员的女人,有着一头蓬松的烫发。这时看见小向户籍来了,她向毛铁组七八个女工叫了停。她从毛铁堆里跑过来,对小向户籍报告说:“刚才有两个人很可疑,朝那个方向走了,手上提着枪管。”小向户籍早就得到情报,目前一直有两名美蒋特务在某军工厂附近活动。
       “有好久了?”小向户籍正了正帽沿,问。
       张麻子老婆说:“大概五分钟嘛!你这阵去追,可能还在茶亭一带。”
       “好!”小向户籍拔腿就追。
       “茶亭”是某军工厂的一个地方,其实没有茶,倒是常有重型武器由卡车拉着朝附近靶场迅跑。路上总是灰尘扑面和遍地的7.62毫米弹壳。路边石阶上有一排房子,是餐厅和副食店。小向户籍追到茶亭,没看见可疑人迹,倒是看见满载着一车弹壳的解放牌翻斗车,朝建设三小方向跑去,7.62毫米弹壳遍地滚,叮当作响。小向户籍分析了一下情况:朝左边走一路下去是成渝铁路和长江,朝右边走是职工医院,去医院不大可能。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石梯,就看见某军工厂的警卫连长和两名持枪战士将两名可疑份子铐住了,小向户籍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小向户籍问。
       警卫连长拉了拉高个儿的手腕,腕上戴着手铐,说:“奉命执行任务。”
       两名美蒋特务还想狡辩,被一个战士的枪托砸了一下,顿时哑了。矮个哭丧着脸说:“你们不是说不打人吗?”警卫连长正准备说话,小向户籍伸出巴掌按了矮个一下,“放老实点,我们打坏人不打好人,走!”
       两名美蒋特务在附近游荡很久了。按理说,送完钱就应当离开,但台湾间谍机关另有打算,把这两个蠢货放在共产党眼皮底下扰乱视线,另一名美蒋特务却乘机秘密入境了。这名特务就是专程来接地主婆出境的,他从香港进入后转道来到某市。
       与此同时,台湾国民党空军派出王牌飞行员胡春生驾U-2型高空侦察机转飞菲律宾库次角空军基地待命。蒋介石四次接见这位“飞虎英雄”。为了配合这次联合行动,台湾方面先后出动U-2和两架RF-101侦察机,以掩护这次“飞虎英雄”的远行。
       然而,胡春生这一次没有再回去。而秘密潜入大陆某市的一名台湾特务,却成功地接走了地主婆。
       12点30分,胡春生驾U-2飞入大陆,直奔漳州而来;12点45分,飞临解放军某导弹阵地32公里上空。胡春生忽然发现三团火球直奔他和座机,12号高频灯骤亮,电子预警系统瞬间停止工作,胡春成的U-2机轰然爆炸。
       就在胡春成命丧黄泉的当天,一名身着解放军军官服装的台湾特务,提着旅行包来到了地主婆的家。这个30多岁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受过特种训练的特务,没有像先前两名同行那样,贸然去什么炭花园拾“废钢铁”。这名特务按照指令,先购买了两张去广州的火车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地主婆家。他的皮带上挂着手铐。
       地主婆在干啥呢?正值来年春上,地主婆坐在窗前绣荷花,尽管附近一个叫“天鹅宝蛋”的靶场炮声隆隆,地主婆还是一边拿着绣花针,一边唱着:“天涯呀海角,大姑娘窗前绣花忙……”
       砰砰砰!来人没有敲门,而是用手指叩击了三下玻璃窗。
       地主婆原本是虚掩着门,坐在大屋与灶房屋之间的门槛边的。一张小板凳,一根绣花针,地主婆手里纳着鞋底。鞋底准备是送给张麻子的。
       “郭瑞是不是你?”来人戴着解放军布军帽,帽徽闪闪亮,红领章两边挂,四个兜的军装显出青年军官的俊爽。他就是台湾派来的特务。
       国民党空军一再要求间谍机关把郭瑞从大陆接出来,这是郭怀的强烈要求。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后来在战乱中失散。
       “我就是郭瑞。”地主婆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张惶地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解放军军官。
       “把你的户口拿来看看。”来人仍站立着。
       地主婆赶快去大衣柜拿户口簿。来人仔细核查之后,还给地主婆,说:“马上跟我走。”“到哪里去?”地主婆莫名其妙地问。来人不由分说拉了地主婆一把,说:“再晚就来不及了,上班的人下班了,懂吗?赶快走吧!”“去哪儿呀!”地主婆一脸的焦虑。来人退到门边,低沉地说:“先到香港,然后去台湾。”
       这一回地主婆明白了,她还想到大衣柜找袜子,袜子里有一千块钱。
       来人不满地道:“走走走,哪里需要你的钱?”
       1963年4月27日上午11时左右,地主婆在台湾特务的掩护下,成功出逃。11时零7分,二人乘开往广州的火车呼啸着离开了某市。
       地主婆坐在火车厢里,泪流满面。签证、护照都已办好,从罗湖口岸出境,地主婆想再回头看一眼,不料那边早就停好了一辆轿车,下来一个彪形大汉,一头把她按进车里去了。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解放军军官,此时早已无影无踪。
       
       解放军军官刚一走进罗湖口岸,就被我两名侦察员擒住,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被捕获,当时还想反抗,想去摸枪,但我一名隐蔽战士用他皮带上的手铐将他锁住了。
       我有关方面一直未抓获地主婆,境外媒体猜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都是炎黄子孙,地主婆与哥哥的团聚是人间真情,是海峡两岸血浓于水的情感,所以有意外了。
       插翅难逃
       地主婆出逃的第二天,当地公安机关就得知了情况,并没有派出小向户籍去查户口,而是按兵不动。
       老韩着急了,他在门边将《杨七郎打擂》翻了第二遍了,一直不见风韵犹存的地主婆来涮尿罐。有些着急,便壮着胆上楼去看看。地主婆从前形同虚设的男人,颓然地坐在床沿边。老韩装着很关心的样子,东问西问,转到灶房屋,看见柴堆里有一只线袜,便好奇地拿过来提在手上,再一捏,发现不大对劲,有响动的声音,赶紧朝裤兜里揣了。地主婆的男人爱理不理的,他也不知道以后家里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是祸还是福,心里没底。老婆一走,家里两个孩子都丢给了他。其实,他最舍不得的还是老婆的风骚。老韩瞟了他一眼,从屋里走了出去,心里高兴着呢!老韩估计有两种情况,一种可能是情书,一种可能是钱。地主婆的风骚在这四幢楼是出了名的,别看斗她的时候,勾着头,垂着手,站在板凳上一张脸煞白。平日里,一幢苏式楼的孩子都喜欢到她家去玩。大人尤其是像老韩、张麻子这些中年男子,对地主婆一天换一身衣裳都极感兴趣,眼珠子都时不时地放着光。
       老韩从地主婆家出来,走在木板走廊上,走廊正对面的张麻子与老婆从屋里扭打出来。
       “你这个烂娼妇,狗日的昨天晚上又和哪个男人睡过!”张麻子抓住老婆的一头烫发。
       老婆拧住张麻子胯裆下的灵物,一张很好看的脸,这时候一阵白一阵青,一句话也不说。
       张麻子的老婆很漂亮,更进一步说是非常漂亮,小朋友都用“国民党女发报员”来比喻张麻子的老婆。60年代,大家伙都不大修饰,瓜菜年代;张麻子老婆的脸是鹅蛋形,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小嘴,在某军工厂独领风骚。
       两口子经常为男女问题打架,一打,楼上楼下都出来看,真正劝的只有隔壁女教师和对面平房最末端的老韩。这时候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刻。“说!昨天晚上那个男人是谁?”张麻子揪住老婆的头发问。老婆整死不说,急得张麻子再用劲抓扯,这一下漂亮老婆呜地一声哭了。
       老韩是入了党的,他大步流星冲过去,掰开张麻子的手,用力分开,“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经常吵吵闹闹的,老张,放开手!”老韩对张麻子老婆说:“你也放开手。”对女人说话时,老韩的口气大为不同,极温柔。
       老韩劝的时候,手和胳膊都有意无意去挨挤女人的乳房。其中,也有好几次抓住女人的手腕不放,目的是想多体验一下这个美丽女人的味道。
       结果不欢而散。楼上楼下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一场夫妻胡闹的戏告一段落,下一段落又是同床共枕,悄悄话说得极甜蜜。劝架回来,老韩总感觉有几分失落。吃晚饭的光景,老韩把一床厚棉絮扔给九十二岁的妈,四川广元口音很动听:“晚上盖厚点,别着凉了!”接下来,老韩急忙转回屋里,来到灶房,迫不及待地把线袜拿出来,三下两下翻开。不翻则罢,一翻,袜子里裹藏了一段日子的月经带,立刻发出恶臭。老韩没有扔。老韩是当过侦察兵的,你想地主婆把月经带藏在线袜里,而不裹在其他地方;还塞进柴堆,是偶然的吗?老韩轻轻拆开了血腥的月经带,他的手指像绣花针一样,慢悠悠地在带子里寻找。这条精致的月经带是地主婆亲手缝制的,针线细密,针脚细致,如同一条皇帝的绣花蟒带。
       翻了大约五分钟之后,老韩惊喜地发现在月经带最中间的一段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用钢笔写着这样一首小诗:
       林暗草惊风 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 没在石棱中
       问题复杂了,老韩虽然识字不多,从诗的字面分析,老韩感到了地主婆的可怕!“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啥子意思呢?老韩沉吟了一阵,觉得背后有凉风袭人,不敢久留,马上把月经带和那张纸条,找来一张报纸包了,藏在大衣柜中一件呢子大衣里,然后锁了。
       这天夜晚,老韩睡得不踏实,凌晨三点多钟,起夜的老韩披衣出门,刷刷地就在自来水管子边屙尿。眼睛四下观望,希望能看到“夜归人”或地主婆与张麻子幽会的情景。但是没有。老韩抖了几下,看到一个小红点闪现在天空,一会儿便被钢花的火红隐没了。
       在老韩痴心思念地主婆之际,远在深山里做大型试验的张麻子,对地主婆的悄悄离去也充满了悬念。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张麻子和李胖子又邀约去散步,转到上次发现美蒋特务的山上,张麻子突然转过身来对李胖子说:“你说台湾特务知不知道靶场?”李胖子惊愕地捕捉到了张麻子脸上的不安,心里很镇定地说:“你说呢?”张麻子想了想说:“很可能是知道的。你想,如果蒋介石不知道这个靶场,为什么这一带有空投特务呢?说不定这些老林里还有土匪。”李胖子乍一听,背上立即起了鸡皮疙瘩,朝深邃苍茫的华蓥山四处观望。“吔,格老子,老张,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喃!”李胖子忙拉张麻子下山。
       靶场就在山脚下,一条终年流淌的小溪从崖壁的一条沟缝里流下来,蜿蜒着从靶场铁丝网下流过。时令已是1963年秋天了,一轮橙黄的圆月悬在东天上,山上山下一片金黄灿然。这时,山背后正在放露天电影。
       “走,老张,下去看电影。”说话的同时,天空猛然颤抖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靶场里的舰炮突然射击。在山上的小径上,两个人都看见了一团团炮弹飞向靶场底端的掩体。“咚咚咚,咚咚咚……”25毫米舰炮的射手,是另一座军工厂的小胖子,开火的人都很熟悉。
       突然发现了亮光。一道手电光从树林射出来。“站住,干什么的!”张麻子毫无惧色地吼道,说着想冲过去。李胖子很老到地拦住他,往身后的一尊巨石一蹲,果然枪响了,一道子弹擦肩而过。
       “狗日的,硬是有点凶喃!”张麻子说。
       “小声点,别说话!”李胖子说。
       树林里的一道黑影急速闪过,不见了。
       “追———”张麻子从石头后面钻出来,飞奔过去,拾起一块石头。
       李胖子抱住他的头,“格老子,你不要命啦!”
       靶场再一次响起射击声,剧烈的震动连山上的石头都崩动了,哗哗直响。
       又是一枪射过来。张麻子又想爬起来,那条神秘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两个人飞快跑过去。张麻子划燃火柴,李胖子一掌给他打灭了,“你想毁林啊!”“那怎么办?”张麻子在黑暗中的牙齿很白。“马上回去报告。”李胖子说。“算了,这一带经常都有土匪向天上的飞机照亮,不理这些龟儿子就是,走,下去看电影。”张麻子紧了一下牛筋皮带。
       在张麻子追特务的时候,他掉了一样东西,一张珍藏在皮夹里的照片。皮夹与照片一起掉到大山里的茅草深处去了。一摸,没有了,张麻子看着李胖子。“皮夹里有些啥子?”李胖子问。张麻子只说有五块钱,一张歌片是“九九艳阳天”,却没有说还有地主婆送给他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地主婆专门到杨家坪照相馆照了之后,用水彩着了色之后送给情人张麻子的。“可惜了。”张麻子边走边说,“算了,五块钱买好大个南瓜嘛!”李胖子安慰道。
       整整这一夜,两座军工厂的重型武器不停地吼叫、狂射时,几乎是咆哮;四联高射机枪一起喷出黄红的火光;14.5毫米口径子弹从四条粗黑的枪管射击,直奔掩体。25舰炮也不示弱,你打600发,我打900发;枪管的硫磺将整座山烧得透亮。
       台湾的间谍飞机也一直在这附近飞行。地面上指示目标的特务,被张麻子他们惊跑了,飞机再没有寻找到目标,无功而返。
       
       但是,张麻子的皮夹连同五元钱,以及地主婆的彩照和一张《九九艳阳天》的歌片,数天后放在了台湾特务机关NDC办公室。
       决胜千里
       1963年10月17日,我解放军某部空军轰炸机佯装出动,诱击台湾空军U-2侦察机成功,一个大队的解放军轰炸机群从南京起飞,飞往福建前线。第二天,南京机场又起飞数架,这些隆隆轰鸣的轰炸机的行动,均被东南沿海岛屿的国民党雷达发现,随即出动U-2侦察。
       19日19时,一架全身漆黑的高空侦察机从桃园机场起飞。30分钟后,进入江西的鹰潭、福建的光泽。解放军多部雷达紧紧盯着,驾驶这架侦察机的是地主婆的哥哥郭怀。
       47分钟左右,郭怀飞进湖北境内,沿神农架上空向重庆方向飞去。漆黑的夜空,郭怀在20000米高空通过红外传感装置,清楚地看见华蓥山靶场炮火硝烟弥漫,湛蓝的舰炮在祖国的群山里,靶场镇定地发射着炮弹。郭怀颇有些感怀,他清楚地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就在大陆某军工厂。这个哥哥小时候因家境贫寒抱给了别人,以后便不知去向。郭怀的父亲在土改时期被划为地主,被斗争致死,母亲不久也抑郁而亡,妹妹千方百计托人嫁到某军工厂,幸免于在农村背太阳。郭怀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将妹妹接到台湾。而郭瑞被台湾特务接走后,台湾方面发现损失了一员大将,几乎捶胸顿足,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到台湾来,感觉不可思议而且难以理解。郭瑞因此一直滞留在香港,并且受到严密监视,她的哥哥还在高空侦察机上望眼欲穿。
       夜晚九时十二分,台湾空军36气象中队“黑猫飞行员”郭怀,驾机飞过大陆崇山峻岭的华蓥山山脉,飞机在万米高空俯瞰靶场,航空照相机频频闪动。
       拍照完毕,飞机已经在重庆上空转了很大一个圈,机舱下的四个红灯像萤火虫一样。从地面看上去,四个红灯闪闪悠悠,缓缓地在夜空中移动。郭怀还对十里钢城的钢花进行了拍摄,然后折转身又向300里华蓥山飞去。最大航程7000公里、每小时飞行800公里的U-2飞机,一直在重庆上空飞行。郭怀以为进入了无人之境。半小时后,郭怀从20000米上空钻出来,再一头飞向重庆某军工厂上空。这是他第三次飞临这个地区。根据地面情报指示,某军工厂的劳动村灯光球场,现在正在进行一场篮球赛。果然,郭怀驾机返回时,机舱下一座如同水平线一样的球场上,大陆某军工厂的运动员个个生龙活虎,就连这些运动员穿的球衣,他都看清楚了:一方是建设,另一方是前卫。
       这天夜里,张麻子没有去看打篮球。张麻子远在300里华蓥山靶场紧张地工作。
       第一轮对空射击完毕,张麻子操作着一台四联高射机枪,14.5毫米子弹如蝗虫扑向天空。靶场有规定,晚间6点以后,凡在靶场上空飞行的飞行物,一旦被击中,后果自负。
       郭怀在20000米高空看得太清楚了,他非常得意自己能够在茫茫宇宙里,俯视他的敌人,而敌人又打不到他。而此时,郭怀不知道准备把他搞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手足同胞张麻子。
       郭怀在劳动村灯光球场上空飞行,他在20000米高空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惬意地朝华蓥山飞去,他估计地面接应的人员已经到达指定目标。
       快10点时,U-2机突然右转180度,仓皇逃窜,郭怀一下紧张地发现预警装置的红灯亮了。飞机以每小时800公里的速度直飞贵州,但晚了,苍茫深邃的华蓥山深处,蓦然升起三发导弹;导弹尾部拖着红红的火焰,呼啸而起,以每小时1200公里的拦截速度飞向目标。
       郭怀镇定地打开弹射装置,身子刚刚从机舱射出,弹射椅连同座舱已经凌空爆炸。3600块弹片将高科技的U-2机炸得粉碎,机翼在空中四下飘散,整个华蓥山系都映红了。
       跳伞着陆成功的郭怀,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高空飞行服。华蓥山的初冬寒气逼人,直冻得他脸色发青,猛劲从猪圈里钻出来,他一下就跌倒了。跳伞着地时,郭怀已经摔伤了一条腿,膝关节碰到硬邦邦的猪圈钻心地疼。郭怀沉吟了一会儿,呆在这里只有等死,他试图用腰上的军用电筒照亮,希望有人看见灯光,回来俘虏他。想了一会儿,郭怀放弃了,他怕遭到共军的严刑拷打,命丧黄泉。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困境。
       农民也被山上的火把惊醒了,放出狗来咬。看见狗,郭怀似乎看见了希望,他提着手枪,准备转进屋去,眼睛还没有看明白,头就被一闷棍打昏。
       醒来时,郭怀已经躺在了解放军的战地医院里。郭怀穿着一件解放军军大衣,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见他醒来了,其中一个对旁边一位首长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几个持枪战士在门外警戒。
       “你是哪里人?”
       “四川宜宾县。”
       “今年多大?”
       “35岁。”
       “大陆还有哪些人?”
       郭怀想了想说:“没有了。”
       第二天,郭怀被送往某部军区,接受进一步的审问。
       有关机关对10月26日的参战部队以及民兵和张麻子等搜山队员,给予了表彰。张麻子获大红奖状一帧,并与部队首长合影留念。靶场里的驻军以及两座军工厂的射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奖励。部队首长临别时,问靶场同志有些什么要求。张麻子率先提出了要求:见一见台湾飞行员。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台湾飞行员长什么样,是青面獠牙,还是三头六臂?”张麻子说。
       大伙轰地一下笑了。
       “好,这个要求可以满足。”部队首长说,“过几天,等他伤愈之后,我们安排他和大家见个面,好不好?就在你们靶场!”
       全体一起鼓掌。
       郭怀是受到过蒋介石接见过的为数不多的“飞虎英雄”,曾在蒋介石面前表过忠心:誓与U-2共存亡!
       1963年11月7日,郭怀在解放军押解下,乘一辆军用吉普,与一位首长来到了靶场。这天,华蓥山靶场的一切装置设施全部都装上了伪装,丝毫看不出一点痕迹。靶场买了糖、花生,泡了浓浓的川茶,来欢迎这个台湾飞行员。
       下午1点左右,某军工厂的一辆牵引车拉着一台重型武器来到靶场。部队首长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没关系,就让他长长见识,看看祖国的铁家伙整不整得死人!”
       郭怀一上来,看着台下一张张亲切的面孔,眼泪就流下来了,噙着泪花说:“我对不起国家,我有罪,我有罪啊!”
       张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兄弟,你到这里来别哭丧起脸啦!我们都是中国人,用得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吗?”
       部队首长也说:“对,大家都是炎黄子孙,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张麻子上去给郭怀点燃了一支烟,说:“今天你能够回到祖国,是福星照亮了天灵盖呀!”张麻子自己也点燃了烟,问道:“兄弟,你在大陆还有亲人吗?”郭怀咬了咬下唇,说:“听我妹妹说还有个哥哥在某军工厂。”
       靶场招待会气氛热烈。窗外,冬天的太阳斜斜地射了进来,小阳春的日子里,一枝寒梅含苞欲放。
       张麻子问:“你哥哥叫啥子名字?”
       “因为小时候家境贫寒,不满周岁就抱给人家了。”郭怀回忆道,“听我妈说,哥哥抱出去没多久就死了。还说哥哥左肩胛窝有一块胎记,很小,形状像梅花。”
       张麻子听了,马上紧张起来,赶紧问:“你哥哥身上还有什么记号吗?”
       张麻子立即脱下藏青色工作大衣,又解开劳动布工作服,撩开白衬衫,“看!是不是有朵梅花形的胎记?”
       郭怀迟疑了一下,冲上去猛劲抓住张麻子的双肩,激动地说:“哥哥,你原来在这里啊!”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花儿刷地淌了下来。
       原来,张麻子被家人抱给张家后,少年时代患了一场天花,留下了满脸的麻子。张麻子寄养的人家很贫穷。某军工厂出于对张麻子的信任,很快把他招进军工厂并委以射手的重要工作。事实上,郭怀一家后来是家道中落,划成地主成份之后,张麻子早已离开家乡差不多快20年了。靶场里有了这样一场兄弟阋墙,然后又双双拥抱的场面,更平添了一种亲情。部队首长建议,见面会在高亢激越的《歌唱祖国》的歌声中结束,花生、瓜子、糖果一扫而空。
       
       为了满足郭怀对祖国军工厂向往的要求,靶场安排张麻子亲自操作,把一台舰用机枪摇起来,对准500米之外的钢筋掩体猛射。郭怀站在一边,捂着耳朵,亲眼看着哥哥踩动机枪脚踏击发机,两条湛蓝色的枪管口爆跳着一团火光。“咚咚咚”先是三发强装弹,紧跟着,张麻子狠命一脚蹬死了击发机,舰用机枪两边挂着弹箱,一古脑600发子弹倾巢而出,直抵茅草深处的掩体。
       郭怀在美国斯堪纳空军学校受过训,对先进的高空技术非常熟悉,但对哥哥掌握的陆上武器不甚了解。郭怀也忙着帮靶场的人挂弹,他看见一张厚达100公分的钳台上,堆满了亮晶晶的子弹,充满了好奇。
       张麻子射击完毕,摘下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对郭怀说:“兄弟,我们的这些东西也是可以穿透敌人心脏和血管的哟!”郭怀于是强装笑颜,连声说是是是。
       嗣后,郭怀又被押回看守所,接受思想教育工作。之后,又被安排到大陆某大学任《航空动力学》副教授。郭怀与张麻子建立了家庭关系,说:“大哥,我会来看你的。”离别时,兄弟俩在华蓥山靶场的盘山公路上,相拥而泣。
       本是同根生
       蒋介石得知“飞虎英雄”郭怀在大陆被击落时,正在台北阳明宫行营小憩。有值日官来报:“我黑猫飞行官郭怀,昨日在大陆川东一带遭共军不明飞行物击中,以身殉职,壮烈为怀。”蒋介石身披海虎绒大氅,内穿笔挺军服,脸色沉重,挥了挥手说:“知道了。”值日官退去,蒋经国从门外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我们如何发布消息,以抚慰空军将士和他们的家属?”
       蒋介石戴着雪白鹿皮珍珠毛手套,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墙上德国双马腾跃的大型壁钟,正往9点奔。一个副官捧来燕窝玉美汤和奶花早点。宽大锃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水印素心兰花笺,一支鹅毛型蘸水笔在墨筒里。蒋介石无心吃早点,一扬手将副官挥退,继续在浅褐色人造地板上踱步。蒋经国坐在沙发上,沙发上铺着美国彩花尼龙坐垫。蒋经国身后的墙上是巨幅蒋介石佩带军刀的戎装像。蒋经国身穿英国麦尔登细呢西服,系粉红金丝领带,办公室一侧挂着孙中山的诫语: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父亲,我打算写一篇文章来怀念英雄。”蒋经国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信笺。
       蒋介石目不斜视地问道:“标题是什么?”
       蒋经国从笔筒抽出一支小狼毫,拉过素心信笺,一笔一笔写道:《看不见,可是你还依然存在》。
       如果蒋经国不是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看在儿子俄罗斯老婆的面子上,蒋介石要大发雷霆,直接将“娘希匹”骂到说话人的脸上。蒋介石在心里嘀咕道:看不见,可是你还依然存在。他娘希匹的,不是睁起眼睛胡说八道吗?
       “文章准备在哪里发表?”蒋介石轻声问道。
       “我们的《青年战士报》。”蒋经国回答道。
       蒋介石停下脚步,低沉地说:“好,明天就见报,我明天去空军剑潭公墓亲自献花。”“蒋介石凝着眉头又想了想,说:“空军要继续执行黑猫计划,大陆正在西北搞原子弹,知道吗?要装备最先进的侦察机,继续执行穿幕行动。”
       蒋经国笔挺地站着,说:“是。”
       台北剑潭公墓,台湾空军飞行员的葬身之地。
       1963年12月7日,蒋介石驱车前往,随从均身穿黑呢子服装,缀小白花在胸前,在公墓前三鞠躬。
       蒋经国捧着一张台湾军队办的《青年战士报》,大声朗读《看不见,可是你还依然存在》。
       在场的台湾特工、走卒均戴国民党的礼帽,佩青天白日徽章;军人着黑呢军服,全都在插钢笔的胸前系白花,表示哀思。听见蒋经国高声琅琅地诵读,什么“看不见,可是你还依然存在”,这不是他妈的乱说话吗?在哪里存在?空气吗?发出这一感慨是已经接到命令,今晚又将去大陆执行U-2飞行的上尉飞行官马渝良。
       马渝良祖籍四川,他在心里骂道,可是你还依然存在,我操你祖奶奶算了。
       蒋介石离开剑潭公墓时,转身对蒋经国说,告诉空军,给郭怀建纪念堂。
       “父亲,纪念堂取名叫什么?”蒋经国问。
       蒋介石早想好了:“怀生堂。”
       怀生堂后来果真建在剑潭公墓不远处的草坪上,从前,这里是野狼出没的地方。为了纪念郭怀,以取狼坚忍执着的品格,台湾空军建怀生堂时,特意枪杀了一只狼。这只公狼在当地素有“剑潭的流亡者”之称,奔跑极快,一往无前。狼皮缀在怀生堂正中的大厅墙壁上,时时闻着一股骚味。
       1964年春,台湾空军从美国引进了更高新技术的侦察机,同时帮助台湾在太平洋上空使用遥感通讯卫星,但技术全由美国控制,这一点令台湾很反感,但无可奈何。台湾一直想发展遥感技术,中山科学院聚集了大批技术精英,人数多达7000多人,但迟迟没有成功。这时候,越南战争正打到劲头上,美国多次拒绝了台湾想独立运作的企图,声称这不符合美国的利益。也正是这个时候,大陆的原子弹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试验,以争取战略上的主动。
       4月16日上午9时零3分,美国安全总局(NSA)卫星监听站的接收机,通过传感器给台湾通报了大陆原子弹的准备情况,台湾如获至宝。
       台湾特工当即发出感叹,办公室里一阵窃窃私语,有的说狗日的美国佬太厉害了,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弄到的情报。是的,美国的监听、监视机构是无孔不入的。
       与此同时,美国的另一个“红隼”侦察卫星正在绕经俄罗斯(前苏联)边境。“红隼”在飞行了1000次之后,这一次对大陆“受关注”的某基地格外照顾。这颗卫星在太空晃悠了40年,把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勘测了无数遍。这一次终于给了台湾空军一点点信息,说大陆某基地的核武器正在组装,戈壁滩上人海茫茫,红旗招展。
       台湾先用雷达探测。这种雷达能探测到3200公里外像篮球大小的物体,但效果不理想。后来想用世界上最小的电视摄像机,通过炮弹弄到大陆西北去。电视摄像机可通过无线电发射机,将图像传回总部。再就是用电波探测,进行分析判断。这一次美国告诉台湾: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下一步你们自己采取行动。
       台湾特工和空军不约而同地骂道:美国佬,我日你妈!但也无可奈何,一咬牙,台湾空军决定再一次派另一位“飞虎英雄”马渝良,驾U-2高空侦察机去试一回,不成功便成鬼,没有办法的事。
       马渝良没料到解放军一直在张网等着他,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是这家伙太狡猾,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进入贵州,再飞进四川华蓥山山脉时,天完全黑下来,马渝良也更加放胆起来。马渝良太想看看他年迈的妈了。据查,马渝良的妈和老汉,都在四川巫溪县牛屎村务农。年轻时的妈有数分姿色,现在人老珠黄,成天黑糊糊一张脸在地里干活,并当妇女队长。辗转大半生的妈当过日军慰安妇,当过纺织工,当过妇女积极分子。自然灾害期间,马渝良的双亲响应党的号召,减少城市负担,回到了山清水秀的农村,至今仍在农村。谁也不知道,马渝良的妈当过日军的慰安妇。
       此时,U-2飞机上的预警系统发出警报,看到仪表盘上高频重复脉波信号灯急闪,马渝良立即向台湾中心报告:“12号高频灯亮了,怎么办?”“洞拐洞拐,请马上驾机返回,请马上驾机返回。”台湾桃园机场指挥中心塔北指挥长拿着话筒说。马渝良听见后,立刻作出了反应:“洞拐(07)明白,洞拐明白。”马渝良是国民党选送到英国皇家空军为数不多的飞行员,驾机技术高超,曾在太平洋上空参加过与美军第七舰队的联合军事演习,获“克难”勋章。马渝良把U-2飞机操纵得驾轻就熟,一拉操纵杆,飞机霍地直往前冲去。
       就在这一时刻,一枚地空导弹直接命中目标;解放军这枚代号为“手术刀”式的导弹,瞬时将马渝良驾驶的U-2型高空侦察机炸得粉碎。巨大的爆炸声和在寒冬里腾起的火光,如同地平线上冉冉欲出的曙色,殷红色的光芒四下飞射,空中的景象极为壮观。
       
       解放军和当地民兵赶到时,马渝良的尸骨已在夜空中变成了齑粉,四川巫溪县牛屎村一户农家的自留地上,丢弃着一件台湾空军高空飞行服。解放军从飞行服里搜出马渝良的上尉军官证。还有一个台湾空军遇险时,用13种文字打印的本本,本本上的扉页写着这样一行字:
       “如果你拾到这蓝色的证件,请通知香港九龙XX信箱,红帆收,谢谢。”
       马渝良被炸得粉身碎骨之后,山里的老百姓都赶来看热闹,解放军当即组织民兵将现场封锁了。
       一个年近半百的农村妇女,扛着扁担也来维持秩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观。天已大亮。这个妇女就是马渝良的妈,她老汉也站在山坡上。有关部门请马渝良的妈,组织好民兵,并与公社大队干部把血迹斑斑的飞行服拾起来。
       马渝良的军官证上有一张标准的单人照片,当解放军打开马渝良的军官证时,马渝良的妈惊呆了,她凑上去看清楚了“马渝良”三个字,籍贯四川巫溪县牛屎村。
       马渝良的妈一下就认出了照片上的儿子,一把抢过证件,“哇”地一声就号啕大哭。
       在场的解放军都莫名其妙,问公社干部,回答说,她是有一个儿子解放前去了台湾。
       一会儿,马渝良的妈止住了哭声,骂起来:“狗日的,挨刀的,塞炮眼的,你啷个开着飞机闯到这里来了嘛!”
       马渝良丧生后,台湾空军在台北剑潭公墓,建了一座墓,墓碑上镌刻的是后任台湾空军总司令郭汝霖的题字:看得见,你就在面前。
       四十年后重逢
       张麻子的哥哥、弟弟被俘获送往某地学习改造后,都进入祖国的航空领域服务。张麻子的同母异父弟弟郭怀,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还特地来张麻子家做客,这个有关人员就是小向户籍。
       张麻子的漂亮老婆,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到两个小侄女,亲切地摸摸她们的头和辫子。
       “嫂子,你好啊!”郭怀讲的是台湾味的普通话,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胸前插着一支新华牌钢笔。
       张麻子的老婆见着这个面容俊朗的小伙子,心情极愉悦,连声说:“好好好!”
       张麻子与小向户籍坐在一张圆桌边,看着郭怀,脸上都显出高兴的表情。
       郭怀瞧见墙上的一幅著名的油画《开国大典》,感觉很新奇。
       张麻子站起来解释道:“毛泽东在天安门上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郭怀回过头,很欣慰地看了哥哥一眼,点了点头。
       只有小向户籍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说:“你们坐一下,我去地主婆家看看。”
       一幢苏式楼有12户人家,上下两层楼,小向户籍从楼上7号朝11号走去,一走拢就很官样地问:“你老婆有没有消息?有消息要及时报告噢!”
       男人很委靡的样子,正在屋里听广播。一架红灯牌收音机里正放出歌曲,歌曲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歌《社员都是向阳花》。小向户籍转到灶房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回到大屋,歌已经放完了,一个清亮的女中音在播放新闻:
       “我外交部发言人奉命对美国提出180次严重警告……如果美帝国主义的飞机胆敢再入侵我领海领空,必将遭到覆灭的下场……”
       小向户籍沉吟了一会儿,走了。临走时对地主婆的男人说:“听清楚没有,你老婆有消息马上报告。”
       “听到了。”男人说。
       半小时后,郭怀与小向户籍从劳动村灯光球场走过,上了大马路,乘一辆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疾驰而去。
       张麻子夫妇一直将他们送到马路边,挥手,再挥手。
       地主婆失踪之后,老韩一刻也没停止对她的思念。
       某军工厂轻重武器依然昼夜不停地在靶场轰击。
       1975年4月,北越军队在攻取西贡机场时,中国制造的四联高射机枪,沿线12台作抵近射击;12台重型武器一齐平射,巨大的火球覆盖了整个天空。就是这个时候,东西方阵营开始渐渐瓦解,冷战将要结束,人类和平的曙光正在到来。海峡两岸曾经非常敌对的战争状态,逐渐硝烟散尽,双方一度剑拔弩张,被统一呼声替代,曾经驾驶RB-57和U-2型高空侦察机潜入大陆侦察的台湾飞行员,都成了古稀老人。
       小向户籍的哥哥于1982年要求返台与家人团聚,因种种原因一直滞留在香港,后返回大陆在成都定居。
       张麻子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大陆某航校任教,最后将家人接来北京居住。郭怀得知台湾为他建了一座所谓“怀生堂”时,坐在电视机前捧腹大笑,一家人其乐融融。郭怀的儿子,在父亲“遇难”后优先进入台湾军界,先后在台湾海军陆战队驻东沙群岛服役。退伍后投身商海。去年,在北京、重庆开办沃尔玛超市连锁店,前景颇好。张麻子和妻子都先后退休,常去北京看看。值得一提的是,郭怀的妹妹未能去台湾,留在香港开了一家美容店,凭着她良好的身材和对美好的追求,最近回大陆发展。2001年7月4日,郭瑞在中国中央电视台《天涯共此时》栏目打出寻亲广告:
       寻哥哥郭怀。郭怀现年79岁,四川巴县人,1948年随台湾空军成都航校去了台湾。
       同年7月16日,郭怀在媒体刊登广告:
       寻妹妹郭瑞。郭瑞,乳名小姗子,四川巴县石板乡人,1963年去了台湾。如郭瑞本人见到广告,请速与北京郭怀联系。联系电话:010/6600XXX1
       四川人竹根亲,逢生日办九不办十,郭怀七十九岁的生日宴会异常热闹。当年双方兵戎相见的仇人,都在席上互相端杯举箸,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台湾空军数名曾经驾机来大陆的飞行员,也纷纷前来祝贺。这些两鬓飘霜的老人,同时也见到了当年追击并俘获他们的解放军,有的还认起了老乡、亲戚。
       生日宴会定在北京重庆火锅城举行。中午12点左右,大厅门口走进来一位皮肤白皙的老太太。老太太臂弯上挎着一个坤包,两耳坠着蓝宝石耳环;头发梳得很高,系着蓝青色花绫,一袭藕色印度绸上衣,天青色锦云葛布裤子,白丝袜高跟鞋。老太太身后跟一位现代气息很浓的年轻女孩,女孩的墨镜挂在额上,一副青春作派。
       大厅里的人,包括专程从重庆来赴哥哥生日宴会的张麻子,都齐刷刷转过脸来,眼里现出惊愕的神色。她不是别人,正是近四十年前被台湾特工接走的郭瑞。
       曾经非常隐秘的台湾空军历时五年的所谓“‘穿幕’行动”,后因越战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微弱,到后来完全销声匿迹,成为台海双方一段不了的情结,也成为一段惊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