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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佛宝谜踪
作者:周铁钧

《中华传奇》 2005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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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八年初夏,东北的大片区域仍被国民党军队盘踞。在长白山深谷峭壁上,有一座庄严肃穆的庙宇,称“始佛寺”。史料记载为一千多年前的渤海国人所建,虽历经十多个世纪的风侵日蚀,依然是宫阁飞檐,气势恢宏。尤其是独尊殿内十多米高的泥塑大佛,慈眉善目,伟岸壮观。寺院周围是奇峰险壑、密林深谷,道路崎岖,距最近的县城也有百里之遥。为何在深山僻谷修建寺院,连在寺中做了四十多年住持的宏觉大师也不十分明了,他只知建筑寺庙的人是当时东北渤海国的工匠,寺院的规模和风格完全仿照唐朝国都的天缘寺建造。
       时值兵荒马乱的年月,加之寺庙偏远,极少有人来寺院拜谒,只有在二十多里外的松林沟屯,驻扎着国民党一个团的部队。团长梁群力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带领下属前来焚香,听宏觉住持讲经说法。一来二去两人混得很熟,有时谈晚了梁团长就留住寺内。
       这天午后,梁团长带着马副官又来到寺院,还带来几箩筐刚刚下架的黄瓜、豆角。宏觉住持也摆下一桌素宴作为答谢。在边吃边谈中,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不一会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无法回营地的梁团长和副官只好又留宿寺院。
       午夜时分,风雨依然未停,但是宏觉却被风雨中夹杂着的“咚、咚”声惊醒,他侧耳细听,响声越发清晰。他忙点亮油灯,唤醒身边的小和尚惠聪:“徒儿,赶紧到外面听听,是什么声音。”惠聪睡眼朦胧地走出门外,只听得风摆枝摇,雨打殿脊,并无异常响动,就返身关门:“师傅,我没听见别的声音啊。”“哦,没有就好,莫不是我听错了?”宏觉边自语边又躺下。头刚刚挨着枕头,“咚、咚”声又响起,而且好像越来越大,他又起身下地,刚走出门,对面屋的梁团长也出来了,问道:“大师,外面好像有动静。”没待宏觉回答,他叫道:“马副官,带上枪,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是!”随着一声答应,马副官拿着军用手电筒,提枪冲进风雨中。
       梁团长和宏觉在屋内等了一阵儿,风雨小了许多,“咚咚”声也消失了。突然,独尊殿方向传来两声枪响,过一会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湿透的马副官闯回屋来,只见他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有人盗……盗佛心,已被……被我击……击毙了!”团长和宏觉大惊,急忙跟随马副官直奔大殿,惠聪小和尚也下地尾随其后。此时风雨已住,天色微明,他们推开虚掩的殿门,晨曦中的景象令人揪心:一支四爪挠钩深深抓在大佛肩上,垂下的绳索还在微微晃动,佛胸被凿开一个脸盆大的黑洞,从中掏出的经卷被抛了一地,莲花宝座上,横卧着一具盗贼的尸体,胸口的两个枪眼还渗着鲜血。
       此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梁团长和马副官掏出手枪躲在门后向外张望,见翻身下马的是勤务兵,他气喘吁吁地将一份命令交给团长,梁群力看过后,急忙对宏觉说道:“大师,军部今早要召开紧急会议,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你清理一下现场,如果丢了东西报告我。”马副官请示道:“团长,我是不是留在这里帮大师收拾一下?”梁群力说:“不必,我们马上回营地!”
       足足用了一天工夫,宏觉带领寺僧们掩埋了尸体,用凿下的泥土将佛胸重新抹平。黄昏时分,他才回到寝房,见从佛心内盗出的经卷整整齐齐地摆在禅桌上,便坐下来,不顾疲劳地一卷卷认真翻阅起来。虽历经千年,经卷依然保存得十分完好,纸质绵柔、字迹清晰,实乃不折不扣的佛家真经。宏觉正在心底赞叹,忽然发现一张对折的纸夹在卷中,打开细看,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缘通舍利,金二十、珠五百铸嵌裹心。
       宏觉起身踱步,暗想:是什么意思?再看纸张是这册经卷的最后一页,显然,写字的人当时十分匆忙,写完撕下就夹在了书页中。沉思中的宏觉,将目光盯在墙角的一堆麻布上,这些当时包裹经书用的麻布也是盗贼从佛心中掏出来的,因年久霉烂,稍用力一动便成碎块儿。他走到近前轻轻拨弄,发现有的霉布碎片上粘有斑斑的绿锈,将这些碎片挑出比对,他眼前渐渐出现轮廓,这麻布原来包裹的应该是个一尺左右见方的铜匣!再看看纸上字迹,宏觉眼前一亮:被盗走的铜匣内,装有用二十斤黄金和五百颗珠宝铸造、镶嵌的佛心,心内还藏有高僧的真身舍利!
       想到此,宏觉激动得浑身颤栗,但一转念,僧人们修复大佛时,查看过被凿的洞口,里面已空空如也,现场也没有铜匣的踪影,如果说另有贼人挟走,但从凿佛心的现场的景况、痕迹看,又确系一人所为。宏觉冥思苦想,理不出头绪,这时他想到了梁群力,于是,拿来纸、笔写下一封密信,让惠聪叫来自己的心腹大徒弟智清,命他连夜骑马下山,将信送交梁团长。两个时辰后,智清赶了回来,说梁团长开会还没回来,他将信托付马副官转交。
       一连过了七八天,仍不见梁团长的踪影,宏觉暗暗着急,又命智清下山打探,智清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在他送信那天早上,梁团长的队伍就开拔了,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不久,东北全境解放,人民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有隐在深山古刹的始佛寺僧侣们,依然伴着峰崖壑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击罄诵经,苦度着他们远离尘世的生涯。佛心被盗的事情也随岁月流逝,渐渐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有晴日、有风雨的时光来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昔日的松林沟屯,已借助本地的青山秀水和始佛寺得天独厚的旅游环境,发展成了一个繁华的乡镇,平展的黑色盘山路面也一直修到了始佛寺山门前,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独尊殿里的大佛也被重新鎏金绘彩,神风飘逸,只有前胸被挖处还能略见疤痕,似乎在默默诉说着曾有过的隐痛。
       姜宽,是文物保管部门的退休干部,别看他年届花甲,但体魄健壮,貌相年轻,乍一看去似乎还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肯于钻研、热情执拗的性格,造就了他对文物高超的鉴赏能力,在本地区颇有名望。退休后回到老家松林沟,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用在了文物收藏和研究上。
       七月的一个早晨,姜宽家突然来了位操外地口音的不速之客,他年龄在五十岁上下,西装革履、颇有风度。他自我介绍说叫马志杰,是南方某企业的经理,来到这里多方打听,知道姜老兄是文物专家,便一路寻访至此。原来,马志杰的父亲就是当年跟随梁团长的马副官,素有收藏文物的爱好,在此驻防时,买了几件古董,因部队突然要参加战斗来不及带走,就埋在了本地,当时还画了一张藏宝秘图。不料,他在战斗中头部中弹,伤好后失去了记忆。他的老伴儿只听他说在驻防的松林沟藏过古董,还画了图,但却说不清藏在哪里,图在什么地方。直到他去年过世,在清理遗物时,才在铺床底下的旧军毯中发现缝着这么一张图,马志杰说着,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黄褐色的硬纸。
       一番话引得老姜心头发痒,按图寻宝,对痴迷于研究、收藏的人是多大的诱惑!姜宽接过图,他看得出来,确是一张早年的草纸,图上模模糊糊的笔迹标明哪是山,哪是河,山间有一块巨石,巨石下画了个圆圈,那该是藏宝地点。此时的老姜已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去挖出来,看看都是些什么宝贝,便说道:“这地方大概能找到,咱们现在就去吧。”
       “行,我去打车。”不一会儿,马志杰叫来一辆出租的三轮车。老姜找来锹镐,与马志杰坐车来到镇北头的一座大山下。他俩踩着石头,趟着荆棘在山上攀爬了好一阵,才在半山腰发现一块巨石。它孤零零地竖在那里,有一人多高,周围生满野蒿和杂草,抡锹舞镐将周围铲净,按图对照,果真从巨石左侧二尺多深的地下,挖出个用烂雨布包裹着的炮弹箱,两人把箱子装进编织袋回到了老姜家中。
       没费什么力气,朽腐的木箱被打开,老姜几乎惊呆了:发霉的黄毛毯包裹着四件绿锈斑驳的铜器。马志杰激动地问:“姜大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老姜兴奋地说:“你看,这叫龟蛇灯,这叫龙洗、令牌、三足鼎,应该是唐代或辽代的古器,现在连泥带锈的,看不太清楚。”
       
       看到姜宽爱不释手的样子,马志杰说道:“姜大哥,如果没有你帮忙,家父藏的这些文物我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喜欢就自己选一件,送你留做纪念。”姜宽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这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啊,我怎么能白拿呢?”马志杰笑了笑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做生意赚了许多,钱对我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两人推来让去,最终姜宽还是给了一千元钱,留下了那盏龟蛇灯。第二天,姜宽将马志杰送到车站,当列车徐徐开动,马志杰突然从车窗递出一个信封,大声说:“姜大哥,给你一封信,自己看吧。”
       姜宽接过打开一看,内有一叠钞票,信上有短短几行字:“再次感谢您的热心帮助,一千元钱还给您,希望您能用它再买到一件有收藏价值的文物。”望着远去的列车,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姜宽就忙着为龟蛇灯去污除垢,当清理灯的底座时,发现似有一金属物锈锁在空腔内,他用油将锈浊浸透,从中撬出的竟是一颗完好的步枪子弹,拿放大镜仔细观察,见弹头上有许多凹痕,便用钳子轻轻取下弹头,从弹壳中夹出一个粉笔粗细的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迹十分清晰:
       梁团长台鉴:
       老衲夜诵来于惨毁佛胸之经卷,见有物记一帧,记述佛心乃黄金二十斤、嵌珠宝五百铸就,内藏高僧真体舍利,置青铜匣之中,况有裹匣朽布佐证。但亡命飞贼及大殿并未见宝物,实乃大疑,望阅札速临寒寺,全力协查,以重耀佛光,老衲将不胜涕谢。
       宏觉拜上
       看完信,姜宽浑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了:解放前夕,始佛寺佛心被盗挖的事情他早就听说过,但因难以找到翔实的资料,缺乏真凭实据,就没有深入研究。如果按信中所说的推断,这个绝世珍宝不但存在,而且极有可能依然藏在始佛寺内,若能揭开这个历史之谜,自己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姜宽一边继续清理铜灯,一边慎思自己应该从哪里入手揭谜。
       第二天一早,姜宽就骑上自行车直奔始佛寺。长时间在文物部门工作,老姜和寺中的惠聪住持常有来往,很是熟悉。两人见面寒暄一番,姜宽便说明来意。惠聪听完,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实不相瞒,老衲就是当年伺候宏觉大师起居的小徒,现年逾古稀,是佛心被盗挖一事的唯一知情人。但宏觉先师圆寂时留有遗言,嘱诫僧人不许向外界传播这件有辱佛门的事情。如今国家对寺院做了如此大的投入,修建得道路畅达,八方游人带来了旺盛的香火,我就不应该有任何隐瞒……”接下来,惠聪就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当年雨夜佛心被盗挖的过程。
       姜宽听完惊心动魄的讲述,急切地问后来的情况如何?惠聪说:后来,宏觉住持大概因梁团长久无消息心中着急,患了中风病卧床不起,在病榻上,他当众焚毁了写有字迹的书页和朽布,怕它们再给寺庙带来祸患。惠聪接着又说:还有一件事情他至今未解,宏觉大师圆寂前,在似昏似醒中说了几句话,至今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说着从卷柜中取出个档案袋,从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姜宽,接过一看,纸上写着八个字:钱无后起东西实起。
       惠聪解释说,这是他前任住持当时记录的,宏觉大师临终前一直叨念着这句话。姜宽盯着字迹,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欲破解这几个字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诸多僧侣几十年都没弄清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破解的。他又问,宏觉大师在佛心被盗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惠聪住持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说异常举动,有一件事情我至今还感到奇怪。在佛心被盗挖十几天后,全体僧人在大殿诵早课,这是一个多年雷打不动的规矩,但那天宏觉住持上完香,突然宣布说早课结束,让我们全回禅房打坐,他自己要向佛祖许愿。还派几个师兄在门外把守,任何人不准靠近大殿。他出来时弄得满身泥土,不知他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第二天,他就患病卧床不起了。”
       姜宽回到家来,坐在桌前翻开惠聪的讲述记录,陷入深深的沉思:虽谜点很多,但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佛心存在的证据,如证实它确实存在,就可以通过解开谜团追寻到它的下落。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锁定在书架一摞摞史书上。从这天起,小镇的街巷再也见不到姜宽的身影,他一连把自己关在屋内半个多月,从浩如烟海的史书和渤海国、始佛寺的历史资料、宗教演变、沿革往来的记载,甚至连轶事传说中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也不放过,加之自己的逻辑推理,清理出这样一个历史事件:
       八世纪四十年代,东北的渤海国与大唐王朝交往甚密。公元748年,渤海王大钦茂出访大唐,对佛教宗仪深为信佩,恳求大唐派高僧到渤海国传播佛法。唐玄宗便令玄奘高僧的得意门徒缘通大师前往。他来到渤海后不辞辛劳,苦心传法,与大钦茂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也颇得臣民们的尊崇。不料在450年冬季,缘通突然圆寂,大钦茂欲将缘通的真身永远留在本国,以让臣民观瞻。但唐王却不同意,派大臣温庭筠亲临渤海,监督遗体火化并要将舍利带回大唐。或许是出于对缘通的感情和崇拜,火化时大钦茂派人偷偷掉换了舍利,给温庭筠带回去的是假舍利。
       事后,大钦茂总觉心中忐忑,他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尊佛法至高无上的大唐必然要兵戎相见,渤海国将有亡国之危。为避免唐玄宗的疑心,752年大钦茂派弟弟大门艺率一百多名工匠奔赴唐朝国都,声称要为缘通修寺,特来学习建筑技术。当时,唐朝为纪颂缘通的功德,也在修建供奉舍利的天缘寺,于是,大门艺就带回图纸,全盘照抄。而大钦茂命人用黄金和国中最名贵的珠宝打制一颗藏匿舍利的佛心,在深山密林中确定了修庙的地址,756年建成与天缘寺形态酷似的始佛寺,并将价值连城的佛心秘密藏匿于独尊佛的胸中。
       反复研究、推敲出了事件的经过,姜宽的思绪仍未放松。他知道,要证明事情属实,就必须解开佛心被盗挖前前后后的谜团。如今,过程的知情者除去惠聪,都已离开人世,经卷书页上的字迹、包裹铜匣的朽布也无从考证。现在唯一有希望能揭开谜底的地方仍在始佛寺,一是宏觉临终前说的难解遗言,他多次重复表述,说明绝不是昏言呓语,而是急于想告知或暗示一件事情、一个秘密;二是宏觉中断早课的举动也实在反常。在当时,每周一次的早课诵经是必须恪守的教规,而宏觉突然宣布结束,将僧人们赶出大殿,自己却在里面神秘地滞留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却满身泥土,定是他发现和埋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三是宏觉当众焚烧了经卷中的书页和包裹铜匣的朽布,这些本是能证实佛心存在的重要物证,而将其毁掉说明它已不再有实际意义,引伸说,就是宏觉极有可能在独尊殿内发现甚至埋藏了佛心。
       第二天,姜宽又骑车来到始佛寺,与惠聪住持谈了一个上午,惠聪也将整个过程又详详细细地讲了一回,他只是补充了“当时马副官要留在寺里帮助收拾现场,但没得到梁团长同意”的细节。姜宽对他叙述的每句话都认真过滤一遍,也没有发现新的疑点,两人边谈边走出禅房,慢慢踱步到独尊殿察看。
       对独尊殿,姜宽再熟悉不过了。七八年前,为适应旅游发展的需要,国家拨款对大殿进行了脱胎换骨的修缮,姜宽以文物研究、保护专家的身份直接参与了对大佛鎏金绘彩、壁画修整、地面铺设和神案香炉调换等全过程,如今的大殿与当年佛心被盗挖时比较,已是两重天地。寺容殿貌的巨大改变,让姜宽无法再从多年前的现场寻找疑点、发现踪迹。
       解疑陷入了困境,这天夜晚,姜宽辗转难眠,披衣拂袖来到院中,坐在板凳上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二十多天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难解的谜团也在心中剧烈地翻涌、碰撞着。盯着天际闪烁的繁星,他突然眼前一亮,心想:与始佛寺同属一个年代的还有天缘寺,修建时两座寺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况那里还保存着缘通的舍利,从天缘寺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想到这里,姜宽站起身来,暗下决心要到天缘寺走一趟。
       
       几天后,风尘仆仆的姜宽出现在天缘寺住持法远的禅房,他自我介绍了身份和来意,并将自己这些天来所经历的事情和研究、调查的结果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法远认真听完,说道:“姜施主为佛家所尽的心血实令老僧钦佩,东北有一座与天缘寺同样规模的庙宇,本寺的史料也略有记载,情形也与施主所言大致相当。但对于缘通大师真身舍利一事,老僧却不敢对施主的看法苟同。”
       姜宽说道:“对不起,大师,我是依据始佛寺发生的事情和研究调查,才对舍利产生怀疑的。”
       法远笑了笑,说:“缘通大师的真身舍利乃千年古物,被历代高僧和教众崇为镇寺佛宝,不容我们有丝毫的不尊。再说,你没有拿到始佛寺所谓的舍利金心,怀疑只能永远是怀疑啊!”
       姜宽明白,拿不出实物和科学的鉴定依据,对舍利提出什么样的质疑也无济于事。法远接着说:“施主既然不远千里到此,需要本寺帮忙的,老僧一定尽力。”
       姜宽说他最重要的是察看一下独尊殿。法远说:“本寺的独尊殿虽经几次修缮,但对殿内没有做任何粉饰,依然保持着原容原貌。”说着,他带领姜宽来到了独尊殿前。进得殿门,姜宽立即被眼前古朴的风格所震撼了,对研究文物的人来说,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号称为古寺,但却被涂染得华彩亮丽、金碧辉煌的伪建筑。独尊殿内硕大的佛身彩绘斑驳,雕梁斗拱却已木质裸露,殿墙的壁画亦难辨原态,而正是这些,展示了古寺的原汁原味。姜宽在殿内浏览一番,被佛台下巨大的香炉吸引住了,这是个高两米多、长一米多的青石槽,一侧有一石凳,姜宽迈上石凳,见槽深二尺有余,他仰头望望大佛的前胸,目光顺沿扫视着莲花宝座、佛台,又盯着槽中的香灰若有所思。
       法远住持说:“这个香炉从寺庙始建一直沿用至今,连它的位置都没有变动过,你看,殿堂东西长三十五米,铺地的青砖恰好一米见方一块,东十七块、西十七块,香炉正居其中央。”
       听到这话姜宽心中猛然一惊,跳下石凳问道:“大师,您说什么?东十七块、西十七块?”法远奇怪地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回答道:“是啊,东十七、西十七。”姜宽立刻在大殿内前后左右走动,口中数着铺地的青砖,他站住身,跺跺脚,大声自语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法远更加奇怪,问道:“你明白什么了?”姜宽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上前握住了他的双手,边用力摇着边叫道:“谢谢你,大师,你帮我解开了一个千古之谜啊!”
       姜宽回到家之后,立即将自己调查的结果,详详细细地向上级部门打了个报告。报告也即刻引起上级的重视,很快就召开了有市政府、文物局、宗教委、公安局等部门参加的联席会议。会上,姜宽除详细汇报了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外,还讲述了他最新的推断和发现:“……马副官冲到大殿前,顺着门缝向里察看,借闪电的余光发现盗贼正从佛胸内掏经书。热衷于古董收藏的马副官并没有立即动手擒贼,而是继续观望他究竟会盗得什么样的宝贝,当贼人抱出铜匣,马副官按亮了手电筒,盗贼见有人来,抛掉铜匣滑下莲花宝座欲逃,马副官手起枪响将其击毙。他跃上佛台搬起铜匣的瞬间,脑海内迸发出一个念头:藏起来,伺机再带走!于是,他便匆忙地将铜匣掩埋在香炉中,才跑回来报告。他偷看过宏觉的书信后,更加激起得到铜匣的欲望,怎奈军情紧急,脱不开身,就只好将信藏在龟蛇灯中。”
       “宏觉住持一连几天不闻梁团长的音讯,心中虽急却也无计可施。众僧一次早课,他上香时在香炉中发现了铜匣,便急令僧人们离开大殿,他取出铜匣后却因身单力薄无法开启,就匆忙埋在殿堂的地砖下面。但第二天就发病卧床不起,恐僧人们再提起此事,便当众焚毁了书页和朽布,是以警示。直到他去世,也没有机会再去挖出铜匣。病危时,他急于想将秘密告知身边的徒弟,怎奈已身不由己、难以说清,只是反复叨念埋藏铜匣的地点,他所讲的‘钱无后起,东西实起’,是在说大殿里地砖的数目,前五块、后七块、东西各十七块。这个交汇点就应该是埋藏铜匣的地点!”
       接着,姜宽提出建议,应该马上组织人员到独尊殿挖掘,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会议经认真讨论,采纳了姜宽的建议,决定由主管副市长带队,立即进行挖掘。时间不长,十几辆小车已停在了始佛寺的山门前。人们立即对挖掘现场做了部署,独尊殿暂时停止了对游人开放。姜宽带领两名助手对大殿的地面丈量、打点,最终点线相连,恰好勾画出一个边长一米的方块。“方块”上的石板被揭开,露出原始的青砖,破碎的砖块被清理干净,开始用铁铲一层层剥土,围观人们的心情越发紧张,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移动的铁铲。突然,姜宽感到手中的铲子被硬物一碰,他立即拿起毛刷掸去浮土,青铜匣的顶部渐渐显露出来。姜宽站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周围也紧跟着响起热烈的掌声。
       姜宽和助手小心翼翼地将青铜匣挖出来,用布包裹好,在人们的簇拥下来到惠聪住持的禅房。在禅桌上打开包裹,人们发现青铜匣虽锈迹斑驳,但仍可隐隐看出匀称的花纹、精细的做工。屋内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姜宽也将目光移到了副市长的脸上,大家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铜匣能不能打开?
       沉默了一会儿,副市长问:“老姜,在不损坏铜匣的前提下,能打开吗?”姜宽回答说:“可以试试。”副市长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打不开,我再向省里汇报,请求协助。”姜宽简单地清除了一下铜匣上的锈垢,露出匣盖的缝隙,点上浸锈油。过了一会儿,姜宽用刀片轻轻地插进匣盖的缝隙,稍用力一撬,动了!这一瞬间,姜宽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知道,一个千年之谜将在这一瞬间被揭开!屋里静得出奇,每个人都拭目以待。姜宽将匣盖缓缓移开,人们却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匣中并没有什么黄金、珠宝、舍利佛心,而是一个黄褐色的硬纸卷,姜宽用镊子将它轻轻夹出来,在桌上慢慢展开,发现是一张用兽皮制成的条幅,上面写有三十个字:
       命本空 善始终 世万事 浮利名 顺自然
       宽心胸 敛私欲 求大同 仅诫言 警众生
       姜宽又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说:“没想到古人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时间屋内的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时,副市长大声说:“同志们,不论是古人和我们开了个玩笑,还是佛心的谜团我们没有解开,但就发现的这件文物讲,就有着它非凡的现实意义,虽然三十个字的含义中带有一定宗教色彩,但一千多年前宗教大师就告诫人们,做人一定要和善友好,心胸宽广,敛戒私欲,共求大同,这与我们今天提倡的乐于助人,无私奉献是同一道理。从这个角度讲,我想这一教诲要比黄金、宝石更为贵重,更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副市长的话赢来一片掌声,拍得最响的当属姜宽了。
       青铜匣中发现的皮革字幅,今天依然保存在始佛寺的文物陈列室中,有空您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