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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捱的独身生活
       48岁的出租车司机张卫国，天蒙蒙亮就出车了。运气不好，开了一上午出租车，只拉了30多元钱。到中午11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饥饿感，就收车了。午饭后，人困马乏，觉得无聊，就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去。他做了个梦，竟然梦见前妻葛翠玲系着蜡染围裙，在厨房里烧菜做饭。她叫他吃饭。声音甜丝丝的，缕缕透着温和的暖意。醒后，张卫国流出两行清凉的泪水。这个夏天午后的2点钟，除了满目的翠绿，便是无尽的蝉鸣。张卫国的心情坏透了，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空虚无聊孤独寂寞。
       张卫国离婚后，女儿甜甜判给葛翠玲抚养，娘儿俩没过三个月，葛翠玲就找了个老男人，甜甜一气之下，跑回家。从此，葛翠玲就成了越冬的野鹤，失去了所有音讯。甜甜1米70的身高，个子是不矮，却傻了巴叽，缺心眼。初中都没毕业，便退学在家。好好在家待着吧，却趁父亲跑车的时候，不知和哪个男人好上了。张卫国发现女儿怀孕的时候，甜甜肚子里的孩子已经7个月了。让甜甜去医院做引产，甜甜和张卫国顶起了牛脾气，说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她就从26层楼顶跳下去。女儿自小缺少母爱，又痴傻呆苶，心肠软的张卫国思来想去，最后让她生下现在的外孙子遥遥。还算是幸运，遥遥不傻不苶，十分聪明。这对48岁的张卫国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离婚4年的张卫国，这些年开出租车风里来雨里去，累累巴巴，一晃遥遥2周岁了。日子忙忙碌碌，过得倒挺快。但像今天这种感觉，张卫国还从未有过。甜甜和小保姆秋晓玉抱着遥遥到小区花园玩去了，家里少了这三个人，安静得索然寡味，让张卫国更觉得寂寞难捱。
       往常，张卫国洗一把冷水脸，提上保温瓶，驾驶夏利出租车上街“扫马路”了。成了一种习惯，马路就是他的家，是他所有的世界。空虚无聊的时候，只要他一开上出租车，一切烦恼就会被甩到脑后。
       张卫国离婚后没再交女友，孤独寂寞躁动起来的时候，就去歌舞厅、洗脚房、洗浴中心、音乐茶座寻花问柳，消除生活中的诸多烦恼。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和三教九流各种人打交道，那种女人不难找。和风尘女人打交道多了，张卫国的精神世界就麻木了。那种花钱买快乐的生活，解决了一时的问题，过后精神仍然空虚，仍然排遣不掉难捱的寂寞。
       张卫国感到悲哀，这是一种无人倾诉的悲哀。他现在特别想找一个能说出心里话的女人。这种良家妇女上哪去寻找呢？张卫国寻思了半天，他突然想到婚介所。对啊，到婚介所找去！这种想法一俟产生，就越来越强烈，一发不可收拾。
       “爱心世界”婚介所
       张卫国驾驶出租车在街上寻找婚介所。说来特别奇怪，平时拉活儿的时候，大街小巷上到处可以看到婚介所的招牌和门脸，现在一下子像都蒸发掉了。
       车行了十多公里路，张卫国才在一座立交桥下，找到一家名为“爱心世界”的婚介所。他把出租车停在咪表旁，刷完卡，径直走进婚介所。对着立地门窗，接待室里放一张非常讲究的大漆老板桌，真皮老板椅上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妇女。张卫国走进来的时候，她正翻看会员登记簿。抬头看见张卫国，她牵牵嘴角，矜持地笑笑。看得出，这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高高的个子，50岁的样子。
       “坐。”女人上下打量一下张卫国，指指老板桌前的那把真皮椅子。
       女人背后的墙上，用一个大大的“心”字做背景，上面摆放着许多镜镜框框，都是各单位授予的。什么滨海市“十大红娘”，滨海市“十大爱心人”，滨海市“十大慈善人”等等。
       张卫国落座后，女人问张卫国：“你是找对象吧？”
       张卫国点点头，问：“你们这儿收费标准是多少？”
       女人说：“缴300元钱，给你建档，到你找到对象为止！”
       “每次见面，还缴费吗？”张卫国像是斤斤计较地问。
       “当然缴啦。这是婚介所，又不是慈善机构。”女人说，“每次见面，双方每人再缴10元钱。不多。”说着，女人见张卫国随手拿起女会员登记簿，正要翻看里面的内容，忙制止说，“先生，你没缴费，不能看……”
       张卫国翻翻白眼珠，很不理解地问：“为什么？”
       女人说：“只有会员才有资格看登记簿。这是所有婚介所的规矩。”
       张卫国“噢”了声，掏出钱包，拿出300元钱，扔到女人面前说：“我现在可以看了吧？”说完，理也不理那女人，就翻看起女会员登记簿。
       女人就把发票递给张卫国，自我介绍说：“我叫卜香媚，人们都叫我卜老师，你也叫我卜老师吧！今后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我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张卫国接过发票，仔细看了看，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兜里，说：“谢谢你——卜老师。”
       这时，“心”字右边的小门轻轻推开，随着一股浓浓的法国紫罗兰香水味儿，出水芙蓉般绽放出一个身高足有1米70的高挑女孩。女孩婀娜如柳，看上去也就20岁的样子，穿一条宝石蓝牛仔裤，扭动着苹果似的丰满臀部。她的腿异常修长。她的天然丰韵都集中在腰段上，很美。女孩还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蛋儿，弯弯的秀眉，细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红唇微微撮起，椭圆的瓜子脸泛着红。张卫国眼前禁不住猛地一亮。
       张卫国诧然的一瞬间，卜香媚失去方寸般地对张卫国不自然地笑了笑，尴尬地说：“我女儿卜梦丽。”说着，用特别温柔的口吻对卜梦丽说，“宝贝儿，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赶紧回屋看书去好吗？”
       卜梦丽没理睬母亲，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情幽幽地看着张卫国，舔了舔搽着暗红色的嘴唇，嘿嘿一笑，笑得很灿烂，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脸色一变，恹恹地对张卫国说：“渡边先生，您会打电脑吗？我们玩‘天龙八部’好吗？”
       张卫国猛醒，卜梦丽有精神病。他想象不出，这么好的女孩会在神经上出了问题。卜香媚的女儿怎么和母亲同姓呢？她不会是单亲家庭吧？滨海十大红娘？她怎么不为自己找一个理想的终身伴侣？一团团疑问出现在张卫国的脑海里。
       就在张卫国一头雾水的时候，卜梦丽一头扑倒在双人沙发上，两眼发直，洁白的牙咬得死死的，口吐白沫。刹那间，卜香媚乱了阵脚，慌乱她对张卫国说：“张师傅，劳驾您帮我送女儿去‘安定医院’！”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张卫国忙说：“可以。”
       张卫国扶着卜梦丽走出婚介所，张卫国把卜梦丽交给卜香媚，跑到咪表旁，将夏利出租车开过来，扶卜香媚母女坐进车里。
       安定医院离“爱心世界”婚介所20里路。下班时间，路上拥挤，开车需要30多分钟。车上，听卜香媚介绍，张卫国才知道，20岁的卜梦丽毕业于滨海市外国语学院日语系。靠母亲的社会关系，天资聪颖的卜梦丽今年初春远渡重洋，到东京樱花潮大酒店实习，仅仅两个月，卜梦丽就被退回来了。
       那是在2004年的初春。
       卜香媚做梦也没想到，水灵鲜嫩的女儿就犹如霜打雨浇，去日本后俨然变了一个人。乌黑的眸子像糊着白翳的死鱼眼，直呆呆瞪得又圆又大。她不是呜呜哭就是嘻嘻笑，嘴里总是不停地说一句话：“渡边先生，求求你……”
       “渡边是谁？”卜香媚紧蹙着眉毛，着急地问女儿。
       女儿先是嘻嘻笑，后来就嘤嘤啜泣，再后来就嚎啕大哭。哭得卜香媚心里没着没落，六神无主。女儿哭完了，笑完了，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渡边先生，求求你……”
       这就是卜梦丽的故事，一个让人觉得特别扑朔迷离的故事。
       张卫国把卜香媚母女俩送进安定医院。由于卜梦丽是第二次入院，医生对她的病情有详细记录。医生检查了卜梦丽的病情，认为病得不轻，需要立刻住院治疗。这时，卜香媚联系的一个叫刘亚南的女人急匆匆赶到医院。
       刘亚南，30多岁的，高高的个子，长发披肩。一双大眼睛，朴实真诚。刘亚南很有点自来熟，她对张卫国说，她也是“爱心世界”婚介所的会员，到这里找对象快一年了。她说，她和卜香媚老师也是好朋友。后来她谈及卜梦丽患病的原因，竹筒子倒豆似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张卫国。她还说，卜香媚不让她告诉外人，让张卫国千万保守秘密。
       原来，卜梦丽到东京后，受到樱花潮大酒店老板高桥的特别关照，酒店来了尊贵客人，高桥都让卜梦丽出面招待。一天，制片人渡边来酒店就餐，高桥让卜梦丽出面接待。渡边是个50多岁的矮胖子，戴副金丝眼镜，留着小分头、仁丹胡，看上去像京剧《红灯记》里的鸠山。与往常一样，卜梦丽跪在榻榻米上陪渡边喝日本清酒，渡边一边让着酒，一边夸赞卜梦丽长得漂亮，上镜，答应给卜梦丽机会，让她在某部准备开机拍摄的青春电视剧里露面。涉世未深的卜梦丽被渡边的花言巧语说得神魂颠倒，她酒喝得实在太多了，从卫生间呕吐回来，渡边仍拼命让酒，卜梦丽硬着头皮，又喝了两杯清酒。这时，来了情况，一阵阵亢奋大潮般向她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卜梦丽似乎坐在浪尖上，被狂潮卷来卷去，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在家的时候，母亲把她看管得很严，这使她很少有接触接触男人的机会。从未和男人做过爱的卜梦丽，那天不知为什么非常想。渡边在她饥渴难捱的时候，将她搂在怀里。血热心跳的卜梦丽非但没有挣崴，反而十分配合。卜梦丽的性意识像脱缰的野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出。一种对神秘异性的好奇心理，使得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一个重度狂躁的荡妇。卜梦丽主动配合渡边走完了她的处女时代。被汗水湿透了的渡边，突凸一双大眼，诧异地看着黄床单上的那一朵朵大大小小簇新怒绽的红花，忙用相机将这幅画面拍照下来。
       酒醒之后，卜梦丽非常懊悔。
       那几天，卜梦丽饭不思茶不想，整天像喝了迷魂汤，萎靡不振。她不敢面对现实，望着富士山开满的樱花，总是一个人偷偷流泪。一个星期后，当老板把当地最有名的黄色书刊《东京豹女》递给卜梦丽看时，她这才知道已经做了黄色书刊封面的豹女。胸口剧烈一跳，鲜血一下子涌到胸窝，好像内心的隐秘被老板看破。卜梦丽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重打击，她双眼猛地一直，樱花在眼前恍啊，恍啊，从大变小，又从小变大，意识一下变恍惚了。后来，卜梦丽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被酒店辞退了。
       张卫国对卜梦丽的遭遇充满同情。怜悯之余，当卜香媚要付张卫国车费的时候，他说：“算了吧，卜老师，你也挺不容易的。花6万元钱让女儿去日本镀金，换回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
       泪水在卜香媚的眼眶里直打旋。终于扑簌簌地滚淌下来。
       她能说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刘亚南的故事
       卜香媚倒也有心，在女儿住院的第二天，就给张卫国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张师傅，你看刘亚南怎么样？适合不适合你的条件？”
       刘亚南的音容笑貌立刻在张卫国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直率和快人快语，给张卫国的印象很深，张卫国饶有兴致地问卜香媚：“她是什么情况？”
       卜香媚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刘亚南35岁，身高1米65。她原是滨海针织厂车间主任，后来厂子倒闭了，她下岗到大胡同服装市场做买卖。刘亚南的人品不错，刚刚结婚，前夫武品强就得了半身不遂症，她照顾前夫许多年。前夫觉得对不起她，主动提出离婚，她开始就是不离；最后前夫放出话来，如果她不离，他就跳河自杀；被逼无奈，刘亚南只好同意离婚。但她是个好心人，离婚后仍时不时地照顾前夫的饮食起居……”
       按卜香媚的说法，刘亚南应该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既善良又心眼好的女人。张卫国开出租车这么多年，离婚后，尽管被女儿甜甜和外孙遥遥拖累着，经济上倒也能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张卫国想，假如刘亚南能够接纳甜甜母女那就好了。想起刘亚南的模样和个头，还有人品，都能说得过去，她又没有孩子，娶进家门后，肯定能改变现在的状况。甜甜要是真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后妈那该有多么好啊！
       这么一想，张卫国就答应卜香媚。当天下午，刘亚南给张卫国打电话，问张卫国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坐坐。张卫国说，我是的哥，什么时候都有空。刘亚南就跟张卫国约在海边一个叫“海市蜃楼”的音乐酒吧见面。刘亚南说，你有车，下午5点钟，我在海滨外滩广场喷泉旁等你，不见不散。张卫国说，行，你就在那儿等吧，我准到。
       天气还很热，但一早一晚明显出现了凉意，城市的树木悄然间已经披上了朦胧秋色。
       这个叫“海市蜃楼”的音乐酒吧，建在沙滩上。看得出来，刘亚南经常光顾这里，门童、服务员、大堂经理跟她都很熟。酒吧间里的空间特别大，外结构和顶棚都是玻璃钢。大大的芭蕉树遮天蔽日，难辨真假。随着冷冷的海风阵阵吹来，人犹如置身在海边的椰林中。在这种人间仙境中用餐，无疑是一种高级享受。
       刘亚南轻车熟路选了个僻静地方坐下，一招手，叫来个身着红衣的女服务员，刘亚南既不看菜谱，也不问张卫国，就大方地说：“我点菜！”说完，对红衣服务员说，“烹鹌鹑卷，鸭肝酿煨禾花雀、糖醋太湖鲤、水晶干贝、珊瑚豆腐火锅，一瓶金剑南白酒……”
       
       张卫国忙对刘亚南说：“我不喝白酒。”
       刘亚南倒挺大方，说，“你不喝白酒，我喝啊！”
       满堂的吃客，菜却上得非常快。刘亚南拿起筷子，也不客气，边喝酒边大口吃菜，还不住地说：“卫国，你的事卜老师都跟我说了，我真的很同情你。你是个极有责任心的男人，我觉得上帝既然把你介绍给我，就是让我来帮你开心解闷，过好余生的每一天。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也没孩子爪子的，甜甜和遥遥就是我的孩子。”
       刘亚南的一番话说得爽快、仗义、干脆。不拖泥带水，让张卫国很感动，他眼里甚至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为了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张卫国没话强搭话地问：“你经常去看前夫吗？”
       刘亚南还在大口大口喝酒吃肉，说：“平心而论，我的前夫不管是长相还是身高都称得上美男子，没结婚前他对我挺好，像大哥哥对待小妹妹一样呵护我；结婚后才3个月，他就患脑栓塞，半身不能动弹，残疾了。我照顾了他4年，这4年我几乎喝的全是苦水和泪水。后来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我就找人借了6万元钱，在小商品市场买了个摊位，挣来的钱，都给他治病了。到现在还债台高筑，一屁股两肋账。那种苦日子，有时缴电费、水费，还得到邻居家去借，招来白眼不说，还不上钱，脸都没法儿抬。家里所有的活儿都是我干的……”刘亚南说到这儿，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扑嗒扑嗒往下掉。说这话的时候，刘亚南还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像几天没吃饭。
       张卫国看着刘亚南狼吞虎咽的样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冷静地想：这个女人吃了这么多的苦。胃口倒挺好。
       刘亚南吃着吃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满嘴的食物，一边嚼着一边问张卫国：“卫国，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嫌我点的菜不好？”大大的眼睛看着张卫国。
       张卫国淡淡一笑，说：“我中午吃饭晚，现在还不觉得饿。你饿了，你多吃点吧。”
       刘亚南说：“那我就不客气啦！嘻嘻嘻……”她自我解嘲地笑笑，又大口吃喝起来。
       张卫国心里说：你已经很是不客气了！
       听着音乐，吃着饭，张卫国一直在寻找着话题，想从刘亚南的嘴里多了解这个女人，就问：“你们结婚4年，没打算要个孩子吗？”
       刘亚南说：“他一病，那种事儿就不行了！要说全不行，也不客观。不过，每次我都很觉得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他这人没生病之前特别喜欢做那种事儿，一做就是很长时间。得了这种病，老天爷对他真是太残忍了！我是他的女人，就得全方位地满足他……唉，他这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说到这儿，刘亚南有些哽咽了。
       看到刘亚南如此伤心，张卫国苦苦一笑，脸上刀刻般的酒涡旋了旋，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他活得不容易，我看你活得更不容易。”
       刘亚南借题发挥地说：“要说不容易，这些年，我风里来雨里去，也真的不容易。刚结婚那阵儿，一看我搀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出来进去的，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都想找我的便宜，送奶的那个矬胖子，送报纸的那个疤瘌眼儿，还有那个农村来的兔嘴儿门卫，每次遇到我，总是掐一下摸一把，想吃我的豆腐……”
       张卫国同情刘亚南，但是，他的确不想再听她如此唠叨下去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挺压抑，他就对刘亚南说：“刘姐，你吃好了吗？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要是吃好的话，我们撤吧！”
       刘亚南把盘子里最后一大块肥肉敛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肚，说：“走，走，我们到黑天鹅歌舞厅唱歌去！”说完这话，也不管张卫国愿意不愿意，就死拉硬拽张卫国去黑天鹅歌舞厅。张卫国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急什么急？你害怕我跑了是不是？”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这样对待刘亚南有些不妥，张卫国缓了一口气，又说，“就是走，你也得让我买完单再走啊！”
       张卫国这么一说，刘亚南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嘿嘿”一笑，自我解嘲地说：“光吃饭有什么意思，香嘴臭屁股的，唱唱歌跳跳舞，还能锻炼锻炼身体减减肥呢！”
       碍在脸面上，张卫国从收银台结完账，满心不情愿，他还是开车拉着刘亚南去了“黑天鹅”歌舞厅。
       夜幕下，那硕大无朋的黑天鹅在歌舞厅房顶俯视这座海滨城市，五颜六色的聚光灯打在它身上，让人感觉它时刻有飞走的感觉。走进歌舞厅，刘亚南轻车熟路带着张卫国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戴着蝴蝶帽的女服务员，端来小吃、啤酒，把漂在玻璃盏里的荷花蜡烛点燃，那一豆微光在水里开得鲜艳。听着涨潮一般的舞曲，嗅着空气里一股股薄荷香气，刘亚南抑制不住兴奋，拢了拢新烫的钢丝发，激动地对张卫国说：“卫国，认识你我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很久没有到这地方来了。今天和你一起来，我好像又回到了初恋时代，又找回了自信的感觉……”
       此时的刘亚南，天真、浪漫、多情，受她的影响，张卫国一扫刚才的不悦，也变得心驰神往起来。他和刘亚南面对面坐着，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细心打量刘亚南。刘亚南穿的是一红色外衣，领子开得很低，露出一片银粉一般迷人的雪白，闪烁着金子一般的亮光。红酒，香水，性感的外衣，还有刘亚南脉脉含情的眼神。张卫国似乎感到他真的遇见了红粉知己。他想：自己今后的生活会不会随着刘亚南的出现而改变？
       又一支曲子响亮地奏起，刘亚南听到音乐，情意绵绵地对张卫国说：“卫国，我们跳舞好吗？”
       张卫国婉拒刘亚南说：“我不会跳舞，你跳吧！我坐在这儿欣赏！”
       随着音乐的节拍，刘亚南已经抑制不住自己了，她迫不及待地对张卫国说：“那我就不客气啦！”刘亚南一俟下了舞池便如鱼得水。她的所有肌肉都随着音符颤动起来。跳着跳着，张卫国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白裤、白鞋的高挑男人。这个不堪寂寞的男人经不住刘亚南的诱惑，从包厢里钻出来，踩着《女人是老虎》的伴奏曲，大幅度地扭臀摆胯，和刘亚南配合默契地跳起舞来。舞池里的追光灯，跟着他们，不停地变换角度。灯光下，男人那高高的鹰钩鼻子特别显眼。
       张卫国感到特别吃惊，他们从未谋过面，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张卫国产生一种妒意。
       一支舞曲下来，男人亲热地拉着刘亚南的手，腰弯成九十度，毕恭毕敬地向刘亚南行了个礼，然后回到自己的包厢。张卫国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漂亮文静清纯的女孩。
       刘亚南气喘吁吁回到张卫国的身边，边用手背摸着脑门上的汗水，边对张卫国说：“对不起啊，卫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坐着。这喜欢跳舞的人，真是没办法，一听到舞曲就身不由己……”
       张卫国非常冷静地说：“我理解。”
       说话间，刘亚南已经坐到张卫国的身边，一点点向张卫国的身上靠，很快就小鸟依人般偎在张卫国的怀里，声音默默地：“卫国，我喜欢你。你呢？也喜欢我吗？”刘亚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卫国，把唇凑过来，蜻蜓点水般吻了张卫国一下。
       张卫国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真没想到，貌似纯朴的刘亚南竟这样开放，这种女人自己能驾驭得了吗？从刘亚南眼睛里的内容看得出，她很喜欢他。这种喜欢，是出自内心的，也是刘亚南感情的真诚流露。张卫国这么想，缘于这些年他和一些社会不良女人的亲密接触。那些女人，甜言蜜语向他献媚，和他打情骂俏，和他上床做爱，不过是一种金钱和肉体的交换。她们拿走了他的钱，还会和任何一个愿意花钱的男人上床做爱，进行肉体买卖。但是，现在的刘亚南却不同，她喜欢他，她向他传递的都是真实纯朴的感情。
       张卫国的感觉被后来刘亚南的行动所证实。容易动情的刘亚南，吻着吻着张卫国，就把那白白的东西塞给张卫国。一阵呢喃，刘亚南的手鼓动着张卫国。很久没有接触男人，当张卫国含住刘亚南的时候，她显得特别亢奋，手在张卫国的胸前游动。她紧紧搂着他，浑身幸福地颤栗着，生怕失去他一般。张卫国没想到刘亚南感情这么投入，她的这种火一般的热情，使他非常感动。闭上眼睛，感受这难得的一刻，享受着刘亚南全心全意的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张卫国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冥冥之中，跨越许多年的沟沟沿沿、坎坎坷坷，张卫国搂着刘亚南，身子如云般地飘着，妙不可言。
       那天夜里，张卫国回家很晚，他把出租车存在停车场，穿过昏暗冷寞的窄窄胡同，张卫国向他家的窗口望去。发现这座26层高楼许多窗口都熄了灯，惟有他家窗口透出一缕微弱的亮光，清冷无力地眨着疲倦的眼睛。
       刹那间，张卫国产生一种愧对女儿的念头。
       一个的哥的生活世界
       凌晨3点，张卫国回到家，这个时候的城市大街，最寂寞最空旷。钢筋水泥浇铸的城市，这一刻清冷寂寞，死气沉沉，洒水车、垃圾车幽灵似地款款而过，声音像老人睡眠时沉重的咳嗽。张卫国喜欢这样的冷寂。白天异常拥挤的马路一下子变得非常开阔，路边花草的清香也变得浓烈起来。
       推开家门，儿女甜甜正抱着遥遥在酣睡。遥遥浑身暴露在毛巾被子外，张卫国忙把遥遥蹬掉的毛巾被子给他盖上。保姆秋晓玉住另一间房里，这个30多岁的东北女人，直爽、坦荡，快人快语。
       甜甜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梦呓般地说：“爸爸回来啦！”
       一种温馨油然而生，张卫国从女儿屋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方厅八仙桌上放着的几块干馒头和打开盖的酱豆腐瓶子，还有芥菜头、香菜拌的咸菜，心里生出一种愧对甜甜和遥遥的念头。
       刘亚南的出现，使得张卫国这几天回家很晚，这是离婚后，很少出现的现象。张卫国长长地兀自叹息一声，就进了洗澡间。秋晓玉早已把水烧好。他打开收音机，开始洗澡。卫生间里飘荡着爱尔兰作曲家恩雅的音乐。伴着优美音乐，热乎乎的水软软的、滑滑的，蒸汽袅袅，很快就把卫生间的玻璃镜磨砂了。镜子里的张卫国由清晰变模糊。优雅的音乐在水雾中缥缈，张卫国躺在澡盆里，他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刘亚南的面孔不知不觉又出现在眼前。
       刘亚南在笑，嘻嘻嘻地对他笑。那笑里充满了内容。让张卫国如何猜也猜不透。对刘亚南，张卫国只是初步的了解，他判断不出刘亚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她真诚、直爽、开放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呢？她真的爱他吗？她会像她说的那样，像亲生母亲一样照顾甜甜吗？
       张卫国想累了，就闭上眼睛。似梦非梦。嘻嘻嘻，刘亚南还在笑，无缘无故地笑，不知她躲在房间哪个角落笑，笑声暖融融的。那残缺不全的记忆，突然海市蜃楼般出现在脑海里。她那白白的奶头，又塞进张卫国的嘴里，让他透不过气来。水纹粼粼波动，一晃一晃的。
       一觉醒来，张卫国继续他匆忙的人生之旅。他一通洗漱后，下楼到市场给甜甜买了锅巴菜、油条、豆浆，就匆匆上楼了。这时，保姆秋晓玉已经起床，她用一双大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异样地看着张卫国。你有事儿吗？张卫国问。她反问张卫国：你很忙吧？忙。张卫国说。他把早点放在八仙桌上。推开甜甜的屋门，想跟女儿说几句话。见甜甜仍在呼呼大睡。他轻轻掩上门。
       秋晓玉仍在用一双陌生的大眼探究着他脸上的内容，张卫国想再问她有什么事儿，又觉得多此一举。就说，我走啦。拉开门下了楼。
       张卫国在马路上找了一会儿活儿，运气不佳，几个眼瞅着到了手的活儿，都被别的出租车抢走了，心事重重的张卫国无心“恋战”，开着他的红色夏利出租车就直奔爱心婚介所。
       卜香媚坐在那里，正和一个漂亮女人亲热地聊天，见了张卫国，她忙打招呼说：“卫国，你来的正好，今天夏玉琴没开车，一会儿你拉我们去一趟安定医院，我顺便到夏玉琴的洗衣房取几件衣服……”
       那个女人用眼瞥了一下张卫国，见张卫国的脸上出现两颗刀刻般的小酒涡，就对卜香媚说：“卜老师，这位先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卜香媚矢口否认说：“你没见过他啊。你看他面熟，那是他像一个著名电影明星……”
       那位女人细一打量张卫国，恍然大悟，说：“卜老师，你说的没错儿，他还真像……”
       张卫国没有在意她们议论什么，翻翻死鱼眼，龇牙冲卜香媚笑笑，又龇牙冲那位女士笑笑。
       那位女士无比感叹地说：“酷死了！”
       卜香媚说：“他酷不酷，跟你没什么关系啊！夏玉琴，我可告诉你，他现在正跟刘亚南处朋友，你可别乱插一杠子啊！”卜香媚说到这儿，压低嗓音说，“待会儿，你见了音乐学院的郭教授，就说你非常喜欢他，喜欢他唱的歌，喜欢他的一头白发，喜欢他的翩翩风度，然后再跟他定约会的时间；走几次，等他迷住了你，你就……”
       夏玉琴似乎很为难，她嘬着牙花子，说：“卜老师，人家是个大教授，又是有名的歌唱家，咱们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
       没等夏玉琴把话说完，卜香媚就打断她的话说：“你说他一个65岁的棺材瓤子，还老牛吃嫩草，想要找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不但要求长得漂亮，还要体型好，个子高，会跳舞，能唱歌，懂生活，知疼知热，善做家务活儿……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十全十美的女人也不会跟他，他的要求也太完美了……”
       卜香媚和夏玉琴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张卫国起了疑心，她们该不会是要算计那个老头吧？
       由此，张卫国想起刘亚南，就觉得胸膛里“噗通”一声响，那拳头般大的心脏仿佛陷到腹腔里去了。刘亚南像一股扑朔迷离的旋风，刮得他有些晕头转向。她跟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张卫国越想越猜不透了。
       
       就在张卫国想不透的时候，刘亚南给张卫国发来短信：卫国，你在哪里？我前夫那里出了点麻烦事儿，你开车拉我去一趟好吗？
       张卫国正想见刘亚南，他外冰内火，心里藏不住事。他想立刻和刘亚南确定恋爱关系，别这样无休无止地耽搁下去。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时间就是金钱，没更多的时间在这里消耗。如果不能和刘亚南处对象的话，他就另起炉灶，让卜香媚再给他介绍别的女人。
       这么想着，他对卜香媚说：“卜老师，您要是不急着用车的话，我先开车出去一趟。”
       “你到哪里去？这么急？”卜香媚一听说张卫国要走，一脸的不悦。
       张卫国实话实说道：“刚才刘亚南来电话，说她前夫那里出了点麻烦事儿，让我拉她去她前夫那儿。”
       卜香媚见刘亚南又用张卫国的车，就不高兴了，她说：“刘亚南净整这事儿。搭辆出租车能花多少钱？拿麻烦人当吃崩豆！卫国，别理她，你先送我们俩去安定医院……”
       夏玉琴也起哄架秧子说：“刘亚南这人，就爱占小便宜。刚刚跟人处上朋友，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太市侩！”
       张卫国不喜欢背后议论刘亚南，就打断她们的话说：“咳，刘亚南挺不容易的，你们要是急着用车，就先济你们。你们用完了，她再用……”
       让张卫国这么一说，两个女人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走出婚介所，张卫国无意之中侧脸看一眼夏玉琴，发现这个女人长得端庄，体形还特别好，好看，耐看。一条粉裤，上面配着同色的绣花真丝衬衫。丰满的前胸，长长的腿，翘翘的臀，美得无懈可击。
       坐进驾驶室，张卫国通过倒车镜，再仔细打量夏玉琴，发现她的确漂亮。白皙的皮肤，流光溢彩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像一条幸福的长廊，下面是饱满丰润的红唇，加上如瀑的长发，无论她静止或是动作起来，都像一条轻缓流淌的河流，对男人充满了诱惑。
       怪不得卜香媚让夏玉琴去应付那老头，这种华丽、摩登的女人， 一般的男人是很难闯过她这一关的。
       夏玉琴发现张卫国看她，她挾睨他一眼，嫣然一笑，并冲张卫国嫣然一笑。张卫国大板牙一龇，两颗刀刻的酒涡旋了旋，算是对夏玉琴的一种回应。
       夏玉琴看过张卫国，就是对人生的一番感慨：“人啊，要么就长得特别漂亮，要么就长得奇丑无比，一般般没意思……”
       “我属于哪一种人呢？”张卫国看着倒车镜，问夏玉琴，声音中带着一种挑逗。
       “这还用问？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当然属于过目不忘最丑的那种！”夏玉琴说，脸上写满了内容。
       “玉琴，你别跟卫国瞎搭各啦！”卜香媚说，“卫国老实巴脚，哪像你水性杨花……”
       “我怎么水性杨花了？”夏玉琴白了卜香媚一眼，嘴不饶人地说，“要不是往那方面包装我，我会是这样吗？”
       说话间，到了安定医院。卜香媚和夏玉琴下车后，张卫国没敢耽搁，立刻去接刘亚南。
       刘亚南和她的前夫
       刘亚南站在那儿，左顾右盼，急得像找不到窝的老母鸡。见了张卫国不问青红皂白，就急火火地埋怨道：“你还真可以，来这么晚，你也不来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张卫国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机械地嚼着口香糖，那样子像个局外人。
       刘亚南确是有急事。她前夫金水宝这几天觉得无所事事，就乘坐公共汽车到八马路一家光盘市场趸来50盘黄色光盘，拿到千里堤小商品市场去倒卖。没想到，被这里蹲堵多日的民警抓获。人家想抓的是另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倒卖黄盘的小贩，没想到金水宝却自投罗网。考虑到金水宝是个残疾人，又没有生活来源，警察对他宽大处理：没收全部光盘，罚款1000元。金水宝靠“低保”维持生活。刘亚南是在金水宝患病后借巨资做生意的，起步晚，又没有经验，每月生意好了就给金水宝点钱；生意不好，大河没水小河自然就干了。金水宝偷米不成反被鸡啄，他不服，就在派出所耍起了地赖，从二楼跳窗自杀，好在楼不高，二楼又有遮挡物，金水宝只不过擦破一点肉皮而已，但他却钻起了牛犄角，拒绝治疗，扬言还要自杀……
       刘亚南接到千里堤派出所的电话，心急如焚，想让张卫国托人走走路子，把金水宝保释出来。
       张卫国遇事不惊，异常冷静地说：“亚南，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这种倒霉事儿既然让咱们遇到了，就想想补救的办法吧！”
       毕竟是女人，现在的刘亚南是黔驴技穷，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说，他这人平时老实巴交，连蚂蚁也不敢踩，没想到竟吃了豹子胆，和民警干了起来！”
       张卫国还是说不着急，他紧锁眉头，想了想，对刘亚南说：“咱们先去千里堤派出所看看，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张卫国说到这儿，突然眼睛一亮，“对啦，我想起来啦，那儿可能有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坐过我的出租车。他叫什么来着？对，叫闫春意，咱们碰碰运气……”
       两个人来到派出所，一打听，果然有此人。是个副所长，正当班。闫春意被叫出来后，张卫国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张卫国。张卫国提醒闫春意说，那年下大雪，深夜1点多钟，你租我的车到小白楼去抓杀人犯，让我等了一宿，最后给我100元钱，我没要……
       闫春意一下子回忆起来了：“你是张师傅？”
       抑制不住兴奋，张卫国那死鱼眼珠里，放射出无限光彩。他笑了起来，“没错没错！你们这当公安的记性还真好！”
       闫春意把张卫国和刘亚南领进派出所，一阵热烈的寒暄后，他们切入正题，谈到金水宝。闫春意问：“这个金水宝脑袋是不是有点毛病？软硬不吃，真楞；我们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还口口声声去天安门自焚？我们是公安机关，你甭管是不是残疾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刘亚南对闫春意说：“闫所长，他这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您大人别记小人过，千万别生气！让我跟他谈谈！”
       刘亚南来到留置室，金水宝躺在单人床上，刘亚南重重地一声咳嗽。没想到，金水宝像触电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刘亚南，样子既委屈又激动。
       刘亚南重重地哼一声，双眼一瞪，拧着双眉，没好气地说：“金水宝，你是屁眼拔罐子——捉死啊！那黄带子能卖吗？你犯了法，还知错不改，你要干什么？想自杀是不是？”刘亚南说着，指指窗口，“你想自杀，别在这儿跳，回家跳去；再说了大河没盖盖，想死不就死吗？干嘛非要说出来？吓唬人是不是？”
       一番数叨，金水宝像个受气的孩子，眼圈一红，泪水哗哗地往下淌，委屈地哭了。
       一物降一物，在刘亚南面前，金水宝变得俯首帖耳，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张卫国和闫春意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掏自己腰包，交给派出所500元钱的罚金，和刘亚南把金水宝领出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大门，刘亚南不依不饶地数叨一瘸一拐的金水宝：“就凭你这点尿，也想跟公安机关的铁拳碰一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今天要不是卫国又搭钱又搭人情，你这把臭骨头就烂死在派出所吧！”
       金水宝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路，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是什么，还是刘亚南诠释了他：“你一个星期没吃炖猪肉，就是理由吗？简直是胡闹！”
       金水宝自有思路。他细看了张卫国一眼，说，“我常听亚南说起你的为人。你找亚南做老婆，福气啊！你是个天大的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金水宝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张卫国被金水宝这话说得有些感动。金水宝由富人变成穷人，已经够惨了；现在妻子又另有所爱，他能以平常心来对待，真是不容易！一种愧对之心油然而生。张卫国买了几斤猪肉和牛肉，再加上买零七八碎的食品和烟酒，加起来花了200多元钱。
       到了金水宝家，已是午后，刘亚南对张卫国和金水宝说：“你们哥俩儿先喝口水，我去厨房炒菜做饭，咱们马上就开饭……”刘亚南麻利地脱下外衣，挽上袖子，围上围裙，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兜钻进了厨房。
       坐在屋里，张卫国这才细细地打量起金水宝，发现他除了胖，再难找到缺点了。络腮胡子，浓眉毛，高鼻梁，双下巴，金水宝非常英俊。张卫国想：这个世界真难预测，假如金水宝不患半身不遂症，他和刘亚南也许是一对很好的夫妻。但是，命运偏偏不能让他们朝夕相伴生活在一起……
       两人默默地抽烟，许久许久，金水宝才说：“亚南是个好人，你要珍惜她，真的……”
       张卫国怎么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临终嘱咐。心想：天下这么多的女人，结婚的，没结婚的，离婚的，寡妇，多的是，我为什么偏偏要找刘亚南做妻子？他觉得十分对不起弱势群体中的金水宝。
       刘亚南像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把一盘盘烧好的菜端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数叨着：红烧猪肉，清炖牛肉……金水宝，你这回算开斋了……
       金水宝真是好胃口，也许几天不进荤腥的缘故，他大口大口地夹着肥肥的猪肉，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碗炖猪肉就被他吃了个精光。金水宝还不停地用勺子舀着盘子里的浮油，填鸭般大口往嘴里填。金水宝的吃相，像几天没吃饭似地。但是，张卫国真的一点没有胃口。
       酒足饭饱，刘亚南对金水宝说：“我可告诉你金水宝，你下次要是再给我捅马蜂窝，我可就不管你的事儿了！咱们已经离婚了，井水犯不上河水了，管你的事儿是一种情分；不管你的事儿，你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对，对，对……”金水宝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穿皮不入内地说，“这肉真他妈的香啊！吃饱了真他妈的幸福啊！”
       金水宝如此对刘亚南言听计从，让张卫国感到非常惊讶，也看出这对夫妻过去是多么恩爱和睦。冥冥之中，张卫国似乎听到过去他们的欢声笑语。
       “你想什么了？”刘亚南见张卫国在那里直打愣，就问。
       张卫国忙说：“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想……”张卫国说到这儿，对刘亚南说，“你没事儿的话，你们俩先聊，我出车了！”
       刘亚南对张卫国这句话很是反感，她说：“卫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处朋友，跟你走，天经地义，谁也没话说。在金水宝这儿待着，不是乱了套吗？人言可畏。走，咱们走！”
       刘亚南没让张卫国去跑车，把张卫国领到一片平房区，让张卫国把车停在一片开阔地，说：“卫国，你到我租的房子那儿看看去……”
       这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周围被高楼大厦团团包围，很不协调。此时，一群群鸽子在平房上空盘旋着，鸽哨声不绝于耳。
       张卫国把车门锁好，他扭头的瞬间，才发现已近黄昏，微风清爽，刘亚南的身影染在晚霞中，风从她的背后吹拂过来，掀起她的青花小褂，露出白皙的肚皮，张卫国看她的时候，她眼里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张卫国感到十分温馨。
       刘亚南住在平房区最里面，道路弯弯曲曲，都是土路，下雨的时候便成了一片泽国，泥泞不堪。房子，也就是十多平米的样子，窗明几净，屋子拾掇得十分干净。张卫国坐到床上的一瞬间，刘亚南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蛮劲，一下子搂住了张卫国，情幽幽意浓浓地说：“卫国，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刚才在金水宝那里，我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着，把张卫国搂得死死的，生怕失去他似的。
       张卫国也来了情绪，但是，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顾虑重重地说：“这儿，怕是不行吧？万一来了人……”他想推开刘亚南。没想到，刘亚南把他搂得很死，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霞光如此美丽，探头探脑，使足力气往窗子里播撒着一束束五彩斑斓的光斑。张卫国半推半就让刘亚南拥在床上……
       刘亚南很投入，当张卫国凶狠粗暴地进入她湿润的身体时，她“啊”地一声，狠狠地咬住张卫国的肩膀。似乎是两只缆绳系在一起的小船在汹涌澎湃的浪涛上起伏。也不知过去多久，风息了，浪静了，窗外的昏黄和黯淡一层又一层地网过来，刘亚南豪兴未尽地吻着张卫国，说：“卫国，你比较一下，我比别的女人好吧？你也很优秀……我爱你！真的爱你！和你做，放松，激情，快乐，是一种很好的享受。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刘亚南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射出一种奇异的甜蜜色彩。
       这一刻，快乐后的张卫国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金水宝，特别压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地，一种难言的忧伤穿过时间的隧道，透心袭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没说一句话。
       张卫国从刘亚南那里出来的时候，大街上的路灯全亮了。晚风袭来，张卫国长长地出一口气。那种压抑顷刻间就无影无踪了。他驾车来到海河边，站在海河栏杆旁，眼睛里升起回忆的雾霭。也许他和刘亚南的关系发展得太快，那种两性间的神秘感猛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说，爱情就像一场残酷的战争吗？只有征服、激战、占有，最后才能迎来胜利。没有激烈战斗的爱情是经不住考验的。就像现在，张卫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刘亚南，就像猪八戒偷吃了人参果，囫囵吞枣下了肚，却什么味道也没品到。
       和刘亚南的关系发展到这种程度，张卫国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金水宝。那样的男人，面对前妻的男朋友，逆来顺受，一点脾气也没有。男人一旦窝囊到这种程度，你再搞他的老婆，这不明摆着欺负他吗？
       夜晚的海河很美，灯火通明的城市犹如白昼，河水裹着城市的喧哗匆匆南流，两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从无数玻璃窗发出的灯光，映到河里，像海市蜃楼，蔚为壮观。然而，一切美景却一点也提不起张卫国的精神。
       
       偏偏在金水宝心情不好的时候，刘亚南给张卫国来了电话：“卫国，你在跑车吗？刚才金水宝来电话说，他的电用完了，明天你能不能到他那儿去一趟，拿电本到农行给他买500度电？”
       张卫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答应了刘亚南。但张卫国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像一条鱼不知不觉中，向刘亚南为他编织的鱼网中钻去。
       难道刘亚南是为了他的钱？
       这种念头一俟产生，张卫国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夏玉琴的故事
       买电是小事，由此张卫国总觉得自己像一块大蛋糕，刘亚南在用刀一块一块地往下切。当张卫国把电表卡交给金水宝的时候，金水宝那种笑，很神秘。不得不让张卫国想了很多：金水宝这种笑是什么意思呢？是笑他和刘亚南交朋友？还是笑他太痴情？张卫国睡不着觉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思考，他决定找卜香媚好好谈谈刘亚南。
       走进婚介所，夏玉琴也在。张卫国不想当着夏玉琴说这事儿，但夏玉琴大座钟似地坐在那儿，就是不肯走。张卫国只好当着夏玉琴的面把他和刘亚南的事儿说了。
       没等张卫国把话说完，卜香媚就急了，她摘下眼镜，重重地往玻璃板上一放，说：“这个刘亚南也真够可以的，她怎么可以让你给她的前夫买电呢？这不明摆着讨人家的便宜吗？”
       夏玉琴也在那儿旁敲侧击说：“卜老师，我说刘亚南和他不合适吧，你还不信！这回信了吧？刘亚南这人就爱占小便宜，她找对象，就是想借梯子爬高，改善现在的生活！”
       卜香媚一肚子怒气，见夏玉琴对张卫国挺有意思，就用商讨的口吻对夏玉琴说：“小夏，你从那天起，就说刘亚南和张卫国不合适，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你们走一走？”
       夏玉琴用一双长长的笑眼看看张卫国，她直言不讳地说：“你这人老实实在，你这个的哥职业我挺喜欢的：刺激、惊险，来去自由……我还真不想找像你这样的男人作终身伴侣……”
       张卫国见夏玉琴这样说，也如法炮制：“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正和刘亚南处朋友，别的女人再好，我先不作考虑……”
       卜香媚见他们一来一去地在那儿斗??，忙说：“你们俩都别吃甜咬脆了。我看出来了，你们俩都有这个意思。”说完这话，她对张卫国说，“卫国，我平心跟你说吧，??玉琴的条件可是不错啊！丈夫是两年前遇车祸死的，留下一个女儿，婆婆家要走了，用不着夏玉琴管。她有房、有车，还有一个收入很不错的洗衣店……”
       夏玉琴忙对卜香媚说：“卜老师，你别瞎吹了。和张卫国交朋友可以，但是，我现在还真不想找对象。不是我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丧失了信心，再想找像我那位心灵手巧还能疼人的男人，已经找不到了……”
       卜香媚对夏玉琴说：“你啊，别这么说！从我一接触张卫国，就觉得他这人不错。大方，不算计，家庭观念强。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是我说你，你两年找不到对象，就是让那死鬼闹的。他再好，再疼你，再打灯笼难找，不是抛下你死了吗？这个现实你总不能不接受吧？”
       夏玉琴长长地叹息一声，说：“话是这么说，事儿也是这个道理，但是真正做起来可就难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一双长长的眼睛盯住张卫国看，说：“喂，张卫国，你不是说刘亚南这人对你挺痴情挺爱你的吗？咱不是背后说她的坏话，她这人对谁都痴情。只要肯给她花钱……”
       卜香媚用眼神制止住夏玉琴，说：“小夏，谁好谁坏？咱们不背后议论行不行！你今天不是没开车来吗？叫张卫国开车，咱们一块到你的洗衣店取衣服去！”
       卜香媚一句话岔开话题。
       这样，张卫国就开车拉着卜香媚和夏玉琴来到坐落在市中心的望海楼老陈林洗衣店。夏玉琴那辆翠绿色的奇瑞QQ车就停在门口。卜香媚对张卫国说：“张师傅，这就是夏玉琴的那辆车，不错吧？”张卫国点点头，说：“不错。这种车很适合女人开。”张卫国把他的夏利出租车靠在洗衣店门口，停在夏玉琴的奇瑞QQ车后，店里的工作人员立刻出来迎接。张卫国从外表看，望海楼老陈林洗衣店规模挺大；走进店，里面的装潢也很气派。张卫国暗暗佩服夏玉琴的能力：真是个女强人！
       卜香媚取走一大包所洗的衣服，欲付钱，被夏玉琴婉言谢绝。夏玉琴说：“洗这两件衣服算不上什么，付钱就外道了。”
       张卫国开车送卜香媚回婚介所。临上车的时候，夏玉琴悄悄对张卫国说：“张卫国，今天晚上8点整，我们在黑天鹅歌舞厅门口见面。我们实行AA制。我也让你长长见识……”
       夏玉琴的话，让张卫国百思不得其解：让我长长见识？长什么见识？
       送卜香媚回婚介所的途中。
       卜香媚对张卫国说：“张师傅，恕我直言，你别看刘亚南这人风风火火的，其实挺不错的，也挺适合你。但是，你非要觉得不合适，也无所谓，找你这样的男人，她闭着眼随处都能找到。”
       卜香媚见张卫国不说话，她又说：“我看夏玉琴也挺好的。她丈夫车祸死两年了，她还念念不忘，这种痴情的女人不好找！”
       张卫国说：“夏玉琴这人长得不错。”
       卜香媚说：“女人的美丽，不光写在脸上。对夏玉琴而言，她的真情也是美丽的一部分。这孩子还会烧菜做饭，设计服装、裁衣服，熨衣服，手巧着呢，你打灯笼难找……”
       卜香媚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张卫国只好实话实说：“刚才夏玉琴约我晚上8点去‘黑天鹅’歌舞厅……”
       卜香媚马上说：“约你好啊。去啊，你为什么不去？”说到这儿，她用一双异样的眼睛看着张卫国，一脸暧昧的笑，话中有话地说，“张师傅，我看你走桃花运了。夏玉琴的眼光可高呢，一般人她绝对看不上！你说是有车的老板，还是有权的经理，还是有房的教授，都上赶着她，但是没有一个让她看中的。就说那个音乐学院的郭教授吧，那老爷子可是一棵摇钱树啊！甭管哪个学生报考音乐学院，让他听一次唱歌，就是300元。一天他能听好几次呢。他这么追夏玉琴，夏玉琴一点也找不到感觉！”
       张卫国从鼻孔里哼一声，对卜香媚说：“他这么大岁数，根本就不适合夏玉琴。她能找得到感觉吗？”
       卜香媚不同意张卫国这种看法，她说：“张师傅，你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有钱的老男人找个小姑娘，有经济实力的老女人找个小伙子，多的是啊，日子不都过得挺好吗？”
       张卫国不和卜香媚抬这个杠，他把卜香媚送回婚介所，就跑车去了。这些日子他在婚介所耽搁的时间太多，少赚钱不说，消费还挺大。他觉得应该抓紧时间赚些钱。运气不错，短短几个小时，就有近百元的进账。
       天空晴朗，无风，温暖，美好。准8点钟，张卫国把他的出租车停在“黑天鹅”歌舞厅的停车场，他看到夏玉琴那辆翠绿色的奇瑞QQ也开进了停车场。
       一袭紫上装，紧身的黑短裙，乱乱的时装短发，眉描得很精致。夏玉琴经过一番精心刻意的打扮，出现在张卫国的面前，她那长长的细眼睛粲然一笑，色迷迷的，流满了情。她带张卫国走进“黑天鹅”歌舞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服务员送来果盘、饮料，点燃玻璃盏中的荷花蜡烛，那昏黄的烛光一歪一斜地跳跃，给人以跛脚的感觉。
       服务员走后，夏玉琴就单刀直入地对张卫国说：“张师傅，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夏玉琴说着，一双长长的眼睛盯住张卫国。
       张卫国一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不知道。”
       “傻样儿！”夏玉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张卫国说，“有时我特别纳闷，为什么有性格的人长得都一样呢？告诉你吧，就你这把老脸，就你脸上这两颗酒涡，跟我的那个死鬼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在婚介所一见到你，我就愣住了……”
       “真的吗？”张卫国对夏玉琴的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儿？不是你杜撰的吧……”
       夏玉琴说：“无巧不成书！”说到这儿，她转了话题，“就因为在你身上有我前夫的某些特征，所以我今天要约你出来，我不想让你多走弯路，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张卫国不理解夏玉琴话中的含义，他说：“你说话别这么藏着盖着好不好，有话直说……”
       “你真以为刘亚南很喜欢你，是吗？”夏玉琴的声音很柔，那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使张卫国在朦胧的灯光中感到特别温馨。
       “我现在至少这么认为。”张卫国说。
       说话间，歌舞厅里播放起《蓝色多瑙河》。夏玉琴嘴角上浮现出一丝阴冷可怕的笑，她对张卫国说：“女人打击女人，总是会用尽一切手段。你以为你认识刘亚南是搭上幸福的快车吗？其实，不过是收到一张病危通知单而已。不信，你现在出去给刘亚南打个电话，看看她在哪儿？仔细听听她手机里的背景……”
       张卫国不知夏玉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按照她说的去做了。张卫国走出“黑天鹅”歌舞厅后，不一会儿就一脸的迷惘回来了，他对夏玉琴说：“她好像也在歌舞厅里，背景音乐也是《蓝色多瑙河》。可我问她的时候，她竟说她母亲病了，她在医院陪她母亲打点滴……”
       夏玉琴轻哼一声，说：“瞎话篓子！”然后一口咬定说，“她就在‘黑天鹅’歌舞厅！”夏玉琴话音未落，就见舞池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夏玉琴指给他看，“你的心上人出场了！”张卫国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刘亚南！
       刘亚南被那个白衣男人携着，在舞池里情意绵绵地翩翩起舞。
       夏玉琴嘻嘻嘻地一笑，对张卫国说：“嗨，你别看卜老师是咱们滨海市十大红娘，我的眼比她还贼。别看刘亚南外表一本正经，其实，她骨子里藏的是什么，早被我看穿了……”
       舞池里，美女阔男，各取所需，他们踩着优美的音符在音乐世界里轻歌曼舞，十分逍遥。然而，张卫国的心却空空落落的，无依无靠，霜打雨浇一样，无论如何也来不了情绪，他想象不出，对他这般好的刘亚南，会欺骗他的感情。他的内心世界突然间变得暗无天日。夏玉琴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挖苦他说：“张师傅，你的心很不好受，是吗？”
       “我们走吧！”张卫国心事重重地说。他要快些走出阴霾，他再也不想见到刘亚南了。
       与刘亚南待人处事截然不同，结账的时候，夏玉琴言而有信地掏出了她那份该拿的钱。张卫国问：“真的AA制？”夏玉琴说：“事先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这一点咱们谁也不能含糊！要不然我就是‘夏亚南’了……”
       出了歌舞厅，张卫国执意要回家，夏玉琴却无论如何要带他去她的洗衣店。盛情难却，张卫国不得不开车跟在夏玉琴的奇瑞QQ后面，来到她的洗衣店。夏天孩儿脸，一天变三变。刚刚还满空的星星，刹那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随着一股股阴冷的湿风，天空有闪电，远处还传来隐隐的雷声。走进夏玉琴的洗衣店，夏玉琴随口对张卫国说，她最怕下雨天。因为她的丈夫就是在下雨天匆匆离开这个世界的。
       张卫国没想到，夏玉琴会是守着她前夫的骨灰盒度过这两年的。当夏玉琴把她前夫的骨灰盒从保险柜里抱出来的时候，一股湿润、陈腐、老旧和樟木的气味儿迎面扑来。张卫国屏息止气，他极不愿意闻这种气味儿。但他在夏玉琴面前却不能有丝毫的表现。张卫国特别注意骨灰盒前亡人的彩色照片。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偏偏这时，夏玉琴问张卫国：“张师傅，我前夫和你长得一样吧？”
       张卫国只好违背良心说：“像。跟克隆出来的一样。”
       夏玉琴听到张卫国这话，会心地笑了，笑得很甜，她问：“张师傅，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张卫国说：“你这人善良、成熟、乐观、向上，愿意助人为乐，挺不错的。”
       夏玉琴就说：“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当然愿意。”张卫国说，“一点奉承的意思也没有。”
       夏玉琴说：“你既然愿意和我交朋友，就得尊敬我的前夫。”夏玉琴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张师傅，我有个习惯，几乎每天睡觉前都要在我前夫的骨灰盒前烧香磕头，祈求他的保佑。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做，祈求他的保佑……”夏玉琴说到这儿，就燃起三炷香，举过头顶，虔诚地在前夫的骨灰盒前拜了三下，又跪在垫子上给前夫叩了三个响头。
       完成这一套复杂的程序后，夏玉琴就带着张卫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夏玉琴把张卫国让在双人真皮沙发上坐下。她给张卫国斟了一杯饮料。然后就紧挨着张卫国坐下。夏玉琴说：“我前夫是一个特别热爱生活的人，他对未来婚姻的设想，就像燕子衔泥筑巢一样，精心得不能再精心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爱巢已经筑完，可他却也早早地走了。他走的这两年，每到夜深人静，我感觉就像枕着一个梦在睡觉，总觉得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在用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我……”
       张卫国说：“你这是一种错觉，你和他的感情太深了！”
       夏玉琴说：“其实，我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然后守候这个孩子长大，做一个贤妻良母，舒舒服服地躺在丈夫的荫庇下，不担心吃喝，不必为生活奔波劳碌。即使这点小小的要求，老天爷也不能满足我……”夏玉琴说到这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张卫国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夏玉琴。他挖空心思地想，最后才挤出一句词来：“玉琴，面包会有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要坚定信心，努力生活下去。”
       
       夏玉琴点点头，她说：“自从见到你，我似乎又找到过去的影子，似乎回到了从前。”她破涕而笑，那笑很暧昧，也有淫荡的味道，还有一种暗示。说着说着，她轻轻地往他身边凑了凑，默默地偎在他的怀里，醉语、抽泣、呻吟。
       张卫国情不自禁，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她很投入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那种羞涩，完全是恋爱女人特有的表情。后来发生的事，连张卫国都感到意外，夏玉琴竟把他当成她的前夫，和他缠绵在一起。夏玉琴被张卫国征服了，他在潮湿的花蕊中把夏玉琴搂得死死的。
       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被消耗殆尽。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平息下来，夏玉琴自言自语地说：“谢谢你，张卫国，你让我又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她说完这话，很舒心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番强有力的攻击，张卫国消耗太大，似乎也累了，他搂着夏玉琴一块睡去。
       后半夜，刮起了狂风，夹着暴雨吼叫着，拍打着窗户，还不时传来猫叫春的凄惨声。把张卫国惊醒。他发现身边没了夏玉琴。刹那间，睡意全无。屋里黑漆漆的，他顺着流进屋门的灯光，轻手轻脚地想外边走去，发现夏玉琴正跪在前夫的骨灰盒前，嘴里呢喃着，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张卫国的心禁不住猛地一沉。他感到夏玉琴就像一个病态的疯女人，天生的情感受虐者，被前夫这个硕大无朋的黑影笼罩着，不能逃脱。
       在婚介所难寻知音
       张卫国和夏玉琴交往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夏玉琴至今仍没摆脱前夫的影子，每次行完房事，她都要在前夫骨灰盒前长跪不起，忏悔一番，这让张卫国的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夏玉琴又难离开张卫国。
       日久天长，张卫国受夏玉琴的影响，也像受了什么病。当他进入梦乡后，就重复着同样一种梦：不是夏玉琴在前夫的骨灰盒前长跪不起，就是夏玉琴和丈夫携手在无垠的沙滩上狂奔，落日鲜红如血，风吹起夏玉琴的长发，她的哭声如诉如泣，绵绵秋雨似地洒在血红的沙滩上。张卫国醒来的时候，浑身汗津津的，甚至褥子都湿了。夜还很漫长，不远处的火车声断断续续，从窗外闯进屋来，失真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在屋里游荡。此时的夏玉琴静静地躺在张卫国身边，睡得正香。她和张卫国梦中的夏玉琴截然相反，静态的夏玉琴敞着牛奶一样洁白的胸脯，在月光的照耀下，神秘而动情地缓缓起伏……
       看着夏玉琴的睡相，张卫国想：也许，她正和故去的丈夫进行着感情交流？也许，她正和前夫在另一个世界共同经营着那个温馨的家？随着夏玉琴一阵阵梦呓声，张卫国听出她在不断重复前夫的名字。刹那间，张卫国心情就像沉睡的懒猫被唤醒一般。他突然发现，他与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陌路人……
       他决定找卜香媚探讨这个问题。
       张卫国走进婚介所，卜香媚正戴着眼镜看资料，见张卫国推门进来，摘下眼镜，对张卫国说：“卫国，你来得正好，我女儿卜梦丽今天出院。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安定医院接她一趟……”
       张卫国点点头，满口答应了。
       接着，卜香媚问及张卫国和夏玉琴最近的关系。张卫国就开门见山地说：“实话实说，通过我和夏玉琴接触的这段时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做终身朋友……”
       卜香媚听了张卫国的话，双眉一蹙，眼一瞪，十分挑剔地问：“卫国，你是挑花眼了吧？夏玉琴怎么不好？我看她挺纯洁的，知书达理，又通人情，这样的女人打灯笼难找，你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卜香媚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说，“你今天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说刘亚南不好，小气，爱占人便宜，我不跟你抬杠，但是人家刘亚南跟你玩的可是真的吧，这一点你否定不了吧？现在，你又说夏玉琴不适合你。你和她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说好听的，你处朋友太挑剔；说不好听的，你这是玩弄女性……”
       张卫国的脸一红一白，他极力向卜香媚解释说：“卜老师，我觉得你有些地方说得有道理，刘亚南这人的确不错，但她有这么一个前夫，那是填不满的洞。像我这种条件，娶她有困难。再说，她的社会背景很复杂。再说夏玉琴吧，我接触了这么多的女人，我也知道她挺优秀的，各种条件都配得上我。但是，她总是摆脱不了她死去的丈夫，这种精神压力让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卜香媚听到这儿，不以为然地说：“人家的感情深呗！你和她接触长了，不就慢慢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位置吗？再说，她愿意提她丈夫就让她提呗，你是吃海水长大的？这也管啊！”
       张卫国忙解释说：“您不知道，每当我看到她跪在前夫的骨灰盒前那种怅然若失的样子，我的心就特别难受。真的，卜老师，我无法形容这种难受的心情……”张卫国说着，苦笑一下，刀刻一般的酒涡旋了旋。
       卜香媚看着张卫国那痛苦的样子，紧蹙眉毛，一双眼睛在张卫国的脸上探询着。她的眼很大，但很会掩饰，让人难以察觉：“你真觉得这么痛苦吗？没感到恋爱的快乐吗？”
       张卫国说：“卜老师，平心而论，刚开始和夏玉琴谈恋爱，她像一棵坠落凡间的仙草，的确给我带来过快乐，但后来，也许是情感上的差异吧，她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的前夫，这使我变得一点快乐也没有了……”
       卜香媚长长唉叹一声。她苦苦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和刘亚南、夏玉琴都挺合适的，相处也挺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卜香媚说到这儿，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张卫国，看得张卫国心里直发毛，卜香媚说，“卫国，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挺好的，挺逗哏啊？你是不是觉得找情人太累，找下岗职工最实惠？”
       张卫国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说：“卜老师，您真的这样看我，是吗？我跟您解释，您可能也不相信，我的确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男人！我要真想玩弄女性，有的是地方：洗浴中心、歌舞厅、洗脚房、音乐茶座……在这些地方找小姐，100元可以‘打炮’，我何必要花这么多钱到婚介所，我有病啊？”
       “不对啊，这地方比较圣洁啊！”卜香媚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微笑，她说，“这里的女人，不像小姐，腰里放副牌——见谁跟谁来！她们都是婚姻上受过挫折的女人，心里干净不说，肉体也干净。男人只要给她们一分钟的感动，她们就回报365天的快乐。小姐能做到吗？”
       张卫国苦苦摇头，说：“卜老师，让您这么一说，我成了一条色狼？”
       卜香媚冷笑，她说：“是不是色狼你自己知道。凭你的条件，有一辆夏利出租车，还有一套商品房，人的模样也不错，蒙骗一般的女人绰绰有余……”卜香媚说到这儿，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吓了卜香媚和张卫国一大跳，卜香媚抄起电话，“喂”了一声，问：“谁？”
       对方在话筒里的声音很大，卜香媚下意识地捂住话筒，看看张卫国，说：“罗精英，我正想找你，你现在在哪儿？在医院？对，现在我这儿正有一个合适的……人不错，开出租的，夏利，不是桑塔纳……挺有经济实力的……行，行，见面你就知道了……”
       撂下电话，卜香媚乐着对张卫国说：“卫国，不管你怎样解释，也难消除我对你的感性认识，和你交朋友的这两个女人，都是我的知心朋友，我对你负责，更得对她们负责。不过，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既然到婚介所找对象，说明你这人还是想真正找一个对象搭伙过日子。不然的话，正如你刚才说的，现在洗脚房这么多，能解决你的生理要求，何必要到婚介所费这工夫……”
       张卫国见卜香媚说了软话，他脸色也好看多了，缓了缓口气，说：“卜老师，您理解我就行。欲速则不达。其实，男女之间关系发展得这么快，也未必是件好事，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
       卜香媚打断张卫国的话，说：“你别描了，越描越黑。”卜香媚说到这儿，摇摇手，“不说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没意思。张卫国，我再给你介绍一个。这个要是不行的话，那我可就没办法了。这个人叫罗精英，是红十字医院的外科大夫，副主任医师，刚离婚，条件不错，前夫是开发区的大老板，离婚后，前夫给了她一套房子，孩子全托，每星期日回家一次……机不可失。张卫国，你这次不能再儿戏了，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啊！”
       张卫国听到卜香媚这话，他觉得卜香媚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肠还真是不错。他脸上的酒涡旋了旋，感慨地说：“卜老师，咱们交往时间长了，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卜香媚说：“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就不一而再再而三给你介绍了。张卫国啊，人家罗精英又文气，又儒雅，可是打灯笼难找的好女人啊！”
       张卫国说：“卜老师，你别嘱咐我啦，我知道深浅啊！”
       张卫国再次见到卜香媚的女儿卜梦丽，他觉得卜梦丽比他初次见到的时候脸更白了，皮肤更滋润了。她的目光探照灯似地在张卫国的身上探来探去。
       “张叔叔，谢谢你！”卜梦丽上了车对张卫国说，声音甜甜的，嘴上像抹了蜜。
       张卫国从倒车镜中看到卜梦丽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的心禁不住猛地一动。他没话强搭话地问卜梦丽：“卜小姐，你现在的身体挺不错吧？”
       卜梦丽说：“挺不错的。”卜梦丽说完这话，十分关心地问张卫国，“你对上象了吗？”
       张卫国说：“还没有眉目。”
       卜梦丽劝张卫国说：“咳，找一个算了，别挑花眼了！”
       卜香媚忙对女儿说：“我准备把罗姨介绍给张叔叔，你看合适吗？”
       卜梦丽说：“罗阿姨挺文气的，我看挺适合张叔叔的。”
       没见到罗精英之前，张卫国在心里勾画着罗精英的音容笑貌。找一个戴着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登着白布鞋的女医生，是他梦寐以求的奋斗目标。他想如果能娶上这么一个女人，也许是他生命的转折，又能重见阳光。夜深了，失眠的张卫国空空的胃囊作怪，鼓捣得他不好受。他想起身到厨房搞点什么东西吃，又怕吵醒别人，就在那儿闭眼躺着。想睡又睡不着，脑子里想的都是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刘亚南，一会儿是夏玉琴，一会儿又是还没有谋过面的罗精英。越想，张卫国越睡不着；越想，张卫国的精神越大。他不断翻着死鱼眼。惆怅郁闷焦虑，后来干脆就数数，念阿弥陀佛，一遍又一遍。最后，不知是什么起了作用，竟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了罗精英。她比他想象的那个罗精英要清纯得多，戴顶贝雷帽，一身洁白装束，像个白衣天使。她高尚、纯洁、多情。张卫国知道他不配罗精英，也知道这样的一个女人，不会真正地爱上一个城市的哥，但张卫国从内心里感到一种充实，他过去在那种下等地方寻找肉体上的刺激，那是一种纯粹的金钱和肉体上的交易，根本不会迸发出爱情的火花，即使像刘亚南、夏玉琴这样短暂的爱情也不会有。张卫国盼望的是，他获得真正的爱情，一种迷惘后所获得的爱情，一种能给他优越感的爱情。
       想了一夜，当张卫国见到罗精英的时候，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罗精英是一个纯情少妇。1米65的个头，不胖也不瘦，梳着短发，戴着蓝色隐形眼镜的缘故，她的一双大眼蓝蓝的，鼻子翘翘的，嘴翘翘的，操一口标准缠绵的普通话。也许是来晚的缘故，也许是一种口头语，一见面，罗精英就对卜老师和张卫国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卜香媚说：“罗大夫，你总是这么客气，张卫国这人没这么多的事儿，他开出租车，人粗，你平时多多调教，慢慢会适应的……”
       张卫国特别不愿意听卜香媚这样介绍他，他第一次和罗精英见面，不想给罗精英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他崇拜、暗恋、在意、朝思暮想的女人。他用眼神暗示一下卜香媚，说：“卜老师……”
       卜香媚像是对张卫国说，又像是对罗精英说：“爱上一个人有时很难受吧？从我干婚介这些年所得到的经验看，婚姻就是一种缘分，一种机会，缘分和机会来了，你就得抓住它，否则，终身遗憾……”
       罗精英很天真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那样子像个安琪儿。张卫国看着罗精英。那一刻，夕阳正红，罗精英站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下，她迷人地笑，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白皙的皮肤，纤巧葇荑的五指，一种久违的熟悉气息这使张卫国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
       发现张卫国在认真地看她，罗精英羞羞答答、期期艾艾地说：“不好意思，嘻……”她用手捂住嘴。
       终于找到了另一半
       罗精英和这些女人不同，她现实，朴实，认真，还善解人意，特别善解人意。如今这世界，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她就像飞蛾扑火，谁也阻挡不住的。不是她不理智，而是恋爱中的女人最傻，傻得让人不可思议。
       罗精英的心很细，也很有耐心和爱心，张卫国心里想的是什么，似乎她全装在脑子里。她温文尔雅，每天午餐后都要给张卫国来一个电话，没别的话题，只是问问张卫国吃了没有，累不累，注意午睡，不要疲劳驾车什么的，时间控制得特别好，让张卫国感到非常温馨。罗精英是个大夫，她对待男人就像对待自己的病人一样，一清二楚。她和张卫国相处，就像一个佛教徒供奉释迦牟尼舍利子一样，小心，珍惜，几次接触就打消男女之间的陌生与隔阂，而她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带给人的总是一种亲切、熨帖和关心，加上罗精英良好的职业和教育背景，使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女人魅力。
       
       罗精英是个操刀的外科医生，她每天都做手术，收入很丰，拥有一技之长，罗精英就区别于刘亚南和夏玉琴，她出手很大方，每次用张卫国的车，都要给他甩下50、100元。罗精英自有她的一番道理：“卫国，你每天开出租车，挣钱挺不容易的；不像我，手术刀一拿，钱就大把大把地来了……”
       对罗精英的关心，张卫国有说不尽的感激。
       过了夏天，秋天很快就来了。秋天的傍晚，尽管窗外是一片秋风萧萧、枯叶飘零的景象，但室内仍暖意融融。绵绵秋雨不停地飘着，打在窗上发出沙沙声。雨淅淅沥沥。这时，罗精英准会给张卫国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充满了关心和爱护：“卫国，你休息了吗？我先打扰你一会儿，行吗？今天降温，晚上睡觉多盖些东西，千万别着凉。”
       听了罗精英这般体贴入微的话语，张卫国就像个听话的孩子，翌日一大早准会乖乖地加上一件衣服。男人的沦陷是从他爱上一个女人开始的。当张卫国发现他已经深深爱上罗精英的时候，罗精英似乎也爱上了张卫国。
       “卫国，你在哪儿？我刚刚下了手术台，很累。在天骄大酒店208房间休息，你来陪我一会儿，好吗？”罗精英在电话里说，声音里有种乞求的意味。
       张卫国天天盼的就是这天。他说：“精英，我马上到……”
       张卫国推开208房间的时候，罗精英穿着薄薄的睡衣，里面的内容若隐若现：“卫国……”罗精英情意绵绵地叫了张卫国一声。被罗精英的激情感染，张卫国将罗精英拥抱在怀中，罗精英喃喃自言地说：“卫国，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呢？非得等我张口是不是？你搂紧我！不要不好意思！”罗精英说着，身体就像面条一样软在张卫国的怀里。
       张卫国一时不知怎么是好。罗精英提醒他说：“卫国，不好意思，你给我脱下衣服，给我洗澡……”
       她的温情让张卫国措手不及，张卫国笨手笨脚地抱着罗精英，双双走进卫生间，他搂抱着她，罗精英说：“不好意思，你给我身上打点香皂……”张卫国被罗精英鼓动起来了，他边给她打香皂，边吻着她的身体，她边说着“不好意思”，边呼唤他的名字。那一刻，罗精英娇嫩得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饱满的双乳微微翘起，腰肢的曲线配合着扁平的小腹，两条手臂恰到好处地交叉在羞处。张卫国搂紧她的时候，她泪水如梨花带雨，特别轻柔地说：“卫国，把我弄死吧！”
       他大汗淋漓地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满足，他感觉自己离幸福已经不远了。一夜的波澜壮阔。当世界消失的时候，张卫国伸着胳膊，轻轻搂着罗精英，他们像两只缆绳系在一起的小船泊在床上。这样一个令人向往的女人，怎么会离婚呢？张卫国想象不出罗精英的丈夫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竟然把这样一个体贴入微多滋多味儿的妻子割舍掉。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驱使他们离婚呢？张卫国胡思乱想着。
       此时，罗精英已经睡熟，她的鼻息非常明显。睡着睡着，罗精英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自言，不知说了些什么。张卫国正在疑惑，罗精英突然坐起来，对张卫国说：“卫国，现在几点了？”
       张卫国看看手表，说：“晚上6点了。”
       听到张卫国这话，罗精英马上穿衣服，说：“晚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院长6点30分在天海楼大酒店宴请药厂的客户……”
       像往常一样，罗精英和张卫国分手的时候，没忘记给张卫国一点钱，这次比往次多，200元。罗精英说：“你今天挺伤身子的，买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子；蓄精养锐……”说完这话，罗精英神秘地笑了笑。
       张卫国挺感激罗精英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女人，即使赚钱容易，也不应该拿钱来养他！不过，一番情感与肉体上的透支，他还真有点筋疲力尽了。回家。张卫国这么想着，就驾车回了家。
       甜甜正抱着女儿遥遥在看动画片《蜡笔小新》，边看边咧着大嘴笑着，那黄黄的大板牙向外龇着，特别难看。瘪瘪的鼻头上都是汗水。小保姆秋晓玉正在那儿包韭菜饺子，韭菜的辛辣味儿满屋子都是。
       张卫国推门进屋。
       小保姆对张卫国说：“张伯，今天有线电视来敛钱，我说我家的主人不在，她让你到门市部交钱去；说一个星期后再不去交钱，就把有线电视掐了……”
       张卫国“嗯”了一声。
       小保姆又对张卫国说：“对啦，张伯，一楼的阮大妈说，下月水、电可能涨价，咱们家电表里只有25度电了。这两天你得上农业银行去买电……”
       张卫国又“嗯”了一声。
       小保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婆婆妈妈地说：“张伯，还有，今天早晨，我带甜甜和遥遥到小区外遛弯，雷锋幼儿园门口贴了一张黄布告，小小班招收2岁到2岁半的孩子，每月500元，我看挺适合遥遥的。再说了，甜甜总不能让你养一辈子吧？我看她最起码能干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万一将来你不在了，她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啊！”
       张卫国再次“嗯”了一声。
       小保姆秋晓玉是张卫国从劳务市场找来的，在张卫国家已经干了近3年，平时很少过问家里的事，张卫国给多少钱，她就做多少钱饭菜，小保姆像个家庭主妇照顾着全家人的饮食起居，使张卫国省了很多心。张卫国这些日子在婚介所卜香媚的安排下，走马灯似地去见女人，家里的事儿就很少过问了。
       小保姆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她看了看张卫国，又说：“张伯，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外边交女朋友了？怎么这么忙？”
       秋晓玉这么一问，张卫国的脸在日光灯下尴尬地红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倒是秋晓玉显得异常老练，她盯紧张卫国说：“张伯，现在外面这么乱，你每天驾个铁老虎，太多的不容易，再加上这么一个家庭，这么一个女儿，千万别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像你这样的男人不能再失败了……”
       张卫国没想到秋晓玉竟说出这些话来，他不得不对秋晓玉刮目相看。翻翻死鱼眼，张卫国对小保姆说：“我一个近五十岁的人，要是再分辨不出来哪头轻哪头重，那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秋晓玉淡淡一笑，说：“但愿如此！”
       这时，不知甜甜看到什么情节，突然“哇”地一声咧开大嘴，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还挺伤心。秋晓玉放下擀面杖，拿块手帕递给甜甜，甩闲话说：“你犯得上这么痛苦吗？”
       甜甜龇着大黄牙，莫名其妙地特别痛苦地说：“爸爸死啦！！”
       张卫国听到这话，感到特别意外，秋晓玉也没料到，她忙对甜甜说：“甜甜，乌鸦嘴，这种话可不能瞎说啊！”
       甜甜一边流着鼻涕眼泪，一边说：“爸爸就是死了嘛！”
       那一刻，张卫国心里蓦地产生一种难受的感觉。他像一个黑黑乎乎的剪影，被钉死在墙上，一动不动。心里流过一种难忍难熬的酸楚后，张卫国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对家庭、对女儿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日子过得很平淡。
       像一条漂泊于大海的孤舟，张卫国终于找到了彼岸。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咖啡厅里播放着傅笛生、任静的《知心爱人》，张卫国对罗精英说了一句：“我们明天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