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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尘封的罪恶
作者:未 果

《中华传奇》 2003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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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踪刀鞘
       刀鞘的武器就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鞘,四寸宽,七寸长,弯似牛角。刀鞘凭他手中这把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不是武器的武器,穿梭于东南亚和云南、广西边界,力挫群雄,无往不胜。他声称,江湖上谁能将自己的兵刃插入他的刀鞘,他不仅让出武林第一帮“无刀帮”帮主的宝座,并且赠银百万。若是败在他手中,则将兵刃留下。
       武林人士谁不想称霸武林,拥有百万财富?在巨大的诱惑之下,都蜂拥到“无刀帮”试一试自己的运气。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同神出鬼没的刀鞘走上三招。因此,在“无刀帮”的演武厅留下了无数的刀剑和奇兵异器。
       在刀鞘求败的精神一再受到挫折的情形下,他的恋人——江湖第一美人玉娇梨大撒招亲帖,谁能战胜刀鞘,她愿以身相许。
       这个消息惊动了两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一个是镇南侯冯必胜;一个是“万马帮”的大帮主马如潮。这两个人都是使刀的高手,又是嗜色如命的大色狼。
       他们先后到达“无刀帮”。
       戒备森严的“无刀帮”将他们二人的随从护卫都拦在门外。他们二人仗着自己的权势和武功,有恃无恐地走进了“无刀帮”黑漆漆的大门。
       谁也没有料到拥有巨大权势的侯爷、大帮主走进“无刀帮”的大门,就同泥牛如海一样没有了消息。
       三天过去了。侯府和“万马帮”派出得力的人去打探消息,爆出了惊天新闻:“无刀帮”已尽行解散,人去帮空。冯必胜、马如潮同时失踪。刀鞘本人也下落不明。
       这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谣言沸沸扬扬。不外是刀鞘设下陷阱,谋财害命;或者是刀鞘寻仇,戕害仇家。
       官府认定,刀鞘无疑是罪魁祸首,事情很明显,刀鞘引冯侯爷、马大帮主上钩。极大可能是一次胆大妄为的绑架案。而最伤心的却是玉娇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刀鞘竟如此让她失望。
       这是江湖上多少年来没有发生过的离奇古怪的失踪案。
       侯府出动铁骑四处追踪,官府海捕文书贴满城乡,“万马帮”弟子八方寻觅,玉娇梨单骑飞驰,江湖人物亦不甘寂寞,各路人马布下天罗地网,追踪刀鞘。
       玉娇梨在边境追寻了几个月,但凡最易躲藏的荒无人烟的高山丛林或者山洞破庙,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使她感到奇怪的倒是官兵并未在要道设卡盘查,侯府和“万马帮”的人也只是在做表面文章。她发现这些人只是聚集在繁华的城镇,三五成群酗酒作乐,或在茶馆聊天,根本没有把追寻刀鞘的事放在心上。似乎他们并非是负有搜捕凶犯使命的精兵强将,而是在作一次特殊的旅游。
       她想起“无刀帮”出事的前几天,刀鞘的情绪就有些反常,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显得心事重重和焦虑不安。刀鞘这个人本身就与众不同,行事怪异,同玉娇梨好了几年,却从不提婚嫁之事,在家里呆不了几天必定外出东游西逛,独来独往。玉娇梨老母五十寿辰,邀他同去,他竟横眉瞪眼吼道:“我又不是什么人的女婿,去干嘛?”玉娇梨是怄了一肚子气走的。听到“无刀帮”出事的消息赶回来,才知道刀鞘已经失踪。
       她细细回味这桩失踪案,感到江湖上的谣传很可能是镇南侯和马帮主联手放的风,事实可能与谣传的情形正好相反:他们绑架或者谋杀了刀鞘,吞并了“无刀帮”的地盘和财富。不然的话,为什么侯府和“万马帮”岿然不动,丝毫无损,而“无刀帮”反而冰化雪消呢?
       玉娇梨想到这里,掉转马头,直奔“万马帮”。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万马帮”的二帮主马如潮的二弟马如涛正在厅中设宴,座中还有几位漂亮的小妞和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他们似乎在庆祝什么喜事,因为桌上丰盛的珍肴是年节时也难得一见的:田田翠荷、风拂池塘、烘云托月、天香国色、荷塘月色和桌中央的孔雀蟹王翅都是出自御膳的珍品。
       老者是马如涛的师父吹破天,他戳了一筷子冬笋和鱼翅烹制而成的“天香国色”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冬笋做成这种样子也算天下第一了。小妞们,大爷生死不明,二爷已登上了帮主宝座。我们新帮主疼人不疼钱,往后你们伺候好新帮主,有银子你们花。”
       三个逍遥楼的妓女也嘻嘻笑道:“二爷坐了大爷的位,做了帮主,吹爷更大大沾光咧!”
       正说笑间,一个护院家丁进来禀报:“禀帮主,外面有个自称玉娇梨的女子要求见帮主老爷。”
       马如涛兴奋地站起身,道:“玉娇梨?那个人称江湖第一美人的妞?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快请玉小姐进来。”
       马如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待玉娇梨走进厅中,他见玉娇梨果然年轻俏丽,粉面桃腮,眉眼顾盼之间令人心醉神迷。
       “玉小姐大驾光临,未能亲迎,恕罪恕罪!请上座,赏光饮一盅如何?”马如涛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住玉娇梨。
       “你就是二帮主马如涛?”玉娇梨双眉紧蹙。
       吹破天立即抢过话头,道:“什么二帮主,天下第一帮的大帮主!”
       玉娇梨没有理睬吹破天,眼前这桌酒宴和座中几个妓女模样的女子,使她满腹狐疑:“你们帮主失踪数月,派去的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们非但不加管束,反而弹冠相庆,自称帮主,还有什么江湖义气,手足之情!”
       马如涛一点也不气恼,嬉皮笑脸地说道:“玉小姐不但人生得美,心地也善良得很,我们马家的事蒙小姐这般操心,莫不是你我有什么缘分?”
       玉娇梨一张粉脸气得绯红:“马如涛,我来这里本是想察看一下你们的动静,我怀疑你们万马帮的人勾结侯府陷害刀鞘,所以派出去寻找帮主的人只是做戏装装样子欺骗世人。看来是我想错了。你根本就不想寻找马帮主,因为马帮主回来了,你就做不成帮主了,恐怕你最希望的是马帮主永远不回来。”
       马如涛一脸笑容:“说得好。不过,我只是不明白玉小姐这样聪明的人,又生得如花似玉,何必为我大哥的生死操心呢?”
       “你住嘴!谁为你们马家操心。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玉娇梨知道马如涛对这桩失踪案已毫无兴趣,便要离去。
       马如涛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玉小姐千万别走,我有办法能够破获此案。”
       “真的?”
       “谁敢在玉小姐这样的大美人面前撒谎?”
       “请赐高见!”
       “玉小姐,你想过没有,刀鞘求败多年,家兄与侯爷均未出手。后来,玉小姐在江湖撒了招亲帖,谁能胜过刀鞘,愿以身相许,家兄和侯爷是冲着小姐去"无刀帮"比试高下的。只要小姐在本帮坐镇,他们如果不死,只要一息尚存,爬也要爬来见你。这个办法不是比满天下瞎找一气高明百倍?”
       玉娇梨见马如涛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这匹色狼要占自己的便宜,想不到堂堂大帮竟是虎狼之口。
       “马如涛,你想拦住我?”
       “小姐言重了,马某确实仰慕小姐芳名已久,今日一见,为之倾倒。”
       吹破天也一旁帮腔:“万马帮富可敌国,帮主英俊潇洒,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今天是答应则皆大欢喜,不答应你也插翅难飞。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羊,哪有不吃的道理?”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已厅门紧闭。
       玉娇梨道:“你们不怕刀鞘?”
       马如涛道:“怕,江湖上谁不怕刀鞘?可是刀鞘本事再大,总大不过天。可玉小姐总听说过色胆包天这句话吧?”
       其实,玉娇梨是不愿在这多事之秋再生事端,只想早些离开万马帮,专心办她的正事。而马如涛的无耻和纠缠虽然令她生气,她也不想动武,正想破窗而去。吹破天一句话却把她留住了。
       吹破天这时搂着一个小妞,趁乱摸摸捏捏,胡乱吹道:“我劝你还是俯首就擒。早年刀鞘同我过招,也就十招之内,他喊我爷爷,我才饶他不死。刀鞘那小子能吓唬谁?”
       “什么?刀鞘在十招之内就败在前辈手下,这倒是武林奇闻。现在送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玉娇梨将手中剑挽了一个剑花,使一招“龙蛇飞舞”,几个小妞看呆了。马如涛久经江湖,心中顿觉一惊,这是久已失传的木兰剑法的起势,第二招“柳丝见长”剑气即出,第三招“竹风未暖”即将对手笼罩于剑气之中。他庆幸自己未贸然出手,否则怎能躲过“珠玑乱落”的木兰绝招。马如涛想到这里,已悄悄退到吹破天的身后。
       吹破天不识玉娇梨的剑招来路,仗着烈酒壮胆,“什么花拳绣腿的玩意,岂不是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着就拉开马步,曲指如钩,向玉娇梨胸前抓去。
       顿时,他的双臂被一股强大无比的剑气罩住,进退不得。“咦,老夫的功力怎会精进如此之快,刀剑不能拢身?”
       玉娇梨“刷”地将剑抽回,她若使出第三招,吹破天即会双臂削断。这时,吹破天见玉娇梨已还剑入鞘,乘虚而入,便想将玉娇梨一举擒拿。但玉娇梨对这视同儿戏的擒拿手不屑还击,她一个后仰避开吹破天的攻击,使一招“仙鹤戏雀”一脚正踢在吹破天的下巴颏上,吹破天整个人便仰面跌在酒桌上,可惜,一盘孔雀蟹王翅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便压成肉酱。
       吹破天喊道:“你还真打呀!”
       三个小妞动作倒快,早已钻到桌子底下,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马如涛见风使舵,忙抱拳施礼:“马某有眼无珠,竟不识玉小姐是木兰剑仙的传人……”
       这时,厅外突然爆发出雷动欢呼之声:“大帮主回来啦!大帮主回来啦!”
       马如涛慌得急将厅门打开,只见厅前大院众家丁簇拥着马如潮。最先迎上去的是马如潮宠爱的九姨太,紧紧拽住马如潮的一只手,嗲得肉麻:“是我的如潮,我的如潮回来了!快好生让我多看几眼。哎哟,头发长了,胡子乱了。你死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都要上吊,不上吊也想你想死了。”
       马如潮妻妾成群,个个都是风骚货色,岂能在九姨太面前示弱,拉的拉胳膊,扯的扯衣服。
       看来马如潮这几个月受了不少磨难,魁梧轩昂的气势之中显出几分疲惫,脸上多了一条伤疤。而且也不像往常那样,出门归来第一桩事就是在他的许多女人中寻乐,不是揪这个的脸蛋,便是捏那个的屁股。而是一本正经地直往大厅走去。
       玉娇梨急忙跨前一步,拦住了马如潮:“马帮主,恕我冒昧问一句,刀鞘在哪里?”
       马如潮咳了一声,嗓音低沉:“刀鞘?你是谁?”
       马如涛连忙答道:“大哥,她就是玉娇梨,来找刀鞘,寻衅滋事。”
       马如潮沉声说道:“你还敢到我家来找刀鞘?他把我和冯侯爷骗到无刀帮,用麻药迷倒了我然后押到一处地穴,百般折磨,强迫我们签字画押,交出马帮大权和侯爷世袭领地。”
       玉娇梨急急摇头:“马帮主,你这是血口喷人,刀鞘堂堂盖世英豪,岂会做出这等龌龊勾当?”
       “玉小姐,我若不是亲身经历,也难以相信无刀帮的帮主是这等奸诈之徒。几个月人间地狱的煎熬使我明白了许多平常悟不出的道理。人生在世,风云难料,祸福难测。我感谢老天有眼,才遇高人得救。恶人自有恶报,刀鞘不死,天理难容。玉小姐,老夫虽初次与你见面,但早已倾慕小姐才艺超群,今日一见,更胜耳闻。但老夫九死一生,万念俱灰,已不再有奢望。就此别过,望小姐好自珍重。”
       马如涛担心玉娇梨将自己自立帮主,得意忘形的事泄露出去,万一引起马如潮的疑心,后果不堪设想。立即高声嚷道:“都散开散开,遵帮主命令,送玉小姐出庄!”
       玉娇梨没有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刀鞘会成为这样阴险毒辣的恶人,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之处。但马如潮红口白牙说出的亲身经历,似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此刻若拿不出证据绝对无法改变刀鞘在江湖中的形象。而且她可以预料,马如潮的生还,立时就会震动武林,刀鞘将是千夫所指的恶徒。她想到这里,一阵难受,真是心如刀绞。她咬咬牙说道:“我相信刀鞘是顶天立地的铮铮铁汉,若谁对刀鞘栽赃陷害,我玉娇梨的一口剑决不饶他!为了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追踪刀鞘,弄个水落石出!”
       祖传至宝
       众人目送玉娇梨离开了万马庄。
       马如潮在众人簇拥之下迈进了大厅的门坎,他一眼就瞥见了狼狈不堪的吹破天和三个逍遥楼的妓女,桌上酒菜狼藉,椅子东倒西歪,露出一片打斗痕迹。
       马如潮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命中有难,幸得二弟勤勉,吹爷相助,才将万马帮支撑到今天,谢过二弟和吹爷!”说着,他向马如涛和吹破天各施了一礼。
       吹破天急忙还礼,说道:“我早就说过,马帮主洪福齐天,自有贵人相助,不出数日就会安全归来。这下好了,马帮主一回来,二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老朽也可以放心了。马帮主,我这就告辞。”
       因为吹破天是靠吹牛拍马混饭吃,靠刀口舔血起家的,马如潮对他极其鄙视,经常呵叱马如涛偷偷接济这个牛皮大王。所以,吹破天见了马如潮就如同小鬼见了阎王,巴不得立即溜走。
       马如潮作了一个让他留下的手势,说道:“马某往日对吹爷多有得罪,请不要放在心上。唉,人只有经过三灾九难,才懂得宽以待人是有好报的。吹爷瞧得起马某人,一定留在这里多住几天,我还有事向前辈请教。如涛,你吩咐下去,收拾一间干净客房,让吹爷歇息。今天晚上,好好同大家痛饮三杯。”
       
       
       马如涛同吹破天交换了一个眼色,马如涛连声答应。吹破天称谢不已。
       马如潮又吩咐管家,给逍遥楼的三个姑娘一人十两银子,送她们出庄。然后叫众妻妾回房,自己要到书房办理一件要务。
       一向脾气暴躁如雷的马大老爷,经过地穴的折磨,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人人心里喜多于忧,毕竟陪伴一只虎比陪伴一只羊要难受得多。
       马如潮的书房很大,几架版本精美的线装书排列得颇见气势,其实都是他装潢门面的摆设。倒是各种古董、字画堆满案几和书桌,才是他的心爱之物。马如潮爱不释手地摸摸玉马,掸去铜鼎上的灰尘,然后仔细在书房察看,仿佛要清点一番自己在受难的半年时间里,这些珍贵古玩是否遭劫。他甚至搬开书橱,连墙缝也不放过。
       帮主劫后余生,是“万马帮”天大的事。马如涛是最忙的一个,既要安排丰盛的晚宴,还要到马如潮的妻妾那里去讨好。原以为自己稳坐帮主位置,对马如潮的九房妻妾视如奴婢,克扣每月例银,降低膳食标准,常常口出不逊,任意训斥。如今马如潮突然回来,自己如何能对付“枕头状”的威力。他只好挨房赔不是,送首饰,打自己的嘴巴。而吹破天则在手下人那里活动,拉拢、劝诱、威胁,以免露出篡帮夺权的马脚。
       华灯初上,大张宴席。马如潮显得精神萎靡不振,只饮了一小杯酒,就说身体不适,要九姨太陪他去歇息。
       一进九姨太的房间,马如潮就命九姨太吹熄了灯,他搂着九姨太坐在床沿说道:“小心肝哪,我这次遭难,才知道天下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唉,人生百年,总难逃一死,我若一旦命赴黄泉,丢下你怎么得了?我那兄弟心狠手辣,这半年来可苦了你。”
       九姨太被这一席话哄得心窝里暖融融的,她禁不住滴泪道:“老爷再不回来,二爷都快把家里变成妓院了。他作贱我事小,把老爷拼着性命赚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那些野鸡怀里送,真叫人心疼。”
       马如潮抚着九姨太的香肩,说道:“我早已料到这一层,所以我准备先给你留一笔财产,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有后顾之忧。明天我打算清理所有的财产,将你的一份预先扣下来,然后再平均分摊。我给你的一份至少多那几个婆娘十倍以上。”
       九姨太一边往马如潮怀里钻,一边嗲着声音说道:“老爷待我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伺候老爷。”
       马如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我以前缺少心眼,给你的私房太少了,这次好好补偿。你来的日子比那几个婆娘短些,让她们占了便宜,委屈你了。你把往日我给你的东西拿给我看看,我估计也是少得可怜。”
       九姨太连忙将梳妆台的首饰盒摸出来,点亮了灯,送到马如潮面前,说道:“你看嘛,尽是些值不到大钱的小玩意。”
       马如潮在灯光下将首饰盒里的项链、戒指翻弄了一遍,说道:“确实太对不起你了,不看不知道,看了心里才有数。咦,我记得还有一块残缺的玉璧交你保管,当时我还说过,这东西你千万不要弄丢了。”
       九姨太听得这里,醋意大发:“老爷这次吃了大苦,才看出我是最疼老爷的人。你以前总是夸老五,说她什么无口无嘴,不惹是生非,还要我学她什么语侵不恨、唾面自干。还说等我有了老五的德性就把玉璧交给我。”
       马如潮紧皱浓眉,拈着胡须说道:“不会吧,我马如潮何时喜欢过五姨太?她又哪一点比得上你?”
       九姨太生气地说道:“哼!也不知老五用什么迷魂汤灌得老爷云天雾地。老爷还在包庇她。上月老五娘生病,她还将一只匣子托我保管,说什么怕带在路上丢失了。”
       马如潮急忙问道:“你偷看了老五匣子里的东西?”
       九姨太故作娇嗔地道:“呸!老爷当我是什么人,会这样下作。既然人家说我是老爷的心肝宝贝,信得过我,我也要脸面。不当面清点清点,转身说少了什么,我一张脸往哪里搁?要不是我在老五的匣子里看见过那块破玉璧,还真以为自己是老爷的心头肉哩!”
       马如潮将九姨太好生抚慰了一番,似乎怕九姨太不相信,当即说道:“你等着,我就去五姨太那里将玉璧取来给你,免得夜长梦多。”
       九姨太喜不自禁,向马如潮丢了一个媚眼:“快些转来,人家等你睡觉哩!”
       马如潮叩开了五姨太的房门,一向以精细过人、谨言慎行的五姨太正低眉顺眼在做女红,绣一对二龙抢珠的枕套,小丫头银环在一旁分理丝线。
       马如潮赔着笑脸问道:“五姨太还是这样勤劳,没有歇息呀?来,让我看看又绣了什么好活计。”
       “嗯,二龙抢珠?”马如潮将五姨太手中的绣品拿到手中看了一眼,说道:“绣鸳鸯戏水或龙凤呈祥多吉利,怎么想起来绣一对二龙抢珠?”
       五姨太冷冷一笑:“老爷这样精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
       “你是指二爷?”
       “不过,自老爷回来,恐怕二龙抢珠又要变成鸠占鹊巢了。”
       “五姨太,你今天怎么了?一向老成持重、谨言慎行,突然变得危言耸听、满嘴胡言!”
       五姨太哼了一声:“你以为万马帮是什么地方?个个都是盯着帮主位置和财富的酒囊饭袋?银环,你说说看,我们今儿个议论了老爷的什么事?大胆说,不要怕,我早就吩咐了护院的家丁,防着坏人进出。”
       银环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口齿却伶俐得很:“是,五太。打这位爷来到庄里之后,五太就吩咐我仔细瞧着。这位爷刚一进门,因为身材同老爷一样高大,相貌特征如浓黑的头发,满脸大胡子,还有脸上的一道刀疤,都很吻合。加上庄里这半年来,老爷失踪,都各怀鬼胎,心里发虚,担心老爷回来算帐,哪个还敢有闲心想什么别的事情。”
       马如潮笑了,打断了银环的话,问她:“银环,我问你,你难道从我的动作、声音中分辨不出我是谁吗?”
       银环接着说道:“这位爷的动作和声音的确同我家老爷相似,我观察之后,也这样问过五太。五太说,傻丫头,摹仿一个人的习惯动作和语气,别说早有准备的江湖高人,即使一个平庸之辈,也用不了半年时间。我才从另一件事上发现了有些不对。”
       马如潮抚了一把浓密的胡须,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不怪你们,这半年多的时间,我突然下落不明,谣言四起,加上二爷居心叵测,害得你们主仆二人成了惊弓之鸟。倒是银环这小丫头跟着五姨太长进了不少,真是出息了。不过,假如你们能够想象刀鞘那个恶魔怎样折磨我,也就不会奇怪我为什么有些习惯会改变,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我都受了些什么罪。”说到这里,马如潮扯开衣服,在他的胸膛上布满鞭痕和烙铁烙下的伤疤。
       五姨太和银环异口同声惊叫起来:“啊!可怜的老爷,错怪你了!”
       五姨太说道:“老爷,你饮茶的习惯总是不拿杯把,而是一手抓住杯子,在杯把的地方饮茶。今晚你吃罢饭后,却是端着杯把饮茶,才引起我的疑心。”
       马如潮叹了一口气:“难为你对我饮茶的习惯还记得这么牢。你哪知道在那地穴里何曾用过杯子,口渴了只能用手捧着地穴沟里的水解渴。好了,五姨太,我来你这里,还有大事商量,让银环先去歇息吧。”
       待银环走后,马如潮才说:“看来我那兄弟早存歹心,我不能不及早提防。”
       五姨太点了点头,说道:“本来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不该多嘴。既然老爷提起这事,我不能不说。”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才会对我说真话。你说吧,别有什么顾虑。”
       “二爷也不是那样心地歹毒的人,只是耽于酒色,又受他师父吹爷的引诱,才起了篡帮夺权的野心。况且,二爷在帮中的地位,无权无势,每月只有一份例银,怎能让他甘心?依妾之见,不如及早分家,将他应得的家产全数给他,随他去吧。他想另立山头,或者弃武从商,从此两不相干,以绝后患。”
       马如潮拍着手笑道:“五姨太这番话正中老夫心意。通过这次劫难,我也把人间万事万物看穿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将家产作个明确分配。大家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再也用不着明争暗斗。五姨太,你把那块玉璧给我,明天我就要宣布分配方案。”
       五姨太闻言,放下手中女红,正准备起身去取那块祖传玉璧,又返身坐下,说道:“老爷,你忘了,你曾经说过,要我取玉璧时,必须还有一句话。”
       马如潮想了一会儿,然后捧着脑袋,口里喃喃自语道:“刀鞘天天用他那把刀鞘打我的脑袋,我的记忆力衰退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啊,我是说过,这块玉璧别看它残缺不全,可是一件祖传至宝,我交给谁,谁就是正房大夫人,以后------”
       五姨太这才喜滋滋地站起来,从帐幔后端出马桶,对马如潮说道:“这马桶的底座是活动的,抽开暗栓,玉璧就藏在里面。”说着便将那块破损的玉璧取出来交给马如潮。
       马如潮接过这块残缺不全的玉璧,兴奋地说道:“五姨太真不愧是心眼多的精怪,谁想得到这宝贝会藏在臭烘烘的马桶下面。”
       五姨太也颇为得意地说道:“老爷曾说过,这块看似一文不值的东西,价值胜过"万马帮"全部财富千百倍。自老爷出事之后,二爷想方设法在打听这块宝贝的下落。二爷曾经借故到房中搜寻,幸亏他没有想到我会将宝贝藏在马桶底下。”
       马如潮也不理会五姨太说了些什么,自顾自仔细端详玉璧上刻的花纹,然后将这块残缺的玉璧妥藏在怀中。
       “五姨太,你也算得上是人精了,可惜一心想做马如潮的正房夫人,终究还是上了我刀鞘的圈套。睁开眼睛瞧瞧,我是谁?”
       五姨太猛地惊呆了,马如潮已经变成了一个脸上无疤、颏下无须的壮汉,地上扔着一堆假发和假胡子。
       “来人哪!快来人哪!刀鞘骗走了马家祖传宝贝呀!”五姨太像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马如涛正在厢房同吹破天商量对策,如何将他篡帮夺权的野心瞒过马如潮,猛然听见五姨太的狂喊乱叫,几个箭步纵至五姨太门前,将门一脚踢开。刀鞘已破窗而出。
       五姨太指着破碎的窗户,哆哆嗦嗦叫道:“二爷快追!刀鞘假冒老爷抢走了祖传玉璧!”
       这时,五姨太预先安排的数十名家丁已将刀鞘团团围住。
       马如涛转身已纵至前院,月光下,只见刀鞘一脸得意之色。
       “马二爷,你该感谢我才是,何必大动干戈!”
       “你杀了我家大哥,又夺走马家祖传至宝,还敢说要我感谢你?”
       “若不是我替你搬掉压在你头上的大山,你这辈子也别想坐上"万马帮"帮主的宝座,为何不感谢我?”
       “闭嘴!留下玉璧,你我两清。否则,哼哼!我"万马帮"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这么说,二爷是不肯领情了?”
       刀鞘话毕,手中一晃,已出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鞘。围着刀鞘的家丁在马如涛的指挥下,一哄而上。那把不起眼的刀鞘,如灵蛇吐信,所到之处,如砍瓜切菜。
       马如涛虽未见过刀鞘,但刀鞘在武林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足以令他胆寒。但一想到祖传至宝落入他人之手,顿时血往上涌,只见刀鞘手中那七寸刀鞘形同鬼魅,又不敢近前阻拦。
       这时,吹破天带来护院武师和马帮镖客,马如涛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而屋檐下又杀出了两个女人,相互厮打着,撕破了衣服,扯散了头发,扭成一团。
       “还我宝贝来,那玉璧是老爷许给我的!”
       “不要脸的骚货,是你泄露了玉璧的秘密!”
       “是你!”
       “是你!”
       谁也分不清哪个是九姨太,哪个是五姨太,而其他几个姨太太也闻讯赶来,才知道老爷手中的传家宝只有这两个在拼命的女人见过,心中又气又恨,在一旁火上浇油 ,齐声喊:“打呀,往死里打呀!”
       马如涛怒气冲天,一声吼道:“两个臭婆娘都跟老子住手!玉璧是马家的祖传宝贝,与你们屁相干!”
       九姨太松了手,向马如涛冲过来,撒泼道:“谁不知道你二爷巴不得老爷快点死,你好当帮主,吞家财。老爷早就许诺过,传家宝由我掌管,你休想独吞。”
       五姨太站在屋檐下,冷言冷语:“是啊,我们九姨太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这玉璧是你的,你去拿呀!老爷说过,这块玉璧价值超过"万马帮"所有财富的千百倍,你该满意了吧。你去拿呀,去呀!”
       九姨太像疯子一般冲进正在厮杀的人群,对刀鞘道:“把玉璧还给我!这是我的!”
       在刀鞘身边已倒下去一大片家丁,一时,都不敢近前。
       刀鞘忽然笑道:“我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贪财之人,想不到在"万马帮"还真大开眼界。一个不顾手足之恩,一个不念夫妻之情,甚至连性命也不要,居然要财不要命。”
       九姨太已扑了上去,就要动手去刀鞘怀中抢夺玉璧。刀鞘顺手将九姨太单臂挽住,轻轻一送,九姨太横着身子像一枝箭直向五姨太射去,“砰”一声二人同时倒在地上,脑浆迸流。
       马如涛听说这玉璧的价值胜过"万马帮"全部财富的千百倍 ,急红了双眼,对手下人喝道:“一齐上!今晚即使人亡庄毁,也要夺回玉璧!”
       万马庄是马家巢穴,聚集亡命之徒无数,其中也不乏高手。马如涛一声令下,攻势如潮,弓箭手已在外层架好弓弩,只待刀鞘跃出,便万箭齐放。
       
       包围圈越缩越小,刀鞘已身陷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马如涛早已抖出他成名的虎尾鞭,频频向刀鞘要害处招呼。刀鞘并不还击,神色自如,只将手中刀鞘轻轻一荡,马如涛虎口生生裂开,急将左手一扬,一把喂了剧毒的丧门钉分上中下三路往刀鞘疾射。刀鞘身形陡起,凌空避过毒钉,他身后一阵惨嗥,倒下几名刀手。刀鞘狞笑一声:“好个心黑手辣的龟孙子,竟敢使毒,不给点厉害你尝尝,你还不知刀鞘的真功夫。”言罢,凌空而下,像一只鹰扑向兔子,直冲马如涛的头顶。马如涛望空中横扫一鞭,刀鞘缩身倒在地上。众人齐声高呼:“好鞭法,击中啦!”
       却不料刀鞘旋身逼近正向他走来的马如涛,两腿如一把巨剪,将马如涛颈部夹住,自己身子一挺,便坐在马如涛的肩上。众人只听“啪”一声,刀鞘抽了马如涛一个耳光,马如涛鼻孔立即血流如注。刀鞘也不给马如涛留面子,又一连打了十几记耳光,马如涛的双颊即刻红肿起来,牙齿被打落数颗。他的颈部被刀鞘紧紧夹住,气血滞留,头昏眼花,颜面尽失,拼着一丝气力喊道:“弓箭手,快给我射!”
       而大厅屋顶上,正立着一个面黑如炭、须发如戟的大汉,声如雷鸣:“大哥,阿迪来也!”一条飞索端直甩往马如涛肋下,索端钩爪钩住马如涛,那大汉竟将马如涛和骑在他颈上的刀鞘硬生生拉上了屋脊。
       屋脊上大汉的盖世神力惊得院中众人目瞪口呆。被唤作大哥的刀鞘从马如涛肩上跃下,对阿迪说道:“你的事妥了?”
       阿迪道:“大哥放心,那家伙再厉害,怎能躲过三针。”
       刀鞘道:“走!去蝦角汇合二鼠,开掘宝藏!”
       马如涛趁他们二人交谈之机,顺屋沿滑下,逃脱一条性命。
       马如涛遣散了众人,吹破天将他扶到房中敷颈疗伤,他心中仍念念不忘那块玉璧,问道:“师父,你在我三岁时就到了马家,听我父亲说过那玉璧的事没有?”
       吹破天一直躲在人空里呐喊助威,见刀鞘飞身骑到马如涛脖子上,抽马如涛耳光的时候,已悄悄溜到众人身后。当马如涛从屋顶滑落下来,他立刻放开嗓门:“快去追呀!快追抢走玉璧的刀鞘呀!”而自己急忙跑到马如涛身边,将马如涛扶着,说道:“帮主真是神勇,只一招就将刀鞘踢上了屋顶。若不是他的救兵赶到,岂能逃过帮主的掌心。”
       这时,听马如涛问到玉璧,忙答道:“咋不知道,老帮主待我如亲兄弟,亲口对我说过,玉璧上画着图……”
       “玉璧上有图?”
       “可不是。”
       “啥图?”
       “寻宝图呗。”
       “啥宝?师父知道吗?”
       “金矿!一座挖不完的金矿!”
       侯门惊魂
       刀鞘将吹破天留在马家庄真是大错特错。这吹爷的一张嘴巴是城里的一只特大喇叭,昨夜在马家庄发生的抢劫玉璧、滥杀无辜的事件,经过吹爷的加工,变成了恶魔似的刀鞘率领数百“无刀帮”弟子血洗“万马帮”,将马家庄洗劫一空,杀人无数。人们在纷纷议论之中,传说刀鞘的父辈就是在边境杀人越货的巨盗。否则,怎么会给自己的儿子取一个这样古怪的名字。刀鞘刀鞘,顾名思义,刀鞘装刀子,不杀人才怪。一向在江湖上名声显赫、行侠仗义的刀鞘大侠,一夜之间,成了万人唾骂的武林败类。昔日“无刀帮”的弟子虽已风流云散,也有为数不多的门人留在城里,对这种传言感到气愤填膺,出面制止对刀鞘的种种传言,霎时闹得满城风雨。
       镇南侯府第戒备森严,唯恐遭受马家庄同样的厄运。守卫朱漆大门的两座石狮子不再寂寞,昼夜都有兵士巡逻。侯府所有的人都百倍警惕,提防刀鞘故伎重演。
       小侯爷冯勇身披铠甲,全副戎装,骑着一匹红鬃烈马,显得十分英武。他随镇南侯东征西讨,身经百战,一杆长枪勇如蛟龙出洞。冯勇虽未与刀鞘交过手,但他深信自己的本领决不在刀鞘之下,心中倒是暗暗盼望刀鞘来闯侯府。
       几只寒鸦在屋檐上嬉戏,檐角下的惊鸟铃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侯府的气氛充满了恐怖。
       玉娇梨被街头巷尾的议论扰得心神紊乱,她虽然不相信刀鞘会血洗马家庄,但刀鞘的出现却深深震撼着她,迫使她一定要见到刀鞘,问个明白。按照她的预计,侯府显然是刀鞘的下一个目标。
       她绕过戒备森严的正门,来到侯府侧面的高墙,那面墙虽然高达一丈开外,但却难不住身轻如燕的玉娇梨,她正要纵身上墙,却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正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是一个身形魁伟身着黑缎劲装的大汉,脸色漆黑,须发怒张,额头和脸颊有几处刀痕,使他显得狰狞可怖。彼此相距不远,黑衣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让玉娇梨猝然一惊!她记得在转到这面高墙时,曾四下打量过,并没有人影,而黑衣人竟在这样近的距离出现,自己尚未察觉,不能不惊叹他的形如鬼魅的轻功。
       黑衣人由于须发蓬乱、脸布刀痕,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露出的一排雪白的牙齿,可以判断他年纪不大,而且至少目前没有恶意。最近以来,频频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使玉娇梨多加了一份小心。这个黑衣人的猝然现身,玉娇梨预感到绝非偶然。
       玉娇梨先发制人,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的声音极重浊,似乎嗓子发干:“姑娘要进侯府?俗话说侯门深似海,风大浪恶,处处暗礁。”
       玉娇梨不屑地一声冷笑:“听你的口气,大概还不知道本姑娘的脾性。管它侯府王府,我只视它是无人之境,要进便进,要出便出。”
       黑衣人盯着心高气傲的玉娇梨,再次进言:“这点我深信不疑。姑娘不仅是武林第一美人,而且是木兰剑仙的关门弟子。”
       玉娇梨感到惊讶,因为知道她是木兰剑仙关门弟子这件事,武林中素来少为人知,她再一次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黑衣人只好直言,说道:“我在这里等候姑娘已经多时。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刀鞘的朋友。刀鞘的为人处世,姑娘应该心知肚明。至于说江湖传闻,纯属谣言,决不可轻信,刀鞘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这次一反常态,实在是出于无奈。一则是事属绝密,再则危险极大。而且是在做一件惊天伟业的壮举……”
       玉娇梨已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激情,截断了黑衣人的解释,语气中流露出不满之情:“请这位兄台不必往下说了。身为武林中人,混迹江湖,若因风高浪险而却步,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岂是玉娇梨的处世之道?不论你是刀鞘的真朋友还是假朋友,你若见到刀鞘,请告诉他一声,英雄要襟怀坦荡,大义凛然,为民而死,视死如归。既然做惊天伟业,何惧世人知晓?我的师父是武林奇人,我也秉承了师父的怪脾气,认准了的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刀鞘做了坏事,决不饶他;刀鞘做好事,决不袖手旁观。”
       黑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刀鞘没有看错人,姑娘确实是女中豪杰,不仅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而且表里如一,令人佩服。但世间万事万物错综复杂,曲直难分,是非莫辨。火候不到,猪头不烂。怕只怕姑娘一片好心,反而帮了倒忙。”
       玉娇梨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磨破了嘴皮,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不将这离奇的失踪案、谋杀案、劫宝案查个水落石出,本姑娘寝食难安,坐卧不宁。这位兄台请了,不必多言。”
       她身形一晃,已纵上墙头,倏忽之间便消失在高墙后面,惊飞了那群檐前的寒鸦。
       令人奇怪的是侯府里面静得可怕,玉娇梨真的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到了花厅,花厅的门竟然敞开着,在风中一开一合,“咿呀”作响。她一进花厅便看见墙角坐着一个清瘦的老人,花白的胡须虬结成一蓬乱草,佝偻着脊背,但一眼就能认出,正是失踪已久的镇南侯冯必胜。几年前,冯必胜率军抗击入侵外敌的时候,曾经被围困在边境凶险的要塞屯兵堡的洼地里,玉娇梨带领数百强悍的边民杀入重围,同冯必胜汇成一股铁流,杀得敌人狼狈逃窜。今日一见,竟判若两人!一个勇猛雄健的将军,不足五十年纪,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冯将军,你还认识我吗?”
       冯必胜吃力地抬起眼皮,瞥了玉娇梨一眼,虽然眼神已失去往日的锋凌,但仍然可以感觉出一种踞傲的神色,他的声音明显透出惊喜:“玉女侠?真的是你吗?”
       “是我。几年不见,将军怎么变得快令人认不出来了。”
       “玉女侠,咱们长话短说,形势紧迫,你快救我离开这里。”
       “好吧,请将军跟我走,我在前面开路,看谁敢阻拦。”
       “可是……玉女侠,我已经不能行走,你得……你得……”
       玉娇梨才发觉冯必胜虽然半躺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两条腿悬着,似乎是吊着的假肢。她不假思索,便想将冯必胜背着离开这里,只是眼前一条黑影已拦住了她。
       “我已经告诫过姑娘,不要擅闯侯府,这里非常险恶,你还是进来了。”
       原来站在玉娇梨面前的,正是在石墙外邂逅的黑衣人。
       “你们将冯侯爷折磨成这等模样,还打算不让人知道。”
       “正是这样。侯府里所有的人已被关进地下室,守在门外的冯公子和兵士也被引开,我是为了让侯爷不被任何外来的人打扰,让他好好去专心做应该做的事情。姑娘强行干涉,就会破坏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计划,这是刀鞘十分不愿意见到的。”
       玉娇梨怒视着黑衣人:“你还敢提刀鞘,原来阻止我不进侯府,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就在这一瞬间,玉娇梨闪身欺进,右腕一翻,已攥住了黑衣的人手腕,左掌直向黑衣人胸部袭去,在花厅里较起了力道,四只脚在花厅里飞速旋转起来。
       这时,从厅后走出一条浓眉黑脸大汉,对冯必胜说道:“侯爷,看来在下只好动粗了。”
       冯必胜说道:“我早就说过,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一块残缺的玉璧,你们不相信。现在又随你们翻遍了府宅的角落。没有的东西,就是砍我的头也没有办法满足你们。要杀要剐,只好悉听尊便了。”
       冯必胜说完这席话,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浓眉大汉抓起冯必胜的左手,看了看,说道:“保养得多好的一双手啊!折了一根指头你不感到可惜吗?”
       随之“咔嚓”一声,冯必胜大叫不止,他的左手小指头已被浓眉大汉生生折断。
       玉娇梨情急之下,抬腿向黑衣人裆部踢去。黑衣人动作更快,霎时甩脱玉娇梨双手,两手托住玉娇梨的小蛮脚,往前一送,一股无形的大力竟将玉娇梨摔了出去,“扑嗵”一声跌坐在地上。她正欲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黑衣人已将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玉娇梨奋力挣扎,却挣不脱黑衣人的铁腕。
       黑衣人对浓眉大汉说道:“大哥,不要伤人,留着侯爷日后还用得着。”
       继而又对冯必胜说道:“冯将军,你若再固执不肯交出玉璧,将牵连无辜,难道你忍心看到曾经是你的救命恩人玉姑娘为你送命不成?”
       这时,浓眉大汉又托起了冯必胜的右手,一边抚着冯必胜的手腕,一边说道:“多好的一只手腕呀!灵活自如,一旦变成两截,既不能使刀弄枪,甚至吃饭也得人家喂食。唉,我真不忍心下手。没有办法,侯爷,这是你逼我太甚。”
       说毕,已运力于掌。
       “好吧,我说。”冯必胜断指之痛已痛苦难当,如失去右腕,还搭上玉娇梨的性命,心中大为犹豫。
       黑衣人也说道:“大哥只要玉璧,保证侯爷和玉姑娘安然无恙。财宝一旦得手,侯爷的一份绝对少不了。”
       冯必胜长叹一声:“你们先将玉姑娘安全送出去,然后让我服下解药,让我行动自如。否则,我既然生不如死,决不肯说。”
       浓眉大汉说道:“阿迪,你将玉小姐送出去。”
       玉娇梨的穴位已被黑衣人的金刚指控制,既无力挣扎,也不能说话,江湖中竟有这等身手,使她羞愤交加。
       黑衣人背着玉娇梨纵上墙头,然后将玉娇梨放在那棵大树下,对她说道:“姑娘不必气恼,败在我手下,也是姑娘过份自信,疏于防范。何况阿迪不是常人,刀鞘也未必能够胜我。千万不要再卷入这个漩涡中。不要运气冲开穴道,只要一个时辰,自会恢复如常。”
       冯必胜服了解药,恢复了功力,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他知道浓眉大汉和黑衣人的厉害,不敢食言,咬咬牙,一掌将太师椅劈开,露出了座位下的夹层,取出一块残缺的玉璧。
       浓眉大汉将玉璧仔细端详之后,对黑衣人说道:“没错,全齐了!”顺手将冯必胜击倒,对黑衣人说道:“带着他,可以开始行动了!”
       柔情如钢
       玉娇梨背靠大树,怔怔地望着高高的石墙,思绪万千:自从辞别恩师木兰剑仙,纵横江湖,行侠仗义,一向都是春风得意,全胜而归。而今天与黑衣人仅只一招,就落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歹徒手中,对于身怀绝技,心高气傲的玉娇梨,这样的奇耻大辱如何能够忍受?假如自己不是心存善念,只想将黑衣人擒拿,而使出一招“托塔升天”的杀着,冯必胜早已获救,此时正在审讯那两个恶人,该是何等快意!
       转念一想,黑衣人岂不也是手下留情?若论他的身手之快捷,力量之霸道,足可折断我的腿骨,封我穴道又不再羞辱为难于我,真是令人莫解。就在玉娇梨思绪飞转时,浓眉大汉和已将冯必胜负于肩上的黑衣人双双越出高墙,眼睁睁望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
       就在玉娇梨越墙进入侯府的时候,有两个低额深目面色黝黑的人,借故寻衅滋事,同巡逻的兵士发生冲突。冯勇跃马上前,遭到这二人的讥笑怒骂。边打边走,纠缠了一个时辰。冯勇自恃武功高强,非生擒这两个辱骂他的家伙,竟斗得昏天黑地,而最终却被他们引出城外,那二人却遁水而逃。
       
       冯勇怒气未消,打马回府,在侯府门前遇见了穴道已解的玉娇梨。他们原在屯兵堡战斗中相识,彼此道好之后,玉娇梨见冯勇神情有异,便问他是何缘故。待冯勇讲毕,玉娇梨才说道:“请公子见谅,因我不愿惊动侯府上下,以免谣言纷传,误了侯府清白名声,所以未准公子同意,方才曾擅入侯府。”
       冯勇道:“玉女侠未免太小瞧我冯勇了。我冯勇岂惧市井谣言?你是家父救命恩人,屯兵堡一役若不是玉女侠率众破敌,家父与我都难以生还,更别说取得边陲大捷。不知玉女侠要打听什么消息,冯勇若知道的话,一定奉告。”
       玉娇梨便将刚才见到的情况告诉了冯勇。冯勇心里一寒,顿时凉了半截腰,赶紧同玉娇梨进入侯府,打开地下室,将老母和众兵士、仆役放了出来。冯勇责问其中一名把总:“怎么不见一点动静?你们这么多手执兵器严阵以待的人,都被关进地下室?”把总答道:“禀公子,我们正在四处巡逻,突见两人押着侯爷到了后院地下室。我们惊喜之下,为了救侯爷,就冲了进去。谁知这两个恶徒,背着侯爷从我们头顶跃到门口,就将地下室的大门锁上。接着,夫人和这些差头使女也都被扔了进来。这两个恶徒如鬼如魅,来去如电。只怪我们太无用了。”
       玉娇梨知道这些兵卒岂是那二人对手,便说道:“那两个恶徒武功确实高深莫测,难以对付。公子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她想起黑衣人曾说侯府大门的冯勇和兵士都被引开,这么说那门外二人同浓眉大汉和黑衣人肯定是一丘之貉,便急忙问冯勇那二人相貌特征,冯勇描绘了一番,玉娇梨听后觉得很像屯兵堡一带的山民。她好言劝慰了啜泣不已的侯爷夫人,然后对冯勇说道:“冯公子费心看顾好老夫人和一家老小安全。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将这件事查出一个究竟。一有消息,即会告诉公子。告辞了。”
       屯兵堡,地处边境,山势险恶,外敌和走私者常在此出没。一百多年来,这里已发生过数次边关激战,白骨遍野,鬼声啾啾。这里是亡命之徒杀人越货和偷犯边境的侵略者出没的险恶之地,山民皆视为畏途。对刀鞘牵肠挂肚又疑窦丛生的玉娇梨,不顾一切地闯入了屯兵堡。她将马匹拴在一棵树上,便徒步向山顶走去。
       
       山道崎岖,峰峦起伏,四下里一片死寂。几年前她曾在这里训练山民,虽然对地形不是十分陌生,但这样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一个人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在彷徨无计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山民,为首一人老远喊道:“那不是玉女侠吗?”她也认出了正是龙家坝子的土司阿龙。
       阿龙是个性情豪爽的老人,满腔热情邀请玉娇梨去寨子作客。但玉娇梨心中有事,婉言谢绝后,便询问道:“阿龙大爷,屯兵堡一带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阿龙道:“有哇!自从前几年官兵从屯兵堡撤走之后,就有不三不四的外夷出没。这半年以来,还有马帮偷越国境。寨子里都加强了防范。这不,我带着大伙正在巡逻哩!”
       玉娇梨又问道:“阿龙大爷去过屯兵堡吗?”
       阿龙连连摆手道:“玉女侠千万不要去屯兵堡!”
       玉娇梨内心禁不住兴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一种冲动鼓动着她,预感到屯兵堡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
       阿龙见玉娇梨的神情有异,忙说道:“玉女侠无事不会到这荒无人烟的地界,你是协助我们保卫乡土的恩人,肯定不会对屯兵堡最近发生的怪事坐视不理。但这次不同以往,屯兵堡官兵已经撤走,屯兵堡被一伙来历不明的强徒占据,他们组织严密,行动诡谲,武艺高强,不像过去的匪帮外夷的是,他们到处烧杀奸淫,抢夺民财。而且在屯兵堡四周设立了无人区,谁敢擅入,立遭杀戮。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我们无法知晓。龙家坝子曾有人闯入禁区,都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
       玉娇梨眸子里,闪着怒火,她自幼行走江湖,可谓所向披靡,还不曾被任何艰险阻拦。
       这次在侯府被黑衣人所制,不啻是奇耻大辱!现在,她意识到黑衣人的躲藏之处就在眼前;刀鞘,她爱极恨极怨极的人,就会在屯兵堡露出真面目。
       玉娇梨微微一笑,说道:“多谢阿龙大爷的关照。我猜想,这屯兵堡的人与外夷和歹人相互勾结,在策划一个大阴谋。我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决不会半途而废,待我查明真相,还要阿龙大爷和大伙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我们份内之事,玉女侠执意要去,我陪你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阿龙大爷脸上也露出一种义无反顾的威严。
       玉娇梨摇头道:“阿龙大爷,你老人家回寨子组织马队和一批精壮武士接应。我一人去目标小,进退自如,放心好了。”
       玉娇梨别过阿龙一行,提气急奔了两个时辰,不觉已到一条河边,她记得越过这条河再往前行一段山路,便是屯兵堡。
       忽然间,她发现了古怪的事情。
       这里地处偏僻,一向渺无人烟,突然出现一艘搭有船棚的大船!玉娇梨心中大为生疑,忙大步上前。然而她又收住了脚步,这本属意料之中又大出意料之外:竟遇见一个人,一个面黑如炭,须发如戟的黑衣人,赫然就站立在眼前船头上。黑衣人似已早就发现了她,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这时,大船正向上游驶去。
       玉娇梨定下心神,放声喊道:“停船!”
       说来也怪,这艘大船竟按照玉娇梨的命令缓缓向岸边靠拢。
       黑衣人那张漆黑的脸上已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两只眼睛盯着玉娇梨。从船舱里走出一个低额深目的人,他对黑衣人说道:“阿迪哥,不劳你动手,让小弟来收拾她。”
       黑衣人阿迪立在船头,仍神情专注地盯着玉娇梨,答道:“穿墙鼠,我怕你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
       穿墙鼠嘿嘿一笑,拱背翻身跳到坡上,双手往背后一探,只听叮当一声,手中已提着一对铁钩。
       玉娇梨决心不放过眼前的阿迪,但首先得放倒这个穿墙 鼠。这次她已有十二分的戒心,不再大意,当下反手握住背后长剑的剑柄,一震手腕,那柄“秋水无痕”师传宝剑便“哐”一声脱鞘而出。穿墙鼠只见寒光逼人,顿时吃了一惊。随即一声怪笑:“嘻嘻,这娘们不但人生得美,手里还有这么一柄好玩意儿,老子今天运气不错,连人带剑一齐收。”
       他陡地前跃,两只铁钩兜头向玉娇梨头顶击去。玉娇梨迎着他落下的两钩,长剑一挑,只是一个虚招,人却已闪到了穿墙鼠的身后。穿墙鼠一招落空,怪叫一声,右手铁钩使了一招“飞鼠钻天”,改向玉娇梨颈部挥落;左手一招“田鼠入地”直捣玉娇梨脚踝。玉娇梨见他下手狠毒,急将手中“秋水无痕”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呛啷”一声金铁交鸣,竟使穿墙鼠手中铁钩变成四截。“秋水无痕”矫若游龙,疾若惊鸿,猝然之间,剑光已抵住穿墙鼠的咽喉。
       站在船头的阿迪手中长篙霍地抡起,磕在玉娇梨的剑尖上,这一篙之力竟是如此惊人,玉娇梨只觉得手心一震,手中长剑几乎脱手。
       阿迪趁势跃起,已将穿墙鼠扔到船板上。
       事发突然,玉娇梨险些失手。她在镇南侯府中曾受制于黑衣人阿迪,今天又是黑衣人援手,玉娇梨已忍无可忍,催动剑气,舞动长剑,使出木兰剑法绝招“珠玑乱落”,万点金花罩住黑衣人。倒在船板上的穿墙鼠见黑衣人被剑气笼罩,瞬间即丧命剑下,惊得失魂落魄,急忙叫船夫将船撑离岸边。
       而阿迪已从剑气中冲天飞出,如大鹏展翅,落在船上。
       穿墙鼠才猛然发现那个大美人已倒在地上。
       “阿迪哥,你好了得!前些日子你收拾了刀鞘,今天又神功在身,本事已不在大哥之下。”
       “不要胡说,大哥是何等人,谁敢同他争锋?你知道她是谁吗?”
       “阿迪哥指的是那个大美人?何不将她掳到船上哥们受用?那柄剑是难得的好玩意儿,待小弟去连人带剑一并弄来。”
       说罢就要上岸,阿迪一把拉住穿墙鼠,说道:“你好糊涂。她是当今武林至尊木兰剑仙的心爱弟子。若不是她想将我生擒活捉,我岂得侥幸点她昏睡之穴,逃了一条性命。躲还躲不及,你却去惹火烧身。一旦木兰剑仙寻来,误了大哥交办的事情不说,你我的小命还要白白送掉。还不开船,快些逃走!”
       当玉娇梨悠悠醒来时,天昏地暗,风声飕飕。河沿不见任何人迹,几只乌鸦低飞而一掠而过,传出“呱呱”几声悲鸣。玉娇梨心中悔恨自己对黑衣人心存轻视,想将黑衣人生擒,打探刀鞘下落,一念之间,有所闪失,黑衣人竟在剑气笼罩之中,不但摆脱了锐不可当的“珠玑乱落”的凌厉攻势,并点了自己的穴道,这不能不使心高气傲的玉娇梨感到不是滋味。但眼前她的心已被刀鞘的安危而深深震动,一想到自己深爱的人,身子已霍地腾身纵起,骤提丹田之气,在河沿搜寻摆渡的小船,却一无所获。她索性脱了衣裳,打成包裹,将长剑和衣裳举在头顶,泅渡过河。
       待她擦干身子,穿好衣衫,凭借锐利的眼力和曾经去过屯兵堡的记忆,在黑夜中摸索前行。山路崎岖,经过一段艰难跋涉,才绕过一座形似莲花的山峰。这时,月色渐从山后升起,蓦然间不远处已现出屯兵堡残破的石墙,再往前行数十丈,道路已被巨石堵死。她跃过石墙,迎面射来一支响箭,随之一声暴喝:“再前进一步,杀!”
       顿时,山壁两旁出现许多弓箭手,箭已上弦,蓄势待发。
       玉娇梨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正无处发泄,她傲气十足地说道:“挡我者死!”
       这时,乱箭如飞蝗齐向她射来,玉娇梨的“秋水无痕”如银蛇飞舞,人身剑势合而为一,正是木兰剑术中的绝招“身剑合一”,“秋水无痕”变成一圈银光,在这一片剑海之中,人随剑行。剑气所至,鲜血四溅!玉娇梨发出一声清叱,整个躯体化成一条灵蛇,往前一窜,已杀至屯兵堡下。
       高大坚固的石墙直如刀削,插翅也难飞越。石墙上凿了许多洞孔,穿墙鼠将头从洞孔中伸出来,见墙外伏兵尸横遍地,吓得直抽冷气。定睛瞧去,正是河边遇见过的玉娇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玉娇梨对穿墙鼠喊道:“去通报你们当家的,叫他滚出来见我!”
       穿墙鼠慌忙奔到城堡内室:“大哥,不好了,那个女魔头已经杀到城堡门口了!”
       大哥同阿迪正将四块残缺的玉璧放在一张桌上拼拢,从玉璧的花纹上辨认藏宝之处。阿迪抬起头问道:“又是那个玉娇梨?”
       “是……是她!堡外的伏兵都叫她杀了!”
       “什么?”大哥霍地站起身来,说道:“走!”说罢,将四块残缺的玉璧收拢藏在怀中,领着阿迪和穿墙鼠走到城堡上。
       大哥将头伸出洞孔,见玉娇梨在猛踢城堡的铁门,便返身对阿迪和穿墙鼠说道:“我们正在紧要时刻,这婆娘死缠不放,老子下去把他收拾掉算了。”
       阿迪道:“大哥,这婆娘的师父是木兰剑仙!”
       大哥“哦”了一声:“我有办法叫这婆娘死心。”
       他将头伸出洞孔,喊道:“玉娇梨,你睁大眼睛瞧瞧我是谁?”
       玉娇梨仰起头借着月光细细辨认,不觉失声喊道:“刀鞘?你真的是刀鞘?”
       大哥道:“事属机密,不便细说。三日后,蝦角相会!”
       说罢,便将头缩进洞孔,将玉娇梨晾在城堡下面。
       玉娇梨满腹狐疑,仔细琢磨刀鞘说的话,思来想去,理不出任何的头绪。但至少这趟路没有白跑,刀鞘尚活在人间,约定三日后在蝦角相见,到时总会水落石出。虽然心有不甘,但以一己之力,无法破除这坚固的城堡,气得她大叫一声,树丛里顿时惊飞了夜眠的鹧鸪……
       铁血追凶
       蝦角是这里的边境口岸,刀鞘为什么要约定在这个敏感的地方见面?玉娇梨星夜往蝦角奔去,她想预先赶到那里,先探听一个究竟。
       一路上思潮起伏,心神不宁,一口气赶到蝦角这个僻远小镇,想不到这座小镇几乎变成了一座军营。
       许多兵士和马家庄的帮会弟兄在客栈外的空场中围着吹破天听他吹牛,玉娇梨没有惊动众人,悄悄凑近前去,听吹破天正吹得起劲:“吹破天是谁?没有两刷子本钱能吹得起来吗?我家帮主和你们的小侯爷带你们来蝦角为啥?为的就是那失踪了一百多年的金山银海。这个天大的秘密,活着的人怕没有几个知道底细啰!”
       人丛中有人问道:“吹爷,你咋知道?”
       另一人笑道:“他老人家什么都能吹出来,天都能吹破,还吹不出一座金山!”
       吹破天不乐意有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听不听?不听就算啦。”
       众人齐喊:“听!这鬼地方不听吹爷吹大牛能干啥去。”
       吹破天捋了一把胡子,清清嗓子说道:“那时候,这蝦角还是一片荒村,洋鬼子占领了蝦角,然后深入腹地,烧杀掠夺,把咱百姓的金银宝贝装了几百箱。皇上派遣了一名大将军,同洋鬼子展开厮杀,而趁双方酣战的机会,‘万马帮’奉命将财宝偷偷驮走。但洋鬼子仗着炮火厉害,马帮在屯兵堡一带被困。有一个熟悉地形的山民自愿出来带路,将马帮引到山中。这时,战事激烈,几百箱财宝无法运出,便埋藏在一处神秘的地方。当时,马帮的老帮主将藏宝的地形用刀刻在一块玉璧上。可是在返回途中,老帮主遭到了伏击,玉璧被摔成三块,而随行的人被全部杀害,宝藏的秘密就一直没有人揭开。”
       
       听众发出一片惋惜之声。
       玉娇梨听到这里,不屑地大声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摔成三块而不是四块呢?难道吹爷亲眼看见了么?”
       吹破天一怔,发现说话的人是玉娇梨,抢先说道:“玉小姐,你来得好,马帮主和小侯爷正等着你的消息。”
       这时,马如涛和冯勇双双走出客栈,二人向玉娇梨迎面而来。
       冯勇开口问道:“玉小姐,你怎么也到了蝦角?”
       玉娇梨反问了一句:“冯将军,我正想问你和马二爷带人到蝦角干什么?”
       冯勇答道:“不瞒玉小姐说,那天刀鞘到马家庄抢走玉璧,临走时要他们到蝦角找他,开始我认为这是调虎离山或声东击西之计。后来,我同马帮主作了一番分析,刀鞘一旦挖出几百箱财宝,不可能逃往内地,他的目的是将这些财富运往国外,而蝦角是这里唯一通向境外的通道。”
       站在一旁的马如涛向吹破天使了一个眼色,吹破天曾在马家庄吃过玉娇梨的大亏,心里对玉娇梨恨得牙痒。立时招呼“万马帮”的弟兄将玉娇梨围了起来,吹破天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正愁刀鞘那恶贼不来蝦角,他的老相好落在我们手心里,那恶贼也得不请自来了。”
       玉娇梨冷冷一笑:“你吹破天除了吹牛皮拍马屁,还能派上什么正经用场!就凭你们‘万马帮’的三脚猫功夫,居然梦想扣我充作人质!”
       冯勇立即赔笑说道:“玉小姐别生气,大敌当前,我们应当同仇敌忾。马帮主,你说呢?”
       马如涛忙答道:“冯将军说的是。”他知冯勇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官军如云,捉拿刀鞘全仗冯勇之力,自己跟随而来,不过是想分一份财宝而已,如何能够开罪冯勇?随即将他手下弟兄喝退。
       玉娇梨这才将昨夜到达屯兵堡,遇见刀鞘的情形一一说出。
       冯勇焦急问道:“可曾见到我父亲?”
       玉娇梨摇了摇头。
       刀鞘下落已经探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冯勇道:“既然玉小姐已经打听到刀鞘下落,我们立即出发!”
       在玉娇梨的带领下,冯勇率领官兵,马如涛、吹破天率领“万马帮”人马,浩浩荡荡向屯兵堡进发。到达莲花峰时,奇峰错叠,狰狞巍峨,山峰石壁只容一人的栈道,一边是刀削壁崖,一边是万丈深渊,众人胆战心惊地盘旋而上。
       他们撤除了拦路的巨石,昨夜被玉娇梨斩杀的尸体已经搬走,地上仍血迹斑斑。大队人马来到屯兵堡城门下,却不见一点动静。
       冯勇命众兵士伐倒一棵巨树,砍去枝杈,由数十兵士抬着巨树撞击城门,足足撞了半个时辰,才将屯兵堡的铁门撞开。众人蜂涌进了屯兵堡,四下寂然,空无一人。
       他们分成几路人马在这废弃的古堡四处搜索,在古堡的兵器库里发现了马如潮的尸体。马如涛见自己死去的兄长浑身伤痕,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冯勇急着寻找自己的父亲,却不见冯必胜的踪影。
       “各位!”冯勇哑着嗓音道:“马大帮主已经遇害,我父亲生死不明。玉璧劫案无疑涉及一宗极大的秘密。无论于公于私,本将军都不能袖手旁观。但屯兵堡里这伙歹徒已远走高飞,据我判断,并非逃窜,而是潜往老山深处掘取宝藏。老山深处纵横数百里,奇险不可名状,山中洞穴黑如蜂房……”
       马如涛沉痛地说:“难道我们就此罢手不成?”
       冯勇道:“马帮主的心情我能理解,本将军救父心切,岂能就此罢手。这座大山的唯一出口就是莲花峰下的南峡门,我们屯兵在峡口,重兵把守,叫他们那伙十恶不赦的恶徒插翅难飞!”
       吹破天连连点头:“妙哇!冯将军见识高明,想那伙强徒即使掘得宝藏,在崇山峻岭中又不能使用骡马,待他们将宝藏一箱箱背到南峡门,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这正是冯将军‘以逸待劳’之策,杀他们片甲不留,那金山银海岂不垂手可得!”
       冯勇见大伙已经没有异议,便一声令下,将一干人掉头立赴南峡门守株待兔。
       再说大哥同阿迪、穿墙鼠押着冯必胜,带领百余早已潜伏老山中的壮汉,按照玉璧所示,在陡壁无径的一座山前,编绳梯而上,到得峰腰,见一石门,侧身而入,行至数十步,又登一石梯,钻入洞中,赫然出现堆积如山的大箱,每口箱子长约三尺,高宽一尺半,均是结实的木板钉成,包以铁皮。
       大哥往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抑制不住满脸的喜色。阿迪抢先一步,手起刀落,将其中一口箱子的铁条劈断,又以神刀将木箱劈开,从箱子里立即滚落出黄灿灿的金元宝。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大哥随即说道:“立即行动!阿迪前面带路,穿墙鼠押住冯老儿。其他人每人扛一箱,紧随其后,以尽快的速度赶到莲花峰栈道。”
       这伙亡命之徒是精选的力士,虽每人身负重箱,仍在山路中排成长队快步前行。直至到达莲花峰栈道,大哥才喝令放下大箱歇息。
       这时,阿迪对大哥说道:“是否动手?”
       大哥道:“别忙,待我去去就来。”随即大哥疾步登上栈道,飞步而去。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大哥才转来。穿墙鼠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大哥原来是去峡口探听虚实。他原计划实施调虎离山之计,让官军在蝦角守候。但阿迪献策,倘若官军移师南峡门,则携带宝藏无法下山,不如作两手准备,一旦官军守住南峡门,则在莲花峰栈道,将宝藏从悬崖上抛下,落入悬崖下的饮马堰。这饮马堰早已废弃,况在深山,荒无人烟,是绝好的天然仓库。然后派人在饮马堰将宝藏转入堰旁河中的船上,由水路运走。大哥亲往南峡门探秘,百丈开外,他已听到草丛中传来的重浊呼吸,心中暗喜,旋即返身而回。
       大哥站在莲花峰下,指挥着众人,将装有金锭的大箱,一口一口挨着投于万丈深渊之中,一共整整一百箱!直到投完最后一箱,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从莲花峰下走到栈道中央,命令穿墙鼠:“你将这位侯爷缚在树上,将他们这些人带到后山腰,爬绳梯下去,在河边会合。”穿墙鼠将冯必胜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大树上,依命带着那拨壮汉向回头路走去。
       阿迪走到大哥身旁,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大哥冷冷一笑:“你不能走!”
       阿迪道:“为什么?”
       大哥脸色一变:“你以为你是谁?”
       阿迪惊问:“我是谁?”
       大哥道:“你是我。”
       阿迪笑了:“我是你?”
       大哥浓眉微皱,冷笑道:“难道不是吗?刀鞘大侠!”
       当然,阿迪就是刀鞘。
       刀鞘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大哥也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没有料到我叫阿迪去干掉你,他却被你干掉,你是我平生遇到的最狡猾最厉害的对手。你的易容术也很不错,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假如不是你连续几夜偷偷背着我下山弄了一箱金锭骗我,你或许已经成功了。”
       刀鞘索性除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英俊的脸上两只眼睛精光四射,炯炯逼人,一脸刚毅之色。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刀鞘大侠,这就不劳你操心费神了。”大哥惬意地说道,“运到内地去,千百万中国人正馋着呢!”
       “你去得了吗?”
       “这就要问侯爷他老人家了。”
       被捆在大树上的冯必胜一脸的无可奈何,悠悠说道:“刀鞘大侠,命要紧啊!”
       刀鞘道:“我不要命!”
       大哥语气中确有赞叹之意:“好汉!你是要钱不要命的难得好汉!”
       刀鞘道:“我既不要命,也不要钱!”
       大哥惊异了:“那你……凭什么冒这样大的风险?”
       “舍生取义而已!”
       这时,一条黑影闪到莲花峰石壁下。原来大哥去南峡门探听虚实,已被伏在峡口石后的玉娇梨发现,她见刀鞘忽又转身,便悄悄跟在后面。
       大哥说道:“但你舍生而不能取义,因为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刀鞘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
       刀鞘道:“我只重结果!”
       “结果是我拥有千百万财富,而你背着骂名死于荒山。不过,刀鞘,我还是得感谢你,让我顺利地找到了藏宝之地,又想出了运宝的妙策。”
       刀鞘开心地笑了:“对我是妙策,对你就难说了。”
       “你放心好了,万丈悬崖不会摔破那些宝贝。”
       刀鞘更加开心地笑了:“错!悬崖下是饮马堰!”
       大哥道:“一座天然的仓库。”
       刀鞘道:“如果里面有水呢?”
       大哥道:“将宝藏洗得更干净罢了。”
       刀鞘道:“如果水里面有盐呢?”
       大哥道:“一时半会也奈它不何。”
       刀鞘道:“再加上生石灰呢?”
       大哥脸色骤变,颤声惊问:“什么?你说什么?”
       刀鞘道:“我早就说过,对我是妙策,对你就不一定了。近山识鸟音,近水知鱼性。你一个外国侵略者,一个国际通缉的罪大恶极的凶犯,岂能逃脱应得的下场!”
       大哥已失去了惯有的镇定和威风,口气软了:“刀鞘,咱们一人一半,你我一道干!”
       刀鞘长眉一挑,冷冷地盯着大哥:“南国阎罗,你是这个人吧?为什么还不露出你的真面目?”
       南国阎罗一怔,随即说道:“我要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刀鞘是怎样的一个恶人。但我还不想杀你,你我联手岂不更加强大无敌!”
       刀鞘望悬崖下瞥了一眼:“为了中国千百万人的生命,我只能说你去做你的清秋大梦吧!再说,这一切都是废话,难道你没有看见悬崖下饮马堰里已经白雾冲天?你的千百万财富只是尘封的罪恶,它已昭然于天下,成为你和你们这些恶人的罪证!”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躲在山壁后的玉娇梨,望着真假两个刀鞘,百感交集,而又无法援手,因为在栈道上,只能侧身一人站着。
       两个刀鞘对视着,像两尊泥雕木塑的菩萨。
       南国阎罗周身慢慢现出一团雾气,全身由红变紫,而刀鞘的额头已沁出冷汗,他知道南国阎罗的“紫鬼索魂”蕴含着无限神奇的威力,刀鞘虽距南国阎罗一丈开外,已感到那种无形压迫支骤增,渐渐已至无可抗拒的境界。
       霎时间,刀鞘已呼吸急促,眼花缭乱,不觉冷汗涔涔。突然,南国阎罗腾空而起,一道紫光射向刀鞘,刀鞘仰面而倒,倏地将身子旋转了一个周天。玉娇梨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已换了位置。南国阎罗已站在玉娇梨蹲身的山壁前面,而刀鞘已倒在捆着冯必胜的大树下,口角渗出了鲜血。
       但玉娇梨已辨出她这边的刀鞘模样的人是南国阎罗,因为刀鞘刚才的一招“乾坤倒转”是她熟悉的刀鞘最上乘的护体神功。这时,她已来不及细想,将“秋水无痕”狠狠刺向南国阎罗的后背,但被南国阎罗的紫气罡风弹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反被摔倒悬崖边上,整个人身悬万丈深渊,仅剩一只手抓住了悬崖上一棵树桩!
       南国阎罗缓步朝刀鞘走去,刚才刀鞘使的是乾坤真力,使他已受重创,他在凝聚已散开的内力。刀鞘躺在地上,心肺翻腾。
       南国阎罗已慢慢走到刀鞘跟前,他只要一抬脚,刀鞘即刻就可立死足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刀鞘抱住了南国阎罗的双腿,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往前推去,二人一齐落下了万丈深渊……
       真相背后
       岁月如水,轰动一时的刀鞘已被如水的岁月洗去了神秘的魅力。马如涛放心坐上了帮主的宝座。冯必胜变得十分忧郁。已让儿子冯勇世袭了他的爵位。被销毁了的一百箱鸦片,早已被冲进大海。只有玉娇梨对刀鞘的思念,日甚一日。她已远离武林,深居简出,常常凝视着一方淡绿的手帕出神。刀鞘在世练功时,她将这方绣了一朵白色梨花的手帕,递给刀鞘擦去额头的汗水,刀鞘揩过汗之后,就再没有还给她,她内心里把这方手帕当作了定情物。刀鞘同南国阎罗落入万丈深渊下的饮马堰,在沸腾的生石灰、食盐和鸦片的混合液中,骨散肉蚀,已经分不出英雄和恶魔的骨骸。只有阿龙大爷手中的这方手帕,因为手帕上留下了刀鞘的遗墨。是刀鞘在一切安排妥帖之后,密令阿龙大爷将饮马堰灌水,撒盐,待大箱落进饮马堰后,再投进生石灰。这道密令就写在手帕上。
       玉娇梨曾几次拜访阿龙大爷,想从这位与刀鞘关系非同一般的寨主口中,得到一点关于刀鞘生前的事迹。可是,这位哈瓦老人,缄默不语,似乎他有过什么承诺。随后,阿龙大爷离开了龙家寨,再寻访不到他老人家了。
       玉娇梨心中的谜实在太多太多,自然都是关于刀鞘的。比如说,刀鞘的父亲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儿子起一个这样奇特古怪的名字,刀鞘为什么要寻找能够插进他手中刀鞘的那把刀?刀鞘的祖先就是那个引马帮藏宝的边民吗?四块玉璧在饮马堰中找到了,当年是一种什么默契?刀鞘始终不提结婚二字,还瞒着自己深入虎穴狼窝——这个疑问似乎可以找到答案。但这样做的结果,去了的人自然无从知道生者的内心会有多么痛!
       在别人眼里,刀鞘奇案已经真相大白,但在玉娇梨心里,这些萦绕心头的疑问却与日俱增。尽管理智告诉她,弄清这些问题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对于玉娇梨而言,则是她生命中唯一值得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