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林莽的诗（６首）
作者：林 莽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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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花开一年一度
正月里杜甫草堂的梅花开了
而此时的北方 雪依然挂在枝干上
白色的梨花在阳光下晶莹地闪动
在熙攘的人群中我突然记起
我生于北方乡下的姑姑
她的名字叫玉梅
她年轻时的样子我没有记忆
只是在那张发黄的照片上
她同辈的女人们穿着棉布的长袍
头发都是向后梳的
同样的年轻
同样是面临着未知的岁月
梅花开放像是被冰雪浸冻过的
不是腊月的“腊”仿佛是蜡质的
那些缀于枝头的半透明的花朵
同九月的石榴花一样
也曾缀在姑姑们的头饰上
岁月回到了已逝的时光
在千里之外的成都
在杜甫草堂的翠竹和腊梅之间
许多笑颜幻化为梅
又一闪而逝了
想起姑姑们疲倦的已布满皱纹的脸
想起那些给了我许多美好记忆的容颜
一个声音嘶哑地唱着
“人生有情旧沾臆，江花江草岂终极”
在正月的杜甫草堂
在我们浸满胭脂 泪水与墨迹的篇章中
一年一度 腊梅花开
腊梅花开 一年一度
午后的秋阳
多好啊
时间你别动
我在这午后的阳光下读书
幸福得像一块山崖
一棵树 一片草场
群山怀抱里悠然自得的羊群
书中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不 我不是山崖
不是一棵树 也不是羊群
我们被日子驱赶
一只无形的手高举着鞭子
我们为世俗的一切所驱赶
是我们自己进入了这种生活
是的 多么无奈地进入
那短暂的幸福
是属于秋阳的
在初秋
这午后的 阳光下的幸福
多么寂静
我想起那片梨花
那片开在川北的梨花
在山坡上
在阳光下
那片开得洁白 开得纯美的梨花
让我悄悄地与你们说话
那些落满山坡的花瓣啊
曾是那样的寂静
犹如月光一般的寂静
而今 天地灰暗
暴雨肆虐
一场空前的劫难
将那么美好的山川毁于一旦
那些寂静的梨花呢
你让我想起
那些美丽的女子和欢快的娃娃
那些寂静的梨花呢
你让我想起
那些微笑的面孔和慈祥的白发
如今他们都在哪儿啊
在川北的大地上
那些飘逝的灵魂
在我的心头洁白地飘落
化作了寂静的花瓣
铺满在血色的大地上
秋菊
那是母亲亲手种植的菊花
开放在深秋的风里
洁白的 淡黄的
她隔着玻璃注视着它们
想着亲人和一件件无法忘怀的往事
天气已经凉了
大地上奔跑着一片片枯干的叶子
我想画下母亲种过的菊花
把悲伤浸入笔墨里
在洁白的纸上
在大地凄凉的风中
笔下不再寻找八大山人
也不再效仿吴昌硕 齐白石
只有伤感的垂下头颅的菊花
为母亲也为所有逝去的亲人
五月的鲜花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他用沙哑的嗓子唱
他用轻轻的假声唱
他是我的邻居
一件旧棉袄
用碾过的苇子束着
时间过去三十年
那张布满了风尘但满含智慧的脸
时常在我的心中闪现
同我父亲一辈的人
他们在那个战争的年代
一个个热血青年
情感同五月的鲜花一样
开遍了祖国的大地
在我插队的土炕边
在那些零乱的柴草上坐着
同我一个异乡人谈天说地的他已经故去
那些秋日 那些春宵
五六个寒署已经遥远
而一个人的歌声和对他的记忆依旧是清晰的
如同白洋淀的秋风
在某些寂静的瞬间
忧伤地吹过我的心头
铁门关
这是我见到的最小的关隘
诗人岑参枕石而卧的孔雀河
是否像现在一样
奔流湍急
是否 也蓝得融入了青铜
赤裸的山岩在两米之外干枯得寸草不生
关外就是焉耆草原
终年的雾气、羌笛、香梨和葡萄
戍边者让琵琶拨动了迷惘的思乡之情
铁门关这小小的关隘
孔雀河在一旁流淌了千年
平沙莽莽的库尔勒以北
故园东望
秋草枯干
纷纷暮雪落下的时候
天山群峰掩映下的小小关隘
迢遥、孤单 担忧蒸发于雾
大风吟将士悲歌
伫望蓝绿色的河水 淌过
更迭的江山、铁骑、浊酒、美女和英雄
明月万里 照旌旗垂首
日月轮回
我可曾是唐朝一名戍边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