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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生命的记忆
作者:张磊磊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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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莽作为“白洋淀”诗歌群落的重要成员,他“一直远离那种运动诗的狂喜,保持了适度的孤独与低调”(沈苇语)。他不仅是一个诗人,同时还是一个诗歌理论家。
       关于林莽的诗歌理论,笔者认为大致有以下三点:(一)关于诗歌传统问题。林莽认为的诗歌传统包括复活中国古典诗歌精神,从旧体诗中吸取合理成分西方现代诗歌理论,尤其是俄罗斯的诗歌传统现代白话诗的自身传统。这三个方面从范围上包括了对中西诗歌传统的重视,时间上包括了从古至今的诗歌理论的强调,即:现代新诗有自身的传统,林莽认识到白话诗的创作是一个历史的过程,正是从古典诗歌中吸取的主题与意向(如林莽自己诗歌创作中的“秋天”意象,关于这点,在下文中将有论述)与对西方现代诗歌的重视——可以说整个现代新诗都是在西方诗歌理论的输入下才进入现代中国的,认识到这一点对于准确理解现代新诗的特性有重要价值,新诗自身的创作传统也不可忽视,具体到白洋淀诗歌,作为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创作,正是在继承李金发等的早期象征派,戴望舒等的现代主义诗派,穆旦等九叶派而来的,现代主义诗歌在中国有一个发展的脉络。(二)对新诗标准的重视,认为新诗应有基本的审美原则,同时现代诗歌教育应有成型的艺术教育方式。我认为这是林莽对现代诗学的呼唤。中国现代新诗发展近百年来,却没有建立一个系统的“现代诗学”,无论诗评价标准、审美原则、教育方式等各方面都没有可以遵循的基本原则,虽然我们认为,诗歌作为最能表达个人思想与感情的艺术方式,但这不能成为否人“现代诗学”建立的理由,反观古代诗歌,有着自己独立的审美原则,如:含蓄、蕴藉;评价方式,如:比兴说、滋味等独特的诗论。林莽在此以一个诗歌理论家的自觉与敏感呼唤着“现代诗学”的建立,无论自己达到的实绩如何,这种从根本问题上反思现代诗歌的努力确是值得我们尊敬与重视的。(三)对于诗歌朗诵的重视。林莽参与并组织了众多的诗歌朗诵活动。如“春天送你一首诗”、“月末诗歌沙龙”、“新年诗歌朗诵会”等,这里对朗诵诗歌的重视既可以看作中国新诗,从新月诗派的“沙龙客厅”中众人朗诵与切磋诗艺的习惯,尤其是抗战中艾青等的《火把》对于广场朗诵诗对民众宣传的作用重视与白洋淀诗歌群落中众人围在土炕上朗诵自己诗作的往昔记忆与怀恋。同时也重视了诗之为诗——对于声律重视与音节及引起感情的共鸣作用。
       关于林莽的诗歌创作,我认为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白洋淀时期和后白洋淀时期。对林莽的关注更多的集中于白洋淀时期,确实这段时期是林莽创作的开始,同时对于诗人此后的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后白洋淀时期的创作与诗歌理论建构诗作为“白洋淀诗歌群落”的理论代言人。但同时不能忽视林莽后白洋淀时期的创作,因为这时的诗人进入了艺术上的成熟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不在同于白洋淀时期的群体中的写作,并且当绝大多数白洋淀诗歌群落的诗人停止创作时,仍坚持不断创作的林莽很值得我们期待。
       林莽的诗歌创作在白洋淀时期,更多的具有与群落相一致的特征:现代主义的表达手法,与时代主流政治疏离而有部分纠缠,对于人的价值的关注,对逝去青春的追忆。这时期林莽的作品主要收入《中国知青诗抄》(郝海彦主编,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对其艺术特色的分析,笔者主要想通过对代表诗作的解读来概括。《列车纪行》中“历史在滚动,我数不清它的轮子”,在这流动变幻的历史面前的“我”有着迷惘与困惑,个人在历史面前是如此的渺小,与主流写作中个人自觉并自信的充当时代代言人宣称豪言壮语不同,诗人在此敏感地意识到了个体生命与时代的裂缝与游离。这种感觉正是文革时期地下写作,尤其是白洋淀诗歌群落诗人中较为一致的认识。《二十六个音节的回响——献给逝去的年岁》中,诗人回忆了童年与乡野的风,再次“童年经验”的再现象征了诗人内心对逝去青春的怅惘,“在废墟上漂浮起苍白的时代”,“青春载着压迫和忍耐,咀嚼着太阳的香味”,“时代的皮鞋底踏在我硕长身躯化成的路”,意识到时代荒谬感的诗人,对承受压抑与禁锢的青春反抗的同时,思考着民族、历史、时代与个人的关系,二者相互纠结,以至一系列完全对立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意象与表达方式跃然纸上:香味可以咀嚼,身躯化成了路,血是苍白的,更不要忘了“太阳”在那个时代特有的不可侵犯的象征与所指。诗人公然违背公共意象与意识形态,这不仅是诗歌艺术的觉醒,更是人的觉醒,正如诗中所言“觉醒和希望结成了反抗的同盟。”诗中也有与主流意识的一致与合流,如诗人宣称要做“人民/祖国母亲忠诚的儿子”,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俄罗斯文学传统中“人民性”对诗人的影响。《悼,一九七零》,“历史像一块僵硬的表情,只给嘴角引来惨淡的笑”与“人民将苦难写在心灵的创伤里”也表达了类似的思考。
       林莽后白洋淀时期的诗作主要收入《林莽的诗》(1990)、《我流过这片土地》(1994)、《永恒的瞬间》(1995)等诗集中。这时期的创作更加具有个人的独创性,概括说来,有以下三点。
       (一)生命主题是他这时目光的聚焦点,他更加注重人的生命体验,深入到心灵的隐秘处。关于这点,已有众多评论家指出,如一平认为“彻悟诗是他诗歌的最高境界。沿着时间的道路,走向生命的透彻和灵魂的明净,使林莽诗歌与人格的最终指向。陈超认为:“(林莽)平静陈述心灵中确切要表达的东西,对事态人情怀着诗人善良的体谅。”具体到其作品,关注命运与灵魂的大致有:《滴漏的水生》、《生命的对话》、《九十九页诗选·河水和金色的月光》、《骑马》、《深秋·幽鸣》、《宁静的阳光》、《不如秋天》、《瞬间》、《寄自高原的情歌》、《当雨季忽然来临》等。在这些作品中,生命中的那些人生体验,感动灵魂的往事,纠缠着诗人的内心,他却以克制的“平静”陈述这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尊重,接近了马拉美所言“静默的猛烈”。并且在以下两点——记忆主题与秋天意象中,都贯穿了对于生命的关注,生命是林莽诗永恒的主题。
       (二)记忆主题。“记忆”可以说是生命体验在人的心中的印记,而对于林莽来说“白洋淀时期”是他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在他的诗作中,大多与“记忆”、回忆有关。林莽诗作中与“记忆”有关的大致包括:《三十六个音节的回乡——献给逝去的年岁》、《愿望,我记起了你》、《水乡纪事》、《面对大海》、《灰蜻蜓》、《深夜·幽鸣》、《宁静的阳光》、《湖边的晚归》、《黄昏,我听到过神秘的声音》、《雨还在下》、《暮冬之雪》、《记忆》。有一首诗虽与记忆相反但是我更愿意将它归入这类诗作中——《给一个被“遗忘”的人》。这首诗写道:“多少人忘记,一个光辉的名字/被尘埃、被岁月、生活和人们所掩盖/那些至今不知道你名字的人/忘掉了,没有惋惜和悔恨……但,纪念碑上没有你的名字/因为你活着时,已经用锋利的语言把那些自己铲除干净/以至人们正在不断地把你遗忘”。这首诗作仿佛是一个象征,这不正是诗人自身与整个白洋淀诗歌群落的象征吗?诗人害怕被遗忘,正是这种情结促使他不停的书写着“记忆”,尤其是那度过了青春岁月的白洋淀:《水乡纪事》、《湖边晚归》、《宁静的阳光》,诗人在此不但是为曾经历过的那段岁月作证更是为了那一代人的青春立言。
       (三)林莽诗中的“秋天”意象。诗作主要有:《深秋》、《秋天,在一天接近尾声》、《不如秋天》、《正午,穿过树林》、《雨还在下》、《雨中长笛》、《感知成熟》、《一切都别出声》、《瞬间》、《秋天的眩晕》等。在林莽的这些诗作中,“秋天”作为一个重要意象在诗中反复被提起。这些诗作中,“秋天”与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相契合,不同于一般诗歌或是文章中——是丰收与希望的象征。诗人笔下的秋天更多的是表达了一种生命的体验——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痕迹。秋天时丰收的季节,但是果实收获之后会有寒冬与落叶的来临,度过了收获的季节的诗人更多的看到的是“秋”后的“冬”。但不能说如此的诗人是悲观的,他更多的达到了生命的澄静状态,既然这是生命的必经阶段,那就抱着一种安宁的心态来接受他吧。时间的流动自身形成了一种循环春、夏、秋、冬是循环的,看到秋会让诗人想到冬,但冬的过去还是春。诗人就是这样在时间的流逝中感悟着生命。如《瞬间》中的“我知道,夏日正转向秋天/也许一场夜雨过后就会落叶纷飞”《秋天的眩晕》中诗人写给自己的小女儿“女儿,当你长大成人/偶然翻落了它们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河岸、秋风、自然与幸福/还会不会记得/那些秋天的眩晕?《秋天在一天天迫近尾声》中的诗人“听北风的低鸣鸽群斜飞/秋天在一天天迫近尾声/曾使人不安的灵魂/犹如晚风的吹奏忽起忽停/阵阵涌动渐渐平息落叶纷飞/这已是最严峻的日子”。
       文章到此为止,就让我用林莽自己的诗作《记忆》中的一段来作为结尾吧,以此纪念诗人和那些逝去的岁月:
       一切都已过去 令我们寻找
       一切都已消失 让我们思索
       一切都不再回来 只给我们留下记忆
       它们将永驻于心灵与历史的契合点上
       闪电般照亮风雨的凌晨和那些酸楚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