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散步或远行（组诗）
作者：远 人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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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山上
我们动身来到山上
一个城市的家庭在我们眼底
我们是否远离了城市
树林的呼吸像脸庞一样闪亮
我们打量着周围，弯曲的山路
越来越宽，它仿佛可以
一直伸到无穷，仿佛要到那里
万物才为我们升起
我现在蹲下来，采下几朵
树旁的花，它们攥在你的手心
仿佛星星滑入大海，仿佛有人
永远不后悔从这里继续——
2007年11月25日
来到教堂
在这里，我不和任何人交谈
座无虚席的长椅，都在倾听
一个布道的声音，他站在那里
白色的围巾，绕在他的红衣之上
一个妇人向我走来，递给我
红色封面的《赞美诗》——哦
我的确需要赞美，可我更需要
赞美前的祈祷，看着那双闭上的
怜悯人世的眼睛。于是我看着他
一个至高的痛苦，在时间里移动
直到音乐响起，我也终于闭上眼睛
于是宁静到来，像月光摸到脸上
2007年11月25日
来到江边
水从河床上退去，一块一块石头
暴露出它们饥饿的样子
我从一块一块石头上走过
我的影子，变成它们体内的阴影
于是我被纵横交错的阴影包围
尽管河岸空旷，什么人也没有
尽管河水腾不起波浪，越变越小
可没有人会怀抱和我一样的渴望——
我渴望的就是来到这里！来到这个
什么人也没有的地方，我渴望我再无
抱负，也再无悲伤，我渴望我从水中
拣出的卵石，能关闭一切孤单的火！
2007年11月30日凌晨
来到公园
一墙之隔，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仿佛一切突然变得安静，也突然
变得缓慢，阶梯上的落叶
扫帚样扫去整个世界的灰尘
我在阶梯上放慢脚步，好像脚步越轻
就越放下孤寂和烦恼交织的重量
当我在阶梯的最上一级停下脚步
阳光像落叶一样，从四面八方落下
难道我站到了一个顶端？难道我真的
可以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说？
我现在站在这里，一个公园的最高处
越来越厚的阳光，像裹住一个另外的人
2007年12月6日
来到雨中
雨其实下在窗外，像一个
孤独的人，在瓦片上走来走去
我把房间的每一盏灯关掉
好像这样，我就来到了雨中
好像雨不停地落在我的身上
好像雨就是那些默默的光阴
它们不再把我挽留，而我也
不可能站在原来的某个地方
我只能眼看这场雨水，缓缓落进
我身体的每个隙缝，我不能肯定
从中会不会浮起一个更孤独的人
他忍受着痛苦，渴望把久远追溯！
2007年12月28日凌晨
来到窗前
我醒来的时候，乌云已经到达
它站在窗外，试着敲打那些玻璃
我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它好像
为了增加力气，把自己降得更低一些
我下了床，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我推开窗子时感到一点阻力
或许我是在打开一个缺口？
以便看清那被乌云遮住和压低的
究竟是些什么。雨只是接下来的道具
但它依然令我感到不太安全
所有的颜色都突然暗淡，这使我忽然像在
一个旷野，舌头上滚过听不见的雷声
2008年2月13日
来到雪地
厚厚的雪使夜晚缩得更紧
一棵叶子落光的树还是努力
挺拔着自己的枝桠。我在树下站着
仰着脸，看它究竟能伸得多高
在凌晨的雪地里，没有熄灯的酒馆
酒鬼们在里面疯闹。站在外面的树
只有一只猫在它的脚跟处蹿过
现在我也来到这里，站在这里仰望
于是我吃惊地发现，在我的仰望里
寂静正穿过那些黝黑的枝条
以突如其来的方式笼罩我，仿佛被雪
压紧的世界，忽然间打开了它的高大
2008年2月20日
来到树林
这里的每片树叶都藏有一只鸟的声音
当它在你肩膀上落下，就变成
你耳朵里的鸣叫，仿佛你只要伸手
就可以从耳朵里随意掏出一只鸟来
当鸟鸣越来越密，你可以在落叶上
停下步来，辨认哪只是往年的鸟声
或许这林子里的鸟都属于往年
它们在草丛里，往往一躲就不再出来
当这山上的叶子全部落尽，你就看着树顶
蹲在上面的鸟像你一样孤单，于是你开始
把自己想像成一个清扫整片树林的人
——我现在听到的难道真是扫叶之声？
2008年2月20日
来到古镇
一个名人的题词打开这座古镇
来临的细雨像要把题词洗得干净
我从几个卖伞人中间走过去，我想
慢慢地走，在雨中的青石板上
一块一块青石铺得很远。玉器
藏刀，在方言和风里悬挂，碰撞出
童音一样的脆响，远处的拱门后
一座亭子伸直着手臂，像是要我过去
而我没有过去。在一个银饰店门前
我停了下来。门槛边，一个穿脏衣的银饰匠
坐在椅子上锤打银器。他埋着头，一下一下
锤打的声音，单调得如此令人惊奇和美妙
2008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