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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随笔]江泓随笔
作者:江 泓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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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幼仪: “贾宝玉”和“薛宝钗”
       徐志摩和张幼仪的关系颇有几分相似于贾宝玉之于薛宝钗。
       徐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产业做得很大,当时少见的铁路之所以会特别通过石这个小镇,还是由于徐志摩父亲徐申如所做的努力。徐志摩虽说不是口衔通灵宝玉来到人间,但作为徐家第十三世惟一的男丁,当然倍受宠爱。而他成年后与林徽因、陆小曼、凌叔华、韩湘眉还有赛珍珠、史沫莱特的传说,似乎也印证了他处处留情,风流而不下流的形象。
       张幼仪的家庭也是名门望族,她的二哥张嘉森和四哥张嘉王敖同一年考中了秀才,当时分别只有16岁和14岁。1988年,张幼仪以88岁的高龄去世的时候,《纽约时报》曾经专题报道,还特别提到“张幼仪的家庭在1949年以前的中国,颇具影响力。他的两位兄长张公权和张君劢,都是财经界和政界的著名人物”。
       说起来,就是张幼仪的四哥张公权替妹妹看中了徐志摩,他当时24岁,任浙江省督察朱瑞的秘书,在杭州府视察时,看到一篇《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的文章,立刻被文章内容和书法流露出的才气所折服。一打听,原来是硖石商会会长徐申如的儿子,还要什么呢?只这两条就让他连夜写信给徐申如,提议徐志摩和他的妹妹成亲。
       精明的徐申如预测到张家兄弟未来能在中国的政治界和财经界呼风唤雨,这样的联姻,对于徐家的发展繁荣简直是如虎添翼,回信说“我徐申如有幸以张嘉璈之妹为媳”。(这位徐家老爷颇有投资眼光,后来为儿子能拜师梁启超,眼都不眨就出了一千块银元作为贽礼。)
       婚事就这样定下了,当时男方16岁,女方13岁,都还在读书。张幼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谈不到好看,也谈不到难看。嘴唇比较厚,生得黑”,性情和为人颇受好评, “沉默寡言,举止端庄,秀外慧中,亲故多乐于亲近之”。
       那为什么徐志摩独独不乐意亲近之呢?作为一个追求自由和浪漫的青年,徐志摩对爱情充满诸多的幻想和期待,别人硬塞一个新娘,他当然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更何况徐家相中张幼仪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听说她很厉害,把自己姐姐都管的服服帖帖,徐申如夫妻还指望这个儿媳能帮着约束自己的儿子更有出息。这个女孩子简直就站在浪漫爱情和自由生活的对立面上,因此不幸成为徐志摩反封建的靶子。所以他会在看到张幼仪照片时,鄙夷地说,“乡下土包子”,从此,“鄙夷”成了他对待这位第一任夫人的基调。
       奉命成婚之后,看她百般不顺眼。有一次,徐志摩在院子里读书,突然喊一个佣人拿东西,又感觉背痒,就喊另一个佣人抓痒,一旁的张幼仪想帮忙,徐志摩却用眼神制止了她,那是轻蔑而不屑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张幼仪非常的克己本分,有些小事例多少能看出她的为人。嫁到徐家后,他给婆婆做鞋,一定绣花精细,针脚细腻,十分考究,给自己做鞋就很马虎,乱缝一气,能穿就行。过年节时公婆要为亲戚准备礼物,她悄悄地拿出私房钱,一一打点好,婆婆询问花了多少钱,明明40 大洋也只说20大洋,宁愿拿钱买欢心。
       这样的张幼仪自然如薛宝钗一般讨主流社会的喜欢,但徐志摩却未必喜欢,她的侄子徐炎说张幼仪“很有主见,也很有主张,且相当主动,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是一个三主俱全的女强人。”
       “既不会哭、也不会笑”?这就对了,那个人人说好,事事约束自己的妻子在徐志摩眼里也许就是个波澜不兴、没有趣味的女人,呆板、刻板、甚至死板,哪怕所有人都看好的金玉良缘,在他也只是味同嚼蜡,甚至如鲠在喉。
       秋天的扇子
       林徽因曾经评价徐志摩优雅、善良,总是苦自己而不肯伤害别人。可是挪到张幼仪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徐对张的态度与这些评价毫不相干,不仅毫不相干,根本就是判若两人。我设身处地想象着张幼仪所面临的那些绝情时刻,一股蚀骨的凉意让人绝望。
       能够想象吗?在英国沙士顿,举目无亲的妻子惴惴不安告诉丈夫自己怀孕了,那男人眼皮都不抬,“赶紧打掉”,甚至怎么打,在哪打都没有兴趣过问,妻子惶恐的一句,“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的.”换来比石头还硬的一句,“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没多久,这个男人居然失踪了, “我的丈夫好像就这样不告而别了。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具统统留在家里,书本也摊在书桌上,从他最后一次坐在桌前以后就没碰过”。
       他就这样毫无迹象的蒸发了,把怀着他骨肉的妻子丢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张幼仪说自己像一把“秋天的扇子”被无情地遗弃了!十几天之后,徐志摩托了一个叫黄子美的人来敲门,只是找张幼仪来要一个答案,“你愿不愿意做徐家的媳妇,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做人可以这样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况且这个“别人”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正怀着第二个。
       事情还不止于此,在兄长的帮助下,万箭穿心的张幼仪强忍痛苦在柏林生下了二儿子彼得,那个绝情的丈夫又追过来,不看望妻子和孩子,只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心愿“离婚”。他们在一个朋友家里见面,张幼仪说:“你要离婚,等禀告父母批准才办。”徐志摩却用狠硬的态度说“不行!我没时间等!你一定要现在签字!”张幼仪知道无可挽回,只有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其时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
       他们的婚姻没有熬过七年之痒,轰然倒塌,面对废墟,那个诗人高兴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他要昭告全天下,他离婚了,他是自由身了。我查到半篇离婚通告,发表在1922年11月8日《新浙江》增刊“离婚号”上,“我们已经自动,挣脱了黑暗的地狱,已经解散烦恼的绳结”,“欢欢喜喜的同时解除婚约”,“现在含笑来报告你们这可喜的消息”,“解除辱没人格的婚姻,是逃灵魂的命”。这个诗人也许确实不爱那个父母选定的女人,第一夜并没有进洞房,可是后来还是有了儿子阿欢,就在英国狂热地追求林徽因的当口,还是没有耽误他跟合法妻子的鱼水之欢。他难道忘记自己的结论“爱的出发点不定是身体,但爱到了身体就到了顶点,厌恶的出发点,也不定是身体,但厌恶到了身体,也就到了顶点。”如果不爱,就坚持不爱,何必招惹人家?!也许只有男人们能够理解他。
       冰火两重天,诗人爱一个人时,会全心全意感受对方,恨不得为她生为她死,比如对徽因,对小曼。如果不幸被他厌倦,(也许说鄙视更合适),那他可以忽略掉你所有的感受,他满腔诚意地以为,你应该和他一样。就像对于离婚,他认为那被遗弃的妻子也应该和他一样欢呼雀跃,他居然为那以泪洗面的女子这样写诗。“毕竟解散,烦恼难结,烦恼苦结。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消除了烦恼!”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一个在众人面前的天才,如果住你家隔壁,你会骂他疯子,如果和你一屋子生活,被逼疯的可能是你”,这话能放在这一对男女身上吗?
       她如薛宝钗
       如薛宝钗一般纵然心在滴血,摆出来的,还是一张笑脸,一张有分寸的笑脸。不知道张幼仪花了多长时间修复内心的创伤,反正让别人看到的她,是在离婚不久,就一边抚养儿子彼得,一边进了德国裴斯塔洛齐学院专攻幼儿教育,继续她17岁时中断的梦想。
       很多人都误以为张幼仪是一个旧式的小脚女人,实际上她在精神和行为上比陆小曼更符合新女性的标准,和林徽因一样有上进心,只是少了一点自我和轻灵。就算在外表上,她也并不是真的小脚,在她3岁那年,母亲为她裹脚,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哥哥心痛,作主扯了裹脚布,成了一双放大脚,日后穿起西服,那脚配上皮鞋,也是协调的。
       
       现在位于上海南京东路480号二楼的上海工商银行黄埔支行,在40多年前,是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张幼仪叱咤风云、施展才华的地方。她把自己的办公桌安置在大堂最后的角落,为的是观察、监控所有职员,身为银行的主要负责人,她每天上午9点准时上班,从不迟到。“有主见、有主张、且相当主动”的“三主”女强人,以她铁娘子似的勤勉和严格再加上兄长的帮助,很快就在金融界风生水起,大获成功。
       张幼仪历来有经济头脑,与徐志摩离婚之后,在国外的生活全靠徐家老太爷每月300大洋的供给,1926年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期间,徐家上下都在忙着筹办婚事 ,把寄钱的事给忘了。可怜的张幼仪一边写信提醒,一边算着日期,把钱和土豆按10天的时间分成10份,果然等到汇款如期而至。
       商海的打拼让张幼仪的商业触觉越发敏感,抗战期间,她买进一批德国产的染军装的染料,后来德国停止进口,因为做军装的急需,这批货后来以高于原价100倍的价格卖出,很赚了一笔。后来她更操作起股票,绝对是最时髦的弄潮儿。
       在这方面,和张幼仪相比,陆小曼简直幼齿得拎不清,张幼仪学成归国后,创立了云裳服装公司,实际上,徐志摩好像也是入了股的。反正陆小曼拉了好姐妹唐瑛来捧场,当时在上流交集圈素有“南唐北陆”之称,这一对交际花的代言绝对比现在大、小S厉害得多,挣的银子也该稀里哗啦的。依我的感觉陆小曼绝对一本糊涂账,不是觉得有老公入股,肉烂在锅里,也并不是要弥补自己抢了人家老公的内疚,她压根就想不起来要算这笔账,有漂亮衣服穿就好了,还要钱干吗?要钱还不是为了华服美食?所以徐志摩去世后,徐家在上海的老宅子本来理所当然有她一份,她却不知道去继承。头脑清晰的张幼仪以干女儿的身份继承了一份,回过头来再接济生活拮据的陆小曼。
       陆小曼其实不爱财,只是喜欢花钱带给她的感官享受。张幼仪重视钱财,除了天生对挣钱就多几分敏感,还多少是因为挣钱带来的成就感。就如同当年做新娘时做鞋的举动,给婆婆费尽心思,对自己却马马虎虎。她内心的愉悦感有相当一部分要依赖外界的给予。张幼仪对自己缺乏信心,而摧毁她自信的最大力量就来自他的丈夫徐志摩。
       我只找到张幼仪一张小照,是她1921年去欧洲与徐志摩的合影,穿着连衣裙,带着硬顶圆帽,尽管依偎着已经结婚6年多的丈夫,脸上的笑却拘禁而客气,好像一对才相识的新人。其它书籍和网页上的单人照几乎都只是截取这张合影的一部分,其实不难理解,留下许多照片的人,最起码自以为是位美女。
       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张幼仪评价甚高,梁实秋就不吝赞美之词,“凡是认识她的人没有不敬重她的,没有不祝福她的。”可是,就像贾宝玉说什么都不肯喜欢薛宝钗,徐志摩也就是不喜欢张幼仪,这是她难堪的命运,却无法逃避。
       还真是“薛宝钗”
       在国外时,徐志摩和张幼仪一起出去,当她非生物一样,从来不象同学做介绍,甚至故意跟别人说英语,把她完全隔离在人群之外;任何时候张幼仪一开口,他都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在家里只有夫妻俩时,更是沉闷如哑巴,如果张幼仪只是一个服侍他的佣人,他都会和善慷慨得多。
       张幼仪晚年曾经描述过当年那段生活:“当年我没办法把任何想法告诉徐志摩;我找不到任何语言或词藻说出,我知道自己虽是旧式女子,但是若有可能,我愿意改变。我毕竟人在西方,我可以读书求学,想办法变成饱学之士,可是我没法子让徐志摩了解我是谁,他根本不和我说话。我和我的兄弟可以无话不谈,他们也和徐志摩一样博学多闻,可是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总是:‘你懂什么?’‘“你能说什么?’”也许经济条件不许可,也许家里烧得中国菜到底对口味一些,徐志摩每天还回到家里吃饭,可是,“如果饭菜好吃,他一句话都不讲;要是饭菜不好,他也不发表意见”。
       要有多么粗壮、强大的神经才能经得起这样的精神虐待?徐志摩费尽心机要摆脱张幼仪,他的朋友甚至想出让金作霖做替人来吸引张幼仪的点子,饭桌上说这番话时,刚好被坐在屏风另一侧的金作霖听到,走出来,大家才一笑了之。
       哪一个女人能经得起如此不堪的境遇,本应该最挚爱你的人,却无视你的存在,鄙视你的观点,嫌恶你的作派。纵然张幼仪古板了一些,没有陆小曼那般妩媚风情,没有林徽因那般灵秀动人,可是如果有一个珍爱、欣赏他的丈夫,她温情女人的一面也许就被激发出来了,女人是用来宠的呀。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残酷无情”的人,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在追求林徽因之前,和林父相识,两人相互欣赏,情感热烈到需要林装成已婚男人,徐装成已婚女人,玩起互写情书的游戏。而张家也始终以徐志摩为荣,得知志摩和妹妹的离婚终究不可挽回时,二哥张君劢并不忌恨志摩,反而痛心地说,“张家失徐志摩之痛,如丧考妣”。很多年以后,排行老九的张禹九还特别提出在葬礼上要朗诵几首徐志摩的诗。
       张幼仪也是难得的隐忍和坚强,多年以后,提起那场沸沸扬扬的离婚,她淡淡一笑,“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成长”,彼时的她,已经有足够底气可以做到这样的气定神闲,天高云淡。
       张幼仪非常有气度,有才干,离婚后,她和徐志摩友好相处,以义女的身份操持徐家,照顾徐志摩的双亲,最后甚至掌管了徐家的经济大权,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更值得一提的是,台湾版的《徐志摩文集》也是在她主持下完成的。
       1931年11月徐志摩飞机失事,陆小曼昏死过去,用拒绝认尸来拒绝认可事实。张幼仪心痛之极,但没有晕倒,也没有不知所措,她分寸不乱,像一个理智的妻子一样为丈夫尽最后的心,遣儿子去山东收尸,自己主持丧葬。丧礼上小曼看到穿着长袍的志摩,不满意,认为他应该希望穿着西装下葬。张幼仪坚定的不许任何人移动、摆布志摩,不许让他死后还不得安生。
       志摩,还有小曼,都只有服从她的意志。
       新女性,旧女性
       在那个时代,张幼仪应该算新女性了,开公司,炒股票,坐写字楼,可是静观她的一生,依然因循着三从四德的束缚,少女时代的她“从兄”嫁了不爱自己的人,婚后七年“从夫”解除了这桩婚事,年老后又“从子”为自己找了一个归宿。
       对她而言,也许只有这样在别人的许可下,才能过得心安理得,面带微笑。她习惯性地忽视自己的内心,于是别人也逐渐习惯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幼仪)沉默地坚强地过她的岁月,她尽了她的责任,对丈夫的责任,对夫家的责任,对儿子的责任——凡是尽了责任的人,都值得令人尊重”,梁实秋的评价恰如其分,可是人们在敬重她的同时,有谁真心替这个尽责任的女人考虑过,有谁试图去感受过她的内心呢?就象徐家老爷,会把最靠近老夫妻卧室的另一间房专门留下来,给从儿媳变成义女的她,可是再豪华的房间盛放的也只是一个人的清寂和孤独啊!
       当然,徐家一直器重这个儿媳, 1931年徐母病重,徐志摩父亲坚持要张幼仪出面主持家政。张幼仪认为自己的身份不合适,坚持必须徐志摩打电话,她才能去。接了徐志摩的电话,她去了,里里外外,井井有条,一直侍候到徐母去世,操办完丧事。而徐志摩此时的正牌妻子陆小曼却被拒之门外,只能住在一家小旅社里。徐志摩为此愤愤不平,写信给小曼,“我家欺你,即是欺我——这次拒绝你,便是间接离绝我,我们非得出这口气。”
       
       徐家对张幼仪的好,世人皆知,当时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徐申如和张幼仪的传闻。为徐志摩写过传记的韩石山经过考证,认为不可信,以徐志摩的敏感和性格,如果发生他不会不觉察,如果觉察,他绝对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些传言应该是些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
       “她是极有风度的一位少妇,朴实而干练,给人极好的印象。”正如梁实秋所言,张幼仪并非没人追,刚刚离婚不久,就有一个留学生常来看她,有一天终于开口问她,还打算结婚吗?张幼仪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据说20世纪30年代又遭遇过罗隆基的追求,此人清华大学毕业,也曾赴英美留学。他很会讨女人喜欢,跟妻子常年关系失和,却对张幼仪大献殷勤,又是送鲜花,又是请喝咖啡,张幼仪一概婉言谢绝。罗还以为是婚姻阻碍了自已,就决定离婚,他自已说,“每天抓住太太没头没脑的乱捶乱打。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死去活来,什么赡养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便自动下堂就去。”这样的男人自然不能嫁,事实上,罗隆基离婚后,娶了王右军,这位王小姐据说是《日出》里陈白露的原型,幸亏张幼仪没有对他动感情,否则,像她恐怕也很难是“陈白露”的对手。
       常常有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好女人和坏女人PK,也未必占得了上风,就算比张幼仪命好,也多是被摆在供桌上像模像样地供起来,很难得到掏心掏肺的疼爱。好在能被供起来的女人多半被供着也会像模像样地笑,不管内心是荒凉还是平静。
       张幼仪第一次婚姻里的人,就算把她空供在那里,也不肯。在一时,这是不幸,在她的一生,却成了幸运。
       说不定我最爱他
       据徐志摩的侄子徐炎说,张幼仪一直是希望能够复婚的。张幼仪总是把徐志摩的油画摆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将关于他的信息放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面。虽然能干的张幼仪内心明白,只要她愿意,在很多方面她都可以做得比男人还好,可是一个骨子里传统的女人,还是会把她的第一个男人当作终生。
       至于徐志摩,脱离了夫妻关系以后,用朋友的眼光来看张幼仪,也另有体会了,“张幼仪可是一个有志气有胆量的女子”。可是,尊重依旧代替不了爱,1925年,他们三岁的儿子彼得早逝,张幼仪让徐陪她喝咖啡,看歌剧《茶花女》,看肖伯纳的《JoanDare》,在最心痛的时刻,她仍然希望志摩陪在她身边。可是,徐志摩却在给小曼的信里大发牢骚,“再隔一个星期到柏林,又得对付张幼仪,我口虽硬,心头可是不免发腻。小曼,你懂是不是?这一来,柏林又变成了无趣的难关。”
       柏拉图曾经说过:个体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的,不是他自己的另一半,而是与他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的真理。张幼仪显然不是徐志摩的真理,林徽因以及后来陆小曼才是他追求的真理,张幼仪几乎不幸的站在了真理的对立面。这是她无法摆脱的悲哀和不幸。
       张幼仪1949年去了香港,认识了租她房屋的苏记之,一个专门治花柳病的医生。这位医生性情温和,谈吐风雅,不料老婆弃他而去,他独自抚养四个孩子。相似的命运让房东与访客惺惺相惜,加上宛如一家人的住在一起,难免日久生情。1953年,苏记之向张幼仪求婚了。
       张幼仪先后给自己的二哥张君励、四哥张公权、儿子阿欢写了信。二哥当年规定妹妹离婚后5年内不许再嫁,现在三十多是多少个5年,于是回了个电报,只有一个字“好”。可是回到家里又反悔了,跑回去又拍了个电报,变成两个字“不好”。四哥当年为妹妹做媒失败,自己对原配也不满意,处理自己的问题很干脆,离婚娶了个知识女性,对妹妹却另有要求不许她再嫁。现在面对孤苦了大半辈子的妹妹的来信,他未置可否,说“让我考虑考虑”。只有儿子阿欢的信让张幼仪泪流满面,放下一颗心。信写得通情达理,情真意切,“母职已尽,母心宜慰,谁慰母氏?谁伴母氏?母如得人,儿请父事”。
       1953年8月,张幼仪和苏记之在日本东京一家大酒店举行了婚礼,53岁的张幼仪漂泊到此,终于找到了一个停靠的港湾。两位历经沧桑的“好”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和美平静地生活了20年,苏记之因为肠癌先走一步。
       张幼仪来到美国,希望和儿子一家生活在一起,不料遭到儿媳拒绝“你姓苏,我们姓徐,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对亲情的疏离,70多岁的老人依然沿袭着她一贯的坚强和隐忍,在儿子附近住下来,开始她规律的生活:每天7:30起床,做完操吃早餐,一碗麦片粥,一个白煮蛋。平时上上老年课程,德文班、有氧操、编织班之类的。每周还搓一次麻将,允许自己有200美金的输赢。还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在徐志摩的各版本传记里,张幼仪也只有薄薄的几页,在徐志摩活色生香的感情生活里,她是惨淡、单调的一笔,没有人过多的关注。她自己也沉默着,从不向别人披露那些陈年往事。直到八十年代,她九弟的孙女张邦梅在哈佛大学图书馆无意发现,她的姑奶奶竟然是大诗人徐志摩的原配夫人。这才有了1983年到1988年五年间,两代人陆陆续续的谈心,也才有了《小脚与西服——张幼仪与徐志摩的家变》,才让我们对张幼仪有了多一些的了解。
       张幼仪没有能够看到这本记录了她一生悲欢的书,面对孙辈的逼问,她在临终前终于梳理清楚自己对徐志摩的感情,“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的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徐志摩地下有知吗?在他眼里刻板无趣的女人有着她独特的爱的方式。林黛玉有爱,薛宝钗也有,只是,宝哥哥独爱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