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外遗文]关于父亲
作者:汪 朝
《收获》 2001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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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一年多,母亲也走了。尽管我们兄妹三人约定,要像他们在的时候那样经常回家来聚聚,但逐渐由两周到一个月一次,由两个月又变成逢年过节才会面了。父亲离开我们快四年了。现在,他的家总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屋里散发着陈旧的纸张的气味。每次回去放放空气,收拾干净,下次来还是这样。
父亲在这个新家只生活了一年三个月,有人说老人不适宜搬家,重新适应一种新的生活环境对于他们很困难。这期间他的身体不太好,还有些烦心的事。妈妈卧病在床,为了让保姆照顾妈妈,又把他从朝南的房间挪到背阴的房间,他毫无怨言。我想我父亲可能是天下最随和、最能凑合的父亲了。
但是新家还是让他很兴奋,一年多时间里写了十五篇短篇小说,四十四篇散文随笔和序跋;画了很多画,有了大房间和大的画案,他开始画他从来没画过的大幅的画,并且设色一反以往的淡雅,变得非常绚烂,用的是他从前不用的颜色。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开始画整张宣纸的色彩艳丽的大画,简直是个奇迹。一次我先生陪他去看病,父亲看着路边墙内盛开的木槿花说,木槿的花期很短,可开的时候非常热烈。日本的樱花也是这样,也是这种瞬间的灿烂。父亲老了,步履迟迟,口齿也不太清楚,这些话他大概是说给自己的。
最近一次回家找东西,在抽屉的底层发现了父亲的手稿《隆中游记》,是一九八四年写的,稿纸已经发黄变脆了。这篇散文很完整,不知为什么没发表。可能他自己不太满意,也可能还想增加点内容,或者干脆忘了,他一向是马马虎虎的。反正是不会有答案了。当时父亲六十四岁,正是写作精力最旺盛的阶段,他一定还觉得来日方长呢。
一个年轻作家曾对我说,汪老的书房千万不要动,让它保持原样。一坐在这里就像是汪老还在,这儿仿佛有个气场。书房我们倒是原封未动,但是气场好象也渐渐消散了。就让父亲的文章留下来吧。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二○○一年五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