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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诗坛]垮掉派与后垮掉派是颓废派,还是疲脱派(上)
作者:张子清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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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垮掉派诗歌是开创美国后现代诗歌的急先锋。作为一个文学流派,其影响之深远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显著的地位。美国诗人、批评家爱德华·福斯特对垮掉派作家曾作出这样高度的评价:“垮掉派作家不需要学者和批评家建立他们的名声。当美国从战后遏止和保守中移开时,他们就成了名人。像所有的名人一样,他们的名声建立在报纸、杂志和电视上。当美国的保守性又返回来时,新闻记者便关注其它的人和事,但许多大学英文系聘请的教师之中,金斯堡和金斯堡一样的人,例如理查德·威尔伯或约翰·克劳·兰塞姆,便成了主要诗人。”垮掉派文选的主编安·查特斯更加推崇垮掉派文学,在其序言中说:“垮掉的一代有它自己的领袖和代言人——其早期的成员例如凯鲁亚克、金斯堡、威廉·巴勒斯、劳伦斯·费尔林盖蒂和加里·斯奈德等作家,他们示范了考利所说的‘品行的新标准,一种很快被其他成员吸纳的明显的生活方式。’当他们把‘在其出生前后的人’吸引到自己的圈子里时,同时代的其他作家很难与之对抗。”
       垮掉派文学在中国的译介
       垮掉派这一名满天下的美国文学流派诞生后很快地流传到中国来了。自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金斯堡(1926-97)、凯鲁亚克(1922-69)等一批美国垮掉派作家开始走红不久,中国翻译界就开始译介他们的作品。首先节译凯鲁亚克《在路上》的是李文俊、施咸荣、黄雨石、刘慧琴等诸位前辈。李文俊先生写了一篇长篇文章,首次评介垮掉派这个流派,以笔名“戈哈”发表在1957年的《世界文学》上。根据他的回忆,他们在翻译Beat Generation时请教过钱钟书先生,钱先生对Beat一词的宗教含义Beatitude提及过, 但对“垮掉”这一译文没有提出疑义。他们开始时以内部本发行,1962年以石荣、文慧如的笔名由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节译本。该译本“内容介绍”点明它“属于‘被打垮的一代’的‘代表作’,主要描述美国一部分青年追求荒唐的生活方式和荒唐的思想感情。”这是在当时中国的历史条件下译者的认识,也反映了当时国人的共识。即使现在,也许还会有很多中国读者有如此认知,把垮掉派和后垮掉派与精神颓废联系起来。根据李文俊先生的回忆,当时还有人把Beat Generation这个词译成“被击垮的一代”,而台湾翻译界则把它译为“敲打的一代”。据台湾著名学者单德兴先生说,“敲打的一代”未能充分表达原意,近来反而采用大陆的译文 “垮掉的一代”。不过,他本人还是把它译为“颓废的一代”。而《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却把“Beat”译成“避世”,“垮掉派运动”(Beat Movement)便被译成“避世运动”了!李文俊先生说,董乐山先生生前曾提议把Beat译为“疲脱”。我们以为,这虽然比不上把“Utopia”译为“乌托邦”这一集音、义乃至色彩为一体的天才译文,但它比使人产生误解的“垮掉”译文好多了!“疲脱”与“Beat”音相近,而且“脱”所含有的“洒脱”、“超脱”,更接近Beatitude的宗教含义。而“疲”也传达了原来所指的由于失意、困顿的生活处境而造成的精神沉重的状态,但没有颓废的意思。颓废是后来人们对他们其中一些人出格的生活方式产生的印象,尤其在中国。但是,这个容易产生误解的中文定译现在几乎不可能再用“疲脱派”来代替了!近十年来,译介垮掉派文学特别有成效的文楚安教授为了消除这个误解,在生前曾把垮掉派译为“BG”,把后垮掉派译为“后BG”,显然难以达到目的,很难为广大读者接受。实际情况表明,中国广大的读者乃至学术界并没有接受这个译文。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理清垮掉派与后垮掉派的来龙去脉。
       “垮掉”的原意
       对“垮掉”(Beat)这个词由来的含义,凯鲁亚克作了这样的解释:“艾伦说,亨克首先说出‘垮掉’……但他没有说‘垮掉一代’。他是说了‘垮掉’。我们从他那里了解到这个词。它开始时对我来说意味着穷,睡在地铁里,亨克通常就是如此。至于对词义的深刻理解是另一回事……1954年……我去到我的老教堂,在那里我第一次得到对“垮掉”(Beat)含义的证实。我跪下,一个人在教堂里,在教堂伟大的寂静里……我突然认识到,垮掉的意思是至福(beatitude)!至福!我在教堂里得到至福。” 对于Beat词义的开悟,凯鲁亚克在另一个场合又重复说了他的这个体验:“1954年的一天下午,我作为天主教徒去我童年时常去的一个教堂——麻省洛威尔圣冉·达克教堂,在那里我突然眼泪盈眶,听到教堂里神圣的寂静,看到了‘真福直观’意义上的幽灵……”所谓“至福”,是指耶稣登山对门徒讲述人有八种福分,即“至福”, 至高无上的福分。杰克·弗利据此推论说,凯鲁亚克是法语区的加拿大人,一直讲法语。在他神话制造的想像中,英文的“Beat”可能很容易变成法语里的“Béat”, 即享受天国赐福的意思。因此,Beat的含义更多地与天主教里的“至福”相联系。
       当然,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对同一个“Beat”却赋予不同的含义。例如,对于亨克而言,Beat 自然是垮掉,是失意,是困顿,是被击败(beat down)。亨克何许人?他全名叫赫伯特·亨克(Herbert Huncke,1915-96)。他原来是威廉· 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 1914-97)的朋友,一个纽约时代广场上的扒手和吸毒者。金斯堡、凯鲁亚克和巴勒斯通过亨克认识了一批小偷和歹徒,了解到社会最底层的阴暗面。他们都喜欢他,在他们的心目中,亨克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但体现了一种“诚实的犯罪伦理”。 凯鲁亚克在《在路上》佩服地称他为埃尔默·哈塞尔(Elmer Hassel),而金斯堡让他住在他纽约的公寓里,尽管知道他和他的小偷同伙把脏物藏在屋里。金斯堡和巴勒斯在经济上和感情上都给他以支持。后来亨克想当作家,他的短篇小说《埃尔西·约翰》(Elsie John)被收录在安·查特斯(Ann Charters)主编的《垮掉派作品便携式选集》(The Portable Beat Reader)里,表明他运用语言非常出色。亨克的风格是口语化倾向明显。如果接触有关他的访谈录,我们便会发现他的英语比没有受过教育的南方黑人还要难懂。他常常叙述一连串如何求生存的故事,严峻而常常显得陈词滥调,好像是从录音带直接记录下来似的,但真实地反映了垮掉一代人的严酷现实。
       尽管我们对“垮掉派”这个词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考证,但它作为一个曾经走红一时、影响几代人的社会、政治、文化生活的历史现象,谁也不能充分界定它。正如杰克·弗利所说:“垮掉派是20世纪最被广泛宣扬、最被误解,也最被理解、被抨击最激烈、最被看重、最被损害、最被撕扯的艺术运动之一。它对被性与自我身份烦恼的青少年产生影响,也对在古书堆里寻找历史和意义的枯燥学者产生影响……‘垮掉’(Beat)从没有被充分界定过,如果被充分界定了,它作为一个运动早就死亡了。”
       “垮掉”含义中的佛教意酝
       “垮掉”(Beat)从天主教开始的宗教含义后来延伸到佛教。西部的著名垮掉派诗人菲利普·惠伦(1923-2003)经过1950年代青年火热、狂放期之后,皈依佛门,从事慈善和宣教事业。.晚年生活在旧金山哈特福德街禅宗中心,地下室设立禅堂,禅堂里供奉佛像,据他的朋友、后垮掉派诗人迈克尔·罗森堡介绍,平时菲利普·惠伦在这个禅堂里诵经, 或和他的禅友谈经说法。1994年,笔者拜访他时,他把笔者带进这个地下室的禅堂。他首先对佛像顶礼膜拜后,然后给笔者介绍他所从事的佛教活动。地上摆了十几只圆圆的坐垫,供其他信徒们每周数次来听他宣讲佛经使用的。二楼和三楼住了接受治疗的晚期癌症病人。当笔者问他做善事的目的是否和我们通常的佛教徒一样,期望通过修行最后到达西天极乐世界即天堂?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做善事是人生应当如此,从未想到以此作为到达天堂的手段。
       
       西部另一个著名的垮掉派诗人加里·斯奈德(1930-)信仰佛教,于1956年、1964年、1965-68年数次赴日本研习佛学,甚至在寺庙里当侍僧三年,悉心研究禅宗。他的妻子是日本人。他终生服膺于生态和环保事业。
       大名鼎鼎的金斯堡信奉一种美国化的藏传佛教。 1970年,他认识在美国传教的噶举派曲羊达垅巴仁波切之后便皈依了他,对他行三皈依礼,取法号“达摩之狮”。金斯堡依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去体会达垅巴仁波切领他发愿的内容。而发愿的英文文本多少与原文走了样,例如,第一愿:“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当,发无上心。”这条发愿的内容被达垅巴仁波切翻译成“众生无数,我发誓解放他们大家。”而金斯堡则把它理解为“启迪众生,帮助众生,这和我在哥伦比亚渡船上做的事是一样的。我感到我已经实行了,这只不过是用经典的术语阐述我的本心。”金斯堡还说:“我按照达垅巴的教诲行事是很自然的,菩提萨
       是最有趣的道理。”所谓菩提萨,说白了,就是劝告世人要觉悟,要帮助大众,这正符合金斯堡的人生态度。他虽然终生是同性恋者,没有放弃对同性恋的世俗追求,但菩萨或佛的理想同时强烈地吸引着他,这是因为他生性慷慨、富有怜悯心,经常乐意直面困境或痛苦的场合,无论是面对精神失常的母亲、印度的麻风病人、垂死的乞丐、街头的流浪汉还是无家可归的老妇人,他总是试图给予帮助。而达垅巴仁波切因为喜欢诗歌,要金斯堡当他的诗歌师傅,在诗歌方面皈依金斯堡。达垅巴在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创办以开设佛学研究、祈祷心理研究、环保研究、老年医学、儿童早期教育等课程为主的纳罗巴学院。金斯堡和沃尔德曼合作,于1974年在该学院内建立以学习诗歌创作为主的“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校”,用以纪念凯鲁亚克(他有一度信仰过佛教)。金斯堡和沃尔德曼除了亲自给诗歌创作班学生上课外,还常常聘请著名的诗人去讲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如同中国大学里中文系开设的作家班那样的“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校”至今仍然招生,惠及全美国前去学习诗歌创作的众多青年诗人,其中包括后垮掉派诗人。
       金斯堡与佛教的缘分令人刮目相看。金斯堡生前曾和达垅巴一起对佛顶礼膜拜。他临终时,喇嘛们在他家阁楼里设立经堂,为他诵经,即使在他咽气时,他的朋友仍以佛教的仪式为他送行,而他的追悼会不是通常在教堂而是在纽约市喇嘛教活动中心举行,由身着黄袈裟、手捧小塔、高举响铃、摇动花束、焚香吟诵佛经的喇嘛们为他做佛事。由此可见,金斯堡与藏传佛教的联系如此直接,如此紧密,如此息息相通,这在欧美著名的诗人之中,无出其右者。所以,“Beat”一词,首先在美国诗人尤其垮掉派和后垮掉派诗人的心目中,在美国文化的语境里,不是我们常人尤其中国人所联想的“颓废”,而是具有超凡脱世的含义。
       垮掉派被视为颓废派的表面现象
       垮掉派作家给人们造成颓废的印象主要表现在他们吸毒、酗酒、同性恋或双性恋上。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垮掉派诗人似乎是一群生活糜烂的堕落分子,他们的生活“垮掉”,精神也“垮掉”了。中文翻译只取用了该词义之中的一种:“垮掉”,而“垮掉”往往又与“颓废”联系在一起。当然他们也有无法回避的短处。垮掉派作家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核心人物巴勒斯1936年毕业于哈佛大学,他的博学赢得了金斯堡和凯鲁亚克的尊敬,金斯堡和凯鲁亚克是在他的鼓励下才走上创作道路的。而这位导师终生服用海洛因,后来改用类似吗啡的美沙酮,替代海洛因,同时吸大麻,直至去世。作为著名的实验小说家,他对性生活赤裸裸的描写和对吸毒体验的大胆披露使他在垮掉派作家中享有很高的威信。他描写同性恋生活的代表作《赤裸的午餐》(1959)曾经红极一时。凯鲁亚克作为一个双性恋者,他与金斯堡的性关系时断时续。他在1953年与1954年间一度吸食海洛因,主要酗酒,结果死于酗酒。金斯堡的同性恋的对象很多。他曾和对于文学有兴趣的铁路扳道工尼尔·卡萨迪交好,但和另外一个垮掉派作家彼得·奥洛夫斯基(Peter Orlovsky, 1933-)保持同性恋关系最长。自从1954年金斯堡与奥氏在旧金山结识、同居以来,他们公开宣称的婚姻关系一直维持到70年代,但是他俩的亲密关系并没有中断。奥氏支持许多社会和政治的事业,多次参加反核战争示威游行。1972年,金斯堡在接受艾伦·扬的采访中在谈到他与奥氏的关系时,说:“我们的关系起始于爱慕之情。我不会去天堂而把彼得撇开在地上;他也不会不管我,如果我生病在床,病危,白发苍苍,弯腰驼背,患风湿病。” 1974年,金斯堡邀请奥氏去纳罗巴学院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校执教。果不出金斯堡所料,彼得·奥洛夫斯基和科尔索来为他送终,并不断地为临终时的金斯堡拍摄照片。金斯堡在晚年还有不知名的年轻性伙伴,其中有一个人展示在他的诗里,例如《秋叶》(1992)。另一位垮掉派诗人科尔索(Gregory Corso, 1930-2001),也是海洛因服用者,因为糟糕的家庭背景,小学没有毕业,流浪在大街上,年轻时混迹于街上流浪汉、小偷之中。1950年,金斯堡结识了他。金斯堡、凯鲁亚克和巴勒斯出身于美国中产阶级,而他是地地道道的社会底层人物。金斯堡、凯鲁亚克和巴勒斯等垮掉派作家所了解的社会最底层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曾经是他日常生活的经历和需要。科尔索、金斯堡、凯鲁亚克和巴勒斯是垮掉派最坚决的辩护士。
       对我们中国人而言,这些吸毒、酗酒、同性恋之徒不是颓废派还是什么?但在美国,这似乎是一个普遍现象。不少其他的著名作家或诗人也有类似的癖好或弊病,例如,大名鼎鼎的福克钠、诺曼·梅勒、杜鲁门·卡波特、哈特·克兰都是酗酒的名人,而美国文坛著名的惠特曼、W.H.奥登、弗兰克·奥哈拉、哈特·克兰、詹姆斯·鲍德温、田纳西·威廉斯、罗伯特·弗朗西斯等等都是男同性恋者,还有著名女诗人艾德里安娜·里奇直认不讳自己是女同性恋者。然而,他/她们并没有遭到像垮掉派作家那样被沸沸扬扬的非议,也没有妨碍他/她们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有杰出或显著的地位。那么为什么这些毛病在垮掉派作家身上特别显眼呢?众所周知,金斯堡的代表作《嚎叫》在1956年面世时因为诗里同性恋的性刺激的句子太明显被视为淫秽作品而遭查禁,虽然后来经过法院审理而胜诉。《嚎叫》的法律纠纷通过媒体的散布,金斯堡成了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同样,凯鲁亚克因为他的代表作《在路上》也名满天下。他们及其同伴的一举一动,自然成了公众关注的焦点。正如迈克尔·罗森堡说:“我不真正认为垮掉派是颓废派。金斯堡的性生活被放大了,因为他坦率,再加上公众特别关注。如果你把他的社会责任心与他的性取向、性活动放在一起看,那么你就会看到他极其关注各种社会问题,而且把对社会的关注、佛教的信仰和从事教育当成他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应当考虑的不是作为语境的酒瓶和性,而是考虑垮掉派需要改变和颠覆兴起于四、五十年代的中产阶级。这不是颓废。新闻媒体把注意力放在吸毒和酗酒上,是降低垮掉派对社会严肃问题的关注。如果你阅读惠伦给斯奈德、金斯堡、奥尔森、凯鲁亚克的书信,你就会看到他们是在讨论文学和生活,讨论如何艺术地反映各种社会问题。” 垮掉派诗人常常把反不合理的现存社会体制与吸毒时的幻觉、引起快感的色情和东方宗教的情绪融合在一起,以至导致人们对他们产生误解和偏见。作为长期和垮掉派诗人惠伦共处的见证者,罗森堡的评论无疑地有助于消除这种误解和偏见。
       
       在当时,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常常是一个关系到一个人的道德或人格的问题,但如今在美国被看成是个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尽管它没有被彻底解决。即使在中国,现在也不把同性恋看成是道德堕落或严重的生活作风。因此,我们不能把同性恋与垮掉派颓废简单地联系起来。何况和金斯堡一起出道的其他著名垮掉派诗人,例如加里·斯奈德(1930-)、菲利普·惠伦、麦克卢尔、费尔林盖蒂等等,并不是同性恋者。前面已经说过,惠伦是旧金山的一个禅宗中心虔诚的主持,终身行善,服膺于佛教。麦克卢尔在加州新学院教书,是一个工作狂,积极从事生态领域里的社会和政治工作,这也是他创作的取向和题材。在加州新学院教书的垮掉派诗人戴维·梅泽(David Meltzer, 1937-)因为要养育一个多子女(三女一子)的家庭而很少有时间像其他的一些垮掉派诗人那样在一些场合上放荡不羁,而是努力工作,过着正常的生活,他为此却付出了比其他垮掉派诗人名气‘小’的代价。斯奈德是大学教师,一个佛教徒式的生态保护主义者、社会公益积极分子。费尔林盖蒂作为“城市之光书店” 老板和出版社社长,一直致力于出版事业和诗歌创作。1994年,当笔者在他的书店拜访他、问他有关当年垮掉派诗歌活动时,他说他不是同性恋者,因此他不是垮掉派,换言之,他不承认自己是颓废意义上的垮掉派。
       至于吸毒,它肯定是美国的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美国政府从来对贩毒的大毒枭采取严厉打击的措施。它同时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有些美国作家认为吸少量的毒品能使人处于超现实的状态,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象,有利于创作。金斯堡和哥伦比亚大学的另一个同学卢西恩·卡尔早在18岁时就把文学创作同吸食安基丙苯和大麻联系在一起,想以此造成一种他们称之为艺术的“新幻象”。他们当时仿效的理想诗人是法国鼎鼎大名的兰波,而兰波则是一个酗酒的同性恋者。1994年,笔者当面问过麦克卢尔关于作家吸毒的问题。他说,他年轻时吸过毒,是出于好奇和对超现实感觉的实验。后垮掉派诗人弗农在谈到垮掉派吸毒的问题时认为:“吸大麻不会上瘾,有医疗功效,在美国有几个州是合法的。我如果为了治疗目的,可以合法得到大麻。海洛因和可卡因是非法的毒品。海洛因对身体的伤害不比酗酒严重,就我所知,其后果是导致牙齿腐朽。可卡因容易上瘾。这些毒品在20世纪30年代已经被视为非法品。在1930年代以前,人们在家里使用吗啡。吸毒的昂贵费用造成吸毒者贫穷、犯罪和感染疾病。”但是,后来巴勒斯从自己长期吸毒的经验中证实,各种形式的吸毒对创作有害无益,他吸毒15年惟一的收获是积累了有关吸毒者异乎寻常的狂欢幻境的知识。事实上,很多美国知识分子在不同程度上都有过接触毒品的经历。吸毒并不是垮掉派作家独特的现象。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垮掉派运动词条的撰写者认为垮掉派作家“一般对政治和社会问题漠不关心,提倡通过吸毒、爵士乐、性放纵或佛教禅宗教规来引起感觉意识的提高,以期达到个性解放、净化和启迪的目的。”这显然是片面之说,前面已经提及,垮掉派诗人的另一面,也是更重要的一面是,关心社会,尤其关心社会底层人的生活,提倡环保,从事有益于社会的事业,反对战争,热爱和平,勇于抨击社会不合理现象、反对有权势的中产阶级的反叛性尤其明显。对此,迈克尔·罗森堡说:“我对垮掉派及其反有权势的中产阶级的理解是,这种特殊的反叛是了解什么使垮掉派产生受挫感的核心。关于‘颓废’这个词,我的理解是,美国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可以被视为‘颓废’。当美国垮掉派使用颓废这个词时,我们以为是指中产阶级。或者,‘颓废’的另外的解释可以是指‘浪漫的颓废’。从美国人的观点看,有两种‘颓废’:‘中产阶级的颓废’和‘浪漫的颓废’。在讨论垮掉派时,我主张别谈颓废,因为垮掉派以社会觉悟高为主。我不太清楚中国人由于不同的社会或政治价值观是不是同意垮掉派主要的一面是关注社会。‘颓废’这个名称应当在其产生的语境里加以理解,应当在其它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基础上加以理解。”后垮掉派诗人弗农·弗雷泽认为,垮掉派作品有助于提高对同性恋权利、女权主义和其它社会问题的认识。
       对于垮掉派运动兴起及其评价,作为亲自参与过这个运动的元老之一的迈克尔·麦克卢尔则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说:
       一些评论家认为垮掉派运动起始于我们在1955年10月的那次诗歌朗诵会。而其他人则相信垮掉派运动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早期凯鲁亚克、巴勒斯及其亲密的志同道合者在纽约的聚集。我以为,这两种看法并不矛盾。1950年代早期,垮掉派作家是首先聚集在纽约的,但在6号美术馆的诗歌朗诵会转变了这个运动,把对大自然的关怀当作觉悟提出来。我把垮掉派运动视为环保运动的文学的一翼,但这是一个并非异于觉悟的环保运动,也是一个并非异于我们生活都市化方面的环保运动。例如,菲利普·惠伦是自然诗人,也是禅宗主持。加里·斯柰德深入地卷入对环保和大自然的研究。金斯堡卷入觉悟,而觉悟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大自然的一部分。觉悟通过宇宙的传开,事实上表现在大自然里,表现在肌肉或树木或鸟儿或星星之中。
       麦克卢尔在这里除了从他的视角勾勒垮掉派运动的兴起外,强调垮掉派对自然和环保的关怀。他说的“觉悟”是指政治觉悟,特别是指五六十年代的反战运动,因此并不排斥对人文的关怀,对政治社会的关怀。他还说:“我是一个自学的学者,不过当时并没有认识到我和所有的垮掉派朋友是学者。在1950、1960和1970年代的残酷社会里,我们被当着叛逆者。在80年代的政治制度下,所有具有人文关怀和热爱大自然的人都被看作叛逆者。” 从麦克卢尔对垮掉派运动的阐述里,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它与颓废派连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