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梦笛的诗（２首）等
作者：梦 笛等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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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笛的诗（２首） 梦 笛
瞬间
有一根痛感神经尚未麻木
它尖尖的指甲抠进泥土
膨胀的地面水分扩散
树木一边吸收水分
一边将蓄积的水分排放出来
路面泥泞难走
树木让人感觉歪斜
雨一直在下
天气：小雨转阴
温度：80℃－13℃
风力：无风向微风
降水概率：60％
这是11月28日，我儿子的生日
我腹部留下永恒疤痕的日子
我那看不见的子宫部位留下印记的日子
还有一种留下痕迹的方式
将会阴部切开再缝合
如同缝合我一生采编的四季
一片焰火四处散开
无数只乌鸦形成巨大群体
围在床杆上吮吸我的余光
疼痛永远与时间，水，火有关
采编季节的身体朝五个方向飞去
五个巨大的轰响靠左腿走路
心脏靠近左边
大号的心脏朝深处跳下去
小人物的愉悦和恐怖
留下振翅的余音
靠扶墙壁站起来
暴露出裂缝的墙壁将会发生什么
我采编岁月成为一个单纯的存在
我白色的夜晚交出黑字纸条
清洁的小腹好像一条虫爬过
用纸包起来用火烧掉
温度夺走右边的呼吸
给我留下左边的脉搏
占领——写在儿子生日之际
天越来越冷了
人的记忆力高度遗忘
一年四季重复轮回
每次季节交替
我们都免不了要说
“今天好冷啊!”
“今天好热啊!”
其实我们的遗忘
正是我们的耐力
人是什么都能接受的；
什么都能将人消灭光。
我们的记忆力具有高残留性
可以几十年不化
像一个玻璃球游戏
容纳一切向前的惯性
冬天的神秘力量
使一个等待从岁首来到年末
我在这样寒冷伊始的时刻
迈上产床将子宫打开
取出千支蜡烛摆成心形点燃
一支蜡烛照亮一年
我的彤云为你驻守千年
一千支蜡烛流出的红泪
涌向一支莲
我打开的身体化作莲
你怀中盛开的鲜血
灌满忧伤的美数着泪滴远去
天越来越冷了
我死去的亲人在天堂里冷吗
你是我的血缘，我的爱人，我的朋友
冷风以最深的吻将我淹没
在长久的性梦中双足冰冷
依靠体能发热来暖和霜冻的记忆
我是母亲是冬天与夏天交叉的母亲
剖开的宫腔里有我无边的记忆
今晚七点半，一枚细长的麻醉针刺进
骨髓。手术器械开始创作才华横溢的
杰作。常春藤卷须密密麻麻向上攀沿
覆盖了一个洁白床单下面颤动的躯体
躯体创造躯体
召唤从未熄灭的恩光
我的肉体奉献出残损的智慧
苦苦思索孩子的命运也将渐行渐远
天越来越冷了
我那生命的梦想暴露
在北风呼啸的生长中
手术台是敞开式的是烛台
让季节倒转流出滚烫的泪
浓厚的光线闻到你身上的气味
你何时再能将我揽入怀中
像上帝用黑暗打开光明
冷风的幻觉帮助我们生存
魔法无边的寒冷展开庆典
冬天和秋天一样是一个传神比喻
统率我们的知觉直到临终时刻
何冰凌的诗(4首) 何冰凌
女孩小青
一般来说，黑夜的黑
比起白昼的白似乎要略胜一筹
而樱桃的滋味大抵相当于一场暗恋
不知道为什么
当小青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就痴迷那人口中淌出的龙涎香
六月六。刺槐树漏天光
扇子风不凉
盗墓者横在阴影里熟睡
他们自有一种贞静之美
就像你
有时是婴孩，有时是杀人利器
我还是愿意相信，我是结晶体
是风，陶土，油菜花，甚至爱情的
混合那种把自己归于一次身体接触的
念头是可耻的要不得的
女孩小青一直坚持这么想
小青。小青。大家都喜欢这样叫她
她躲到开满打破碗碗花的篱笆后面
双颊垂泪一遍一遍地数火柴
哭完了，又像所有小户人家女儿那样
用白矾把凤仙花细细捣碎
涂在指甲上一边偷偷地笑了起来
毕业照
某年某月某日
我们并排坐在一段
被白蚁蛀过的废堤上
向晚的太阳将油彩镀在江心
水波推开妊娠纹，一圈又一圈
“我们已被选择过了，将不再聚焦。
远处巨大的挖沙船正轰隆隆地工作
那时我们的心如同摇晃的江面
在看不见之处
一点一点塌陷
牺牲
很显然，这是个弥天大谎!
像一场大雪徐徐谢幕
口中呼出白气的早晨
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剧情大致如下：
女主角苏醒后，抹掉嘴角的
血丝，自嘲地说：
“放火吧
安德烈，你这傻X
我告诉你
杰基他不是你的孩子!”
冬至的南瓜
冬至那天
我下厨剖南瓜
它在乡下屋顶上端坐时
极像佛的样子
现在我杀了它
还要用人间烟火煎熬它
还要和孩子们一起吃了它
来醒目
花语的诗(3首) 花 语
你一定没看过呼啸山庄
你一定不知道希刺克利夫是如何在野地里和女鬼幽会
他躲在阴冷的阁楼里，搂女鬼的腰
吻她的眼睛和长裙，吻她发问散落的星星和草香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裂出石榴一样的晶莹。
他啃那些石榴。不吐皮也不剥皮
全盘接受。希刺克利夫爱女鬼爱到最后
爱到艾米莉勃朗特死去。整个英国
都淹没在潮湿的农庄里
你以为我是波西米亚人
你以为我是不穿鞋，游荡在黑夜
在城市的旧轮胎里，独自敲响板的女人
拥有无边的黑罂粟和罗密
你错了
我是中国人
我穿鞋、穿袜子、穿胸罩、没有纹身
三角裤粉红。不透明
遇到爱过的人
脸红，心跳，拘谨而羞赦
像廊桥遗梦里的旧爱
但是显然，那一天遇到你
我闪着二郎腿，口哨起调颇高
你说，那些烟灭了，再燃一只
你还能不能吐出同样花式的烟圈，在落叶的北京街头
进三圈，再退三圈
半夜一点的椿树馆街
一枚果子小腹的疼痛意味着什么
一枚果子紧闭双唇，把影子扔在
半夜一点的椿树馆街，任冰冻的车辙碾来碾去
意味着什么
那些飞速掠过的出租车目无表情的咳嗽
那些被流年的光景遗弃在忘川附着有力的花开
春分之于流泉，满是凹凸和自得的喷洒
又意味着什么如果，它惟一的一次返青
已经失窃，我背靠大海
弯向冬天的延伸，又意味着什么
紫苏的诗(3首) 紫 苏
这一季的雨水
窗外，七月流火
树叶正在枯黄着
我在想
这一季的雨水
落叶与故居，学校和弃儿
被虚掩着的门分割，一片灰白色
如果我还爱着这一切
我就是从天而降的雨水
湿透你的小脚丫
让你在每个花期萌芽
生长、发育、开花、结果
梦游植物园
植物园里有许多植物
它们都安静地立着
望着我走过
我和植物
同样都有着生命
境遇却如此不同
有生命的东西怎么可以
这样静?
有生命的东西为什么不
都这样静?
谁干扰了谁的生活
一个小男孩正在宜园的
院子里翻动着土地
他是用一根枯死的小树枝
一半边
蚂蚁的家
很快裸露了出来
这么不经事
家里的一些蜜糖。食物
正在风中，风化为泥
糖搭的家，泥筑的家
蚂蚁爬过的地方
带有粘性
他吐唾沫
他要淹死这些讨厌的蚂蚁
李冰的诗(3首) 李 冰
房子
我上楼又上楼，在半空开了门
把身体往门里塞把食物往身体里塞把梦往黑夜里塞
但每一次进门都会不小心把自己关在门外
我几乎不敢在楼下那条看门的狗面前呼吸
每一次我进了房门，我都会对自己说，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我飞快地喝水，把所有的钥匙弄得哗哗作响
可是它能容纳我的被单、杯子和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品
帮我挡住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和压低的目光
空无一人的房间 让我不得不注意到墙壁和地板上的蚂蚁和蚊子
沿着它们的脚步我走进自己的身体
蚂蚁的呼吸、蚊子的呼吸和我的呼吸，是同一种呼吸
在不同的房间开门又关门
我在大厅里练习跑步，大厅很空啊，好像跑在千里的道路之外
月亮很圆，升在地球之外
我对着天边说
快跑回来，你无聊得很
虚构
在一场烛火下，我虚构一个人
他如水龙头一样控制自如，他照耀每一滴水，他有我远方的背影
他向我挥挥手让我想到死亡的召唤
假设我厌恶他，我必将掐死他
我愤怒，终于可以像常人一样愤怒
愤怒代表什么?
我鼓起四月所有的风，我念叨所有粗俗的词
我头上有着阿Q暗淡的癞疤，那伤疤在我想起的时候变得新鲜明亮
但我却找不到一个让我愤怒的人
我伤心地在被窝想像，我暖透压抑，烧红饥渴
他应该是具体的、肉感的(他昨天还在我喝水的时候嘲笑我的饥渴)
可他现在躲在床底，萎缩、打结而透明
比一只嘤嘤嗡嗡的蚊子轻盈
当我发现这一切
他又开始剥开我橘黄的皮——我久失淡水，我渗出盐
我成浪迹天涯的主角，遗失了甘甜的橄榄枝
我在他的梦里开始透明
自言自语
酒杯中，你看见自己，你说你还能掌控生活
空气凝滞，削弱了你的面容
我从酒中探出荡漾的眼光，哭，一杯酒就可以把你颠覆
此时，他的呼吸最轻，你得附和上叹息的节奏
此时，你得拿出平时反复练习好的疼痛，标志你的灵魂
你反复地说你还能掌控生活
我越来越清澈了，你说
一个不愿提及的他
已在几年前发酵，随风而去了，漫天狂沙了
我越来越清澈了，你说
你的泪醉在了嘴角，你把生活掌控在了酒杯里
现在好了，我发现自己有些自恋，我看着镜子里的你
我和你隔着的何止是几个他
好像从前你不是我
我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