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马累的诗（８首）
作者：马 累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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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那应该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
我和女儿来到乡下父母家，
我记得那个夜晚晴朗、寒冷，
虽然风雪吹断了村里的电线，
但借着满天的星斗，我们依然
能够看到村庄里透出的点点烛火。
我们就站在村北的土山上，
呼吸着清醇的空气，看着
黑暗里的村庄，直到
风吹麻了我们的脸颊。
那些微弱的光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星星，更像是我们曾经思念的
一些人的眼睛，我们相互看着。
我对女儿说，那就是人间。
月 光
是的，不止一次，
我看见月光从高天上倾泻下来，
在那些清白的光影中，
我把灵魂袒露给无处
不在的大地之神。
在每一个沉静下来的时刻，
我把灵魂袒露给尘沙中
行走的耶稣和荷马，
我的故乡在那些秘密的行径中，
不止一次，我看见
深陷大地的脚步，
苦苦地寻找远方秘密的真理。
也不止一次，我看见月光中
苦苦的闪电，现出大地
最深刻的忧患，灵魂
最痛楚的刀锋。
暮 晚
多少次，暮色四合的城市，
我等待一簇月光，
我要倾听亲人们月下的歌唱，
那些内心的挽歌，多像
童年平原上空奇异的星群。
是的，我相信深不可测的夜晚，
物像的背后，亲人们
安守着北中国辽寂的冰雪。
多少次，我想回归乡村
的庙堂，我崇仰过的墓园，
石碑静静的肃立。有些痛苦
其实早就回来了，
像那些斑驳散落的名字，
现出永不停息的轮回，
时日的迅速和漫长。
关于秋天的一首诗
在这首诗里，我只想说说
大地，它容纳了我庸钝的生命
和潜在的信念。我只想紧紧
靠着它，哪怕我是一个软弱的人。
在这首诗里，我只想说说
大地上的秋天。多少次，我
注视天边安静的云霞，久久不能
平息的内心泛起虚度的酸楚。
当我说出秋天，我希望
它是干净的。在秋天，
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大地
袒护着养育人的食粮。在秋天，
我测度一个梦境的重量，那
狠狠压下来的，是内心的山河。
这明亮的季节，隐含着永远
猜不透的法则。那让我们
敬畏的灰尘，无边无涯。
夜晚
黄昏落到曲折的草坪上，
那钻蓝色的夜晚就要来了。
你只要等待，只要久久的
注视它，你就会安静下来。
我知道一些善良的人，他们
在道路和生活之间奔忙。
就要进入我梦中的人，是好人。
在风中，我向夜色慢慢靠近。
我有一个秋天，我的天空
缀满安静的星星。那厚厚的
夜空，在每一天回家的路上，
我都会看见月光下的柏树。
热 爱
向着夕阳和乡村教堂
塔尖的方向，火车驶过
孤零零的高架桥。短暂的
寂静之后，我看见
不远处的村落里飞起了鸽群，
像一团飘向晚霞的棉絮。
这些短暂的事物让我安静。
让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上
这个温和的世界。在一个
悄然来临的秋天傍晚，
我爱上了平原上每一个毛孔
都流出来的干净的气息，
古老的房屋，那青砖上水渍的
气息，一粒正在成长的粮食
里深含的星光的气息。
明月照临
多少次，我看见明月照临
北中国的大地，清晰的平原，
山岗耸起，我的明月女神，
她指给我清清白白的道路。
多少年宽容的生活，我的
亲人们，你们知道一个穷孩子
的梦境只能是大地的梦境，
在明月的核心，我守着万家灯火，
那些蓝澄澄的神经让我燃烧。
那些善良的时光让我
认真地祈祷，因为我相信
大地深处的秘密的神，
它在一个易朽的时代，
传递着我内心的痛苦。
秋天的秘密
多少年，我触摸秋天的
秘密，深深的丛林，平原在
大雨的深夜变得干净，
仿佛万物内部的质地，
那些真正的安静、宽容和良善。
我谛听着，霜露让雁阵
南归，树木一棵棵老去，
在时光里，我看到了生命的
力量和茫然、决绝的痛苦。
多少年，我操着最纯正的
汉语，在最后一阵秋风中回到
北中国辽寂的大地，像
一块孤独、闪亮的马蹄铁，
我读着一部祖国之神的奥义书，
慢慢靠近万物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