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好诗］一棵开花的树（组诗）
作者：李晓泉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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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开花的树
我来，繁花已经落尽
风月抢先摘走了事物的美丽部分
我去，这树也没有安静下来
群山空明，像一个人
它在忘情地甩动自己的影子
它站了很久了
清点了来来往往的过客
年复一年
满怀幸福地回望
是啊!它在等。可是
直到我走下山坡的时候，它也没有喊出
所等的那个人的名字
那一天，离开家乡
那一天，我喝了桂花酒，脚步轻得像一朵
棉花
我没有惊动身旁的湖水、白杨树和种田
的农人
那一天，桂花在飘落，无声无息被水浮动
它们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唤出波影
那一天，微风依然轻轻地吹过田野、湖
泊、树木
吹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带走
那一天，所有的船都沉了，蜻蜓在水上飞
沉重与轻盈切割了河面上流淌的浮光
那一天，我把故土背到了身上，把路走得
有些晃动
一只发亮的兔子，把自己走得有些像山
大王
那一天，仿佛让我走了很多年，当我回头
发现酒精里腾起的火苗还在路上烧
无意之中
无意之中趟过一条河流
像夜，无意之中淋过一场雨
像我，在野菊花布满眼角的年龄
无声地哭了
背影是一个怎么样的名词
需要加上什么样的定语才能像河流
慢慢地流失，露出时间的河床
是我无意之中翻开了日记
无意之中看到了文字芦苇一样站着
风从窗外吹来，无意之中
吹去了十年的光阴
是我无意之中发现了消逝的爱情
无意之中将今晚的圆月
带进了伤感之中，无意之中
感觉有些苍老了
我想
二十年前，坐在一棵树上
我想，要是树的一部分就好了
看到低处的河流
我想，要是河流的一部分就好了
一位农民牵着老耕牛回家
我想，要是黄昏的一部分就好了
那时
我想成为那个秋天的一部分
让流逝的飞奔
让停留的不停地舞蹈
二十年后，我坐在树下
我想，我是树影的一部分就好了
长椅映着红红的晚霞
我想，那个在长椅上幸福的老人
是我的母亲就好了
人来人往，没有人肯停下脚步
我想，他们都知道命运的沉浮就好了
此刻
我想成为这岁月速写的一部分
让捧着幸福的人感动
我这样地等过一个人
云朵慢悠悠地飘过河面，它影子
被水带到了远方。
河边的青草举着露珠，侧目水中的鱼
往事一一披上铠甲。伸夏的果子熟了
树上骨骼和血液烧着了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个人仿佛被遗忘了，而很快爬上了
朦胧的幸福
我在岸边坐下来，内心像湖泊一样宁静
我在岸边坐下来，画卷之中
多的是命运的转弯，在风中拉响汽笛
那简单明了的尖叫，多少年
我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
被等待的人沧桑，悠远
他的每一次起死回生，都让水光
弥漫我一身
我喜欢这样静静的坐着，是等你吗？
当我抬头，夜幕轻轻地落到了河水对岸
大理石
一首诗在我的思绪中搁浅时
我起了你
泰山顶坡一块被阳光烘热的大理石
当年，我就坐在你的上面
和同行的人谈论你的纹理、颜色
猜想你的质地和成因
羡慕你站在泰山之巅凝望远方的神情
当年，我们准确无误地抵达了你
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托出了喧闹的生活
比我早到了或晚到的人，都被微风
送下了山。只有我
长时间地感受了你的体温
和你的沉默
而我不知道，多年后的这个夜晚
那些被你爱过的人命运如何
他们之中会不会有几个偶尔地记起你
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
怀着一块大理石那样的心情，坐在夜里
没有技巧
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