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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距离]拯救他们,然后老去
作者:娄林伟

《人民文摘》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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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徐莲芝就收治国内首例艾滋病患者,2003年,她成为第三位获得英国贝利·马丁奖的中国医师。
        佑安医院门前的梧桐树被街灯投下飘驳的的光影,风一吹,叶落纷飞。
        徐莲芝穿过感染科一层那段灯光昏暗的走廊,轻轻推开一扇木门,走进艾滋病人住院部。
        她熟悉这里的一切。1958年,她从哈尔滨医科大学毕业,来到佑安医院感染科。转眼,已经47年。
        她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忽然抬了一下头,“70岁了,”她轻轻说了句,“70岁。”
       比生命更重要的
        星期五是徐莲芝的艾滋病热线和门诊时间,像往常一样,她坐在艾滋病诊所,接电话,看病人,偶尔在一个白色小本上记几笔。在她看来,每个艾滋病人都是不能被简化和归类的人。
        1990年,时任佑安医院感染科主任的徐莲芝第一次接触到艾滋病患者——一个归国人员。徐莲芝望着他,怎么也没有勇气说,“我们没有药。”
        后来,广州一位教授在动物身上试验出一种药物,送给她一些,她不敢给病人吃,自己先吃了7天,确定没有副作用,才给病人吃。
        药物的问题长期困扰着徐莲芝,但她很快就发现,艾滋病人最需要的,不仅是药物,而且包括理解、平等、关爱和希望。
        在很长的时间里,一旦被确诊为艾滋病,世界的所有大门都向他们关闭了,没有人会关注他们的内心,徐莲芝的存在几乎成为他们惟一的慰藉。
        她经常和病人聊天,她站着,病人躺着,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聊病人的过去、希望和未来。她拿起推子为头上已经化脓流血的艾滋病患者理发,为临终病人做想吃的热汤面。
        有人笑她傻,他们说,“全国那么多的艾滋病人,你能救得了几个,”但徐莲芝觉得,每一个向她求救的患者,她都无法拒绝。“我能做的就是这么一点”,她说。
       陪你们走出沙漠
        70岁的徐莲芝,“退而不休”已经10年,每星期两次门诊,三次巡视病房,还经常去给学生讲课。
        有空的话,她周末会去看看一个叫“笑看未来”的艺术画坊。她喜欢挤在画室的角落里,看着病人用画笔表达出来的希望和忧伤,这个时候他们的哭和笑都那么纯粹,常常引得她也抑制不住泪水。
        后来,“笑看未来”就成为一个艾滋病人的民间NCO组织。而事实上,早在1998年,她就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救助艾滋病的民间NGO组织——爱心家园。当社会对艾滋病人还缺乏起码的理解和重视时,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她对病人说,“我们共同走在沙漠里,未来的路很长,我不能背着你们一起走出去。”
       蓦然回首
        整个社会终于转变了对艾滋病的固有看法,政府改变了政策,媒体改变了诉求,艾滋病人终于被重新理解为一个个感情同样丰富,心灵同样美好的人。而徐莲芝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远。她给艾滋病人很多的爱,她让他们相信,即使到死的一刻也会有人为他们牵挂。
        “毕业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片荒芜,连树都没有,但现在树都那么高了”。徐莲芝说,“人生真的很短。”
        意识到这一点,这个一向坚定要强的老人一下子变得优柔寡断和唏嘘起来。
        前几天坐公车,听到一个妈妈讲述对女儿的关心,她突然眼泪夺眶而出。“我这个人不行,挺愧疚的,两个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很少去喂奶,她们是吃别人的奶长大的,这么多年,我没有照顾过她们,她们对我很好,但我想,她们心里肯定怨恨我。”
        工作了47年,她很少用心打理自己的生活。因为不会做菜,一家人常在食堂吃饭。每次在食堂,她总多买几张烧饼,“一个烧饼,再喝点牛奶就算一顿”。“这个,”她指指身边的棉袄,“已经陪伴我20多年。”
        她、老伴,还有98岁的公公,住在医院里的一套二居室。柜子还是奶奶在计划经济时代用“票”买来的。房间很少收拾,病人送来的卡片和纪念品摆得到处都是。
        大家劝她装修一下房子,她说,“来不及了,太老了,也没有兴趣去做这些。有空我会收拾一下,哪天我走不动路了,坐着欣赏这些写满记忆的东西,就很幸福了。”
        老人不看报纸,有空喜欢看小说,喜欢保尔·柯察金。“只要还有需要,我会一直在这个岗位工作”,她说,“真的,我感到幸福。生命这么短暂,但我们还是可以做一些小事。”
        “看了很多的生死离别,我一直想描写生命的酸甜苦辣,可惜不是小说家。有时候真觉得,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感情,好痛苦。”
        “我不懂生活,现在才发现生活很美很可贵。深秋的树,叶子掉了,别人都说公园不好看,我去了,看得很高兴,叶子不是很黄,不是很绿,很漂亮。”
        她说,常常想念在杭州读大学的外孙,不敢给他打电话,怕影响学习,怕打扰宿舍同学。有时给他发一个短消息要摁老半天,收到他的回信又高兴老半天。
        讲述自己的孙子时,她的表情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不折不扣的老人。是的,70岁了。
       (程华川摘自《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