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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重读]《红楼梦》主旨新辩
作者:施庆利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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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前,“创作心理学”这一课题已被一些文学研究者作为方法论引入对文学文本的研究中。说得明白些,就是研究作家在创作一部作品时,他的取材、构思、写作过程中所使用的艺术想象与形象思维等一切促成作者完成创作的心理因素。在此理论基础上,结合曹雪芹《红楼梦》一书中那令人心酸的开场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笔者认为,有些人士所分析的“曹雪芹通过《红楼梦》发出了向封建社会的控诉与抗争”这一说未必全然也。
       《红楼梦》的主题思想是个永世也难说清的话题。曹雪芹固然有向封建社会控诉的情绪,或者还是相当的强烈。但,至少,在他创作这部绝唱的时候,在他的心里,悲愤的狂风波澜并未在激励着他。他是以一颗无奈、悲凉、几近枯死的心来支撑着手中的如椽巨笔,一直到再无力气写下最后一个字。“控诉”一说是从文本解读这一角度得出的结论,而作为文本创作者的曹雪芹,他的意识并没有深入到解读者的视野,也并没有对读者的解读能力与解读方式有着绝对的信心,因此他发出“谁解其中味”的喟叹。其实这是一个双关语,一层意思是讲和我同时代的人,谁能够理得清这个世道的炎凉百味啊;还有一层意思是说,读我这部书的后人,谁能够理解我写这部书时心中的滋味啊!对于所生存的社会与时代,曹雪芹是无力做任何动摇的。自己纵有满腔的激愤,也难以跳出左右自己的“小环境”和“大氛围”,像贾宝玉、林黛玉,乃至贾雨村、甄士隐等都是为自己的满腹牢骚所设置的代言人。这其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只有在极尽挣扎而不果之后的无奈,才能产生“辛酸”的悲吟。无奈之极致便生成了绝望,绝望之极至便是新的希望,曹雪芹不再以当事人的身份来继续抗争,而是以绝望之后异常敏锐地目光来平静地观照那个时代与世界,这种感觉就像甄士隐出家后便能够异常敏锐地预计到整个故事的结局一样。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悲愤无法泄导时,与其再作无谓的抗争,不如坐到一边,眯着眼睛看这个世界怎样继续折腾,怎样按自己所预料的结果继续演绎下去。在《红楼梦》中,曹雪芹极为高明地设置了“太虚幻境”、“觉迷渡口”这两个神秘的意象,目的很明显——“这里就是我对世界的看法,不信,你看结果!”
       这样看来,整个一部书所表达的最基本的思想主旨并不是不着边际,而是很无奈的情绪所产生的很无奈的交待,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人生如梦啊!”想苏东坡被贬黄州时作前后《赤壁赋》,并有《念奴娇》赤壁怀古之作,心情就是奋争之后的无奈,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自嘲与自解。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时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情呢?如鲁迅先生所言:“悲凉之雾,遍及华林,呼吸而领会者独宝玉一人而已”。(《中国小说史略》)贾宝玉正是曹雪芹的“真真知己”,他最后走向了觉迷渡口也正是对那个世道无声地回应,还发什么控诉,还做什么抗争!那地方不就是个好去处吗,因为在那儿无所谓清醒与糊涂,就像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一样,越疯颠,就越清明。这种达人的境界不是抗争所能达到的,而是一颗无奈、灰冷的灵魂才能体会得到,这就应了书中林黛玉所对的一句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这“凄清奇谲”的喟叹,何尝不是群芳们最富诗意的自我写照?又何尝不是曹雪芹那颗几近灰冷、濒临枯死之心的沥血孤鸣?
       作个假设,如果曹雪芹面对采访,谈谈自己创作《红楼梦》时的感受。面对亿万期待者的目光,他大概应该苦笑着摇摇头,意思是说:“控诉原是无奈,抗争更当无用。人生世事,就是这样一场梦,我没辙,世人你就看着办罢!”
       因此,在概括一部宏篇巨著的思想主题或主旨时,我们所依据的不仅是创作者所生存的时代与地域,也不仅是文学文本运作传播所产生的交流与影响。此外一个仍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便是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在形构一部作品时的“综合心理”,因为正是这个不可或缺的主观因素在更大程度上体现了作者的独特情感与思维流动,而正是这些心理与情感的介入,才使得一部具体的文本成果富有血肉,方能达到流传千古的经典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