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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研究]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语淡情浓
作者:彭海燕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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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杜诗纬》说:“诗贵意,意贵远不贵近,贵淡不贵浓。如杜诗‘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转’。李诗‘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摩诘‘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皆淡而浓,近而远,可为知者道也。”这里所说的“淡而浓,近而远”,指的是语淡情浓,言近旨远。王维以诗人兼画家的眼光来观察客观世界,凭着自己长期隐居于山水林壑之间对自然美的独特敏感与对画理的娴熟运用,别具匠心地剪取自然界中那些最有特征的水色山光来写入诗作,使其诗以色泽苍润制胜于人;并且善于把人物丰富复杂的感情融化在一幅幅优美隽永的画面上,给自然景色注入了人的气质、人的性格、人的精神,从而使他的诗形神俱佳、气韵生动,“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严沧浪语)。这样的诗正如沈德潜所说:“乍读之不见其佳,久而味之骨干开张,意趣洋溢,斯为上乘。”(《唐诗别裁》)
       一、从“景物”体味“语淡情浓”
       读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我们不难看出:王维诗歌不管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不管是静观万象,还是动态直击,都营构了一个封闭自足、与俗隔绝、天人合一、物我神会的艺术世界,这里没有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熙熙攘攘,没有尔虞我诈、挖空心思的拍马钻营;没有凡尘俗念、世道邪风,有的只是山花流水、清风明月、桂花飘香、修竹茂林……诗人以山林为家,使游荡的灵魂得到安顿;以明月为友,使朋友之情肝胆相照;以桂花寄情,使清高的人格魅力四射;以翠竹明志,使高洁的志趣卓尔不俗;以山鸟说话,使天籁之音响彻心宇;以夕晖作画,使心灵的画图顿然生辉;以红花悟道,使困惑的人生豁然开朗;以白浪自喻,使跳荡的性灵轻舞飞扬。千古诗佛心,一脉任自然!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兴阑啼鸟唤,坐久落花多”(《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书事》)。都是于平淡中蕴藏深味,有一唱三叹、悠扬不尽之致。
       王维在自然的怀抱中流连忘返,饶有兴味地寻找着一切使他动心的景象。他观察月上东山给春山带来的变化,聆听泉水幽咽、古刹钟声。他“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竹里馆》),怡然自乐;他“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情趣盎然。作为画家的王维,非常善于捕捉不为人们所注意的景物来表现他的生活情趣和审美理想的形象,所以他从不对大自然作泛泛的描写,而是像高明的摄影师那样善于抢镜头,迅速拍下最动人的一刹那。如“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鸟鸣涧》)所表现的一霎那间的变化;“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终南山》)所描写的气候的差异;“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所感受到的明月的多情;“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所体验到的惊喜的感觉;还有秋山之夕照、柳浪之倒影、宫槐之荫径、茱萸之开花、芙蓉之落红等等,无一不是取其一点而不及其余,把最入画的一景框定下来,使人口诵之而心生无限之向往。
       王维把自己潜心自然、寄情山水的主观情思寄寓在自然景物的描绘之中,精选景物,个性描写,流露出诗人闲适自得、寂静自娱、清心自洁的高雅情致。字里行间处处可见孤独的诗人、凝虑的心机。我们感觉到,深山幽林中有静观默会的王维、有弹琴长啸的王维、有回光返照的王维。读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我们也会不由自主地走进王维所带给我们的这个远离喧嚣、弃绝尘俗、幽静洁净的世界。如《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在诗中王维营造了一个宁静幽美、光洁素雅的意境,这里有桂花飘香,无声无息;有明月升空,银辉四射;有山鸟惊飞,鸣声不断;还有春山空旷,安祥宁静。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全在乎于诗人的一份闲心,一双慧眼。与误入官场的名利纷争、尔虞我诈相比,走进空山明月中的王维,早已弃绝凡尘,摒除俗念,无官一身轻,无“事”一心闲。有了这份遥逍自在,有了这份不为物累、不为俗缠的清闲轻松,一花一山、一月一鸟才如此情趣盎然,生意无限。可以说,《鸟鸣涧》启示我们:王维心中有一座空山,一轮明月。这又何尝不是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所朝思暮想的精神家园呢?
       二、从“色彩”体味“语淡情浓”
       美国阿恩海姆在《色彩论》中说:“色彩能有力地表达感情。”[1]大自然的景色是丰富多彩的,王维便采用多样化、整体化的色彩,逼真生动地展现出自然界中的形形色色,又用统一的基调组成完整和谐的画面,使景物跃然纸上,情态飞动。为了表达恬静平和的生活环境,飘渺的意态和清朗、明净的境界,王维往往采用绿、青、浅蓝、银灰、白等色调,来营造一种幽静、澄澈、空明、冲淡的氛围,然后驱遣彩笔,绘出精美绝伦的画卷而让人心旌摇曳,叹为观止。同时,王维在色彩的运用上并不拘泥于随类赋彩的传统法则,而率先走上了传情达意的道路,使色彩情调化。他善于研究和发现在不同的时间、环境下,客观对象的某种色彩与人的某种情绪的联系,因而能通过恰当地描绘物象的色彩来渲染情绪,抒发感情,烘托意境,从而使诗的旨意更耐玩味。
       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一首历来被人称道的送别诗。读罢这四句诗,使人感受到诗人对离别的怅惆之情,但又绝无颓丧之迹。因为它一开始就描绘了一幅清新明快的图景,新雨洗过之后,青砖青瓦的客舍显得更青,待折的垂柳显得更绿,完全是一派清新的景象。诗人以画家的敏锐目光抓住了“客舍”和“柳”新雨过后特有的色彩,着力表现。只用“青”“绿”两种色彩简单地点染一下,就像一幅明快的版画呈现于人们眼前,使人耳目一新。正是在这特定的洗练的色彩处理的背景之下,才使这首送别诗意趣清新,不落俗套。尽管有无限离愁,却绝无凄凉颓丧之感。
       三、从“动静”体味“语淡情浓”
       中国的诗歌中包容有各式各样的情感:爱到深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痛到心底是“从此萧郎是路人”,壮志难筹是“拔剑倚柱心茫然”,建功立业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相思迢递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少女怀春是“惜春常怕花开早”,秋士易感是“仲宣怀远更凄凉”,无言情思是“无边丝雨细如愁”,浪子回头是“十年一觉扬州梦”,官场失意是“不才明主弃”,忧国之恨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然而,还有一种情感,是淡而天成的,是疏朗清幽的,是不着痕迹的,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诗品》)。于是,便有了这样的诗句:是“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是“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是“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是“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这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诗味。王维的山水田园诗的妙处也正在于此:以冲淡悠远的含而不露的情感,如丝如缕般弥漫开来,如娓娓秋风的絮语,仿若一个沉睡千年的故事,人生有限,宇宙无限,天人合一,万物似乎有了灵性。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意境幽远、恬淡、宁静,但它的幽远、恬淡、宁静,决不尽是死寂、枯槁、浮躁,而是静中有动、动中寓静。他所醉心描画的自然美,他所追求的幽远、恬淡、宁静的意境,是和现实生活的污浊世界、黑暗的政治环境相对立的,而非都是心灵空虚寂灭的反映。观《戏题盘石》:“可怜盘石临水泉,复有垂杨拂酒杯。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开。”此诗当作于辋川隐居时。写杨花飘飞的春季,诗人在大石之上临水饮酒的闲逸之趣。诗虽短,却有微妙的禅机。诗人隐身山水之中,悠然自适,在身心完全放松之际,达到物我同一的境界,仿佛自己也成了自然界的一员,与垂杨春风心意相通。在这里,诗人找到了自然本真状态的自我。
       《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两首诗都是从物我两忘的境界中,透露出诗人闲适的情趣与高尚的情操。在极疏极淡的画面中表现了诗人对于生活的热爱,对与世隔绝的怅惘。诗人恰是以至冷的语言来掩饰至热的心肠。在山水田园的自然中物我相亲,使自我的精神在另一世界里得到彻底的解放。正如王志清教授在《纵横论王维》一书中所说的那样:王维的诗歌在表面的静穆淡泊之下实则蕴含着对生命极为本真、深厚的体悟。他说:“王维把本来可以啸叹歌哭起来的悲剧题材,柔化得如夕暮之光一样的虚清淡忽,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地隐美和幽丽着。”[2]
       王维在山水田园诗的创作中,是同时以诗人的灵心、画家的慧眼和音乐家的锐耳来捕捉、表现自然美的。他的山水田园诗从陶渊明那里撷取其淡远的情韵,从谢灵运那里吸取工致的笔意,从禅宗思想那里提取审美的精神,把自然界中最优美、最动人的画面,用精致疏淡的手法表现出来,给读者留下了充分想象的空间,使艺术表现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王维笔下那些活脱空灵、有情有性的自然景观无一不透露出王维的诗心慧眼,天机玄思。读王维,读自然,读性灵,读人生,我们会获得对王维更深一层的觉解。
       参考文献:
       [1]转引自谢文利著《诗的技巧》第265页。
       [2]王志清《纵横论王维》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
       彭海燕,广东茂名学院高州师范分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