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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天地]记忆深处的童谣
作者:傅炯业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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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谣,也称儿歌,是在少年儿童中流传的口头文学作品。童谣也是地域的文化标志,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地域都有自己的童谣。本文所记述的童谣,带有纯粹的武汉特色,因为,都是笔者曾经唱过或听过的。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贫穷的山村度过的,那地方虽然称作“黄陂”,如今也是武汉市的一个区。虽然我在那个山村没有进过学堂门,没有在那里受过最初的文化启蒙教育,但我不能不承认,我曾接受过人生最初的文学熏陶,那就是童谣,开启我对文学兴趣的不是乡村的秀才,而是我的目不识丁的祖母。
       我在农村的家曾经是一个典型的“女人国”,在我出生以前,曾祖父、祖父都已不在人世,伯父和父亲又都到汉口帮工去了,家中是四代女人——曾祖母、祖母、伯母、母亲、姑母、堂姐。直到我的出生才改变了这一格局。虽然我是长孙、长子,但绝对没有当今独生子的待遇。在缺衣少食的乡村,4岁时我就成了放牛娃。
       我们傅家湾的后面是一片坡型地,坡地上绿草茵茵,是放牛的好地方,村子里的放牛娃常常把牛牵到那里吃草,当牛自由自在啃青草的时候,放牛娃就会三五结伴逮蚱蜢、扯野菜、办酒酒。有时大家骑上牛背唱童谣,如“青青草,草青青,黄牛啃,水牛吞,吃了屙,屙了奔,快拿筦篼接牛粪……”
       乡下的白天是忙碌的,尤其是农忙季节。只有夜幕降临之后,乡里才回归为恬静。乡下人夜晚一般不点灯,因为点灯费油,乡下人连炒菜都舍不得放油,哪能让油白白烧掉。在没有灯光的夏夜,湾子里的人会不约而同到后山坡乘凉,乘凉时大人们会张家长李家短地说闲话,孩子们就会唱老掉牙的《月亮歌》:“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芭篓;芭篓破,摘菱角;菱角尖,冲上天;天又高,打把刀;刀又快,切青菜;菜又青,换口针;针又秃,割块肉;肉又薄,打面锣;锣又响,换个碗;碗又花,换个瓜;瓜又甜,好过年……”
       这歌是我祖母教的。她是个大字不识的小脚女人。她不仅能教好多歌谣,还会讲古(故事),我从她那里听过许多善恶因果报应的故事,其中包括二十四孝的故事。
       3岁时,我便当了哥哥。我弟弟先天比我聪慧,比我壮实。他学童谣学得特别快,2岁时就能唱好多童谣,我记得湾里大人常爱逗他,当有人对他说,小业,唱一个,他就扯起嗓门高声唱,什么“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包菜叶,茶也香,酒也香,送给姐姐做嫁妆……”什么“里锅灶,外锅灶,放个把子旺旺烧,里面锅里炒芝麻,外面锅里炕辣椒……”
       弟弟是湾子里大人忒喜欢的娃儿,很不幸,他夭折了,夭折在1945年那个毒日头曝晒得田地龟裂的夏天。那天大人们都到田畈车水去了,我放牛去了,他和几个般般大的孩子在塘边的埠头上玩耍,一个比他大点的孩子失手将他推下了水,那年他不满4岁,不识水性,于是就被淹死了。我记得当大人将他从水中捞起摊在地上时,他的口还张着,好像在唱他的打铁歌。他的死让我家几代女人都嚎啕痛哭。过了不久,谣传木兰山的豺狗咬死了几个放牛娃,祖母怕再失去长孙,便托去汉口的人捎信叫我父亲回来,父亲回来后到小业坟上哭了一通,第二天便带着我娘和我去了汉口,那年我6岁。
       汉口好大好大哟,但汉口伢也兴唱童谣,记得在汉寿里,一群汉口伢见我头上一撮胎毛,穿着破裆裤,便一边羞一边高喊:“乡里伢,喝糖茶,打臭屁,屙克蚂”,臊得我直往娘后面躲,一个劲拉娘的衣襟,哭着说:“娘,我要回去,我要回到乡下去!”
       我娘没有让我回到乡下,而是在单洞门租住了一间芦席搭的小屋。
       我只有听从大人的摆布,不过,住久了,和街坊的细伢混熟了,也就有了感情。街坊小孩见我孤单,主动带我到铁路上去玩,还教我唱汉口的童谣。有好几次我们站在单洞门的顶上,看来往马车,只要看到有放学的学生逑马车,就会一齐高喊:“乌龟调头,马后加鞭!”马车夫听到这喊声就知道车后有孩子逑车,于是向车后猛甩一鞭子,我们则乐得又跳又笑。
       汉口地面拉人力车的多,其中有一种人力车比较阔绰,有踩铃,这车叫黄包车,是供有钱人坐的。汉口厕所少,内急的车夫常到僻静处撒尿,不知谁把这件事编成童谣,让孩子唱:“一个伢的爹,拉包车,拉到巷子口,解小手,警察看见了,三拳头,犟一犟,三棒棒,打得伢的爹,像鬼汪……”
       武汉是座被称为“火炉”的城市,在暑热难当的季节,当街摆竹床乘凉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在乘凉中,也不时有童谣穿插其中,如“扇子扇凉风,走马到广东,广东走一趟,回来困觉(念gao)觉。”
       在我的童年时,几乎没有花父母的钱买过什么玩具,但也玩得丰富多采,玩得乐不可支,因为当时孩子们的玩都不是一个人在家里玩什么玩具,而是许多小伙伴一起玩,如踢毽子、跳房子、打珠子、打撇撇、打得螺、躲猫(又叫“官兵捉强盗”)、滚铁环、跳八关、跳绳、丢手巾、走对角棋等,这些活动(如走对角棋)起码得两个人一起玩,其他活动更是人越多越过瘾。有些活动也讲输赢,不过除了打珠子、打撇撇赌的是玻璃珠子或洋画外,一般都是打手心、刮鼻子,如走对角棋输了,输者要伸出手让赢家打,打者往往一边打一边唱:“对角棋,十五批(即打15下),抽你的筋,剐你的皮,看你还下不下对角棋。”
       我就读的小学是一所市立学校,这所学校与一所私立学校紧挨着,两校用竹篾编的院子隔开,下雪天,两校学生喜欢隔着竹院子打雪仗,雪球在竹院上空飞来飞去,为了打败对方,打雪仗也是有童谣助兴,无非是夸自己骂对方,如“××学校是枝花,人人见了人人夸,××学校是王八,浑身上下真拉瓜(脏)”,有的还一边唱一边拍手,一边跳,很有点“群情激昂”的味道。
       读小学后,我们不再唱浅俗的童谣,在大人们的引导与教诲下,我们开始唱有点文气的诗,如“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字花。”诗中嵌进了从1到10的数字。也唱一些谜诗,如“一点一横长,一撇到汉阳,汉阳转个弯,回家吃晚饭"(谜底为“方”字);“一点一横长,一撇到汉阳,破田不装水,底下水汪汪”(谜底为“康”字)等。
       童谣除了内容生活化,儿童能够理解外,最大的特点是押韵,朗朗上口,这对我后来写打油诗、快板、鼓词等都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记得武汉解放那年,我10岁,读四年级,那时居委会时兴办墙报,不过在文盲充斥的单洞门,真正懂文墨的人少得可怜,一个小学四年级学生自然是婆婆妈妈眼中的宝贝,于是被派上了用场,并很快成为街上办墙报的主力,除了画刊头,画插图外,还结合时事政治编顺口溜、打油诗、宝塔诗之类,我记得我就写过这样一首宝塔诗:“庆,解放,齐欢唱,锣鼓咚锵,百姓喜洋洋,新旧对比两样,感谢中国共产党……”
       小学毕业进入师范学校读书以后,我虽然不再唱童谣,但对有韵的诗很喜欢,开始读艾青、田间、张永枚等中国诗人,以及普希金、歌德、海涅等外国诗人的诗,这种兴趣无疑是童谣熏陶的结果。
       我当了教师以后,因为与青少年有着密切的接触,童谣也频频入耳,特别是在跳橡筋成为青少年最喜爱的活动的岁月,孩子们一边唱一边跳的音乐感、节奏感依然让我陶醉,记得有一支橡皮筋童谣很有意思:“一,一什么一,一是小猫开飞机;二,二什么二,二是小猫梳小辫;三,三什么三,三是小猫爬雪山;四,四什么四,四是小猫吃鱼刺;五,五什么五,五是小猫打花鼓;六,六什么六,六是小猫吃肥肉;七,七什么七,七是小猫下象棋;八,八什么八,八是小猫吹喇叭;九,九什么九,九是小猫喝烧酒;十,十什么十,十是小猫打蒋介石。”
       到了20世纪七十年代,橡皮筋的伴唱转向流行儿歌,如“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显然童谣已走向了真正的文学时代,对人生的文学熏陶,更是显而易见。
       傅炯业,作家,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