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课文研析]换一个角度读《项链》
作者:王霜玲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高中语文教材中的经典篇目《项链》,是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对于这篇小说的主题,传统的观点认为这看似很偶然的一件事中却包含着必然性,主人公玛蒂尔德的命运的落差完全是由她本身的虚荣心和追求享乐的资产阶级思想意识造成的。这种观点作为一家之言有其合理的地方,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被赋予了正统的地位,并借助我们僵化的语文教育体系得到强势推广和传播,于是在几代读者的心目中,玛蒂尔德成了爱慕虚荣、贪图享乐、自作自受、可怜可悲的小丑形象。其实,还文学作品阅读以广阔的个性空间,多角度探讨作品主题,我们不难发现,莫泊桑这篇小说给我们提供的远远不止是一个贪慕虚荣而又运气不佳的资产阶级小妇人的故事。换一个角度看,《项链》可以是命运无常中平民路瓦栽夫妇的患难人生的赞歌。
       《项链》的故事是围绕着女主人公玛蒂尔德丢失项链这一意外事件展开的。出身小职员家庭的美丽姑娘玛蒂尔德,嫁给了平庸的小书记员路瓦栽先生。小两口的生活小康,但却无法实现玛蒂尔德对奢华生活的梦想。为了参加一个体面的晚会,玛蒂尔德向有钱的女同学借了一条钻石项链。然而,不幸的是,在晚会后回家的路上,她不慎将这条借来的项链丢失了。在寻找未得的情况下,路瓦栽夫妇四处借贷,买了一条同样的项链归还,为此欠下了巨债。此后,夫妇俩以十年的辛苦劳作和清贫生活为代价还清了所有债务。十年后,玛蒂尔德偶遇当年那位女同学,言谈中得知那条项链原来是一件赝品。故事到此嘎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
       小说情节构思精巧、人物性格鲜明独特,都是毋庸多论的;关于小说的主题,除了“虚荣说”外,近十来年还有一种“命运说”比较广泛地被读者接受。正如莫泊桑感慨的“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路瓦栽夫妇的生活因一条项链而由小康坠入贫困,常常激起读者深深地同情,然而在命运与他们残酷的开了一个大玩笑的岁月中,路瓦栽夫妇在他们清贫的生活中谱写了相濡以沫的和谐旋律,又令人不禁动容。命运败坏了玛蒂尔德出入上流社会的虚幻梦想,却成就了她和路瓦栽一段患难与共的真实人生。
       从故事的交代看,路瓦栽先生有固定的职业,又继承了一笔价值一万八千法郎的遗产,平时还略有节余;他们还可以雇上一个女佣,晚餐还能喝鲜美的肉汤。这就是年轻的路瓦栽夫妇的经济状况,虽然不富有,但也可说是小康了。但是年轻的玛蒂尔德自恃天生丽质,一心向往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对于这样的婚姻感到委屈,颇多怨忧,所以她“不断地感到痛苦”,和有钱的女友攀比,令她“伤心,悔恨,失望,困苦”,“常常整天地哭好几天”;而路瓦栽先生则相当满足,晚餐时,揭开汤锅的盖子,他会带着惊喜的神气说“啊!好香的肉汤!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生活俭省,所以还能存着一笔钱,预备买一杆猎枪,好在夏季的星期天跟几个朋友到南代尔平原去打云雀……这一对年轻夫妇对生活的理想似乎没有多少共同点。
       虽然卑微的路瓦栽先生无法满足玛蒂尔德对豪华生活的奢求,但他是那么细心和体贴地希望减轻她的苦痛,让她生活过得幸福。他由衷的赞美妻子安排的晚餐,他努力地在妻子面前创造轻松喜悦的气氛,而此时的玛蒂尔德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狂乱缥缈的梦想中,根本不能满足于此。于是,有一天傍晚,路瓦栽先生“得意洋洋地回家来,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这个普通的小书记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弄到了一张参加部长夫妇的晚会的请柬,显然就是为了让妻子高兴。然而,玛蒂尔德却“不像她丈夫预料的那样高兴”,因为没有参加晚会的体面衣裳,她“恼怒”、“不耐烦”。路瓦栽先生原以为给妻子弄到了难得的机会,可以满足她的梦想,却没有想到妻子还需要参加晚会的衣服;他认为玛蒂尔德上戏园穿的那件衣服就很好,却没想到妻子委屈得哭了起来,“他住了口,惊慌失措”,因为妻子的痛苦“他难受了”。当玛蒂尔德提出要做新衣服,并且需要四百法郎时,“他的脸有点发白了”,“他恰好存着这么一笔款子”,那是他预备买猎枪去打云雀的钱,然而他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的猎枪,以满足妻子的心愿。衣服有了,玛蒂尔德又为首饰烦恼,路瓦栽先生耐心地安抚她,帮她想办法,建议她向有钱的女友借几件珠宝。晚会的日子到了,玛蒂尔德穿着新衣服,戴着借来的钻石项链,成了晚会上的公主,“她狂热地兴奋地跳舞,沉迷在欢乐中,什么都不想了”,而她丈夫则在一间冷落的小客厅里等她,睡着了。舞会结束的时候,她丈夫想着的是给她披上一件御寒的衣服;出门的那一刻,她丈夫拉住她,想的是她到外面要着凉……而玛蒂尔德的脑子里则只感觉得到那件衣服的寒伧,为了避免那些穿着珍贵皮衣的女人看见,她只想赶快逃走。
       小说的前半部,路瓦栽夫妇的婚姻关系明显地呈现一种感情的不对称。作品没有更多的交代,看起来这是一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门当户对,理所当然的婚姻。嫁给路瓦栽这个教育部的小书记,玛蒂尔德是万般无奈,因为“她没有陪嫁的资产,也没有什么法子让一个有钱的体面人认识他,了解她,爱她,娶她”。这一桩婚姻里,她痛苦而压抑地在虚幻的梦想和平凡的现实之间挣扎。对于丈夫,她失望而且怨恼。饭桌上丈夫赞美肉汤,她听而不闻,舞会后丈夫担心她着凉,她置之不理,抽身逃跑……也许在她的心里根本就瞧不起这个小书记员。而另一方面,娶了娇媚美丽的玛蒂尔德,路瓦栽显得倍感满足和珍惜。这个小书记员虽然平庸,却不乏善良,对于妻子的不甘平淡,想入非非,他没有半句责备,只是无微不至地对她呵护体贴,尽自己所能迁就满足她,在平凡的生活中用心良苦地想给这一桩婚姻制造喜悦和幸福。
       在因赔偿项链而引起的巨大生活变故之前,玛蒂尔德的身上,集合着天生的聪明美丽、漂亮姑娘的自傲娇气、小家碧玉的自卑虚荣、以及温顺的丈夫宠出来的狭隘、任性,如果命运让路瓦栽夫妇一帆风顺的过着他们的小康生活,怨天尤人的玛蒂尔德和宽厚体贴的路瓦栽之间的关系会怎样演变呢?任何一种假设都没有意义,莫泊桑笔下,命运的无常正在悄悄地颠覆这对年轻夫妇的小康生活。
       “我……我……我丢了佛来思节夫人的项链”,令玛蒂尔德感到极大满足和幸福的荣耀尚未消退,那要命的事情已然发生。
       玛蒂尔德丢失了项链以后,路瓦栽先是惊惶失措,然后是在长衣裙褶里、大衣褶里寻找,在所有口袋里寻找,没有找到。又重新穿好衣服,出去了。到七点钟光景,他回来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后来,他到警察厅去。到各报馆去,悬赏招寻,也到所有车行去找。总之,凡有一线希望的地方,他都去过了。”晚上,路瓦栽带着瘦削苍白的脸回来了,结果一无所得。而玛蒂尔德面对自己闯下的大祸,只剩下“倒在一把椅子里发呆”了。
       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路瓦栽也好像老了五年,但这个卑微平庸的小职员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要赔偿这条项链。那一份决然的气概,是大祸临头失魂落魄的玛蒂尔德最有力的支柱。 这个常令她感到伤心、悔恨、失望、困苦的丈夫,此时表现出来的真挚无私的关爱和高度的责任感,无疑是夫妇俩面对危机的最初的力量源泉。聪慧的玛蒂尔德一旦理解了丈夫,开始懂得了穷人的艰难生活,她也就“一下子显出了英雄气概,毅然决然打定了主意”,“要偿还这笔可怕的债务”。
       他们“辞退了女仆,迁移了住所,租赁了一个小阁楼住下”,玛蒂尔德承担起“家里一切粗笨活儿和厨房里的讨厌的杂事”,“穿得像一个穷苦的女人”,在水果店、杂货店、肉铺里“争价钱,受嘲骂,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节省她那艰难的钱”。而路瓦栽则“一到晚上就给一个商人誊写帐目,常常到了深夜还在抄写五个铜子一页的书稿”。
       此时,这一对年轻夫妇的关系正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面对突然降临的危机,他们表现出同样的勇气、同样的决心、同样的坚忍和刻苦……这一对年轻夫妇对厄运的态度竟然有着那么多的共同点。
       贫困拮据的生活持续了十年,但这十年,是患难与共的十年。这十年把玛蒂尔德从一个小康之家的娇媚任性的妻子磨砺成了穷苦人家的粗壮耐劳的妇女。虽然偶尔也回想起那个晚上的风光荣耀,但玛蒂尔德已能够坦然地面对了命运的安排。与路瓦栽贫困拮据、患难与共的十年艰辛生活,是她告别自卑狭隘的旧我从而变得自信达观的过程。因此当她在极乐公园偶然地遇到依旧年轻,依旧美丽动人的佛来思节夫人时,她是那么坦然而自豪地走上前去。当她向佛来思节夫人讲述那件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的往事时,竟然“带着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相比那个生活小康却满腹怨恼、失望痛苦的路瓦栽夫人,作为平民路瓦栽的妻子,此时的玛蒂尔德显得满足而幸福。
       在社会经济地位陡然下坠的时候,路瓦栽夫妇的婚姻关系却开始走上了真正意义的人生伴侣的阶段。幸抑不幸?
       王霜玲,福建厦门商业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