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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研析]我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李甲
作者:杨红霞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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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我国古代白话小说的精品,杜十娘的悲剧命运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探讨,李甲对杜十娘的情感态度成为不可回避的一个关键。我认为李甲是爱杜十娘的,但他的男权意识使他对杜十娘的爱是一种物化的不平等的爱,男权意识是这场悲剧不能不发生的深层原因。
       可以说,李甲是爱杜十娘的,那种认为他对杜十娘仅仅是嫖客对妓女的看法是站不住脚的。他在杜十娘身上“撒漫用钱,大差大使”,二人“朝欢暮乐,终日相守,如夫妇一般,海誓山盟,各无他志”;当他“囊箧渐渐空虚”时,鸨儿“几遍将言语触突公子,要激怒他起身”,他不仅忍下百般侮辱,而且“语气愈和”;在杜十娘赎身的事情上李甲虽然不太积极,但不能据此判断他对杜十娘毫无感情,因为这时的他和十娘相处已经“一年有余”,如果李甲不喜欢杜十娘,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厌倦了,但李甲并没有借此机会和杜十娘分道扬镳,而是为了筹措赎取杜十娘的三百两白银四处奔走求告;当柳遇春告诉他“此乃烟花逐客之计。足下三思,休被其惑。据弟愚意,不如早早开交为上”时,他虽口中答应,“心中割舍不下,依旧又往外边东央西告”,受尽世态炎凉之苦;虽未借到一两银子,想为杜十娘赎身的心情却是真实可信的;当有了十娘拿出的一半时他“惊喜过望”,当柳遇春怜十娘之情代为谋贷使李甲拿到了三百两银子时,他“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赎出了杜十娘,他也“欢天喜地”;直至杜十娘抱恨投江后,李甲“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愈。”这一切说明李甲并非是简单的逢场作戏之徒。
       仔细搜寻李甲对杜十娘的爱的描写,文本中只有两处。一是小说开头,当父亲得知李甲狎妓,几次写信让他回家,“他迷恋十娘颜色,终日延捱”;另一处是他和杜十娘坐船行至瓜洲,二人坐在船头喝酒时,他说:“恩卿妙音,六院推首。某相遇之初,每闻绝调,辄不禁神魂之飞动。”从这两处可以看出,李甲喜欢的是十娘的“颜色”和“妙音”。“颜色”令他赏心悦目,“妙音”使他心醉神迷,杜十娘如同他手中的漂亮玩偶,他享受着杜十娘带给他的极大的愉悦。对于杜十娘在妓院的承欢卖笑,苦度光阴,他却从未设身处地替十娘考虑,他缺少的是对杜十娘的理解和同情。因此,当十娘和他商量从良之事时,他竟以“我囊空如洗,如之奈何”作答,多少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嫌,直到十娘说赎身只需“三百金”时,他才出门去借。在十娘从良的整个过程中,十娘始终是主动的:她出了从良的主意,订了浮居苏杭的计划,指示了携她于归的道路,李甲就像一个杜十娘手中的提线木偶指东向东,指西向西。如果不是老鸨误判形势,如果不是柳遇春鼎力相助,走出妓院的李甲身后绝不会有杜十娘相随。
       真正暴露李甲对杜十娘真实情感的当属他和孙富在酒楼上的对话。二人“先说些斯文套话,渐渐引入花柳之事”,当孙富问“昨晚尊舟清歌者,何人也?”“李甲正要卖弄在行,遂实说道:“此乃北京名姬杜十娘也。”“卖弄在行”何其刺耳!“北京名姬杜十娘”何其炫耀!杜十娘就像他在风月场中博得的一块金牌,不挂在胸前招摇不足以显示他的自豪,李甲爱的不是金牌本身,而是金牌所拥有的耀眼光环。在他的潜意识中,杜十娘只是一个人人得而狎之的妓女,而不是与他平等的、具有真正“人格”的“知心爱人”。缺少对杜十娘人格的尊重和屈辱地位的理解,不管李甲的性格是懦弱还是刚强,不管他的父亲是否允许他娶妓归家,李甲抛弃杜十娘是早晚的事,遇到孙富只是偶然中的必然罢了,这才是李甲负心的真正原因。这是一种以男人为中心的高高在上的男权意识,正因为这种潜意识中的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的支配,李甲在获得了“我得千金,可借口以见吾父母”的利己结局时还多情多义地认为“而恩卿亦得所天”。在他看来,杜十娘“得所天”已是天大的福气,至于“得”的对象如何,她对他是否喜爱则无关紧要,根本不需要由她的意愿来选择,她只是一个隶属于男人的物品而已。就这样,李甲背弃了杜十娘还以为拯救了杜十娘,伤害了杜十娘还以为安慰了杜十娘。杜十娘的被侮辱、被损害反而变成了他痛失爱物的损失,何其谬哉!
       男权意识伴随着中国三千多年的古老文明源远流长。女人被分为妻、妾、婢、妓等,从不同的角度为男性提供着全方位的服务,即使是女人中处于上等地位的妻,也不过担当着“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的责任和义务;至于妾的身份和地位,“礼记坊记郑笺:妾言买者,以其贱同于众物也。”;那些为娼妓和曾为娼妓的女性,更是一群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中的最底层的女人,她们不仅没有人身自由,性命也没有保障。她们不仅可以被人买卖,而且还被人当作物品一样相互赠送,甚至被人抢掠、拐骗、打杀。她们永远被抽掉了人的尊严,永远被排斥在正常女人的概念之外。即使从良做妾,她们也比良家妇女出身的妾的地位卑微低下得多。就连对琵琶女充满理解和同情,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的白居易,不也在《感故张仆射诸伎》中残忍地指责一名被买为家妓的妓女关盼盼不肯在主人死后殉葬吗?
       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死不相随。
       关盼盼读到这首诗后,为表明自己不是苟活于世绝食而亡。关盼盼之所以在丈夫死后连守节都做不到,不就因为她曾做过妓女吗?有了这种男权意识,即使李甲对杜十娘感激涕零:“若不遇恩卿,我李甲流落他乡,死无葬身之地矣。此情此德,白头不敢忘也。”即使柳遇春对李甲说“既系真情,不可相负。”一年多的深情密意、海誓山盟在孙富的几句挑拨面前显得轻薄如纸,杜十娘被抛弃的命运已成定局。而坏人姻缘的恶名一概由孙富独揽,岂不冤哉?
       杨红霞,教师,现居河南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