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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迷奸(小说)
作者:满国徽

《天涯》 2005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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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我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大学毕业后我当过十年记者,做过三年编辑,当过两年副主任,四年主任,前不久当上编委,算是报社一个领导。二十年来风风雨雨也经历过不少,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成熟男人。虽然知道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但我有时还真为自己的成熟而骄傲。
       不过现在我再也不敢以成熟自居了。如果谁说自己真正了解这个世界,那么只能说他是个傻瓜,自以为是的傻瓜。
       事情起源于那天下夜班后。那是一个难眠之夜,虽然接近凌晨,但仍然异常闷热,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我把空调打到最低温度,还是觉得有些燥热。我冲了一个冷水澡,疲惫地躺到床上,庆幸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如果妻子在家,一定会因为空调开得太冷而唠唠叨叨。
       正在我迷迷糊糊要入睡时,电话响了。是记者海军打来的。
       “对不起领导。不过没有办法,这里有个人非要让我叫你不可。”
       “我要睡觉。”我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真的没有办法,领导可不能怪我——”
       这时电话里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是郑编委吗?打扰你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听着那声音有点熟悉,一时间我恍如在梦中一样。但马上我明白了是那个大学生李丽,因为我回忆起前不久海军曾经请我和她吃过饭,说是请我安排她到我们报社实习。
       “你是谁?”我故意问道。
       “我是李丽。我告诉你,你手下的李长江和郑海军强奸我。”
       我吓了一跳。虽说我知道那两人泡妞无数,但强奸之事还闻所未闻。我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强奸,是强奸了还是要强奸你?”
       “要强奸我。他们给我下迷药。”
       我再次大吃一惊。我们的报纸经常报道年轻女孩遭人迷奸,而且每每迷奸后还集体轮奸,但那些下药者往往是社会小青年,发生在报社记者身上确实罕见。
       “你能简单说一说过程吗?你们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新任酒店。我不想说,让他们自己告诉你。”
       “那好,你让海军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的声音,接着传来海军的声音。
       “她让你来一下,领导。”
       “我过去干什么,”我生气地说,“有胆量惹事就应该有本事自己摆平。”
       “你不来真的摆不平。”海军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可以听到他嘴唇摩擦话筒的声音。
       “你到走廊里用手机打给我,鬼鬼祟祟的我听不清楚。”
       过了几分钟海军才用手机打过来,显然刚才在房间里被李丽纠缠着不让出来。
       “这个女人我真摸不清楚,”一到外面他声音立刻大起来,“要说她没意思吧,她又不离开,要说有意思吧,她又不让我动她……”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你们究竟有没有下药要强奸她?”
       “是长江去买的药。”
       “那她怎么发现的呢?你们究竟有没有强奸她?”
       “都怪长江那个笨蛋——他竟然把药粉撒到了可口可乐罐口上。李丽这个骚货真的很奇怪,要说不让泡,是她主动和我联系,是她主动说回不去宿舍,让我们开房……”
       “你们究竟有没有强奸她?”
       “发现我们下药,我们哪里能强奸她?……她说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知道我们给她下药她又不赶紧逃走。我真的闹不明白,我现在想走她拦住不放,非要我叫你来不可……”
       “她究竟要干什么,没有威胁要报警吗?”
       “没有报警。我真不明白……”
       这正是海军的弱点,聪明过度,患得患失。尽管我当主任时他们是我的得力干将,同时是我的忠诚部下,但对他们泡妞惹来的麻烦我显然缺乏同情心,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有点幸灾乐祸。
       “不报警就好,你们自己摆平吧。”
       “领导你一定要过来,”海军叫道,“她死活不让我走……”
       我挂掉了电话。我原来一直以为非常了解他们,现在才知道,他们胆大妄为超出我的想象。
       我现在才明白,说不定他们私下里干过更可怕的事。这使我感到气急败坏。但当真的躺到床上时,我发现根本无法安睡,对两个手下两个朋友的麻烦事,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拨通了长江的电话。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长江不在那个房间里,他竟然是在外面一个大排档和一个女孩吃宵夜。
       “你还有心思吃东西。”我责怪他说。
       “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不清……你等一下,我到那边椰子树下面去说。”
       电话里我听到他行走的脚步声,显然他不想让那个女孩听到。
       “我们晚上带李丽到海边玩……这个小妞有点自命不凡。她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我泡过的大学生多如牛毛。我念大学时她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
       “你胡乱说些什么,她怎么自命不凡?”
       尽管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长江的话还是使我不知不觉竖起耳朵。
       “何止自命不凡?她虽然和我们周旋,但不让我们泡到手。我感觉她是在逗我们玩,她没看上我们一般记者。要是有钱人或是像你这样当官的她才能跟着上床。不搬块镜子照照自己,长得又不漂亮,还想卖出高价钱?”
       “你为什么想到要迷奸李丽呢,”我叫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犯罪吗?”
       “哪里是我想,是海军出的主意。不过我支持海军。我就不相信像李丽这样一个妞都泡不到手。没想到她警惕性很高,当然我们始终没有承认。我看都是我们报纸把她们教的,以后我们不要登那些迷奸事件新闻,我们的新闻要上档次。”
       我气得几乎笑出来。
       “你怎么一个人溜了?”
       长江嘿嘿地一笑,显然对能够及早脱身自鸣得意。
       “打草惊蛇后哪里还能抓到蛇?不过,在海边时李丽就不断提到你,她绝对是没把我们普通记者放在眼里,或许以后她要请你帮什么忙,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你过去肯定能把她灭掉,我向你保证……”
       我刚刚挂掉电话,海军就打来了。
       “领导你过来吧,”他一筹莫展地说,“算我求求你行不行?”
       “我不明白你让我过去究竟干什么。”
       “不行啊领导,是她非叫你来不可。”
       我重新穿好衣服,开车向城市的另一端驶去。
       路过南大桥下面时,几个浓妆艳抹的妓女从椰子树后面冲出来,把车拦住。一个妓女飞快地打开后车门,灵巧地钻进车里。另外两个妓女一边一个拉住反光镜不放,从外面轻轻地敲打车窗。对这些我早已见惯不惊。我大声训斥着赖在后座不下车的妓女。
       一个老乞丐不知何时像幽灵一样溜了过来,他一声不吭地不断向车里作揖。立刻冲上来几个妓女,怒气冲冲地喝斥着把老头拉开。老乞丐因为不能做生意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在我印象中这个乞丐应该是个老弱病残的哑巴。
       当我到达新任酒店时,开门迎接的是海军。
       这是一家低档宾馆。一进来我便闻到下等宾馆独有的一股难闻气味。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三张单人床,床上用品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海军还没有拿下李丽。
       李丽一言不发地坐在最里面的床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在昏黄的床头灯光下,她本来瘦小的身材显得更加瘦小。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根本看不出这房间刚刚发生过惊心动魄的迷奸未遂事件,我感觉好像开错了房门。
       李丽忽然站起身,默默不语地穿过房间,径自打开厕所门,钻了进去。从厕所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和洗脸洗手的声音。
       “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我不满地对海军说。
       “我先躲出去,你慢慢收拾她……”
       这时李丽从洗手间出来,轻快地穿过房间,再次一言不发地坐到床上。
       海军向我使个眼色,立刻夹起皮包开门溜了出去。我在另一张床边坐下来,看着神秘莫测的李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终于打破沉默说:“以后出来玩注意一点,不要引火烧身。”
       李丽好像置若罔闻。
       “还想泡我,”她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
       她的神情与其说是气愤不如说是得意。
       “你说谁?”
       我一时还以为她是在骂我,因为海军他们根本不是泡她,而是要迷奸她。
       “我说你那两个手下。我倒要看看,除了下迷药他们还能干什么。”
       她感觉不到自己差点被侮辱被损害,她看不到复杂社会的危机四伏,她注意的只是自己的胜利——他们阴谋没有得逞。我想,这个姑娘可真是不知深浅,自命不凡。
       “你既然知道他们要泡你,”我说,“为什么还跟他们来房间里?你还是读书的学生,你真以为你能应付得了高深莫测的世事吗?”
       “我没地方睡觉,我不想睡在马路上,像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再说,我不怕他们,别看他们衣冠楚楚,花言巧语,其实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痴心妄想要泡我,我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吗?”
       我感到李丽虽然年轻单纯,但对有些事并非没有深思熟虑,看某些问题甚至能够一针见血。尽管李丽在糟蹋我的两个朋友,我非但不想反驳,心中还有点暗喜,好像我是李丽同伙一样。
       “他们是出色的记者。”我答非所问地说。
       “我知道你对他们很好,你是他们的朋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发现他们下迷药后,李长江去厕所,你猜郑海军干了什么——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不要喝那饮料,长江给你在里面放了迷药。他以为我会感激他——真是自以为是。我觉得你以后对他应该提防一点。”
       还没等真正出事就开始出卖朋友脱身,还不知道能不能泡到妞就开始出卖朋友献媚,我禁不住对海军感到失望,尽管我早就知道海军首鼠两端的特性。
       “他是和你开玩笑。”我故意轻描淡写。
       “你这话我不敢苟同。我知道你成熟老练,经验丰富,我知道你很了解他们。我希望你能够和我说实话。我虽然还在读书,但我从来瞧不起那些傻冒学生。告诉我,你说的是实话吗?”
       “我没有必要和你说假话,”我微笑着站起身说,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到床头柜上。“经历点教训也好,以后出来玩慎重些。明天你打出租车回学校吧。”
       “可是你还没说实话呢……你不要走。”李丽也站起身。
       “天马上就要亮了,再不睡觉明天你怎么上课?”
       说着我打开了房门,从口袋里掏出汽车钥匙。
       “你不要走……我还没说完……”
       当我走到楼下,钻进汽车时,依稀还能听见李丽在后面的叫声。
       第二天晚上我值夜班时,李丽突然打来电话。
       “我要见你,我有话要和你说。”她在电话中生硬地说。
       这使我感到很不舒服,好像亏欠她什么似的,见她一次就必须见第二次。
       “我现在很忙。”我用冷淡的口气说。
       “我找你有事。”李丽再次坚决地说。
       “那你在电话中说。我还在上班。”
       “宿舍又关门了,我正在街头流浪……我知道你在上班,我只告诉你。”
       “你在什么地方?”沉默片刻我问她。
       “老地方。”
       李丽穿着一件浅色衣裙,从酒店外面一棵大榕树下神气活现地走出来,我眼睛不禁一亮。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的是深色的衣服。不同服装对于一个女人的形象影响确实很大。
       在我要房间时,李丽在旁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仿佛我们亲密无间。酒店总台小姐不时有些嫉妒地拿眼睛看她,我没有去理睬她的误解——李丽生得既不漂亮也不算难看。
       我要的房间在五楼。在我们顺着楼梯向上爬时,发现前边三个小青年正拖扶着一个女孩往上走,那个女孩像喝醉酒一样站立不稳。当她把乱蓬蓬的头转过来时,我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吸血鬼吸干了鲜血。
       我忽然注意到,不知何时李丽已经挽住我左边的胳膊,同时边走边观察着前面那伙人。我想把胳膊抽出来,但我没有动。那伙人里一个高高的家伙突然从上面回过头来,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我和李丽,大概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的泡妞者,携着情人来这里开房幽会。我感到有点不舒服。
       一进入房间,李丽马上谈笑风生起来。她把手袋扔到里面的床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像知道我怕热一样,马上用遥控器把空调打到最低,接着把房间里每一个开关都尝试一遍,最后把灯光调暗,使房间像夜总会的包厢一样昏暗。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亲自从楼层服务员处取来两个热水瓶。她背对着我坐在圆凳上开始认真地泡茶,我从后面看到她泡茶动作十分娴熟讲究,仿佛茶艺馆里的服务员一样。
       这时楼道里传来跑动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我竖起耳朵倾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伙人。
       “喝茶好吗?”李丽转回身说,把茶杯递到我手上。
       我点点头。
       她自己也喝了一杯茶,同时为我满上。她端着茶杯坐到床上,一边慢慢品茶,一边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坐在床另一面的我。我感到那神情不像少女与男人幽会时的羞怯,而是一种下定决心前的惴惴不安。
       她突然放下茶杯。
       “你不要走,好吗?”
       我站起来说:“我和人约好了见面。”
       “这么晚不可能是公事。”
       外面再次传来跑动的声音,伴随着低声争执的吵闹。李丽轻快地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后背上。我想要摆脱她,但我没有动——李丽的胳膊并未紧抓不放,她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我站在两床中间,侧转头去观察李丽。她抱着我,显得陶然欲醉。
       我奇怪为何迷奸未遂事件没有给她留下伤害的阴影,反而使她更加想入非非。莫非她把可怕的经历幻想成一个浪漫故事?但我并没有救她,是她自己发现饮料罐口上的安眠药粉,是她自己救的自己。我再一次确定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大学生年轻幼稚,却自以为是地充满幻想,简直不可救药。
       “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李丽埋着头喃喃地说。
       我无话可说。
       “我要你今晚留下来,”李丽大声喊道,“我希望你不要走。”
       尽管我已经猜到,李丽的话还是令我有些惊讶,同时不由得体验到一种男人的自豪感,尽管我对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性的感觉和企图。但是,谁知道呢?——莫非在办公室和她通电话时就已经想到现在的结果?一个真和我无关的女人是否露宿街头,我完全可以不必理睬。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李丽从我身后探起头追问。
       我不喜欢这种问话的语气。我感到这是对我智力的侮辱。
       “这没什么不明白。”我用自嘲的口气说。
       “我知道我不够漂亮,但我知道我有魅力。”李丽态度坚决地说。
       她把头深深埋到我后背上,我感觉到她呼吸的热气和加重的喘息声。我不明白,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为何有如此强烈的自信心,简直是自命不凡,自我陶醉,缺乏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如果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或许还可以理解,而她虽谈不上难看但绝对称不上美丽。
       “这并非有无魅力的问题,”我字斟句酌地说,以免伤害她的自尊心。“就如人口渴想喝水,饥饿想吃饭一样,如果不渴不饿,当然没有必要吃喝。”
       “但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美酒佳肴,特别是你从未品尝过的美酒佳肴,那么就算不渴不饿,难道你不会产生食欲吗?”
       “你说得不错。可是如果你已经品尝过真正的美酒佳肴,那么你还会对其它酒食有兴趣吗?”
       “不去品尝其它美酒佳肴,你如何知道你尝过的就是真正的美酒佳肴?”
       “你还年轻,”我隐约其辞地说,“复杂的感情恐怕未必了解……”
       “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李丽执拗地说,“我不管感情是否复杂,我只知道我真的喜欢你……我要你留下。”
       “因为年轻,你未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感到自己有些矫揉造作,“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对李丽说这些话。她不过是一场迷奸事件的幸存者,而我碰巧是迷奸者的领导和朋友。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向一个年轻的女孩卖弄经验和思想。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李丽大声叫道。“你不要把我当成孩子好不好?目前我的确是学生,但我绝对不是小孩子。”
       “我从来没把一个大学生当成孩子。”
       “但我真的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不禁微笑着说,“我没有值得你喜欢的东西。我既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
       我马上意识到此话更加矫揉造作。这与其说是在表白,让一个女人讨厌自己,还不如说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炫耀。
       “你应该骗我,不择手段地骗我。”
       我惊奇地看着她探过来的脸,那张脸紧张而执拗。
       我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忽然感到头晕目眩,昏昏沉沉,接着我感到极其需要一个支撑,模模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了李丽的叫声,感觉到仿佛她在伸出一只手臂……一支巨大的像一张床似的手臂……再往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李丽一丝不挂地坐在我身旁,正看着我调皮地笑。床上的毛毯乱糟糟地丢在地上。我感到头痛欲裂,像喝醉酒第二天醒来那样。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李丽身上的皮肤和脸上一样黑。
       “去洗一洗吧,”李丽看着我说,“刚才做爱时你流了很多汗。”
       我听到洗手间里传出的哗哗水流声,可能她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关水龙头。我发现灯光被她调得更加昏暗,房间里只能看清楚床头附近。
       “你竟然给我下迷药。”我恼火地一把推开她,手恰好碰到她的乳房上。我惊奇地发现,在她瘦小的身体上竟然长着一对丰满的乳房,粉红色的小乳头格外显眼。
       “无论如何我要得到爱。”她得意洋洋地说。
       一个经验老到的男人,竟被一个未走进社会大门的女学生下迷药,糊里糊涂地发生性关系,还浑然未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像一头蠢驴一样被李丽牵着鼻子走。现在才明白,我对李丽的看法是多么错误,就像把消息写成评论或者把评论写成消息一样地错误。
       “究竟为什么?”我严厉地盯着她说。
       “因为我要得到你。”
       她这种自鸣得意的口气使我尤为愤怒。
       “我问你为什么这样。”我更严厉地质问。
       “因为我要得到你……因为我不想你看不起我,把我当成小女孩。”
       “仅仅为此便给我下迷药?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告诉你,你手下那两个色鬼还想给我下迷药,我一眼就看出他们的雕虫小技。”
       “你和他们如何根本不关我事。”
       “但我不是小孩,更不是可怜的小孩。”
       “你真的那么喜欢和男人做爱吗?……”
       我突然翻身把她狠狠地压在下面。昏暗的床头灯晃动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到地上,伴随着单人床发出的吱吱呀呀响声。
       “你去洗一洗……”
       我根本不理睬她在身下的呼声。
       她毕竟是个女人,那一对乳房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进入她身体前,她就发出了装腔作势的呻吟声。我只觉得进入得极其艰难,但我毫不怜惜,就像房间里着火,我必须破门而入一样。
       我觉得我简直是在摧残一个什么物件,而那个物件柔软温热,生着毛发。
       她开始还是呻吟,接着是尖叫,一边推我腹部一边不断地往上缩,直到床头顶住了她的脑袋。我身体比她长出许多,面对床头我只好把头颅高高昂起。
       “你这是第几次?……”我喃喃地问。
       她挣扎着从下面伸出右手的食指——是一根手指。
       事后躺下来,我感到脖子因为长时间扬起而僵硬酸痛。我一边扭动着脖子一边吃惊地发现,白色的床单上星星点点有几处新鲜的血迹,而在我昏迷后醒来时肯定没有看到任何血迹。
       我顿时呆若木鸡。
       “你真是第一次?”我惊奇地问,“刚才是在骗我,我昏倒时你并没有和我做爱?……”
       “难道你以为我会强奸你吗?昏倒后你全身都是软的……”
       她大口喘着气,显然还没有从剧痛中舒缓过来。我注意到,她高挺的乳房上有四五块被抓捏得青紫的地方,仿佛一只彩蝴蝶落在上面。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被这个女大学生欺骗了两次。我像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牛肉,被李丽随心所欲地烹制成各种佳肴。我再一次痛心疾首地感到,自己才是真正自命不凡。一想到此处我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那感觉便好像冒充领导在台上讲话,却突然发现领导原来就坐在下面一样。
       “你简直是异想天开的疯子!”我不禁叫道。
       “去洗个澡吧,”她喘息着说,“这回可是真的。”
       我发现她两条大腿内侧沾染了一些血迹,这使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不由自主地伸手从床头纸卷上撕下一块纸。在我拿着纸去擦拭那里时,她闪身躲开。
       “我自己会处理掉的。”她坚决地说。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那么刚才我至少昏睡了三个小时。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海军打来的。我没有接他的电话。
       “你睡觉时手机响了好几次,”她轻声说,“不知何人,我没有接。”
       当我第二次走出那个房间时,我感到身心疲惫。小汽车在昏暗的路灯下慢慢行驶,我摇下所有车窗,大口呼吸着凌晨的新鲜空气。我真想放声痛哭一场。
       第二天在报社见到海军和长江,他们绝口未提昨晚的事,好像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我从他们那笑嘻嘻的表情里感到他们知道那件事。
       十几天来,每次见到他们我都感到极不自然,尽管他们说的都是其它事,我总觉得他们心里想的就是我那晚和李丽的故事。那感觉仿佛他们是我的领导,而我倒像是犯了错误的部下。我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他们。
       李丽确实很怪。我还情不自禁地有点想她,同时还有些担心,怕她再来找我麻烦。
       但从那天晚上以后,她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她像风一样地飘来,又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我的担心如同我那晚的故事一样——荒唐。
       满国徽,记者,现居海口,曾发表小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