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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十分钟的若干个横剖面(小说)
作者:戴 来

《天涯》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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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苏总是习惯把2000年称为多事之年。那一年过年前他老婆于芬就一直喊胃不舒服,可又不愿去医院,认为快过年了和医院扯上关系不吉利,于是一家人跟着过了一个愁眉不展的年。年初三,实在疼得不行了,去医院一查,什么胃病,是胆结石,而且还是最不好处理的泥沙石;5月底,家里养了十一年的猫咪小三子老死了。刚切除了胆囊,紧接着又失去了情同儿女的猫咪,于芬的情绪一下子陷入了低潮;6月中旬,家里的冰箱和洗衣机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相继坏了,这下于芬的情绪更糟了;9月,外孙黄非升入初中;10月初,女婿黄丁全无预兆地失踪了;11月,儿子苏武和家里连招呼都没打就把好好的工作辞了。对于这个儿子,老苏真是越来越失望,早些年,儿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会略带歉意地说上一句:希望你们能理解,而现在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一副你们爱理解不理解的样子。
       这会儿老苏斜歪在沙发上,想到儿子,他就觉得脑瓜疼,三十三岁的人了,没个正经工作,也不打算结婚,住处还是租的,这混的是个什么呀。无数次,老苏梦见儿子衣衫褴褛地在街上乞讨,他也在街上走着,街上人很多,有钱的没钱的都上街了,哪一个都穿得比他儿子体面。他眼看着苏武朝他走过来,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后者的表情。不看老苏都知道那小子是一副什么模样。只要儿子知道错了,他就把他领回家,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做一顿可口的。不管怎样,儿子永远都是儿子。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走到老苏跟前的那张脸都是面容模糊,越使劲看越看不清,老苏喊了一声:小武。那人用苏武的声音冷冷地说道:你认错人了。然后老苏就醒了过来。
       老苏曾和于芬说过这个梦,每说一次,于芬就得焦虑上好几天,好像儿子这会儿已经在大街上乞讨了。她再三问老苏,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有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老苏终于看清楚了,这小子竟然一脸的意满志得,甚至有点气宇轩昂,似乎沿街乞讨就是他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想要过上的理想生活。
       这两年,老苏也算是想通了,儿子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做父母的把孩子生下来,养大,给他书读,就算仁至义尽了,至于孩子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当父母的想管也管不了。孩子不花父母的钱了,父母的话也就失去了权威。
       让老苏心疼的是女儿苏雯,刚过四十的人,已经有了白头发。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本身工作就忙,还要管孩子的功课,并且每星期雷打不动地要来父母家帮着干点活。老苏和于芬提出让苏雯母子俩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苏雯不愿意。
       女儿当年的婚姻是老苏的同事给撮合的。女婿黄丁是个中学历史老师,话不多,人挺老实,老苏认定这样的人各方面都会比较可靠,不等女儿同意就先点了头。婚后小俩口好像生活得不错,反正从没把矛盾带到过他和于芬面前。2000年10月黄丁突然失踪,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一年之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果。现在四年过去了,老苏觉得黄丁就是没死,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对了,老苏,今天两个孩子回来吃饭,我一会儿去趟菜场,你去吗?”厨房里正在擦拭灶台的于芬背对着客厅问道。半天没有反应,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冲客厅探了下脑袋,只见苏佑根闭眼靠在沙发上。
       又眯上了,于芬嘟哝道。近半年,老苏的身体让于芬不无担心,他不但连续感冒,而且没摔没碰的,腿脚突然就不那么灵便了。俗话说,人老先老腿,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于芬去卧室拿了条毛巾被给苏佑根盖上。苏佑根眉头微皱,神情里透着疲倦和憔悴。老了,都老了,于芬暗自感叹着,和老苏结婚的情景还在眼前,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哎,女儿都四十岁了,当爹妈的能不老吗?只是两个孩子现在的状况让她觉得她和老苏还不能老,起码在儿子结婚生子以前不能老。
       想到儿子,于芬想到了今天的晚饭,她得打电话叮嘱一下,别又忘了。于芬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日三餐到了儿子那儿就成了一件特别无趣麻烦的事。而苏武对吃饭那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和基本凑合的做法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在于芬看来,一个对饭菜漠然的人对待生活的态度肯定是消极的。换句话说,热爱生活差不多等同于热爱吃饭。
       小武啊,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这不是在接你的电话嘛。苏武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
       我是说接电话之前你在做什么?母亲每次来电话,在苏武看来都像是拿着尘掸在拍打他,而他内心那种叫烦躁的情绪总是被她拍打得愈加烦躁。
       没做什么,什么也没做。苏武只觉得烦躁像灰尘一样扬了起来,并且瞬间落满了他的全身。他知道母亲想听他说在做一件什么像那么回事的正经事。其实他也能随口编点母亲想听的话,但他就是不愿意,可同时因为自己的这种不愿意让他对自己十分失望。
       那你跟妈说说这一段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
       母亲那头没了声音,似乎被苏武的话给噎住了。苏武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母亲叹了口气,说道,小武啊,你让妈说你什么好,说起来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事业和生活两头你不能一头都不上心啊,再说你姐姐那儿又那样,你如果能那什么,对我和你爸爸也算是一种安慰吧,你说呢?
       苏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也不说了,大概在等他说。屋里出奇地静,连墙上那只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三点五十九分。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白天就快要过去了,苏武想,一天又快要过去了,而他什么也没做,不只是今天、昨天和这一个星期,很久以来他都无所事事着。他呆在家里,长时间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所做的只是累积焦虑。
       说话呀。电话那头的母亲陡然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有了些许怒气。
       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我问你你问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不高兴,啊——,是不是我不高兴了你就高兴了?苏武还没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握着话筒愣愣地坐了足有一分钟,苏武才把话筒放回去。他的大脑似乎也随着电话挂断的那一“喀嚓”声短路了,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所以对于母亲提出的问题,他还是没想出一个既让她满意又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没错,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一种不满意的情绪之中,父母对他不满意,朋友对他不满意,当然,他自己对自己更不满意。曾经,他也努力想让大家满意过,考大学时选了父亲认为有前途的专业,毕业后按父母的意愿应聘进了一家国有企业,甚至差点和母亲看上的女孩结婚,真够荒唐的。好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一咬牙一跺脚从那种虚假的满意里走了出来。父母的吃惊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因惊讶而张大的嘴直到两年前才算真正闭上。但母亲还是经常会忍不住说上几句,她问得最多的就是苏武到底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说心里话,对此苏武没法回答她。辞职前的有一阵他还依稀知道,他也就是奔着那点依稀辞的职。可后来的生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用父亲的话说,做梦,很容易,做事,谈何容易。
       说起来,苏武真是挺佩服外甥黄非的,那小子愣是不顾母亲声泪俱下的反对,选择了没什么前途的文科。黄非的理想是当一名考古学家,他说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的事业做准备。他说的不是事情,而是事业。他甚至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苏武失败的原因,其中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准备不充分。
       近一段,黄非一放学就往苏武这儿跑。其实也坐不久,他一会儿回家吃完饭还得赶去学校上夜自习。在苏武这里,黄非完全被当作一个朋友一个男人一个成年人来对待,苏武会给他泡杯茶而不是给他喝饮料,有时候甚至会递根烟。第一次这么做,苏武其实只是一种姿态,表明没把黄非当小孩看。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接了过去,并且毫不犹豫地点上了,尽管略显紧张,但那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抽烟。
       黄非有话要说,苏武感觉到了,只是这话显然不是很好说出口,黄非一次次地跑到他这里来仿佛是在酝酿和积攒说出口的勇气。看起来黄非要说的是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的大事。苏武在心里做过多种猜测,十六七岁的孩子,让其欲言又止的,很可能是和某个女孩有关的事。自从姐夫不在以后,无形中苏武觉得自己对黄非多了一些责任。
       再有一分钟就该打下课铃了,黄非的右手无聊地拨弄着左手腕上手表的表带,眼睛盯着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后者沙哑的嗓音酷似父亲黄丁,尤其是讲到激动时神经质地频频点头的样子。
       从父亲失踪后母亲平静的反应上,黄非认为母亲其实知道父亲的去向,说不定暗中还有着联系。母亲的态度也直接影响到了黄非,他几乎可以断定父亲没出什么事并且终有一天会重新回到他生活中来的。
       黄非已经记不大清父亲的模样了。父亲不在以后,母亲就收起了父亲的照片,更是不和他谈父亲。有时候,黄非试图把话题引到那上面去,母亲总是把话头绕开,或者干脆沉默。由此,黄非确信父母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父亲的失踪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某种人为的安排。从小到大,父母在一起给他的感觉是客气、谦让,既不争吵也不亲热,家里安静而没有生气。有一天看电视连续剧《无悔追踪》时,黄非突发奇想,父亲有可能也是个长期潜伏在大陆的台湾特工,和母亲结婚是组织的安排,是为了掩护他的身份。这样的想法一经冒出立刻牢牢地抓住了黄非,太刺激太有意思了。他翻箱倒柜地试图从父亲的遗留物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猜测,两本相册,几本备课笔记,一些写有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片以及一本旧的记杂事的笔记本,黄非逐一仔细翻看,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里慢慢酝酿成熟。
       事情的复杂性和计划的庞大性让黄非在左思右想后决定还是要把舅舅拉进来。他打算今天放学后和舅舅好好谈谈,不能再拖了。在这个家里,也只有舅舅可能会理解他和在一定的程度上支持他。昨晚黄非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多日来心中的疑问和日臻明朗的计划全盘告诉舅舅,他已经没耐心再等了。昨晚,黄非又梦见到了父亲,就在街拐角以前父亲老带他去吃早点的永和那儿。父亲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看见推门而进的黄非后一下子呆住了。黄非也愣在那儿,心中狂喜。他朝父亲走过去,就隔着四五张桌子,可却怎么也走不到。而且往前走的同时,他吃惊地发现杯中冒出的热气正在把父亲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朦胧和虚幻。
       此刻黄丁坐在一家茶馆的角落里,目光长时间停留在面前的手机上,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一只打火机。最近只要静下来,以前生活的某个片段就会跳出来,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回到过去。黄丁想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断地会掉进回忆的隧道里,躲都躲不开。更为要命的是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地冒冷汗,不堪回首的过去,让他羞愧、后悔。
       他又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苏雯突然回家,撞上了他和刘韫哲在床上。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尴尬的时刻。下午的阳光猛然从打开的房门外透了进来,刺眼,就像一记全无预兆的拳头,打得他发蒙。他身旁的刘韫哲和被眼前的场景吓着的苏雯几乎同时叫了一声,都是那样地短促、惊恐。苏雯叫完就冲出门去了,而刘韫哲一下子跳下床,围着床转着圈地找他的鞋子,嘴里神经质地嘟哝着,对不起,对不起。黄丁想安慰刘韫哲几句,可脑子里全是苏雯刚才那倍受刺激的眼神。她尖叫的那一瞬间眼神刚好落在黄丁的脸上,但她慌乱地躲开了。她看到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
       对于那个下午,黄丁无法解释,无法解释是因为无脸解释。事实上,后来苏雯也没要求他解释。她只有一个要求,黄丁从此再也别在她面前出现。黄丁能清楚地感受到苏雯对他的厌恶,她坐在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里,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他的脸。她显然已经反复想过了,已有了决定。这会儿他们坐在一起,只是由她宣判对他的处罚。她有权利这样做,事实上,她已经够仁慈的了。苏雯说着一些很具体的细节,她神态平静,仿佛他们已经像这样坐在一起就这个话题谈了许多次,早有了结果,今天无非是把这一结果细化而已。
       她是个好女人,黄丁想,但命不好,碰到了我这样的男人。
       黄丁遵守了承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用一个新的身份在远隔千里的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四年来,他只在梦里回过那座城市。他想象过苏雯和儿子现在的生活,可能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他想象过他的不辞而别会留给认识他的人什么样的猜想,他想起他的学生们,他的同事,他的家人,他无数次地想过在他想念他们的同一时刻,他们会不会也碰巧在想他呢。
       黄丁拿起面前的手机,挨个看着储存在电话里的号码,心里又一次翻涌起给谁打个电话的冲动,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听听对方的声音呢。
       电话铃响的时候,苏雯正在赶做这个月的工资报表。办公室里很吵,大家正在拿老李的秃顶调侃。苏雯说你们轻点,我这正接电话呢。有人随即附和道,轻点,老李听见没有,苏雯让你轻点。从听筒里传来轻柔的音乐声,是江南丝竹。苏雯连着“喂”了两声,除了音乐声还是音乐声。乐曲非常耳熟,名字就在嘴边。
       说话呀。
       对方既不回答也不挂断,似乎打这个电话就是想让苏雯听听音乐。苏雯拿话筒的左手手心里开始出汗,她竭力捕捉着电话那头音乐以外的声息。乐曲结束了,紧接着又响起另外一首,还是江南丝竹,还是很幽婉,还是很耳熟,当然苏雯还是想不起曲名来。
       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想干什么?我说过再也不想见你,我现在再补充一句,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联系,包括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
       对于苏雯来说,黄丁其实是个谜,她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就没了解过他。十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隐约感觉到黄丁身上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劲儿,言行都很有节制,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和热情。那股劲儿在当年多少有点迷惑苏雯。她一度把这理解为含蓄和成熟。结婚以后,苏雯对黄丁的含蓄和成熟有了新的认识,黄丁是在用他得体的礼貌拒绝着别人走近他。他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是封闭的。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越久,苏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不了解这个男人,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关心别人的感受,苏雯甚至觉得黄丁可能一直在等待她说出“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这样他就能彻底埋头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和黄丁分开后,苏雯在痛苦之余居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黄丁让她觉得压抑,憋屈。他和她在一起生活,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可感觉他更像是这段婚姻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他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过着他自己的生活。他的冷一点一点浇灭了苏雯对爱情对生活的热情。而那个下午看到的触目惊心的一幕似乎给了她一个解释,原来是这样的。
       黄丁离开后,苏雯内心的平静是她意料之外的,除了应付周围人搀杂着幸灾乐祸的询问和同情,她的工作和生活大致正常。惟一令她想不到的是会迅速和老李好上。后者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了五六年了,每天无数次面对面。曾经有一段时间,苏雯认为老李对她有意思,但经过观察以后,她发现老李对每个人都很好,很友善。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她几乎每次抬头都能撞上从老李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关切。一开始,老李会迅速低下头或借故走开,这样的撞击多了后,他似乎有了抗撞击能力,迎着苏雯的目光,不再躲闪。而苏雯反倒不好意思了。久而久之,苏雯一个人独处时,都能感觉到老李的目光。从那目光里,她感受到了心疼和怜爱。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惜。这是她在黄丁那儿从未感受到的。苏雯太需要爱和被爱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苏雯现在是干柴,一点小火星就能将她点燃。
       这把火熊熊燃烧了足有大半年,苏雯内心积聚了太多被压抑的情感,她拼命地释放和汲取着,那一段日子,在苏雯现在看来近乎如梦如幻。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老李是那么地平庸,一个扔在人堆里一下子就会被淹没的男人,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她都有点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发疯的。也许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相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爱一个人,同时让一个男人的爱来滋润自己,证明自己,建立起自己的信心。
       你没事吧?不知什么时候,老李在苏雯对面坐了下来,身体前倾,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能有什么事。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雯低下头继续做她的工资报表。苏雯能感觉到老李还在看她。苏雯心里一阵厌烦,猛然抬起头,果然老李正用那种说不清是担心还是讨好的眼光看着她。
       你没事吧?
       你烦不烦啊。
       迷迷糊糊中,老苏听见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睛,喊了一声老伴的名字,没有回应。买菜去了,老苏自言自语道。他还想再睡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今天感觉异常疲惫。这时电话铃响了。手伸向话筒的同时,老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四点零七分。
       戴来,作家,现居河南新乡。主要著作有小说集《要么进来,要么出去》,长篇小说《练习生活练习爱》、《甲乙丙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