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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消失的游戏(散文)
作者:方 方

《天涯》 2003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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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一直生活在汉口,在一座名叫刘家庙的宿舍院子里。我们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上学,很少出门。父母因为各人忙各人的,也不是经常带我们出去玩。所以,我到很大都一直晕公共汽车。因为晕车,就更不愿意出门。记得有一回,我妈妈带我去江汉路买鞋,因为我回来时打死都不肯坐汽车,我妈妈只好陪着我从江汉路一直走回家,整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不愿坐车的举动,令全家人都不愿跟我一起出门,以致我对出门有一种恐惧感。直到参加了工作,我业已年满十九岁,一个人到汉口的闹市去,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敢前往。
       虽然是住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大院里,但我的童年生活却并不孤单。之所以没有孤单感,是因为我们有游戏可以玩。汉口所有的游戏都能纷然流传到我们的宿舍里。宿舍里如我这样大小的孩子很多,大家的父母在一个单位工作,彼此又都住在前后的楼上楼下,并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兄弟姐妹乃至七大姑八大姨也都熟稔得不行。加上学业并不像现在这样紧张,宿舍的院子又很大,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聚在一起玩游戏。与现在的孩子形单影只地坐在电脑前同一个虚拟的世界交流,我们可真是要快乐得多。当年的我们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玩具和现代的装备,也没有多少书籍和可以一看的电影。我们拥有的只是时间和我们自己的玩心,然后再加上我们彼此。所以,我们玩的游戏几乎都是集体合作式的游戏。那些游戏伴我们渡过了最美丽的童年,几乎够我们回想一生。
       跳橡皮筋
       跳橡皮筋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活动。跳橡皮筋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跳单根皮筋,一是跳双根皮筋。无论是跳哪种方式,玩法都差不多:人数必须为偶数,一分为二成两组。一组负责牵皮筋,一组人跳。谁在跳的过程中失败,谁就下场。一直到最后一个人失败,才换组来跳。跳的过程中,完成一节,就可以升高一关。从地关开始,到膝关、腰关、肩关、顶关,最高是天关。跳过了天关,就要换第二种花样了。
       如果有高手领头,其他人在她的带领下,就比较容易过关。尤其天关这样难度比较大的关口,只要高手的腿能够着皮筋,其他的人便都可能沾光而过。如果高手“死了”,这一组人也就很快没戏。按说在跳皮筋的过程中,高手往往容易先死掉,因为高难的动作都是由她先行完成,其他人跟在她后面并不费劲,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剩下的还是总是高手一人。靠了高手的能力,她可以不断地拯救全组:因为天关一过,全组已经“死了”的人,又全部复活。这种游戏,周而复始,真是永远也玩不厌倦。跳单根的皮筋是要唱着歌跳的,非常有节奏感;而跳双根皮筋则没有歌,但是技巧性却更强一些。只是无论是单根皮筋还是双根皮筋,都有很多种的花样。
       跳绳
       跳绳的玩法也是很多样的。除了自己玩之外,更多的时候是比赛。比赛亦有独跳和集体跳两种。独跳是自己手执一绳,按规则数数。有正跳、反跳、悬空跳、花样跳。正跳最简单。但高水平的跳绳人很少只正跳的,因为这样太单调。所以,跳花样的更多。
       不过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候,单独比赛式的跳绳其实玩得很少,更多的是玩集体跳绳。集体跳绳的绳子要够长才行。两人各执绳的一头,将绳子朝同一方向甩起来,其它人则要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至,在甩动的绳中跳一下,然后冲出去。如果没冲出去,或者没有连接上,就自动下场。当跳绳的人淘汰到最后只剩下三四个人的时候,就非常紧张了。因为绳子是不能空甩一下的。这样,你就得冲入绳中,跳一下跑出来,再绕到原处,又冲进去,因为跳的人少,时间短,又必须连贯,所以就得不停地绕着圈子奔跑。而这时候也就是跳绳的高潮。这种跳法,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一种。这时候拼的就是自己的能力。能力强的人能一直跳到最后,而能力差的人则经常只跳了一个回合就下了场。
       跳房子
       这个游戏的叫法,不知道为什么,想想就觉得有趣,有味道。房子也能跳?
       跳房子也分好多种。当年我们玩的主要有两种。一是方格房,另一种是飞机房。方格房中有单行和双行的。单行的比较简单,依次画上四个格子后,顶上再画一个半圆的“房顶”,跳法是从最底下一格开始,用一块薄薄的石片,然后用单腿将它踢入到第二格,依次向上,最后到半圆的“房顶”后,要拾起那块薄片,再单腿沿原路跳回去。双行的方格房则是一直跳到最高层后,拐一个弯,再继续跳回来,与单行的房子相比,它没有单腿跳回这一程序。它必须一直用单腿将石片踢回原点。那块薄薄的石片是跳房子必不可少的工具。它也可以用其它东西代替,比方平平的木头块,只要你觉得好跳就行。武汉话称之为“Be”,汉语里没有这个字,读时要有点儿化音。更多的时候,我们喜欢用一根麻绳串几粒算盘珠或者串十几粒小小的贝壳抑或扣子当“Be儿”,它们比石片更容易被脚控制。
       飞机房顾名思义就是画成飞机的形状。其实它的样子更像蜻蜓。跳法上花样多一点。多几道曲折,但大体的玩法也都一样。
       我居住的宿舍楼楼上楼下都有宽大的走廊。走廊是半敞开式的,很明亮很通透,那里是我们跳房子的最佳场地。我们只需用粉笔画上线条就可以开始跳房子了。但常常大人嫌我们吵闹,将我们赶到户外,无奈的我们虽然一肚子不情愿,但也只能听大人的。我们会在泥土地上用石片画出房子来。只是泥土地上画出的房子,跳几下线条就不清楚了,于是我们便在我们经常跳的地方,做出一个“工程”。这“工程”就是捡来一些碎碗的白瓷片,将它砸成纽扣大小,然后嵌在地面。褐色的泥土上镶上白色的线条,那“房子”特别的清晰漂亮。它可以持续地跳许久,我长大后,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了。
       打电
       打电是一种奔跑追逐的游戏。汉口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个游戏有比较多的人玩才最有趣。在场的人数,必须分成两队。选择的方式有点像篮球里的选秀,它由两个公推的首领以划拳的形式来选择。首领先划拳,谁胜,谁就可以挑选他认为跑得最快的一个人。每划一轮,可选一个,一直到人数选完。人员分配完后,还是以划拳的方式决定跑方和追方。两方各以一根电线杆为大本营,两方大本营的距离一定要比较远一点。可以相互看不到对方。追方必须把跑方的人全部抓住才算胜利。因为跑方没有任何目的,所以救人就是跑方的最终目的。跑方一开始就是要放一个人跑出去,这人肯定是跑方中最差劲最没有能力的一个。大本营几乎被追方包围着,跑方的第一个人几乎都是一出门就被逮着做了俘虏。俘虏在追方的大本营里,手必须接连着电线杆。如果跑方被抓好几个人,那么这几人就会手拉着手,延伸得老远,等着自己的人来营救。营救者如果冲破敌营的包围,只需要手接触到被抓者的任何一处,就算营救成功。获救的人在返回途中是不能抓的,他们必须回到自己的大本营后,再度出山,才可以抓。最高潮的则是跑方的全部人马都被抓获,只剩一人时,那时游戏的双方都十分紧张。追方的防守这时也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想要有所突破真是不容易。所以,这最后的一个人常常会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孤注一掷,拼了命来突破重围以图触到众俘虏的手指。是所谓以牺牲我一人的方式而换来全体人的再生。这种“自杀式”的营救则又是追方最惧的。实际上,到了最后一人时,不以这种方式也不太可能救回大家,而多半的情况下,这个最后的“活人”也未见得能救出大家,因为只要他稍有动静,追方的人马全部冲到他的面前将他一举抓获。但也有时候,这最后的一个人为了麻痹对方,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久久不出来,以便趁对方防守松懈时,一举突破重围。这样的策略当然好,可是常常也很害人。有一回跑方剩下的最后一个“活人”是个比较小的孩子。她很机灵,跑得也快。她把自己藏了起来,准备最后营救我们。结果在藏时,遇到她的奶奶,把她揪了回家,可怜我们这些等她前来营救的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她出来,这场游戏只得不了了之。
       打电因了它的紧张和激烈程度,成为我们玩得最多的一个游戏。一年夏天,我们住楼房的小孩突然想寻找刺激,于是下了份挑战书,约定时间地点,向住在平房的小孩子挑战“打电”。住在楼房的孩子常常自我感觉比住平房的孩子要好。一则父母地位要高一些,家境环境也要好一些,二则在学校成绩好的人几乎都住在楼房,我们以为自己必赢无疑。但没想到打电这种玩艺拼的是体力和速度,成绩再好也没有用。这一回的比赛,以下战书的楼房小孩惨败而告终。现在我都还能记得游戏结束后,我们一群人无比沮丧的样子。
       攻城
       攻城的游戏比“打电”的游戏流行得要晚。攻城的活动范围比打电要小。打电是要到处奔跑的,而攻城却只在原地,这就特别适合操场玩耍。我们宿舍里有一个不错的篮球场,那里是我们玩攻城的天堂。
       攻城必须先画出城来。城是S形状的,只需把曲线变成直线就行,有点像反过来的“已”字。两边敞开的小口算是城门,进出都在那里。城内相对的两角还有两个小城,算是内城。攻城的一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接触到内城就算成功。攻城的时候是双方同时进行攻守,而不是一方只攻一方只守。因为这个,难度就比较大,一方面要守住自己的城,一方面又要攻下别人的城。攻城的人可以趁对方不备时,隔着线把城里人拉出来,成为俘虏。一旦当了俘虏,就得退出游戏。所以,躲在城里的人随时还得防备城外的拉扯。往往大家都缩在中间一团。但城里的人把城外的人隔线拉了进来,那人也算是俘虏。攻城时身体可以相互接触,相互拉扯。这时候谁的力气大谁自然就本领高强。玩这个游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有在本家城内才能双脚踩地,出了城就必须单腿跳跃,绝对不能双脚落地,悬起的一只脚哪怕是稍稍沾了一下地皮,被对方发现,也会算“死掉”。如果攻进了对方城内,在抢占到内城前,也只能单腿跳跃。这样的话,攻城就比较有难度。双方都在城外时,就会进行战斗,战斗的目的就是在推搡和追逐间,使对方悬起的一只腿落下来。而实际上乐趣也正在这里:抢别人地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玩这种游戏的人主要是女孩子,而女孩子们在攻城的过程中互相揪扯着要打败对方,场面真的是有些不雅。
       踢毽子
       汉口俗称“打毽子”。打毽子的游戏现在还存在着,但已经不太流行。我已经很少看到女孩子们结伴在一起进行打毽子比赛。而在我们的时代,那也是最热门的游戏之一,尤其在冬天。
       做毽子的材料有许多种,可以用纸剪成细细的条,扎上铜钱做,也可以用布剪成细条扎起来。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喜欢用漂亮的公鸡毛。最好踢的毽子是用两枚到三枚铜钱(我们又叫零钱),找一半寸宽的结实的布条,在布条上剪一个小洞,把铜钱串起来,然后再扎上鸡毛。做一只毽子好不好踢是十分关键的,所以,不是所有会踢毽子的人都能做出好毽子来。
       打毽子的难度相对其它游戏要大一些。有很多小孩子就是玩不好这个。我们那时打毽子并不是像现在的小孩子那样只是站在那里用单腿一下一下地数着数踢。在我们那时,这都是“小儿科”,只有最不会打毽子的人才这样玩。我们打毽子一般都是玩“大踢”。“大踢”是有花样的,根据花样难度来升级。其中一些花样的叫法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古怪。最低一级称为“减”,接下来是“称”,再下面为“啄”,然后还有“悬减”,“悬称”,“悬啄”,这种打法,需要悬起一条腿,全靠另一条腿来打花样。最难的还是“蛙减”“蛙称”“蛙啄”这一级别。它必须在毽子抛起来后,让一条腿绕过毽子,然后另一条腿玩出花样。高手们往往会几种花样交错起来打,千奇百怪,千变万化,十分有看头。
       打毽子的双方人马一般情况下是各分一半,进行比赛,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打谁后打。先打的自然占有优势,她可以尽情发挥自家一边的强项以及利用对方的弱项。因为后打的一方必须复制先打的一方所设计的全部花样,如果没有拥有高手,是很容易输的。而输了的一方最后必须“进贡”。进贡的方式就是由输方喂毽子,胜方来踢。胜方可以将此毽子任由东南西北地踢得老远,而输方必须接着这个毽子,否则就得重新喂过。进贡给高手的毽子往往是很麻烦的,高手的脚的操作能力特别强,她可以把毽子踢向任何一个无人空档,以使对她的进贡无限地延续下去。看着输家追着毽子到处乱跑,那种快感真是无词形容。打毽子打到这时,就是高潮,是打毽子人最大的享受。
       因为高手和低手的差距往往较大,所以,打毽子时也会出现几个人包打一个人的情况。尽管是以多对少,但顶尖高手多半还是能以一当十,获得胜利。否则何以被叫作高手?我在少年时代也算是高手之一,但我的高班同学兼邻居小平则更加厉害。她打“减”可以连续打二十多个,而打“称”也可以一口气打十多个,交错起来打花样时,她更是可以随心所欲,极其灵活多变。有小平在场的时候,我们多是联合起来对付她一个人。而一旦小平不在时,这个高手就是我了。我打“减”倒可以与小平拼上一把,而打“称”以及交错起来打,就打不过她了。这一直是我心中的憾事。
       打蹩
       这是武汉话的发音。游戏真正的名字是不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们从小就是这样的叫法。“打蹩”需要手脚并用,相互配合。它的工具倒也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沙袋和一个乒乓球拍。用乒乓球拍把沙袋抛起来,然后手和脚在沙袋落下前玩出各种动作。当然也可以用其它替代品,比方用毽子代替沙包,将书拆起两个角来替代乒乓球拍,都行。以玩家的方便为主。
       “打蹩”是由十二个花样组成一套动作。玩的过程也必须一整套一整套动作地打。打完最后一个动作,必须再反着打回来。每个动作的次序不能变,也不能漏,否则就算“完了”。“完了”是术语,即下场。打蹩的十二个动作都有名称。它的叫法非常怪,也不知道始作俑者为谁。玩家一边打,一边嘴上念念有词。这些名称用武汉话说,是为:“乔、外、蹩、臣、希、坐、背、乌龙、浇水、哇啦、?、地。”一共是十二个动作。尽管小时候倒背如流,可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倒数第二个动作到底叫什么,问了几个小时候的同学,她们也都记不起来了。只是说仿佛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再问现在的年轻人,她们却表示听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游戏。唉,原以为我们会老,游戏是不会老的,却没料到,我们还没老起来,而游戏则早已消失得踪影全无。
       抓子
       抓子又叫“抓麻将”。抓子的游戏更多的时候是在课间玩。它的工具是一把麻将子和一个小小的沙袋。麻将当然是大人们玩得不要的那些。玩家首先要把麻将随意地洒在桌上,然后将沙袋往高处一抛,利用沙袋在空间下落的那几秒,以手将桌上的麻将玩出花样来。
       抓子也是要分好几轮的。第一轮要把随意洒在桌上的麻将全部翻成背面,第二轮要将麻将翻成正面,第三轮,将麻将全部横着立起来,第四轮,再将麻将全部竖起来,第五轮最难,要将麻将先横再竖。每一轮完成后,都要四个四个地把麻将抓起来。抓的时候,不能触动其它麻将。没有接着沙袋,或是触动其它麻将,就得下台。这种游戏不是两军对垒型的,而是各自为战型。可以几个人同时参与,按次序抓就可以了。
       这是一个有点难度的游戏,因为沙袋抛出后,眼睛要盯着沙袋何时落下,所以,手上摆弄麻将全凭感觉。除了手指要求灵活快捷之外,对桌面上的整个麻将子散开的形势也必须有准确的判断。
       拍糖纸
       以前的糖纸不像现在这样都是玻璃纸,更多的是纸做的糖纸。拍糖纸是将一张糖纸折成四分之一大,再对折成九十度成L状。然后将一把糖纸洒在桌上,用巴掌在桌上猛拍,以便让L状的糖纸翻过来成“人”状。一人只能拍一下,拍翻过来,就可以赢走那张糖纸。与抓子不同的是,抓子的游戏完成后,麻将还是属于原主人。拍糖纸则不,谁赢走了糖纸,它就归谁所有了,因此,有一点点小赌博的意味。与此同时,拍烟盒纸也流行过。玩法与拍糖纸几乎一样。我的印象中,拍糖纸这种游戏只流行过一阵子。大家疯玩了一段时间后,就不玩它了。
       
       打撇撇
       “撇撇”的发音肯定是武汉土话。其实打撇撇的游戏在外地也一定玩过。它很简单,将香烟盒叠成三角状,然后扔在地上,取别一张“撇撇”对着它打,如果把它打翻了面,就赢了。玩这种游戏的人主要是男孩子,但也有很多女孩子加入其间。谁手上赢得“撇撇”最多,谁就是“撇撇”王。打撇撇需要技巧,也需要臂力。我记得我小时候打撇撇时,总是打得胳膊酸酸的。
       挑棍子
       挑棍子比拍糖纸留存的时间似乎久一点。标准的棍子必须是冰棒棍。同样也是将一把冰棒棍洒在桌上,玩家必须手持一根小棍,将洒在桌上的一堆棍子一根一根地收回去。收回的过程中,不能触动任何一根其它的棍子。如果动了,就下台。棍子洒在桌上,常常是架在一堆,挪动一根,便会导致其它的垮下,所以,需要极其细心和耐烦才能玩好。与拍糖纸相同的是,谁将棍子挑走了,谁就是那棍子的主人。
       滴扣子
       滴扣子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我已经忘记了,但用手指将扣子放在眼边、全神贯注朝地下瞄准的动作却那么清晰地映在脑子里。这个游戏最容易让人记住的就是玩家的身态。滴扣子首先要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放几粒扣子在圈内。玩家则用手上的一粒扣子瞄准圈内扣子,再将其落下,砸在圈内的扣子上,如果将圈里的扣子砸到了圈外,就算是赢得这粒扣子。玩者可以是两人,也可以是好几人,总之最后算总帐时,谁的扣子多,谁就是赢家。没扣子时,常常也用小贝壳替代。
       斗鸡
       玩这种游戏的人更多是男生。而且这种游戏似乎全国的男生都玩过。它是由自己把自己的一只脚抱起来,然后单腿跳动,用被抱起的那只腿的膝盖朝有着同样姿态的对方攻击,把对方攻击倒地或是双脚落地,就是赢家。这种游戏玩的人越多越好,有些“群殴”的味道。打到后来,有时会形成几个对一人的局面,但即使剩下最后一人,也要勇猛地斗下去。这种游戏对于一个人意志的锻炼尤其有用。
       一场文化大革命,使得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很好地坐在桌前学习文化知识,但它却给了我们大量自由的时间,让我们随心所欲。尤其那些群体游戏,对一个人的成长实在是大有好处。在游戏中我们知道顾全大局,知道相互配合,懂得容忍,学会坚强,经历挫折,也深知纪律和规则。这些玩耍为我们后来走上社会作了很好的人生铺垫。现在想来,没有什么比这些游戏更适合一个人的素质教育了。
       “文革”十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记得除了上述的那些游戏外,我们一些女孩子还常常扎堆在一起雕花(即刻窗花)、钩花(用白线钩桌布和茶巾)、扎花(将白色透明的塑料布染成各种颜色,然后剪成树叶状,再用线一片一片地扎出花朵来)、绣花(除了常见的绣法外,还有十字绣)、缠花(用塑料丝缠花做钥匙扣坠什么的),等等等等。在闲极无聊时,甚至还自己用竹片削一支竹梭,买来一些尼龙丝织网兜。有好几年,我家用的网兜都是我亲手织的。我母亲常常为此感到十分自豪。只是现在我跟我那成天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女儿说起这些事时,她一副理也懒得理的样子,因为所有的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陌生了。她懒散地说要网兜做什么?用一次性塑料袋多方便。
       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遥远的年代呵。和现在的小孩子相比,我们的数理化水准比他们差多了,具有现代化智能的玩具一样也没有。可是那么多的游戏时间,却使我们老了之后有无数快乐的回忆。而他们老了之后呢?天天坐在桌前伏案读书以及无日无夜地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打电脑和上网,这样的回忆也会快乐吗?
       方方,作家,现居武汉。主要著作有《方方文集》(五卷)。